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山壁上生長的植物雖多,但要從中找出醫治沼毒的草藥來,一時之間也是難上加難.蟲夫人思慮再三,沉聲道:“大夥沿著山壁前進,便走邊尋,呼吸盡量放緩些,以免吸進大口的沼毒。”


    眾人心道,也惟有如此了,與其毫無作用的在此耽擱時辰,還不如搏上性命,往裏直走,興許還能尋到解藥奔出一條活路來。眾人當下排成一條直線,一個接一個摸索著石壁往前行進,蟲夫人當仁不讓又做起領頭之人。


    這地中黴腐之物也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了,稀爛得很,眾人一腳踩下,頓時沒至膝間,行得極是辛苦,鼻中聞到,都是腐爛的臭氣。


    行了不多久,隻見前邊地中,多有動物屍骨,半現半隱於腐泥之中,蟲夫人皺著眉頭道:“大夥小心了,估計已是到了沼毒所在了。”眾人聞言心神一緊,大是緊張起來,都是不由自主的屏起氣息來。


    劉亭突地指著前方興奮的叫道:“你們瞧,是藿香草,正是治療的沼毒的草藥。”眾人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瞧去,隻見前邊約十餘丈處的山壁旁,長滿了鬱鬱蔥蔥的藿香草。眾人大喜,加快步伐,拚力朝那地處行去。


    蟲夫人笑道:“果然天不亡我,這藿香草本是長在陽光充足之地,此處光線陰暗,卻也生長了那麽多的藿香草,實屬難得啊。”


    眾人七手八腳,將那些藿香草統統采摘一空,甚至連根莖都挖了出來,有的人早就急不可耐,將還帶著土泥的草莖就放入嘴中嚼咬起來,囫圇吞棗般的把它吃了個幹淨。


    有了醫治沼毒的草藥,眾人心中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不待蟲夫人開口,早就個個奮勇當先的往前行去。可惜他們忘了,這藿香草乃是醫治沼毒的草藥,卻非預防沼毒的藥物,換言之,該中的毒還是要中的。行了不到一會工夫,個個是頭昏腦脹,四肢乏力,正是沼毒發作的先兆。


    陽有儀等人仗著功力深厚,早就運起了龜息功,吸進的毒氣甚少,雖然也感到有些不適,但並無大礙。那些身無功力之輩就慘了,劉亭和李孝堂等人個個是嘴唇發紫,麵色鐵青,行起路來搖搖晃晃,就似醉酒一般。


    蟲夫人上了年紀,體質本就弱於常人,雖說此時仗著功力護體,但此條峽穀,長長不見盡頭,也不知要走到幾時,再行下去,恐也堅持不住。


    陽有儀本就一直緊緊跟在她後頭,此時瞧著蟲夫人也不大對勁,搶步上來,不由分說,就把蟲夫人背了起來,蟲夫人掙紮了幾下,推陽有儀不動,也隻能由著他,笑道:“你這小夥子心腸好好,知道尊老愛幼,將來必成大器。”


    陽有儀笑笑不語,轉首又對著眾人道:“大家互相照顧一下,體力好的幫襯下體質差的,咬咬牙堅持著,怎麽的也要走出這峽穀再說。”


    眾人雖然都明知此理,但這沼毒的確厲害,開始時倒還有人能夠互助,但隨著往裏越行越深,毒氣更甚,個個已是自顧不暇,哪還顧著別人,一路行來,已是不斷有人倒下,連哼都不哼一聲。


    陽有儀眼見如此,雖心有不忍,但知道情勢危急,也非自己所能相抗的,有心助人卻無力相幫,心中暗歎,隻得咬緊牙關,背著蟲夫人往前急走。淩雲霄也極重友情,此時攙扶著劉亭,深一腳淺一腳緊跟著尚未倒下的人群往峽穀深處行去。


    一行人在腐泥中跌跌撞撞蹣跚而行,沿路不斷有人倒下,可前方所瞧處,仍是一條又窄又暗的通道,這峽穀盡頭,到底還有多遠?


    劉老爺子咳得更是厲害了,幾乎是要將整個肺部都咳出來才要幹休,痰液其中夾雜著絲絲血跡,洪通海滿臉憂慮道:“老爺子,再這麽下去,恐怕不大妙啊,還是養好傷再上路吧?”


    劉老爺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擺手道:“無礙事,無礙事!”


