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源如果在蜀都病故,朝廷絕對會起疑心,但是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大開殺戒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再派一位得力的黜陟使前來,查清此事。


    這樣就給蜀中這些人,留出了足夠多的時間!


    這一段時間,他們能完成所有的收尾工作,找好替罪羊,安然脫身。


    看著突然興致勃勃的一群人,李長登心中冷笑一聲。


    豎子不足與謀!


    設想很美好,但是現實很殘酷!


    這楊清源是什麽人?!


    是從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一次又一次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人物。


    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他們是覺得自己比揚州的豪門更有錢,還是比青龍會那群人武功更高,又或是比後金大乾更加兵強馬壯?!


    這種豬隊友,還是得盡早切割,不然之前的努力都會白費。


    “長登公,你以為我們的計劃如何?!”


    李長登搖了搖頭,“老夫年事已高,沒有你們年輕人的拚勁了!折騰不起了,這件事情你們商量著辦吧!”


    有人非得要找死,李長登可不會攔著他們。


    這些蠢貨能主動跳出來替李長登來吸引楊清源的目光,再合適不過了。


    李長登裝作精神不濟的模樣,揉了揉眉心,說道,“年歲大了,一想事情就容易犯困啊!”


    旁人都能看清李長登臉上的疲態。


    隻能說,不愧是三十餘年的官僚,這演技!


    一個三十七八歲模樣的人站起身,走到李長登身旁,“老師,你沒事吧!”


    吳通判見狀,心念一轉,對那中年人說道,“趙判官,既然長登公身子骨不利索,那便麻煩你將長登公送回府上休息吧!”


    吳通判當然沒有那麽好心了,但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取代李長登成為益州官場地方勢力領袖的機會。


    李長登向眾人行了一禮之後,便開口道,“老夫身體不適,就……就先告辭了!”


    李長登這模樣,好似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趙判官,扶上恩師,便向著門外走去。


    屋中的眾人皆作送別狀!


    他們是以吳通判生辰的名義來此聚會的,光明正大,無需掩人耳目。


    欽差衛隊來到蜀都郡之後,這些人還是有所畏懼的。


    衛隊之中還有隨行的錦衣衛和六扇門的人,這些人搜集情報的能力還是讓人忌憚的。


    所以文官集團的人對於這些特務機構是深惡痛絕,誰都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窺探,或許什麽時候,就有把柄落在了他們手上。


    在趙判官和李長登走後,吳通判沒有急著回議事廳,反而是找了個理由與自己的幾個心腹進了書房。


    “吳大人,你說這長登公是真的身體不適,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人說道。


    此人名喚陳霧,他雖沒有官身,但卻是進士出身。


    不過在中得進士之後,陳霧並沒有做官,反而是回到家鄉,利用自己進士的身份,來增加家族的勢力。


    國朝的進士,可以減免田賦、丁稅,免除徭役。


    可以說,進士的特權讓他們幾乎不用納稅,且陳霧還有一大群同年同窗,有這些人脈在,陳霧不做官,反而讓蜀都陳家發展得更加興旺。


    麵對陳霧的問題,吳通判隻是冷笑道,“李長登怕是裝病居多!”


    “裝病?!”


    雖然他們三人是吳通判的心腹,但是對於李長登此人還是很佩服的。


    以一個長史的身份,連連壓製曆任益州刺史,成為益州實質上的一把手。李長登的手段,甚至不輸朝廷中樞的某些老狐狸。


    “沒錯,他是怕了楊清源了!”


    陳霧雖然關心時事,但是畢竟不在朝中對於楊清源的了解還是流於表麵。


    “姓楊的雖然是帝師,但現在不過就是空有一個侯爵,有那麽可怕嗎?!”


    吳通判冷笑道,“有人小看楊清源,那才是真的蠢材,我剛剛之所以做輕視之狀,一來是為了表演給李長登看,二來是為了給大家增加信心,否則還沒打就先投降了,那直接等著楊清源前來抓我們就完了!”


