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屹,媽這裏有個合同,你看一下。”


    呂依依笑著道。


    “合同?”


    蘇鬆屹側目看著她,歪著頭有些不解。


    呂依依沒有再多做解釋,隻是神秘一笑,將一份合同雙手呈給了蘇鬆屹,很有商業禮儀的儀式感。


    “《狩夜人》版權收購協議?”


    蘇鬆屹愣住了, 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呂依依在他麵前微微俯下身,拿著合同,笑著念道:“尊敬的作者,本公司秉承著友好合作,互惠雙贏的原則,誠心邀請您合作。希望獲得您著作的小說《狩夜人》的動畫改編權和影視改編權。”


    再後麵, 就是一些出現在合同上的,很官方的法律術語。


    各類條款有很多,無非就是陳述甲方和乙方的責任與義務,蘇鬆屹聽得有些頭暈。


    “看一下吧。”


    呂依依溫和地笑著。


    蘇鬆屹拿起合同,大致看了一遍。


    最後乙方的那一欄,呂依依已經簽了字,甚至蓋了章,她寫的是“媽媽”。


    但是,版權交替費用的那一欄卻還是空著的。


    “隨便你填,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呂依依溫和地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


    蘇鬆屹猶豫了一會兒,在上麵填了兩萬。


    這個,會不會多了點?


    “年輕人能不能有點夢想?”


    閔玉嬋在一旁看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


    “鬆屹, 你知道你的這本小說改編後的ip,市場估值是多少嗎?”


    呂依依賣了個關子。


    蘇鬆屹連忙搖頭。


    “猜猜?”


    “二十萬?”


    蘇鬆屹將信將疑地問道。


    呂依依搖頭。


    “五十萬?”


    “往大了點說,隻管硬氣一點!”


    呂依依板著臉,看起來頗有些嚴厲。


    “一百萬?”


    蘇鬆屹心裏有些沒底。


    那本小說難道值那麽多錢嗎?


    “鬆屹呀,你呢, 哪裏都好。就是格局要大一點。要不然以後, 我把公司交給你打理, 你怎麽辦啊?”


    呂依依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彈他的額頭,伸出五指。


    “五百萬?”


    蘇鬆屹吃了一驚。


    呂依依聞言,卻是神秘一笑,朱唇輕啟。


    “在這個基礎上,還要再翻十倍。”


    蘇鬆屹陷入了呆滯,一旁抱著車車玩得正開心的方知嬅,也很是錯愕。


    “是的,沒聽錯,就是價值半個億的ip!”


    “你可能覺得很夢幻,但這就是事實,你非常有才華,你的作品得到了市場的認同。”


    “年輕人就是要敢於幻想,敢於拚搏,敢於創造新事物,接納新事物。”


    呂依依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很是認真地道。


    蘇鬆屹覺得自身彷佛置身於夢幻之中。


    有人無法接受自己的平庸,也有人無法接受自己生而非凡。


    他覺得自己原本就是個很普通的人。


    但突然之間, 創作出了這樣一本商業價值巨大的作品,整個人就不普通了。


    在寫那本書的時候, 蘇鬆屹沒想過會成功, 也沒想過會有人喜歡。


    長久以來的堅持,不過是出於對自身精神世界的一種告慰。


    但這份堅持給予他的回饋,是如此豐厚。


    蘇鬆屹左右看了看,伸手揪了揪胖丁的臉。


    方知嬅橫了她一眼,眼神幽怨,鼓起了腮幫子。


    “不是夢啊。”


    他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玉嬋姐,謝謝你,是因為有你的幫助,這本書才會被更多的人知道。”


    蘇鬆屹看向閔玉嬋,眼神很是真摯。


    他覺得《狩夜人》這本書或許並沒有特別的優秀,是閔玉嬋的美術功底太過出色,使得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加分不少。


    閔玉嬋的想法則和他相反,她覺得蘇鬆屹書裏的文字特別美,特別驚豔。


    她的畫功,還無法將文字裏的意境完美地呈現,因而還有些遺憾。


    “不,這是因為你的書,確實很好,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喜歡。”


    “我也是因為特別喜歡這本書,所以才會這麽用心地去畫畫吧。”


    “在給你的小說畫漫畫之前,我從來沒有在美術上傾注那麽多的時間和心血。有時候一張畫稿和分鏡,要改上幾十遍呢。”


    閔玉嬋玉手托著腮,欣慰地笑了笑。


    “不要妄自菲薄,你和鬆屹都低估了自己的潛力。”


    “業內人士對你們的作品評價非常高,說是“天作之合”也沒有不恰當的。”


    呂依依笑吟吟地道,將簽署合同的筆遞給了蘇鬆屹。


    “這部作品是你們共同擁有的,版權出售價格多少錢,你們可以商議一下。”


    蘇鬆屹聞言,和閔玉嬋對視了一眼。


    “反正,都是一家人嘛,幹嘛要分那麽清楚。”


    他想了想,在合同上寫了個“1”,然後就停了筆。


    一塊錢的版權費,意思一下算啦。


    呂依依看著,眉梢帶著暖暖的笑意。


    “一塊錢?這樣可不行,你吃大虧了,我把玉嬋補償給你,你看怎麽樣?”