    阿草卻不言語,隻顧在前邊埋頭趕路。洪通海正欲答話,卻見得身後遠處驚起大片飛鳥,在空中久久盤旋不落,洪通海朝後瞧了瞧,道:“有大隊人馬追上來了。”


    劉老爺子歎了聲氣,道:“就算老夫要歇,別人也不給老夫這點時間啊,還是趕路要緊,走吧。”


    卯翁柳也覺察到後邊的異樣,自言自語道:“這翁老鬼動作好快,那麽快就領人追上來了。”


    阿儂急道:“阿爺,那我們該怎麽辦?”


    卯翁柳笑道:“翁老鬼是想等我們與那老家夥拚死一鬥後方才坐收漁翁之利,他不會那麽快著跟過來的,我們隻管盯著你姐姐就成。”


    行了一陣,阿草用手中短刃劃開前邊的一團高齊人頭的亂草後,不再往前,轉回身來道:“圖中所繪的地點,應該就是這裏了,隻是......”她話沒說完,劉老爺子早就越過她的身側,鑽入那草叢裏邊。


    阿草驚道:“前邊無路了,是條峽穀。”饒是她提醒得快,劉老爺子也幾乎一腳踏空,好得他身手矯健,一覺不對,立馬收腳,重心往後,雙手反手抓住那些亂草藤蔓,硬生生的止住了下墜的力道,一屁股坐在懸崖邊上,隻見大片泥石齊刷刷的往下滾落而去,石壁上長滿植物,瞧不到底,也不知道這峽穀到底有多深,若是掉了下去,焉有活命?


    劉老爺子暗道一聲:“僥幸!”身後衣襟早就被冷汗浸濕。


    洪通海和阿草鑽了進來,瞧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也猜得出方才情勢定是危急無比,洪通海趕忙上前扶起他,問道:“老爺子,沒事吧?”


    劉老爺子搖搖頭不語,定了定神,凝目望去,隻見此條峽穀並不算寬,與對麵也不過五丈之距,但卻甚長,一眼瞧去,彎彎曲曲無窮盡,一直延伸到遠處草林盡頭處。


    劉老爺子收回目光,對阿草淡淡問道:“你沒帶錯路?”


    阿草輕笑一聲,道:“雖然我沒來過此處,但按圖索引,決計錯不了,而且圖上所標那條細黑線,並非什麽地界標示,應該就是指這峽穀。”


    劉老爺子伸手入懷,取出那圖紙,仔細瞧了半響,又抬頭瞧了瞧周邊地形,點點頭道:“應該沒錯了,就是此地了。”收紙入懷,神情有些激動,低頭望著腳下懸崖半天不語。


    洪通海小心翼翼問道:“老爺子,那下邊我們該往哪走?”


    劉老爺子深思良久,方緩緩道:“沿著峽穀邊上往裏走。”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極為強勢無比,才不過半個時辰,就將阿葉大半個身子浸泡在雨水之中。豆大的雨滴濺擊在阿葉麵頰之上,有些刺痛,但怎比得她心中痛楚的萬一。阿葉勉力微睜著雙眼,朝灰蒙蒙的天宇瞧去,轉眼間視線就一片模糊,是淚水還是雨水?她無從分辨,隻是心中暗道:“再下大點吧,把我淹死了最好。”


    就在胡思亂想之中,卻覺眼前一暗,麵上卻無了雨水濺落,她抬眼一瞧,隻見一把油傘撐在自身上方,幫其遮住了雨水的侵襲,阿葉目光順著油傘往下,見握傘的人是個年約八旬上下的老者,麵容和藹可親,此時正笑容可掬的望著她,眼中充滿關切之情。


    阿葉再瞧,卻見這老者身上本穿著一白袍,如今卻又黑又髒,周身還破了幾處大洞,小窟窿更是不計其數,唇上頜下雖有白須飄飄,但也是稀稀疏疏,明眼一瞧就知,定是方才那場大火所致,想來這位老者定是從那火場中奔行上來的。


    阿葉見其雖然樣子有些狼狽,但就這麽隨意一站,卻是氣質儒雅,氣勢不凡,一瞧就知不是什麽尋常人物,難道是山下那群縱火者的頭目?阿葉想要發問,隻是喉頭裏除了幾聲自己都辨別不清的音節外,哪裏發得出聲來。


    老者見這姑娘雙目圓睜的瞪著自己一瞬不瞬,微微一笑,半蹲下身子來,單手托起阿葉的頭顱,讓她的後頸枕在自己的臂彎裏,瞧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天香草的迷毒,果然厲害。”


