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儂望著卯翁柳三人早已消失的方向,靜立無聲。淩雲霄知她心情難過,不敢打擾,自行出了茶鋪,走到道邊,雨後氣息,甚是清新,淩雲霄閉上雙目,盡情深吸了一口氣,頓覺滿心鬱悶之情,一掃而光。再睜眼眺望遠處群山,卻見高山深溝,處處白霧繚繞,一眼瞧去,如踩雲端,雲中有山,山外有雲,白綠相映,好一幅仙境般的美色。


    淩雲霄兀自陶醉之中,阿儂已走到他身後,輕聲道:“淩阿哥,我們也上路吧。”


    淩雲霄回頭一瞧,阿儂已是低頭向前行去,淩雲霄暗自思道:“原本一刁鑽活潑的姑娘,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想不到短短數日之內,家中所有的重擔都壓在她身上,難怪她心情如此不好,我得尋個法子讓她重新快樂起來才是。”想了一想,嘴角帶笑,吹著口哨跟了上去。


    阿儂悶頭不語,自顧前行,是越走越快,初時淩雲霄堪堪還能跟得上,行到後時,已是吃力之極,淩雲霄無奈,隻得喊道:“阿儂姑娘,行慢點,你那輕身之法行得太快,我可跟你不上。”阿儂卻似未曾聽到他的話語,一味急奔,轉眼就去得遠了,淩雲霄叫苦不迭,隻得咬緊牙關拚力追趕。


    不料轉過幾個坳口後,阿儂已是蹤影全無,淩雲霄停了步子,凝神朝遠路上眺望,隻見山道雖是多有曲折,但蜿蜒向下,卻是一覽無餘,約五裏之內的路程是盡收眼底,哪有阿儂的半點身影?淩雲霄心底暗暗叫苦,思道:“她身法再快,也絕無可能瞬間就飛奔出五裏之外吧?難不成,她竟是出了山道,自行上山追她爺爺去了?”想到此處,心頭咯噔一下,忙遊目四望,盡往四周山上尋去。


    瞧了一陣,阿儂就似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絲毫蹤跡也無,淩雲霄是叫起連天苦來,愁眉苦臉隻得往前趕去,隻盼阿儂是行得累了,正藏在某處歇息等候而使他搜尋不著,他隻要走到那處,阿儂自然就會跳將出來,嚇他一跳。其實他自己想想,都不相信這個牽強之極的理由,隻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才走出約一裏地,突聽頭頂有人叫他道:“淩阿哥!”正是阿儂的聲音,淩雲霄喜出望外,急忙循聲朝上看去,隻見道旁坡上一處林子中,阿儂正坐在一株高出其他樹木甚多的參天大樹之上向他招了招手。


    淩雲霄心裏喜道:“還當真是藏起來了,嚇我不輕,還以為是追她爺爺去了。”麵色裝著一沉,立在道邊不動,佯怒道:“不聲不吭就躲了起來,害我還為你擔驚受怕,你自個藏在樹上倒逍遙得緊。”


    阿儂蕩著雙腳笑道:“好了,淩阿哥,小妹向你賠個不是了,下次一定先和你打個招呼再上樹。”


    淩雲霄瞧她麵色歡愉,似乎先前的不快早已不複存在,心中奇怪,不由問道:“你怎麽爬到那上邊去了?瞧到什麽好東西如此高興?”


    阿儂一吐舌頭,神情甚是得意道:“保密,就不告訴你。”說著就從樹上躍了下來。她所處之位,至少離地十丈有餘,淩雲霄見她從如此高的地處跳下,不禁“啊”的一聲驚呼出口,但一瞧,又自張口啞然,隻見阿儂的身子竟如輕絮,輕飄飄的往下慢落,待準備落地之時,右腳一點鄰近樹木枝葉,已是朝淩雲霄掠來。


    淩雲霄張著口瞧得目瞪口呆,直到她站在自己身前,才驚訝得吐出一口氣,道:“好俊的身法。”


    阿儂拍了拍手,一臉喜色,道:“走!”一字簡潔,再不多說,背著雙手施施然的向前行去。淩雲霄瞧她這次行得甚慢,時不時還一蹦一跳的,看得出她心情大好,定是瞧見什麽美事了。


    淩雲霄快步跟了上去,腆著臉笑問道:“好姑娘,好妹子,和哥哥說說,見著什麽好事了?”


    阿儂撇了他一眼,笑顏如花,道:“你真的想聽?”淩雲霄忙不迭的點頭,阿儂頭一轉,加快步伐,嘴裏吐出仍是那兩字道:“保密!”淩雲霄一愣,阿儂已跑到前邊,路上留下她一串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淩雲霄笑罵道:“你這妮子,竟敢戲耍與我,待我追上你,有你好看。”說著加快步伐追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相互追逐奔跑,這次阿儂倒不再急奔,而是有意逗耍淩雲霄,總是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身位,無論淩雲霄如何努力,想要追上她,又是不能。兩人也不知奔出多少裏地,淩雲霄已是大汗淋漓,喘著粗氣停下步子來,對著阿儂擺擺手道:“不追了,不追了,你請靈上身,我一凡夫俗子,如何追得上你,不行了,累死我了,休息一會方成。”說著也不管地上潮濕,便一屁股坐下地來。


    阿儂笑著轉回身來,用指刮臉羞他道:“一大男人家家,跑不過一女孩子,羞不羞?”