    蘇鬆屹聞言,耳根一下子就紅了,心跳得飛快。


    雖然已經和閔玉嬋確定了關係,但是一直沒有公開關係。


    現在看來,呂依依應該是很支持他和女兒的。


    得到了來自未來丈母娘的認同,蘇鬆屹心花怒放。


    一旁的方知嬅撅起嘴,有了些醋意。


    “媽,你說什麽呢?”


    閔玉嬋有些羞惱。


    這就是親媽嗎?


    可惡。


    版權費也有我的一半吧?


    你不給也就算了,竟然還想把我給賣了,來當做版權費抵押?


    這算什麽?空手套白狼?


    一手如意算盤,你打得可真是響啊。


    吃一頭還不夠,還想吃兩頭吃回扣?


    做夢!


    閔玉嬋氣憤不過,一把奪過蘇鬆屹手裏的簽字筆,在他填完的1後麵,加了一連串的0,然後數了兩遍,心滿意足地點頭。


    嗯,八個零,沒有錯,就是這個價。


    呂依依將女兒的動作看在眼裏,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還沒在一起吧?


    這就胳膊肘往外拐啦?


    賠了個女兒,再加一筆天價的版權費?


    虧慘了吧?


    不對,鬆屹本來就是我兒子,哪有虧的道理?


    “簽完了!版權費?”


    閔玉嬋將合同遞到了她麵前,伸出手,神氣十足。


    “我先幫你們保管著,等你們以後結婚的時候,我再拿出來。”


    呂依依將合同收好,鎮定自若地道。


    這話一出,氣氛頓了變了。


    “媽,你這話什麽意思啊?”


    閔玉嬋頓了頓,輕聲問道。


    “沒什麽意思啊?就是等你和鬆屹結婚了,我再給你們啊。”


    呂依依澹澹地道。


    閔玉嬋這時候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時不時看向方槐,目光有些躲閃。


    呂依依看著她泛起紅暈的臉頰,良久,突然意會。


    “哦~”


    很是耐人尋味的聲音。


    “我的意思是,等你和鬆屹長大了,各自成家立業了,再把錢給你們。”


    “你怎麽想的?難不成,是讓你和鬆屹結婚啊?”


    呂依依歪著頭,盯著閔玉嬋羞紅的臉,促狹地笑了笑。


    這時候的她,比起閔玉嬋更像是一隻狐狸。


    哼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哦,你媽我是過來人,你看鬆屹那眼神,多明顯啊。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


    閔玉嬋漲紅了臉,連連擺手,有些手忙腳亂。


    “那你是什麽意思?”


    呂依依反問道。


    “我……我就是想,在我結婚之前拿到那筆錢。”


    “說等我結婚後,就跟你收走我小時候的紅包,說以後給我用一樣。”


    閔玉嬋支支吾吾地解釋道。


    “這個你可以放心,隻要你和鬆屹結婚了,這錢自然是你們的。”


    呂依依笑眯眯地道。


    “鬆屹和你沒結婚,這錢就要交給媽媽保管。”


    蘇鬆屹和閔玉嬋被她說得有些懵。


    玩文字遊戲這一塊,呂依依是內行人。


    她可能說的話就是那個意思,但又不是那個意思。


    但她就是想借此,來試探兩個孩子,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門外的電梯內,覃敏拎著準備好的蛋糕,挽著一旁牧君蘭的胳膊。


    她今天拉著牧君蘭的手,說了好多好多話,這才說服她,跟著她來到這裏。


    “媽,陪我,一起去補償他好嗎?”


    “去給他道歉,告訴他,你是迫不得已,你有自己的苦衷。”


    “媽,我們一定要做些什麽。不然以後,我們該怎麽去麵對他?”


    覃敏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而一旁的牧君蘭,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隨著電梯往上,樓層上的數字在不斷地增加。


    終於,在17那一樓定格。


    電梯門打開了,牧君蘭眼底湧現出一絲慌亂。


    覃敏握緊了她的手,她覺得這時候的媽媽,有些缺乏安全感。


    帶著她出了電梯,覃敏將那個蛋糕,遞給了她,給了她一個勉勵的眼神。


    牧君蘭的神色依然平靜,她走到了門前,手指停在了門口。


    顫抖著的手腕,述說著她的內心並不平靜。


    遲到了八年的蛋糕,早該過期了吧。


    “冬冬!”


    如果因為不是覃敏,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扣響這扇門。


    “誰呀?”


    方知嬅穿上拖鞋,站起身去開了門。


    門打開之後,見到了牧君蘭,她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表情變得很冷,滿是疏離感。


    “來這裏幹嘛?”


    “知嬅,今天是蘇鬆屹生日,我和……”


    她看了看一旁的牧君蘭,略微停頓了一會兒,聲音小了一陣,繼續說道:“媽媽,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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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來幹嘛?”