    阿葉心中一驚,心忖這老者肯定大有來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中了天香草之毒,想來定是放火燒山的那夥人了,心中忿恨,隻是苦於無法動彈,也不知道這老者要拿自己怎麽辦?正著急間,聽得旁邊踢踏腳步聲響,似乎又有人來。


    她微微轉頭,隻見一身材魁梧滿麵絡腮胡子的粗壯漢子從雨幕中現出身來,精赤著上身,將衣物捆係於腰間,肩上扛著把七尺長槍,大步踏雨而來,邊行邊放聲大笑,嘴中連呼道:“過癮,過癮,好久沒打那麽過癮的架了!”言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震徹長空,震得阿葉雙耳嗡嗡直響。


    阿葉心道:“這漢子不知是何路數,笑聲這樣驚人?難道也和這老頭是一夥的?”


    那漢子行到老者身旁,躬身行禮道:“先生,那些擋路的家夥統統都給我拋下山去了。”


    老者問道:“可傷及人命?”


    漢子擾擾頭道:“可顧及不得,打得上癮了,死沒死人可就不知道了。”


    老者歎了聲,道:“你性子粗魯,這般打鬥打出人命來,也怪你不得,隻能怨他們命苦吧。”


    漢子站直身子,環顧四周一番,麵色驚疑道:“奇了怪了,這山上之人和山下放火之人不是一夥的?瞧其衣物,像是同一族類之人嘛?”


    老者沉吟不語,阿葉聽得也是滿腹疑惑,聽他們二人話語,並不似和放火燒山之人同一路的。


    漢子猛然道:“不好,雨水都要蓋過他們的身軀了,再這麽下去,非得淹死人不可,得想個法子把人移到高處去才行。”


    老者笑道:“不急,他們身中迷香之毒,所幸這裏地處寬闊,風力也大,迷香入體甚淺,讓他們多泡泡些涼水,迷香自解,到時他們還不自行起身了。”


    漢子甚是不解道:“瞧著明明是同一類人嘛,怎麽又是燒山又是下毒的,手段狠辣之極,是要將人往死處裏逼啊,當真令人費解。”老者聞言笑笑,卻也不答話。


    阿葉被雨水澆淋已久,渾身透涼,不自主打起寒顫來,雙拳下意識的緊握了下,竟是能動了。老者瞧在眼裏,眼中帶著笑意道:“姑娘莫急,再忍忍就好。”


    這場雨來得突然,退得也是蹊蹺,就在雨水就要漫過眾人身軀之時,它卻停了,似乎冥冥中真有老天在眷顧著卯家寨一般。眾人泡在水中久了,迷香之毒漸漸減去,陸陸續續已有數人站起身來。


    阿葉此時也已清楚,眼前兩人,是友非敵,就算非友也無惡意,要不方才那漢子一上來,見人未曾死絕,每人再補上一個窟窿,豈不了個幹脆。


    待眾人都醒轉,雖還有些動作不靈便,歇息一陣便也無礙,阿葉轉頭一瞧,才見墊在其身下的正是那應挨千刀萬剮的卯達弄,此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死活。他旁邊也躺有一人,阿葉瞧其衣著,認得是隔壁家的二嬸,此時頭緊挨著卯達弄的脖頸處,麵朝下也是毫無聲息。


    阿葉瞧著卯達弄,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朝他身子處狠狠踢了幾腳,他卻毫無動靜。阿葉與旁人合力想扶起二嬸,才一抬手,卻見她手環抱著卯達弄頸處死死的,竟是分不開身。


    阿葉眼見奇怪,令眾人罷了手,自己蹲下身子仔細一瞧,已是分明,原來二嬸口咬著卯達弄脖頸不放,那處正是人體動脈之處,想來卯達弄早就血幹死絕了,隻是大雨衝刷,血跡已被洗個幹淨,隻留有淡淡的血痕。


    阿葉心中明白,定是卯達弄想對自己不軌,隔壁二嬸眼見情急,在自身難保之時縱身撲向卯達弄這個惡棍,將其活活咬死。阿葉心存感激,趕忙呼人扳開了二嬸環扣卯達弄脖頸處的雙手,將其扶起,才把她身子轉正,眾人頓時呆住,隻見她胸腹之間,插著一把短刃,沒入胸中直至刀柄,想來是卯達弄死命掙紮時所弄,瞧二嬸之樣也是氣絕多時了。


    阿葉眼含熱淚,心中悲切,猛地從腰間拔出短刃,發了瘋似的沒頭沒腦朝地上卯達弄的屍身刺去,直把那屍身刺了個稀爛,眾人也不阻攔,個個心中都恨透了這個趁亂打劫的卑鄙小人。