    淩雲霄盤腿坐在地上,斜眯著眼望著阿儂道:“技不如人,自然就要服輸,這才是男子漢的作為,有麽好羞的?我也不和你鬧了,說來聽聽,你到底碰上什麽好事了?若是不說,可真憋死我了。”


    阿儂也挨著他身旁坐了下來,一臉神秘道:“你猜?”


    淩雲霄笑道:“我可猜不出來,若是能猜到,何用問你那麽辛苦?”


    阿儂瞧著他停了會,方道:“我瞧見我阿爺打了那翁老五一頓,哼!總算幫我出口惡氣。”


    淩雲霄聞言大驚,忙忙站起身來,四顧遊望,嘴裏道:“在哪,在哪?”


    阿儂笑道:“瞧你急的,哪在此處,都上山走遠了。”


    淩雲霄疑道:“遠?哪你怎麽能瞧見?”


    阿儂答道:“我在那樹上,瞧得可遠了,自然瞧得見,雖看得不太分明,但也瞧得真切,他們三人正往山上走,阿爺就突然動起手來,著實將那翁老五狠揍了一頓。”


    淩雲霄“哦”了一聲,恍然道:“原來你剛才悶頭急趕,就是想瞧清楚他們往何處走?”


    阿儂得意道:“當然,他們此去,自然是要去那翁家寨,我怕追得太緊,他們會發覺,就待他們走遠了才追上去瞧瞧,他們果然是棄了馬道,行上山去了,瞧他們走的方位,應該是往西走,以後尋起來也就有了個大概的方位了。”


    淩雲霄皺著眉道:“就算知道他們往西行,可西邊那麽大的地方,日後我們又如何尋得到?”


    阿儂伸出右手食指,指頭一點淩雲霄額頭,嗔道:“瞧你這人,平日裏瞧著也怪聰明的,怎麽此時就那麽笨?待我們追到阿婆,和她一說,她自然就明白翁家寨的確確位置,此地雖大,但苗寨極少,都是漢人的所在,隻要有了方位,我們自有尋人之法。”


    淩雲霄仍是搖搖頭道:“難道他們就不會先行西邊,然後又折到別的方向去了?你們苗人生存環境之惡劣,行事自然是小心翼翼,總不會一條道走到底的吧?要是翁家寨那麽容易就讓人找到,怎麽那麽多年來它都平安無事?”


    阿儂一聽,想了一想,頓時麵色黯然,半響不做聲,淩雲霄這話,倒是點醒了她,她方才見自家阿爺打了那翁老五一頓,心情大悅,竟沒想到此層道理。


    淩雲霄見她如此,便覺自己話說太快,不由暗暗後悔起來,阿儂好不容易才有一絲好心情,竟讓自己一時心直口快就給打散了。心思轉了幾轉,岔開話題笑問道:“你當時在樹上看得分明,那你家爺爺出手之時,那瘸子可曾出手相助那賊老頭?能詳細點說說嗎?我也是想聽得很呢!”


    阿儂情緒雖給淩雲霄剛才那席話說得有些低落,但此時一聽淩雲霄又提到這檔子事,心情立馬大好,展顏一笑,不住口道:“我初時也瞧不太明白,爬到樹上,才尋到他們身影,便見我阿爺轉回身來,一腳就踢翻了那翁老五,那瘸子卻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瞧其樣子好似不關他事一般。那翁老五被踢翻在地,骨碌碌翻了幾轉,就爬起來想還手,結果又被我阿爺追上前來,又是一腳翻倒在地,然後就是一陣亂踢,我在得遠,沒聽到聲音,隻是見那翁老五被踢得在地上亂滾,肯定是挨得不輕。後來那瘸子才過來相勸,我阿爺才罷了手,那瘸子扶起翁老五,坐地休息了會後就又隨阿爺上山去了。”


    淩雲霄一拍大腿,哈哈笑道:“過癮,那賊老頭活該被揍一頓。”言畢正色道:“阿儂,日後再有機會碰上此人,我也打他一頓給你出氣。”


    阿儂大喜,道:“淩阿哥,你此話當真?”


    淩雲霄道:“欺我妹子者如欺我本人,打得輕了還不算了,打得重了才叫出氣,況且我是漢人,打他也不算傷了你們兩家和氣,他們那什麽寨主想要怪罪,也隻有算在我頭上,尋你們晦氣不得。”


    阿儂輕聲一笑,盯著淩雲霄柔聲道:“淩阿哥,你待我真好。”說到這麵色一紅,轉頭他顧,不待淩雲霄有所反應,已是忙忙站起身來,道:“淩阿哥,咱們快些上路吧,這天色要暗了,得找個宿頭才成。”


    淩雲霄聽她頭先話語,瞧著阿儂,見她麵色嬌紅,羞態十足,心頭一動,麵上卻裝著若無其事,又聽她語氣急切,便站起身來,道:“我們往前趕路,應該能尋到過夜之處。”說著和阿儂急步往前行去。


    這荒山野嶺之處,平時就人跡罕絕,兩人奔了許久,的確難尋什麽過夜露宿之地,阿儂瞧著天色昏暗,有些心急道:“找不到擋風遮雨的地處,夜裏若是再下一場大雨或是冰雹,豈不糟糕?”