    她話還沒說完,方知嬅就出聲打斷了她。


    聽到了門外的聲音,蘇鬆屹正要起身,呂依依卻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柔聲說道:“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說罷,她便站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高跟鞋的聲音踏在地板上,發出噔噔地響聲。


    “阿姨,今天我是來帶我媽媽,來這裏道歉的。”


    覃敏看著呂依依,聲音裏的底氣有些不足。


    “道歉?”


    呂依依反問道。


    “嗯!”


    覃敏輕聲應了一聲,把頭埋得很低。


    這個囂張跋扈的黑道公主,還沒有這麽低聲下氣過。


    “道歉,我替鬆屹接受了,但是,我不打算原諒。”


    “所以,請回吧。”


    呂依依一邊說,一邊把手按在牧君蘭的肩上,將她往外趕。


    牧君蘭卻還伸長脖子,往屋裏探望,想去看看他。


    “阿姨,您聽我說,您別這樣!”


    覃敏上前試圖勸說,方知嬅卻是上前一把將她攔住,態度很是強硬。


    “走吧!”


    呂依依將牧君蘭推到了外麵,擋在門前,麵容冷漠。


    她答應過蘇鬆屹,如果有一天,他媽媽找上門了,要將她趕走。


    “知嬅姐,你讓我們進去好不好?”


    “不行。”


    “知嬅姐!”


    即便是在門外,蘇鬆屹也能聽到覃敏的聲音帶著一股焦慮。


    他有幾次想要站起身去門外對她說話,但閔玉嬋卻是握著他的手,輕輕拍著他的手背。


    “你呀,可別太心軟了。有些話,我知道你不好說。”


    “但沒關係,交給我媽好了,讓她去說。”


    她輕聲安慰著。


    “鬆屹,我來找你了!”


    覃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還是那個帶著些許沙啞,又不失磁性的溫柔嗓音。


    “能不能讓我們麵對麵好好說說話?”


    “還有什麽好說的?”


    方知嬅甩開了她的手。


    “鬆屹,媽媽一直都記得你的生日,她今天帶了蛋糕,是想要……”


    “算了吧。”


    方知嬅接過她遞過來的蛋糕看了看。


    “需要嗎?”


    她一把將那個蛋糕摔在了地上。


    奶油和蛋糕散了出來,彩色的led開始閃爍,輕靈的生日快樂的純音樂,從內置的小八音盒裏傳出。


    一時間,對視著的兩對母女都陷入了沉默。


    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隻剩下那首輕靈的純音樂。


    LED的光芒在略顯昏暗的樓道裏時隱時現。


    牧君蘭看著那個摔爛的蛋糕,突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雨夜,她用身上僅剩的錢買了蛋糕往回趕的時候。


    蘇鬆屹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忍不住側目去看。


    方知嬅冷冷地注視著覃敏的眼睛,質問道:“我們家鬆屹,缺生日蛋糕嗎?”


    “丟了這麽多年不管不問的,現在還來幹什麽?”


    “互不打擾,相安無事不是挺好的嗎?”


    覃敏看著她的眼睛,輕輕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她看向屋裏,隻能隱約看見蘇鬆屹坐在沙發上時,露出的側身衣袖。


    她看不到他的臉,但知道他就坐在那兒,甚至能聽到她說話。


    “鬆屹,我有話要對你說!”


    “鬆屹,你過來一下好不好?”


    “鬆屹!”


    蘇鬆屹聽著她的呼喊,真的很想站起身去見她,但是又不想看見牧君蘭的臉。


    他害怕見到她,更害怕見到她,會可恥地心軟。


    方知嬅不耐煩地嗬斥起來。


    “別喊了,我弟弟不想見她。”


    “你知道什麽啊?”


    “八年前我們在外麵撿到鬆屹的時候,你知道他哭得有多難過嗎?”


    “你什麽都不懂?為什麽要自以為是地帶著她過來?”


    “一句道歉,經年累月的傷害就能既往不咎了嗎?”


    “如果是那樣,這世上的好人過得可真辛苦。”


    說完,那扇門就重重地關上了。


    “鬆屹,你開下門。”


    “鬆屹……”


    覃敏不甘地拍打著那扇門,一遍又一遍呼喊蘇鬆屹的名字,但始終沒有得到回答。


    蘇鬆屹這時候正站在門前,透過一旁門鈴上附帶的攝像頭顯示屏,看著她的臉。


    看著那個野蠻任性的大姐頭,那麽脆弱柔軟的樣子。


    “鬆屹,對不起……”


    “對不起……”


    她蹲下身,低聲幽咽著。


    站在門裏麵的蘇鬆屹,把手放在門把手上,遲遲沒有打開。


    他不想見到牧君蘭,但是,又不想看到覃敏這麽難過。


    看著覃敏低聲啜泣的樣子,他的心髒就像木材裂開一樣,順著紋路自上而下,完全開裂。


    眼眶也泛起酸澀。


    良久,門外的覃敏收到了一條消息。


    “回家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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