    待阿葉刺得累了,罷了手,眾人才上前將那屍首抬起,打算棄到山下喂虎狼去,才一抬起,隻聽叮叮當當一陣聲響,一些金銀首飾從其懷裏掉了出來。眾人大奇,又將其屍首放下,伸手到其懷裏亂搜一番,又摸出一些首飾來,還有一封浸濕了的信件。


    阿葉恨聲道:“這家夥又是上哪家偷得這許多細軟來?”伸手接過那信,從中取出信箋來,隻是被雨水浸泡多時,信紙爛軟,上邊的字跡早就模糊不清,但落款處卻依稀還辨得出是個翁字。


    阿葉驚道:“是翁家來信?難不成,這家夥和翁家有勾結不成?”神情疑惑,將信遞給旁人,個個湊眼一瞧,都是神情大惑不解。


    有人在旁接道:“怪不得這幾日來他總是鬼鬼祟祟的,老往山下跑,應是去和翁家人接頭去了,這些金銀珠寶,都是翁家人給他的吧?”聽此人這麽一說,個個是氣憤填膺,大罵卯達弄豬狗不如,為了點小財竟舍得出賣卯家,七嘴八舌之下,個個怒氣上頭,拔出腰間佩刀,衝著那屍首又是一陣亂砍。


    阿葉待大夥出夠了氣,此時倒靜下心來,道:“先把二嬸抬回她屋去,一會給她設置個靈堂,她為我而死,我可得要給她守靈,至於這家夥的事,日後自然要查清楚,現在快把他扔了,扔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他多一眼。”


    老者和漢子退到人群之外,不聲不語,靜觀其變,眾人群情激憤之下,倒也無人顧及他們,待阿葉想起,兩人已是不知去向,想來是悄然下山去了。


    眾人得阿葉吩咐,自將二嬸屍首抬了去,不多時,一座簡陋的靈堂便設置完畢。苗人不似漢人,沒那麽多講究,棺木等物一概沒有,就一張平時二嬸所睡的竹席墊於身下,屍身上覆蓋一麵白布,屍身前後各點上幾柱香,眾人腰係麻繩,圍坐其旁,個個嘴裏念念有詞,在苗寨中,這已是算哀悼亡靈最大的禮節了。


    阿葉更是聲音悲切,淚流滿麵,低聲說著說著身子搖晃,幾欲暈倒,幸得旁人相扶,方才勉強把持得住。就在眾人正齊聲哀怨之時,那老者和漢子又去而複返,隻不過那漢子肩上又多了個人。


    此人甚為狼狽不堪,衣衫盡破,渾身上下沾滿泥水,頭首處發須稀疏,被火燒個焦黃,此時被那漢子扛在肩上,有一聲沒一聲的直哼哼。


    漢子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徑直行到靈堂前,卟的一聲將那人拋在地上,道:“此人就是山下放火之人的頭腦人物,你們有什麽不明白的,盡管問他。”


    阿葉轉首一瞧,地上那人不是別個,正是那日上山索人的翁家老大。阿葉心中咯噔一下,已然了解,咬牙切齒怒道:“好了,原來真是你們翁家幹的好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噌的就站起身來,快步行到那翁老大身前,拔出腰間短刃在翁老大麵前一上一下的比劃著,刀刃上映出道道寒光,直把翁老大駭得是麵無人色,渾身顫栗不已。


    阿葉嚇他夠了,站起身來,對著那漢子躬身行禮道:“多謝這位英雄施於援手,小女謹代全寨老小,向英雄叩謝!”說著又是款款一拜。


    那老者緩步行來,在門口站定道:“區區小事,何足道哉?其實說來,能遇此事,也算恰逢其會吧。”


    阿葉恭敬道:“願聞其詳!”