    淩雲霄安慰她道:“不急,現在天時尚早,往前應該還能尋到茶肆什麽的地處。”阿儂“嗯!”的應了聲,兩人繼續往前飛奔。正奔得緊時,隱隱聽到後邊傳來急驟的馬蹄音,聲音仍小,應離得尚遠,但可聽出如同轟轟悶雷一般,朝兩人所在移來。


    淩雲霄眉頭一皺,呼了阿儂一齊停了腳步,自己趴到地上,傾耳仔細一聽,抬起頭來有些驚疑道:“是馬隊,起碼有數十騎到百騎左右,離我們尚有幾裏地,這個時候還有馬隊前來,而且聲勢如此之大,不知是不是馬幫中人?”


    阿儂道:“管他們是不是馬幫中人,我們自行我們的路,怕他們作甚?”


    淩雲霄環顧四周,此時天色漸黑,他視力已有些模糊,但還瞧得個大概,隻見兩旁皆是樹林子,一把拉住阿儂,就鑽入道旁林中,伏在亂草堆中。


    阿儂不解,嘟著嘴問道:“你這是幹嗎?難道你還真怕了他們?”


    淩雲霄道:“我們現在都身著苗服,若對方是馬幫弟子,讓他們見著,可就有些麻煩,雖說真打起來,我們也是不怕,但現在諸事不明的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性子也就過去了,還是先瞧瞧情況再說吧。”


    阿儂不應,但瞧她神情,似乎頗有些不以為然,淩雲霄怕她一會忍不住會出去搗亂一番,正色道:“阿儂,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你家長輩都不在你身邊,很多事情可不能在由著你性子亂來,小不忍則亂大謀,知道不?”


    阿儂不耐道:“知道了,我不動不出聲就是了,你怎麽婆婆媽媽像個老太婆似的。”


    淩雲霄笑笑,道:“還不是怕你性子衝動麽?”


    阿儂白了他一眼,微怒道:“瞧你也不長我幾歲,說話老氣橫秋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事情還知道輕重的。”


    淩雲霄“噓!”的一聲,低聲道:“他們來了。”兩人當下禁口不言,將身子又伏低了些,透過草叢縫隙朝外觀望。


    隨著轟鳴般的馬蹄之音,一群騎士縱馬奔入兩人的視線之內,馬上騎士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勁裝打扮,背挎長槍,嘴裏吆喝連連,打馬狂奔。馬隊中尚跟著三輛大車,當先那輛是部雙馬大車,車房簾布緊閉,趕車的是個黑粗精壯大漢,駕車技術嫻熟,駕著雙馬急奔,神態卻甚是悠閑,也不知車上拉著何人?後邊兩輛也是雙馬拉車,但卻無車房,隻是平板木車,上邊捆綁著數隻鐵皮大箱,趕車的俱是兩人,神情可沒前邊那大漢那麽悠閑,皆是緊張之極。


    淩雲霄待他們奔過,長身而起,對阿儂道:“跟上瞧瞧,反正我們也要趕路,趁便瞧瞧他們是何來路的人物,大隊人馬,個個有槍,這陣勢不小啊。”此話正合阿儂心意,忙不迭的點頭應了,兩人順著馬道追了下去。


    若單是阿儂,追上自然不難,但淩雲霄就不行,所幸馬道獨此一條,別無分岔,順著馬道直追,也是不會跟丟的。兩人一路急奔,天色漸暗,追到最後,已是漆黑一片,一輪殘月懸掛天際,散出幽幽銀光。


    淩雲霄在夜裏目不能視,但腳踩馬道,憑著感覺,倒也無礙,隻是速度就有些放緩下來,阿儂也隻得放緩腳步陪他,奔了一陣,有些不耐道:“淩阿哥,你那眼睛是什麽回事?怎麽一入了夜就瞧不見東西了?”


    淩雲霄苦笑道:“打小就落下的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總之一入夜,若是月圓之夜,那還好些,過了月中,月頭月尾俱是瞧什麽都是黑茫茫一片。”


    阿儂想了想,道:“都醫治不好麽?”


    淩雲霄歎了一聲,道:“為了我的眼睛,這些年來,師父他老人家沒少費心,到處遍訪名醫,可終究不得其法,療效甚微。”


    阿儂“哦”了一聲,笑道:“淩阿哥,你也別沮喪,總會治好的,聽長輩們說,你這病叫雞宿眼,就是一到暗處就瞧不見東西,我們苗寨有一偏方,專治雞宿眼的,不過失傳已久了,待見了阿婆,和她打聽打聽,興許她老人家還知道一些。”


    淩雲霄大喜道:“如此甚好,這病困擾了我好多年了,若能治好,你和你阿婆就是我淩雲霄的在世父母,不,是大大的恩人,是祖宗,我要搞長生牌位天天供奉你們。”他狂喜之下,竟是口無遮攔,亂說一通。


    阿儂“呸!”了一聲,嗔怪道:“誰要做你的父母啊?還祖宗呢?還拿靈位供奉我?咒我死啊!”


