陳竇見期門郎官態度大變,於是問道:“我可以去見他們了嗎?”


    期門郎官一怔,隨後道:“廣德君見諒,此事我需請示趙右監與林天使。”


    趙右監,就是廷尉府姓趙的右監,此次主要負責前來關中抓捕馬氏一族。


    而林天使,是一位姓林的使節,名叫林辭楓。天使,意為天子使者。


    比如漢朝使節出使周邊國家,那些小國就會稱呼漢朝使節為:上國天使。


    陳竇聞言,點點頭,道:“那你快去稟報。”


    期門郎官拱手一禮,然後轉身朝後方隊伍中央走去。


    期門郎官來到趙右監與林辭楓的麵前,趙右監見了郎官,問道:“為何止步不前?”


    期門郎官答道:“啟稟右監、天使,廣德君在前攔路,欲送馬氏一程。”


    林辭楓不耐煩地道:“區區一小封‘君’,竟敢攔朝廷使節的路,速速拿下審問,是否馬氏同黨。”


    “慢。”趙右監連忙製止了林辭楓,然後臉色凝重地問道:“是不是廣德君陳竇?”


    “正是。”期門郎官答道。


    這時林辭楓才反應過來,廣德君陳竇?這不是護國大真人陳景文的父親嗎?


    ‘啪’一聲輕響,林辭楓迅速翻身下馬,問道:“廣德君在哪裏?”


    趙右監也翻身下馬,隻見期門郎官說道:“就在前麵。”


    “速帶我去。”林辭楓說道。


    當林辭楓與趙右監見到一臉樸素的陳竇時,沒有絲毫輕視,立刻上前拜道:“下官參見廣德君。”


    一旁的期門郎官嘴角一抽,你們一個是朝廷使節,一個是廷尉府的右監,都是朝廷高官。


    見到一個封君根本沒必要這麽客氣,你就算不理他,他也拿你沒辦法。


    但奈何眼前這個封君人家兒子厲害,別說朝廷高官了,就連皇帝對人家也客客氣氣的。


    因為太衍根本不求著滿朝文武,也不求著皇帝,反而皇帝和滿朝文武有時都還要求著他。


    陳竇誠惶誠恐的扶起兩人,說道:“我也不知道兩位大人是什麽官,不會說客氣話,我現在隻想給我親家他們送別。”


    林辭楓與趙右監對視一眼,趙右監笑著說道:“這好辦,廣德君有言,我等自然招辦...需要下官陪著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是了。”陳竇擺擺手,然後朝前走去。


    期門郎官大手一揮,那些囚車旁守衛的期門軍士立刻後退五步,駐守在道路兩旁,而陳竇則踏著為他留出的空曠的道路,朝那一排排囚車走去。


    “老夫人。”陳竇走上囚車,看著手腳上帶著枷鎖鐵鏈的老夫人,滿眼不忍地道:“您都六十多歲了,他們怎麽還這麽對你。”


    老夫人倒看得很開,他目光落在陳竇臉上,道:“我馬家以往顯赫之時,有多少親朋好友知交甚密。可如今連來為我們送行的都沒有,倒是你,特地跑這麽遠來看我們,幸苦了。”


    陳竇取下背上的包袱行囊,從裏麵取出一斛清水,“老夫人,你口渴嗎。”


    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微微一笑,說道:“是有些渴了,你喂我喝吧。”


    陳竇連忙喂老夫人喝水,他動作十分小心翼翼,不使一滴水滴到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喝了一口清水,精神好了許多,就連眼睛也明亮了起來。


    陳竇看著老夫人的臉,眼眶微微一紅。


    老夫人頗為感動地道:“我唯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讓薑兒嫁給仲平。馬寥、馬防這兩個混小子比他爹差遠了,但這次他們的眼光不錯。”


    隨後,老夫人低聲對陳竇說道:“你給仲平寫封信,讓薑兒不用為我們擔心。如果馬家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也沒什麽好說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讓她好好活下去...”


    陳竇眼眶濕潤起來,語氣低沉地道:“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子呢?”


    “唉。”老夫人慨然一歎,道:“曆來伴君皆如此。”她看著陳竇,“有些話我本想對你說,但轉念一想,你有個好兒子,伯雲他年紀輕輕,便已是護國大真人。有他在,陳家永遠不會步我馬氏後塵。所以那些話,也沒有說的必要了,伯雲恐怕比我們所有人都看得清。”


    陳竇此時才明白,太衍的存在對他陳家來說是有多大的意義。


    馬家,關中八大世家,幾天前還是顯赫無雙的豪門,如今隻是皇帝一道聖旨,就全部淪為階下囚。


    想到這裏,陳竇心裏就是一陣發寒,但緊接著又想到了太衍,心中又是一定。


    隨後,陳竇又一個接一個的看了馬寥和馬防。


    尤其是馬防,握住陳竇的手一個勁的哽咽,卻說不出話來。


    陳竇看著他問道:“我有什麽可以做的嗎?”