    老者笑道:“我倆乃是過路的客人,正走到此處見有座茶肆,就想要歇歇腳休息片刻,正巧遇上他們大隊人眾背持著大把幹柴往山上走,老夫見他們都是山民打扮,想來必是山中的主人,初時也沒起什麽疑心,看了兩眼也不做他想。但後來又瞧此山高大雄偉,草林茂盛,山中必多有枯柴殘木,這些山民怎會舍近求遠,跑到山下取柴的道理?想著有些蹊蹺,就留上了心。這些人似有千人之眾,一個接著一個往山上行去,我等兩人待他們都上了山後,就遠遠跟著,他們似乎有急事要辦,個個走得匆忙,卻也沒人向後瞧上一眼。”他捋須笑了笑,又道:“其實隻要有人往後瞧上一瞧,也不難發現我倆。待跟到半山腰之時,卻見他們分了開,分出好幾撥人圍著山放下了背上幹柴,然後又四處找來許多幹草枯枝置於那些幹柴之上。老夫加快步伐,追到他們身後,趁他們不備,出手打暈了一人,取了他背上幹柴一瞧,觸鼻皆是濃濃的火油之味,原來木柴上俱是浸泡了油物的。仔細一想,也就了然,原來這些人要放火燒山。當時也覺得奇怪,好端端的燒什麽山?難道是要開墾荒地不成?待那些人布置完畢,卻又從懷中取出大把的草葉,塞入幹柴堆中,老夫離得遠,也不知道是何事物,隻是想到,那些草葉肯定大有名堂,隻是他們已不再上山,都是平排集聚,想要出其不意的偷襲,已是不能,隻得折返回來,找到先前擊倒的那名山民,從其懷中搜出一些草葉來,細細一辨,竟然是天香草葉。就這麽一會功夫,那些人已是燃起火來,老夫鬥膽猜測,定是山上有人,所以才會用到天香草,若是燒荒,何需迷毒?於是老夫二人就冒險闖山,想探個究竟,想不到真是猜個正著,唉,好險,若沒這場及時大雨,就算老夫縱有三頭六臂,也救你等不得啊。這些人也不知和你等有何仇怨,竟下此狠手?”言畢搖頭歎息,唏噓不止。


    阿葉對著那老者又是一拜,言謝之後道:“那這人......?”


    老者瞧了那人一眼,笑道:“上山之時,見他對著眾人指手劃腳,定是個領頭之人,是以對他留上了心。方才下山,就是尋他去了,才到半道,卻見他領著人上山來,定是想來查探結果的,當下就給了他一頓苦頭吃,擒了來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瞧翁老大之樣,這苦頭恐怕吃的不小,眾人瞧其狼狽樣子,竟忘了仍身處靈堂之中,正在哀悼亡靈,個個心中是忍不住暗自偷笑。


    阿葉再三謝過,回身猛地踢了翁老大一腳,正中翁老大額角,翁老大吃不住痛,殺豬般的嚎叫起來,阿葉冷道:“哭喊什麽?待會還給你吃更大的苦頭!說,你們翁家人欲置我家上下數千人於死地,意欲何為?”說著拿刀在翁老大右麵上輕輕一劃,頓時鮮血長流,染紅了翁老大半個麵頰。阿葉平時雖性格有些內向,甚至有些懦弱,但此時此刻,竟是下手幹脆,眼色冷凜,與平常大相徑庭。


    翁老大哀哭連天,連連討饒不止,老者眉頭微皺,似乎對阿葉做法有些不然,但也知道此時隻有用些非常之法方能奏效,當下轉過身子,背手望天,不看也不加於阻止。倒是他身旁那漢子,對此頗為感興趣,臉帶笑意,眼神發光,瞧得似是過癮之極。


    阿葉輕聲道:“想饒你不難,但你得實話實說。”言罷又是一刀,這次是劃在左臉上。


    翁老大嘶聲道:“侄女...姑娘...不,不,姑奶奶且慢動手,我說就是,我說就是了。”眼淚鼻涕全擠了出來,已沒了前段日子裏那股盛氣淩人的樣子。


    阿葉笑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看來翁家人都是一群膿包。”眾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但又突想到是在祭奠亡靈,又是忙忙收口。


    翁老大不敢抬頭,伏在地上顫抖著道:“其實今日之事,早在三年前便已策劃好了的,隻是當時你寨尤為強盛,我們沒了把握,所以一直按捺未動。前些日子裏,聽聞你寨大部分人都下了山,留在山上的都是些老幼婦孺之輩,便覺得機會來了,所以就趕來急急動手。”


    阿葉哦了一聲,道:“原來今天之事,你們真是設心積慮啊,我們卯家與你們一貫交好,為何要在背後捅刀子?”


    翁老大道:“內情我也是半點不知,我隻是聽命行事而已。”


    阿葉奇怪道:“你是翁家五老的首位,地位已是極高,難道是你家寨主命你這麽做的?”


    翁老大答道:“是也不是,倒不是寨主命我等行事,而是另有他人,但這人是誰我也不知,隻是憑信行事。”


    阿葉冷笑一聲,道:“這種哄三歲小孩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以為我們人人都是傻子?翁家五老是翁家寨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若無寨主之命,誰人能叫得動?而且僅憑書信,就讓你等服服帖帖?”