    隨即,吳通判說道,“楊清源此人在朝為官不過是十年有餘,但其黨羽爪牙,門生故吏遍布朝野。


    大理寺是此人一手重建的,現在的大理寺你們都知道,聲威還在暗六部之上。


    如今的刑部和大理寺都是由楊清源原本的下屬所掌控,這兩個衙門的骨幹也有超過六成畢業於大周刑律學院。”


    陳霧不由驚叫道,“沒想到此人竟然有如此底蘊,即便不在朝中也能掌控朝局!”


    吳通判說道,“不僅如此,此人還是一個武功高手,根據我府上的門客所言,楊清源乃是法天象地境的高手。”


    “法天象地境?”


    陳霧三人以目示意,他們都是地方豪紳,雖然家中也豢養了門客打手,但是對於法天象地境到底沒有什麽概念!


    吳通判隨即給出了一個參考,“我府上的門客是一個元化境的武者,足以力斃奔牛。”


    雖然不通武道,但是對於基本的境界劃分,他們還是有些明白的。


    元化境的武者,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楊清源比元化境還要高兩個層次,那說明他甚至可以一拳打死一頭猛虎。


    吳通判幾人有這種天真的想法也不足為奇,別說是他們這些官僚豪紳,便是江湖中人又有幾個見過法天象地境全力出手的?!


    畢竟不是信息爆炸的時代,消息依舊是相對閉塞的。


    江湖雖然有關於法天象地境的各種各樣的傳言,但對於他們來說,沒有親眼目睹,又如何取信?!


    “想不到楊清源這麽一個文官,竟有如此勇力!”


    “是啊!此人允文允武,真的很難對付!”


    陳霧三人的話,吳通判也知道。


    可他們能怎麽辦呢?!他們何嚐不知,跟楊清源作對,很難有好下場!


    但現在是楊清源要和他們作對!將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了!


    他們若是不對付楊清源,那就隻有死路一條,那不如搏命一擊!


    “三位放心,我已經有了周密的布置。我得到了渝州城的密報,楊清源即將從渝州趕回蜀都,我已經給他準備了一份大禮!”


    說著吳通判展開了一幅地圖,眼前的三人都是他的死黨,他們利益勾連,一旦有一家要沉船,剩下的三家也會被拉下水。故而吳通判也沒有隱瞞他的計劃。


    吳通判憑借自己的人脈,花費重金購買了一批強弩以及配套的破罡箭,原本是為了對付江湖人士用的,現在正好用在楊清源的身上。


    他安排了一批家族中信得過的人埋伏在了猿愁澗。


    飛梁架絕嶺,棧道接危巒。


    這就是猿愁澗地形的最好詮釋,別說是個人,就算是猿猴飛鳥,麵對此地也得犯愁。


    這裏隻能供兩人兩馬行進,稍有不慎就會掉落萬丈懸崖。


    在這個地方布下天羅地網,任楊清源渾身是鐵,又能攢幾根釘?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另一邊,趙判官扶著李長登上了馬車。


    剛放下簾子,李長登身上的疲態便一掃而空,恢複了往日的精明和幹練。


    “子嶽,還是你懂為師啊!”剛剛李長登隻是稍稍暗示,趙判官便配合著李長登,將這場戲給演了下去。


    子嶽是趙判官的表字,趙判官全名趙清昉,是益州鹽運判官,益州四川鹽運使署的二把手。


    自古的食鹽無非就是海鹽、湖鹽、礦鹽。


    益州遠離滄海,又沒有大的鹽湖,故而益州一向是以用礦鹽的。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自貢礦鹽。


    自貢除了移動之外,他的鹽也是聞名天下。


    自貢礦鹽深埋地下,鹽晶色澤雪白、透亮,形態獨特、匠心別具。


    以自貢鹽幫菜為支柱的“小河幫”和由蜀都為代表的“上河幫”、以渝州為代表的“下河幫”構成了聞名於世的川菜菜係。固有“食在益州,味在自貢”一說。


    鹽鐵轉運,乃是朝廷大事,趙清昉此人雖然官職不高,但權職不小。


    “清昉,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五年,多虧了恩師保舉,我才能得以坐上這益州鹽運判官的位子。”趙清昉是一個傳統的中年人,濃眉大眼,國字臉,給人一看就是好人和清官的印象。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這日子,就如白駒過隙啊!”李長登不由感慨道。


    趙清昉卻從話裏聽出了別的意思。


    “老師,此次真的如此凶險?!”