    淩雲霄才知失言,麵上一紅,嘿嘿幹笑幾聲,嘴裏低聲嘟嚷道:“是長生牌位,不是靈位。”


    阿儂腳步稍稍加快,已奔到前邊去了,黑暗中,聽她笑罵道:“反正都是牌位,一個香爐幾支香,天天供著,你想熏死我啊,還是你留著自個熏自個吧!”咯咯笑中,早跑遠了。


    淩雲霄心裏暗罵道:“這小妮子,又自個跑遠了,如今沒她指路,到處黑漆漆的,還真不大好走。”苦著臉深一腳淺一腳向前奔去。轉過幾道彎後,鼻中聞到阿儂身上的香氣,知道阿儂就在附近,前邊約一裏處火光通明,竟燃有堆堆篝火。


    淩雲霄才走幾步,迎麵一陣香風襲來,便聽阿儂在身側道:“那夥人在前邊宿營,我怕你夜裏瞧不真切,誤打誤撞就闖進去了,就跑回來提醒你。”


    淩雲霄聞言一陣苦笑,心道:“這小妮子倒也關心我,隻不過也太小瞧我淩雲霄了,我再是睜眼瞎,總也不可能瞧見火光認不得之理吧?”當下笑道:“那多謝阿儂姑娘了!”


    才剛說完便覺手心一暖,阿儂已經抓住他的說道:“你看不清楚,我領著你悄悄前去。”淩雲霄心神一蕩,忙忙收斂心神,任由阿儂拉著自己前行,心頭卻是嘭嘭亂跳。


    走了沒多久,已逼近那地,火光漸亮,隻見火堆旁邊人頭簇動,不斷有人行來走去,話語聲已是清晰入耳。兩人怕前邊人發覺,遂停了步不敢再往前。淩雲霄借著前邊火頭光線,瞧著這地是處平坦寬地,便拉了拉阿儂,指著道旁那些高及人身的荒草叢道:“我們鑽入草中,再悄悄摸近幾分,瞧得清楚些。”阿儂點頭,兩人鑽入草中,躬著身慢慢前行,走到離那夥人尚有五六丈餘處停了下來,伏在地上偷偷打量起來。


    隻見那夥人圍著篝火,喝酒吃肉,大聲喧嘩,說著淫猥小調,不時傳來陣陣轟然笑聲。淩雲霄和阿儂瞧得他們狼吞虎咽的吃相,才想起自身已是整整一日未進食物了,腹中空空,不由幹咽口水,強自忍住餓意。


    那群人正說笑得歡中,那個趕車的粗壯漢子手提著個酒壇子從馬道上行了過來,走到人群中央,對著眾人笑喊道:“各位兄弟,靜一靜,靜一靜,劉老爺子吩咐了,大夥兒都累著好幾日了,今夜裏先將就著吃喝,好好休息,待日後辦完了事,劉老爺子要在省城裏包下最好的青樓,給各位摟上最好的雛兒紅牌,好好享樂一番,大夥兒,你們說,好不好?”眾人轟然大笑,齊聲呼應。


    他待眾人聲息,舉起酒壇子,又道:“這些日裏,大夥兒的辛苦老太爺都瞧在眼裏,但大夥毫無怨言,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懈怠,令他老人家心底甚是欣慰,他希望大夥兒再堅持一段日子,待事情圓圓滿滿的完結了,個個都有重賞,他老人家還吩咐我,今夜,就讓我代他老人家敬各位兄弟一口,望在今後的日子裏,大夥兒再加把勁,同心協力,共同進退,把這事給辦好了。”說著將壇子湊到嘴邊,咕嚕嚕轉眼喝了個幹淨。


    一人站了起來對著馬道拱手行禮,神情激動大聲道:“謝老太爺了,隻要是老太爺吩咐下來的事,兄弟們自當全力以赴,肝腦塗地在所不惜的給老太爺辦好了。”說著一仰脖,一碗酒就落了肚,眾人紛紛站起附和,衝著停在馬道上的那車不住的敬酒行禮,口中豪言壯語層出不窮,是吵哄哄亂成一團。


    淩雲霄聽了一會,悄聲和阿儂道:“這些人口中的劉老爺子,莫非是劉老兄的父親,那劉家集的老鎮長劉老太爺不成?”


    阿儂點頭道:“應該是他不錯,此地除了他還有誰能有如此聲勢?”言畢哼了一聲,又道:“好大的排場,出個行都前呼後擁,全副武裝的伺候著。”


    淩雲霄疑惑道:“恐怕不單單是出行那麽簡單,聽他們所言,是在辦什麽事情,而且這事情關係極大,竟讓這個方圓千裏之地內都聞名色變的老太爺親自出馬,看來極不簡單啊。”


    阿儂麵色不屑道:“還能有什麽好事,無非就是從哪地搶到什麽寶貝了,急火燎燎的給那些達官貴人送去唄!”說著眼睛往馬道上那兩部裝載著鐵皮箱子的馬車瞧去,道:“瞧著沒,那車上裝得肯定都是一些值錢的寶貝。”說到這裏她稍加思索一會,笑道:“淩阿哥,你想不想瞧瞧箱子裏到底裝著何物?”