    翁老大歎了聲氣,道:“事實就是如此,而且此人心機之深,手段之毒辣,我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栗,連我家寨主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我們還能怎的?唯有聽命行事,否則性命難保!”


    阿葉深思片刻,道:“好,暫且信你一次,你把此事說個清楚!”


    翁老大道:“其實放火燒山,隻是不得也為之的下作而已,原先的計劃,是在山中布下亡魂之蟲,用來堵死你們,讓你們不戰而降,可惜......”


    阿葉截斷他話頭道:“亡魂之蟲?是什麽物事?難不成你們也煉製蟲蠱?”


    翁老大惶恐道:“我們倒不會,但那主子卻會,他就是利用蟲蠱之事,暗中將我們製服,若是有人不服,定受那萬蟲噬體之苦,三年前,他就在此山中布下亡魂之蟲,此蟲甚是厲害,也不知是如何煉製出來的,無形無體,專吸人血為生,隻是其中估計出了什麽紕漏,竟是到了夜間才能出來,未能完全按原先的計劃行事。而且,而且你們的鬼仔的確厲害,竟與亡蟲鬥得是旗鼓相當,甚至更勝一籌,使亡蟲上不了山寨之中,隻能做些偷襲夜間下山之人的小事,使那人的計劃完全落空了。”他才說到此處,卯家眾人大嘩,原來夜間下山之人皆暴斃道旁,竟是這些不明來曆的妖蟲所為,還道是本家鬼仔失了控製,胡作非為。


    翁老大繼道:“既然亡蟲起不來作用,就隻剩火攻一途了,隻是平日裏山中都有人巡哨,一直尋不到機會,此時你寨空虛,正好大行此事。”


    阿葉恨聲道:“好毒辣的手段,我們卯家哪裏對你們不住?竟要趕盡殺絕?”


    翁老大身子一顫,怕她盛怒之下殺了自己,忙忙辯解道:“不是我們的意思,我們也是被脅迫的,和......和你們一樣,都是受害者。”


    阿葉抖出那封從卯達弄身上搜出的書信,在他麵前一揚,厲聲道:“這書信可是你們寫給卯達弄的?”


    翁老大瞧了一眼,點頭低聲道:“正是,本來是想收買你寨中一些重要的人物,讓他們裏應外合,隻是他們俱都不從,要麽殺了我們派去接洽的人,要麽被我們的人所殺,情急之下,恰好遇到此人,見其貪財好色,正中我們下懷,本意是叫他趁我們放火之時,他也在寨中點火,兩邊齊攻之下,你們不死都難,隻是想不到寨中竟沒起火,我也著實費解。”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也是苦思不得其解,這卯達弄為何沒有放火,難道他竟起了惻隱之心,放了卯家寨一馬?若是他按計行事,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兩邊都起火的話,未等那場大雨來臨,眾人早被活活烤死。


    阿葉沉思了會,點點頭道:“那就是了,不是他不想放火,而是找不到機會,我估摸著,他早就吃下天香草的解藥,先前說什麽尋得要吃那茅坑之物,是種借口而已,想來我等眾人嫌他齷齪邋遢,定然不會跟去,他好有機會下手,想不到還是有人跟著去瞧,他無奈之下,隻得硬頭皮把那些齷齪物事吃了,後來眾人被迷香迷倒,他還是有機會放火的,隻是他色膽包天,竟然......”說到這裏麵色一寒,冷聲道:“他死得活該,自作孽,不可活!”眾人細細一想,也覺得應是這麽一回事了,又是見有些好笑,為了瞞過眾人,這家夥真敢吃那茅坑裏的物事,而且事情到了最後還是辦不成。


    阿葉又問了一陣,這翁老大說穿了,也是代人行事的傀儡而已,也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來了,阿葉隻好命人將其帶下,監押起來,等以後阿婆回寨了再行處置。


    阿葉轉回頭來,見老者和那漢子神態有些疲累,再加之衣衫不整,一幅狼狽之像。阿葉麵色一紅,頓覺甚是不好意思,隻顧忙著本寨的事情,卻怠慢了客人,忙招呼人帶兩人去歇息,換洗一番。


    三日之後,阿尼終於帶人趕了回來,在山腳處遇到那些圍山的翁家寨人,三言兩語不合,就知是他們使壞,又是一番廝殺,數千人圍攻千來人,加之個個急紅了眼,下手更不容情,蟲蠱助陣,打勝自不在話下,隻是翁家人使毒的確厲害,也折損了千來人手,算是半斤八兩吧。