    李長登回答道,“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凶險,你以為通判吳耀柄是狂妄自大,才想要對付楊清源的嗎?!”


    “難道不是嗎?!”


    李長登笑道,“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此人,人麵豬相,內心可清楚得很!他之所以要對付楊清源的,更多是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之上,想要帶上這個益州的勢力,和楊清源堵上一把!”


    風險雖大,但收益也是可觀的。


    這一票成了,益州內的豪紳官吏,必然會以他馬首是瞻。


    最讓李長登無語的,不是吳耀柄,而是那些看不清形勢,跟著起哄的人。


    吳耀柄之所以搏命,是因為他幹的事情,足以抄家滅門。


    他不僅僅在任上,草菅人命,勾結鄉紳,兼並土地,甚至還在鹽務上插了一手。


    益州暗中販賣私鹽的鹽梟,背後就是此人。


    吳耀柄不得已之下,才會兵行險著。


    “那恩師,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李長登聽到趙清昉的問題,臉上揚起了笑意。


    “對於此事,我起初是驚怒,但仔細一想,此殆天所以資我也!”


    這是一個李長登和吳耀柄一杆人等切割、戴罪立功的好機會。


    雖然最終李長登還是會有所損傷,但是壁虎斷尾求生,難道還會心疼那半截尾巴嗎?!


    “清昉,你立刻……”


    聲音隨著遠去的馬車越來越小,最終消逝在風中。


    ……


    是夜,欽差行轅收到了一封密信。


    但出人意料的是,其中的人似乎沒有一點動靜。


    隻有一隻信鴿,在夜色的掩護之下飛出了欽差行轅!——


    澗,山夾水也。


    這猿愁澗原本是絕路,行人需要繞道而行,這猿愁澗間的棧道修通才十年左右,平日走的人就不多,但今日更顯得冷清。楊清源騎著乘黃寶馬行了一路,才遇到了三兩個行人。


    他本是軍略大家,一路上也在留心地形,這裏確實是個伏殺的好地方!


    他昨夜便已經接到了欽差行轅的飛鴿傳書,有人要在他回蜀都的路上伏殺他!


    當然欽差行轅也僅僅是傳了個信而已。


    現在欽差行轅的負責人是都察院的禦史,胡雲冀。


    他很清楚楊清源的武功,欽差大人根本不需要人保護,如果這位大人都遇到了危險,那隻能說明他們更加危險。


    所以胡雲冀僅僅是通知了楊清源此時,沒有其他調兵救援的動作。


    乘黃為天下神駒,即便是在蜀道上,照樣如履平地。


    當楊清源真的行道猿愁澗的時候,也不由感慨其險峻。


    深穀下寥廓,層岩上鬱盤。


    真是一個伏擊的好地方!


    這個時候,就該模仿一下曹丞相,大笑三聲,我笑那吳耀柄無謀,陳霧少智……


    不過楊清源還沒開始笑,他就發現了異常。


    先天之軀,敏銳非常,埋伏的人馬,根本逃不出楊清源的六識。


    “呦!有二百來號人,這排場不小啊!”


    有人給自己搭好了裝杯的舞台,楊清源肯定是要上去演上一出的。


    決定了,就以大笑三聲為開場。


    楊清源一邊想著,一邊催動胯下乘黃,向著埋伏之地行去。


    “來了!來了!”


    “全體準備!弩箭上弦!”


    為首的是陳霧家族的一個旁支子弟,也是習武之人,已經是通七脈的境界。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楊清源走入了伏擊圈中,然後停下了!


    “哈!……”


    楊清源剛剛笑出第一聲之後,就有一支弩箭從楊清源的耳旁掠過,打斷了他的笑聲。


    “……”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但凡敢說半個不字,老子我一刀一個,管殺不管埋!”


    麵對這個跳出來的蒙麵人,楊清源的臉色很難看,他精心思慮的出場方式,就這麽被人打斷了!


    你是真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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