    淩雲霄聞言一驚,轉頭瞧了瞧她,又回過頭去盯著那些馬車一會,道:“當然想,可是他們戒備如此嚴密,咱們怎麽能看得到?總不會想硬闖進去把箱子奪了來吧?。”


    阿儂狡黠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淩雲霄急道:“你可別亂來,對方長槍火器厲害,而且瞧來,他們非劉長聽手下那些膿包可比,若是硬來,可吃不了兜著走的。”


    阿儂笑笑,輕聲道:“誰說我要硬來的?等著吧,你總會瞧到裏邊裝著何物的,而且我還要瞧瞧,這劉老爺子,到底是長著何模樣,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說著伏下身子,以手墊首,側著頭竟閉起眼來,似要睡著一般。


    淩雲霄瞧她這懶散樣子,皺了皺眉,用手輕輕推了推她肩頭,低聲道:“喂!阿儂!你還當真睡著了?”阿儂閉著眼哼哼了幾聲,卻不回話,估計是真的睡著過去了。淩雲霄瞧她此樣,也是無可奈何,可叫自己和她一般,又如何睡得著?


    淩雲霄瞧著那些人,都是喝著酒說著些不著調的話語,也實在瞧不出什麽新鮮事,看得久了,也是一陣困意襲來,索性翻過身子,雙目朝天,眼皮沉重,勉力支撐一陣,終是不支,雙眼一閉,也就睡了過去。


    睡了也不知多久,覺得有人在輕搖他身,睜眼一瞧,正是阿儂,她見淩雲霄醒來,笑道:“機會來了。”淩雲霄稍稍支起身子往外望去,隻見那群人東一群西一堆的睡得正香,無人添柴,有些篝火已然熄滅,瞧起來沒剛才那般光亮了。


    淩雲霄睡意尚未全醒,迷迷糊糊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阿儂低聲道:“不知道,估摸著也該有三四更了吧,正是人意最困,防備最差之時。”


    淩雲霄往馬道停車之處瞧去,仍見車旁有十數人持槍守著,車上遍插火把,光線通亮,疑道:“那邊仍是戒備森嚴,你如何進得去?”


    阿儂笑道:“外邊大多數人都睡著了,加上酒意上頭,估摸一時半夥是醒不來了,現在就剩車旁那十幾人,想來對本姑娘而言,這不算什麽難事吧?”


    淩雲霄盯著那十幾個守衛一會,仍是有些疑惑道:“對付他們自然不難,隻是我仍覺得其中有詐?”


    阿儂不解問道:“何解?難道你說那些人是在裝睡?”


    阿儂道:“這些人看來身手都不弱,俱是在辦件重要的事情中,豈會輕易飲醉,一醉不醒?而且以那劉老爺子在此地闖下赫赫威名,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長久積累下來的,以他的為人處事之策,你認為他手下是如此大意的膿包嗎?”


    阿儂聽他一番分析,也覺得有些道理,不由沉吟起來,想了一會,側頭問他:“淩阿哥,你意思是說,他們是裝出來給人瞧的?故意示弱以人,等那些窺探之人大意上當,露了身跡之後,便將他們一網打盡?”突的驚道:“難道他們發現我們了?”


    淩雲霄搖搖頭道:“不好說,不過我估摸著跟著這車隊的,不止你我兩人,若單是發現了你我二人,他們還不早著就把我們抓出去了,還何必搞出那麽大的動靜來?我尋思著,他們肯定是發現有人跟著,而且數量極多,可他們又不好判斷這些人究竟藏身何處,是以故意喝醉,引人上鉤現身。”


    阿儂“哦”了一聲,點頭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倒也覺得真是如此了,差點就上當了。”說著一吐舌頭,輕拍胸口道:“好險,好險,若不聽你之言,冒失出去,還不給人抓了個現行了。”


    淩雲霄笑道:“也許他們喝醉也是真的呢?我這不也隻是胡亂猜測而已!”


    阿儂白了他一眼,道:“又拿話誑我,就算他們是真醉了,我也不出去了,我可不想為了些好奇心給人捉了起來。”


    兩人正低聲說笑著,突感覺身側七八丈處的草叢裏有了些異樣,緊接著四處的草叢大動,傳來窸窸窣窣的爬行之聲。兩人頓時警覺起來,又將身子伏低了些,淩雲霄悄聲道:“果然有人潛伏在此,還真猜對了。”


    阿儂有些驚疑道:“他們估計也發覺我們了。”


    淩雲霄瞧了瞧四周一眼,道:“應該沒有,我們比他們來得早,又藏得如此隱秘,料來他們也沒發現我們。”


    阿儂聽著那些聲音大起,似乎人數極多,道:“和漢人有仇的,莫不是我們苗家的人?”說到這裏,頓時有些著急起來。


    淩雲霄用手壓住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道:“那車上裝著寶貝,也許是強人匪類起了歹心,跟蹤至此也說不定,咱先瞧瞧,若真是你族之人再出手相助不遲。”阿儂聽他此言,也覺有理,雖心下仍是惴惴不安,但也隻得強自按捺住性子。


    窸窸窣窣聲往前爬了一陣,突遠處響起一陣呼哨之音,夜深人靜之時,聽來甚是刺耳,哨音一起,那守護在馬車旁的守衛們趕緊縮退回到車旁,躲到車後,緊拉槍栓,半蹲著舉槍凝神戒備。哨音一落,草叢中喊殺聲大起,許多人從草中露出身形來,影影踵踵,竟有成百上千之人,皆舉著長矛大刀朝馬道停車處衝湧而去,有幾人都差點堪堪踩中淩雲霄兩人。