    回到寨裏,問明情況,再瞧著本是鬱鬱蔥蔥的大山綠林,如今一片破敗,盡是黑烏烏黃焦焦,滿目蒼涼之景,個個是義憤填膺,摩拳擦掌,就待阿尼一聲令下,殺入翁家報仇雪恨,隻是寨中主事之人一個都不在,這等大事,阿尼也是做不了主。眼見無法報仇,阿尼更是暴躁,一個勁的要拿翁老大出來祭刀,若非阿葉阻止,隻怕翁老大已是身首異處,一命嗚呼了。


    苗家人講究恩怨分明,對翁家人氣得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抓來一個個殺了。但對卯家有恩的那漢人老者和粗壯漢子卻是禮遇有加,客氣不止,一連數日裏盛情款待,死活不讓下山,兩人雖身有急事,但也無可奈何。


    蟲夫人、陽有儀等人吃著解毒草藥,憋著口氣拚命前行,隻是峽穀悠長,地中又多是腐葉爛泥,行走不便,想快也快不到哪去。一路上人眾是越行越少,到了最後,隻剩蟲夫人,陽有儀師兄弟及風樂,馬幫四護法,劉亭和李孝堂幾人,個個是氣喘籲籲,麵色發紫,越走越是感到頭重如山,腳步輕浮,再行不到頭,走不出這邊沼毒之區,個個都有性命之危。


    再行一陣,劉亭和李孝堂終是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怎麽的也是往前不得了,淩雲霄拖拽劉亭甚久,也是使力過度,此時也無力為繼,跟著坐倒,連連搖手苦道:“不......行了,走......走不動了,你們自個兒走吧,別管我們了。”


    陽有儀幾人都是患難兄弟,有著過命的交情,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此時豈有拋下淩雲霄獨走之理?眼見他實在是無法再行,想要來拉,可此時人人自危,空著身子上路都覺困難,何況還要拖拽一人,心有餘而力不足,又哪裏拉得動?


    風樂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擺著手道:“罷了,罷了,咱也不走了。”


    幾人中就數陽有儀功力最深,但他身背蟲夫人,也早到了力道枯竭之時,此時也一樣是強弩之末,兀自強撐罷了。眼見眾人都已不行,依他的脾性,也絕不會獨自偷生的,當下行了回來,放下蟲夫人,對著蟲夫人和馬幫四人道:“老前輩,甲老,你們幾人快走吧,我在此陪著我兄弟們,是不能陪你們一道了。”


    蟲夫人卻不動身,笑道:“沒了你,老身也一樣走不出去,何必要走?”


    馬幫四人互相對望一眼,同歎了聲氣,走到眾人身旁,也坐了下來,陽有儀奇道:“咦?你們怎麽不走?難道也想陪我們一塊死不成?”


    甲大道:“就我們四人,就算僥幸出了此地,到時麵對那老魔頭,還一樣是死,晚死不如早死,就陪大家一塊死有何不可?”眾人聞言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又皆是滿臉苦澀,如此死法,的確窩囊,壯誌未酬身先死,恐怕是如今眾人最好的寫照了。


    淩雲霄沒來由感到陣陣心痛,思道:“阿儂啊阿儂,如今你在哪呢?恐怕再也沒機會再瞧上你一眼了!”想到以往阿儂的音容笑貌,似畫麵在腦海中一幅幅掠過,心中又感甜蜜,更多的是如同刀割般的痛楚。


    眾人放寬了心態,不再刻意閉氣,如同往常一般自由呼吸,沼毒之氣頓時大量湧入各人體內,人人都覺昏眩之意更盛,隱有反胃嘔吐之感,劉亭和李孝堂身無半點力,身子一歪,最先倒下。毒意更盛更濃,繼而是馬幫四人,再到淩雲霄、陰無極和風樂三人,陽有儀雖也搖搖欲墜,但還可勉力撐住,蟲夫人自小養毒,體內富含各種毒素,對沼毒有一定的免疫力,是也不倒。再過一會,終是全倒了,也虧有解毒草藥,才使他們硬撐到現在,要不早在先前,就是一個不剩。眾人腦子裏昏昏沉沉,雖然已是喪失神智知覺,但靈台未滅,但也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卯翁柳帶著阿儂,見前邊三人沿著峽穀邊前進,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思量著後邊尚跟著翁家大隊人眾,心思一轉,已有了計較,一拉阿儂衣袖,尋了棵又大又高的參天老樹,兩人一前一後往上攀爬而去,兩人爬到十丈高處,停了下來躲在枝葉之後,屏住氣息朝下觀察。此樹枝葉茂盛,朝下看一覽無餘,可身在地上若是往上瞧,卻隻見樹葉婆娑,那曾看見半點人影,正是躲藏的好去處。