    馬防哽咽半天,最後強行忍住心頭一湧而出的複雜情緒,看著陳竇道:“可以寫封信給大真人嗎?”


    陳竇問道:“伯雲可以幫你們嗎?”


    一旁的馬寥說道:“可以,大真人一定可以幫我們。”


    “好,我回去就寫信給他。”陳竇點頭說道。


    “多謝,多謝。”馬防緊緊握住陳竇的手,連說兩聲謝謝之後,低下頭去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陳竇將行囊中帶的一切水和食物都交給了趙右監,告訴他們這是自己給馬家的人準備的。


    趙右監當然不會拒絕,隻是一些水和食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最後陳竇背著空癟癟的行囊,站在道路一旁,目光看著一輛輛囚車從自己眼前駛出了函穀關。


    “保重...”陳竇揉了揉眼睛,聲音略顯沙啞地說道。


    -


    夜裏,陳景武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明天馬氏族人就要被押解到洛陽了,這代表著,最後決定馬氏一族命運的時間也快到了。


    但自己兄長讓自己等待的時機依舊沒有出現,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兄長的含義?


    陳景武翻了個身,目光看著窗外月光照在臥室地麵,腦子裏不停的思索著那句:勿急勿躁的含義。


    但他思來想去,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除了嚴懋德等人解釋之外,還有什麽含義。


    就在此時,一個柔軟溫暖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背上。


    然後一雙手臂攬住陳景武的腰,陳景武微微一愣,隨後歉然道:“我睡不著,吵醒你了。”


    馬薑輕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陳景武一愣,問道:“知道什麽?”


    馬薑輕輕掐了一把陳景武腰間的軟肉,然後說道:“這幾天你和平常完全不一樣,像是有什麽煩心事。而最近的煩心事,除了我家的事情,不會再有別的了吧?”


    陳景武猛然轉身,他們的目光立刻在黑暗中對視。


    雖然一片黑暗,但兩人的目光卻仿佛能看透黑暗一般。


    “你也知道了?”陳景武問道。


    “我早就知道了。”馬薑輕輕地說道。


    陳景武沉默片刻,道:“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了。”


    “嗯...”馬薑淡淡的應了一聲。


    陳景武又問道:“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跟我說呢?也許我可以幫上忙。”


    馬薑道:“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呢?”


    “我怕你擔心。”陳景武說道。


    馬薑道:“我怕連累你。”


    “我們是夫妻,uu看書 ww.uukanh 你要是有危險,難道我就能逃脫嗎?”陳景武又說道。


    馬薑道:“不知者不罪,兄長是護國大真人,隻要你不知情,有他在,你就不會有事。”


    陳景武有些難受地道:“你把我當外人...”


    馬薑輕輕一笑,“傻子,我是你的,我隻會處處為你著想,怎麽會把你當外人呢?”


    陳景武緊緊抱住馬薑,道:“其實我許多天前就寫信給了兄長,希望他能幫忙,但是兄長隻叫我‘勿急勿躁’。”


    馬薑聞言,頓時大為感動,也僅僅貼著陳景武的胸膛說道:“那你就不要急躁。”


    “可是明天,嶽丈他們就要被押到洛陽了。”陳景武說道。


    馬薑沉默片刻,最後對陳景武道:“要相信兄長。”


    “嗯!”陳景武沉聲應道。


    隨後,馬薑又道:“這幾天,我那位姑姑一直派人來找我過去。”


    “姑姑?”陳景武一怔,道:“是嫁給太子的那位姑姑嗎?”


    “是的,太子前些日子為我家求情,被陛下給趕出了皇宮。所以我那位姑姑就想到了我,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去請兄長出麵。不過,她派來的人,都被我趕走了。”馬薑說道。


    “那你為什麽不去見她呢。”陳景武疑惑地道。


    馬薑說道:“我和你夫妻一體呀。”


    陳景武聞言,默默的抱緊了馬薑,兩人緊緊相擁,陳景武低聲說道:“嗯,我們是夫妻一體,百世同心。”


    “明天,我們一起去城外接嶽丈他們。”陳景武說道。


    “嗯~~~”馬薑柔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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