    淩雲霄和阿儂兩人瞧得分明,這群襲擊之人皆精赤著上身,身上塗滿五顏六色,發型怪異,跑動起來,身上銀墜銅佩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正是苗人。阿儂此時哪還顧得許多,趕忙長身而起,雙手相攔那些跑過身邊的苗人,嘴中用苗語急得大聲喊道:“別過去,別過去,是圈套,有埋伏。”可惜那些苗人喊殺聲震天,阿儂之音,皆被那震耳欲聾的眾人聲音蓋壓住,任她手舞足蹈,喊得聲嘶力竭,別人哪聽得清楚。那些衝殺上前被她攔住的苗人見她身著苗服,自當是一家人,雖有些莫名其妙,但情勢緊急,也不理她,繞過了她自顧往前衝去,無一人停步,隻急得阿儂連連跺腳不已,喊得喉音發啞也隻得無可奈何。


    而那些苗人似乎意在停在馬道之上的那幾輛車身上,根本不顧那些躺在篝火旁的醉人,個個都拚力死命的往馬道上衝。淩雲霄瞧得明白,心裏清楚,這些苗人上當了,隻要馬道上的槍手們能阻住這些手持冷兵器的苗人一些時辰,待他們全部現身,這些裝醉了的人立馬清醒過來,到時候前後夾擊,苗人必定死傷無數,慘亡敗退。


    淩雲霄知道時機不待,情勢已是緊急得很,站起身來也不和阿儂一起攔人,徑直就朝躺在篝火旁的那些醉人疾衝過去,他心裏明白,以其攔不住人,何不如直接闖進去瞎打一氣,引得伏兵出來,也好給那些苗人些警示,有了防範,傷亡自然就小了些。阿儂轉頭瞧見他朝篝火處衝去,已明其意,也趕忙跟著疾奔過去,她此時全力施為,速度極快,竟趕在淩雲霄頭裏,搶先奔入那群爛醉人群中。淩雲霄見她竟然搶先闖了進去,大驚失色,怕她有事,隻得加快步伐,拚力疾奔過去。


    她一奔入人群裏,雙手揮舞不停,已有多隻綠瑩瑩的小蟲從袖中飛出,各自尋著目標落去。而馬道之上,終於響起密密麻麻如炒豆子般的槍聲,耀眼的彈道中,鮮血飛濺,奔在前邊的苗人一個接一個的倒在馬道邊上,瞬間功夫,馬道邊便躺下了十數人。而跟在後邊的人嘴裏發出陣陣怪音,悍不畏死的繼續衝殺上去。那些手持長弓弩槍的人跟在這群人的後邊不停向馬道上發射弩箭,可惜弩箭威力有限,那些槍手守衛躲在車後,根本奈何不了他們分毫,反而是他們手裏的長槍,乃是近代戰爭產物,不受環境氣候影響,射程遠,威力足,此時足矣以一當百,衝來一個殺一個,奔來兩個殺一雙。


    阿儂來勢實在太快,那些躺在地上裝醉之人完全沒有半點反應,正待有所察覺,便覺自己身上似乎粘上了什麽物事,冰涼涼的,似乎還會動,隨後那處便是一陣刺痛,這痛感一起,自然就裝醉不了了,個個唉喲一聲,忙忙爬起查看,到底是什麽物事叮咬了自身,竟是如此之痛。


    阿儂此時救人心切,下手自然毫不留情,一上來就使出那蠱蟲入體之法,那些蟲兒一旦粘體,便咬破肌膚,鑽入人體之內,順著血液爬入心髒之處,大咬特咬,瞬間功夫,便置人於死地。


    那些護衛吃痛,才想查看痛感源起之處,還沒來得及看得清楚,便覺心肌絞痛,轉眼就口吐白沫,翻倒在地,痛苦不堪的在地上抽搐一番,便自僵硬,一動不動。隻是阿儂手頭蟲兒有限,一時間也不能全部製敵,這些人一出事,其他人便已察覺,早有人打了聲呼哨,個個持槍爬將起來,有人叫道:“小心這妖女,她邪法厲害,快殺了她,不讓她再行出手。”個個已經持槍瞄向阿儂,其實阿儂現時手頭已經無蟲,毫無防衛之能,隻能待死。


    隨著一聲震徹雲霄的大吼,眾護衛在這突如其來的大吼聲中俱愣了一愣,淩雲霄已然趕到,二話不說,一腳踢向近旁的一處篝火堆,火星四濺,塵灰飛灑中,火堆中燃得正旺的殘木焦炭齊齊被這一腳踢得飛起,擊向那些圍著阿儂的護衛。那些護衛眼瞧著火物朝自己飛來,大驚之下,哪還顧得上射殺阿儂,忙忙收槍四散躲避,趁著一空當,淩雲霄已快步奔至阿儂身旁,拖住她就往草叢中急退。


    淩雲霄兩人的這一舉動,驚擾了那些想伏擊之人,他們萬沒料到,竟有兩苗人識破了他們的意圖,現在一亂,伏擊的意圖全然落空了,既然伏擊不成,自己可就成了靶子了。那邊苗人也已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哨音再起,已有一部分苗人朝此處衝來。


    弩箭劃空之音嗖嗖不斷,這些護衛所處寬敞平地,無地可守,無險可依,轉眼間便被密密麻麻飛射而來的弩箭射穿了一大批人,哪裏還顧得上追擊淩雲霄二人。一人叫道:“快往車邊撤,守住老太爺和車子。”眾護衛聞言便亡命似的往馬道上跑,路程倒不長,也不過十數丈的距離,隻是苗人弩箭多不勝數,箭頭均含劇毒,隻要射中,就算隻是劃破點皮,也是觸膚既亡。這一段短短的路程,卻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路,待剩下之人跑到車後略一清點,百人之數,已不足半數,抬眼望去,個個是心驚膽顫,心有餘悸,但見那一路之上,堆滿了同伴的屍體,層層疊疊形成了一條怵目驚心的屍路。


    頭前那車響起那粗壯漢子的話語,厲聲道:“你們怎麽回事?”