    隔不多久,便見數百人摸索而來,領頭的正是翁尼野,他此時麵色陰沉,邊行邊往前路上灑些什麽粉末,鼻翼微微張合,似在嗅味。


    阿儂大驚,見其以鼻辯味,就似狗兒一般,兩人雖藏身樹上,難免不被發現,正待悄然出聲詢問阿公該如何應對?卯翁柳沉著臉,打個手勢示意她噤聲,自己從懷中掏出一些黃色粉末,往樹下灑去,過不多時,隻見樹幹上紛紛爬出成群結隊的蟻蟲,往樹下爬去,密密麻麻多不勝數,自兩人所處之地往下的樹幹都擠滿了這些蟲兒,黑壓壓一片。


    翁尼野終於行到樹下,忽然停下了腳步,眉頭緊皺,四處嗅了嗅,似乎發現了些什麽?阿儂緊張之極,手心都滲出了汗水,轉首一瞧,卻見阿公神態自若,似乎胸有成竹,一絲一毫也不擔心。


    翁尼野愈嗅麵色愈難看,眉頭緊鎖,似乎聞到什麽極其難聞的味道。他循著氣味來到樹底,撥開身前的亂草,才定眼一瞧,呀的一聲,箭步跳了回來,領著眾人忙忙朝前走去了。


    待他們去遠,阿儂驚疑道:“阿爺,你使得是什麽手段,竟然將他嚇走了?這些隻不過是尋常之極的螞蟻,又非毒蟻,料來他還不至於怕成這樣吧?”


    卯翁柳嗬嗬一笑,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螞蟻雖是普通螞蟻,但其身上蟻酸,卻是克製那翁老鬼鼻子的氣息,他最怕此道,若不跑快點,他鼻子就得爛掉。”


    阿儂還是不明,一臉的茫然,卯翁柳笑著接道:“他靠鼻息追蹤目標,無非就靠那些藥粉的作用,而蟻酸,正是化解那些藥粉的物質,平時螞蟻不會釋放這些東西,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可我剛才將這麽多蟻兒身上的蟻酸都逼了出來,他不跑是不行的。”說著哈哈一笑,神態極是得意。


    阿儂恍然大悟,道:“方才阿爺灑下的那些黃色藥粉,就是逼迫螞蟻釋放身上蟻酸的物事,怪不得那老鬼見了要跑。”


    卯翁柳又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手,道:“現在變成他們在前我們在後,行事起來方便多了,走,追上去。”言罷從樹上躍了下去,點著樹枝,三點兩點間已是跳到地上。阿儂仗有風靈護體,這點高度自然也不在話下,下得輕鬆之極。兩人一前一後,悄然尾追翁家人眾而去。


    陽有儀聞到鼻中傳來一股清香,滲入心肺之間,說不出的舒服愜意,猛一激靈,竟能睜開眼來,隻見眼前圍著數十人,個個麵上塗滿古怪花紋,精赤著上身,皮膚黝黑發亮,頸前腰間多掛有飾物,一瞧就知是少數蠻夷的打扮。這些人見他醒轉,此時個個神情警覺,如臨大敵,正彎弓搭箭瞄著他或手持利矛指著他,隻要他稍有妄動,就是百洞穿身。陽有儀心中苦笑,再瞧周圍,竟已不是處在那峽穀之中,而是在一極為寬廣的圓形草屋之中,身前燃有一火堆,那陣陣清香就是從火中散發出來的。眼光掃處,入穀之人,此時除了自己,其他人卻也不知去向。


    陽有儀心頭犯疑,不明所以,不知怎就到了此處,其他人又都去哪了?難不成就隻剩下自己一人?把自己擄來的這些人又是什麽路數?心頭疑問是一個接著一個,想得多了,更是滿頭霧水疑惑不解,想稍稍活動下筋骨,卻見無法動彈,低頭一瞧,原來身上早纏滿粗繩,把他五花大綁是綁得嚴嚴實實的,就似粽子一般。


    陽有儀瞧著這些麻繩,也就一般麻草結條打成的,掙脫應該不難,當下暗暗試著運力,卻覺得丹田空空如也,周身軟綿綿使不上半分勁道,心頭一愣,頓時醒悟過來,暗自驚道:“這香味有古怪,想來是散功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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