    一人答道:“兩個苗蠻子不知道怎麽的,竟識破了我們意圖,那苗婦更是邪門之極,才剛跑到,就有好些兄弟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那粗壯漢子不語,似也在奇怪之中,本來都設計得好好的,那些苗人也已上當,再堅持一會,就可大功告成,可這兩苗人卻是如何發現他們的意圖的?沉默頃刻,便道:“大夥死力守住,以車為屏障,苗人也奈何我們不得,他們死得人多了,自然也就退了。”


    車子隻有三輛,可現在擠著的卻有數人之眾,哪裏還擋得住身形?許多人都露在外邊,伏在地上射擊,守得極是辛苦,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般攻守自如悠閑悠哉的狀況。苗人攻不進來,可護衛也是不斷有人被弩箭射中,雙方都是不停有人死去,爭鬥廝殺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護衛仗著火器犀利,苗人仗著人多勢眾,倒也鬥得個旗鼓相當,平分秋色,誰也奈何不了誰,但再鬥下去,可就不大好說了。護衛這方雖說仗著火器的優勢,但人數有限,沒有後援,每死一人就少上一份戰鬥力,何況彈藥有限,終究不能持久,隻盼在有限的時間裏把苗人擊退,便萬事大吉。而苗人雖說人多勢眾,但在漢人強大的火力麵前,也是無可奈何,徒增傷亡,數次強攻,都隻留下堆堆屍首,人數再多,也是經不起如此消耗的。


    再打一陣,那苗人身後的哨音再起,苗人漸漸朝後退去,隱入草叢之中,轉眼之間,便沒了聲息。漢人這邊見苗人已撤,也停了射擊,天地間複歸一片沉寂,若不是那滿地的屍首,紅血殘肢曆曆在目,誰也不會相信這裏才剛發生了一場慘烈之極的大廝殺。


    粗壯漢子話聲再起,道:“大夥兒小心防範,他們退得有些蹊蹺,可大意不得。”他話聲才落,隻聽四麵八方的草叢中滴溜溜響起不同的哨音,有長有短,有高有底,哨音此起彼伏,相互呼應。哨聲響了甚久,卻不見有人現身,護衛們不明所以,不知苗人要搞什麽花樣,隻得加強戒備,瞪大眼睛盯著草叢處一眨不眨。


    淩雲霄伏在草中,聽著哨音響個不停,卻沒人再行那攻擊之事,也是奇怪之至,望向阿儂問道:“他們在幹什麽,莫不成見傷亡過大,要撤退了?”


    阿儂正聽得一臉興奮,聞言搖搖頭道:“可不是要跑,而是使喚這地裏的毒蟲毒蛇們起來幹活了,唉,應該剛才就早些使用這招,何用死傷那麽多人?也不知道這是哪家哪寨的族人,領頭之人真是個廢物,死傷了那麽多人才想起使喚蟲蛇相助。”


    淩雲霄大奇道:“這野生之物,也聽得差遣?倒真神奇得很啊!”


    阿儂聽他這麽一說,一臉不屑,道:“這使喚野物算得了什麽,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淩雲霄給她一頓搶白,麵色有些不自在幹,笑道:“那是,那是,所以我以後還得和阿儂姑娘好好學學,若是學得一招半式的,那可就終生受用無窮了,瞧誰不順眼,打個哨音,那什麽什麽的毒蟲啊毒蛇就替我把他給收拾了。”


    阿儂啐了他一口,道:“你敢笑話與我?不信一會你瞧,保證讓你那兩隻雞宿眼掉了出來,從睜眼瞎變成真眼瞎,哼!”停了一會,繼續道:“再說了,這使喚之法豈是那麽好學的,我也是不會的。”


    淩雲霄笑道:“你怕我偷學了去,就拿話誑我?你使得一手好蟲蠱,怎就不會這使喚之法呢?”


    阿儂白了他一眼,道:“兩者雖是異曲同工之理,但卻又有著極大的不同,我這蟲蠱,是我自家養的,當然得聽我話,可使喚野物,我真是半點不會。”


    淩雲霄正待答話,阿儂突道:“別出聲,也別動!”


    淩雲霄不解,便覺身上傳來一陣瘙癢,似乎有什麽東西爬上身來,再瞧阿儂,是大大吃了一驚,隻見阿儂身上爬滿了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蟲物,黑麻麻一片,不停朝前爬去。再瞧地上,隻見草葉上,泥土中,蛇蟲螞蟻蜈蚣蜘蛛等蟲物是不計其數,源源不斷朝前湧去。淩雲霄心底明白,自己身上肯定也是爬滿了此類物事,心中驚懼不已,忍不住就想爬將起來,一逃了之。阿儂眼光朝他望來,眼神嚴厲,似在示意他莫要亂動,淩雲霄苦著臉,雖是怕得要命,也隻得強製忍受,一動也不敢動,可說得輕巧,身上爬滿密密麻麻的蟲物,搔癢難耐之極,淩雲霄身子微微顫抖,忍得是辛苦之極。


    就在淩雲霄忍得極是辛苦,快要堅持不住之時,那些響個不停的哨音立停,轉而換成一人在吹,哨音低沉,如同嗚嗚風聲。淩雲霄感覺身子一鬆,再瞧地麵,已無蟲物,知道不再有蟲物湧現,忙忙雙手在全身上下撓個不停。阿儂瞧他如此狼狽樣,輕笑一聲,道:“好得你沒動,那些蟲物受音指使,誌不在此,隻是路過而已,若是你一亂動亂叫,驚擾了它們,轉眼之間,便咬你個體無完膚。”


    淩雲霄聽得連連咂舌不已,心中暗道:“少數民族,能與漢人相鬥數千年仍處於不敗之地,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馬道之上,已是驚呼連連,那些護衛們個個麵麵相覷,臉如土色。隻見四麵八方,無數毒蟲毒蛇湧出草叢,紛遝而來,源源不斷,麵對這種對手,恐怕手上的火器威力再大,也是無能為力了。那粗壯漢子沉聲道:“走,能跑多遠算多遠了,各位兄弟,各自保重了!”話聲剛落,一揚馬鞭,“啪”的打在馬股上,清脆之至的鞭聲中,兩馬揚蹄,拉著大車朝前奔去。


    主心之人一逃,餘下的眾人自是亂成一團,無心再戰,紛紛躍上剩下的兩輛馬車,想要駕車逃逸,藏在草叢中的苗人們哪能讓他們逃走,弩箭紛紛射來,慘呼聲不斷,不但車上之人俱被射了下來,連拉車的馬匹也難於幸免,剩下之人知道已無勝算,跑也是跑不了了,隻得紛紛舉槍跪地求饒。


    那些跪地求饒之人個個麵如土色,身抖如栗,瞧著地上毒物是越來越近,不斷大聲求饒,驚駭得聲音都變了調。哨聲一轉,變了音調,尖聲尖調,刺耳之極。毒物們停了來勢,稍停片刻,又紛紛回頭,爬入草叢之中,轉眼散得幹淨。


    待毒蟲毒物散得一幹二淨後,草叢裏有人叫喊道:“把你們手中火器統統拋到道邊,若想使詐,毒物伺候著。”語調生硬,漢語說得不甚流利,不過護衛們倒也聽得明白,此時他們早就嚇得肝膽俱裂,毫無鬥誌,哪還敢耍什麽小心眼,聞言忙忙將手上之槍丟到道旁,雙手高高舉起。


    隨著一聲呼哨響起,大群苗人躍出草叢,衝上馬道,除有一些人看管那些跪地求饒的護衛之外,其他人忙著將車上貨物一一搬下地來。


    阿儂道:“淩阿哥,咱們上去瞧瞧。”淩雲霄點頭應了,兩人起身也奔到馬道上,想看那箱子裏到底有何寶貝,竟讓這夥苗人不顧生死的硬搶?那些苗人剛才忙著爭鬥,無暇顧及他們,此時又見他們兩人奔出道來,皆是一臉戒備,已有數人持刃圍了上來。


    淩雲霄忙忙搶上前去,攔在阿儂身前,以防這些苗人突然出手,傷了阿儂,阿儂低聲道:“淩阿哥,沒事的,我來說話。”


    阿儂探出身子來,隻聽她對著那些苗人嘰裏咕嚕說著一大堆的苗語,初時那些苗人還是滿麵戒備之色,聽到後時,個個麵麵相覷,麵上多有驚疑,又不停上下打量著淩雲霄二人。淩雲霄瞧他們神態,似乎是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阿儂對他們說了什麽話語?


    兩人身後突響起一陣苗語,聲音雄厚,正是先前喊話那音,眾苗人紛紛躬身行禮。淩雲霄兩人轉過身來,隻見草叢中行出三名漢子來,先前那人生得與阿尼有幾分相似,俱是濃眉大眼之人,年約三旬上下,精赤著上身,頸間掛著一串獸牙連成的項鏈,腰間懸掛著長短粗細各不相同的一堆竹哨子,想來剛才使哨指揮之人就是他。他身後跟隨的兩人也皆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臉殺氣騰騰,眼神冷厲。


    那三人一行出來,就盯著淩雲霄兩人一瞬不瞬,先前那漢子對著他們嘰裏咕嚕說了一會兒話,便不再出聲,阿儂笑了笑,也開口說了幾句,那漢子麵色一變,跟著又說了幾句,阿儂又答了幾句。淩雲霄瞧著兩人說個不停,是一句也聽不懂,但瞧著那三人麵色漸漸緩和,知道他們對自身兩人已無敵意,周圍那些持刃的苗人也低垂下手中武器,那漢子身後兩人中其中一人手一揮,高聲說了幾句話,那群苗人自行散了去,去幫忙搬運那些貨物去了。


    那漢子左手撫胸,躬身對阿儂行了一禮,領著身後兩人人繞過淩雲霄二人,自去前邊清查那些箱子。淩雲霄待他們離遠了,才悄聲問阿儂道:“你說些什麽話,竟讓他們對你如此恭敬?”


    阿儂低聲道:“我先前問那群持刃的苗人,誰是他們領頭的,叫他出來見我,若是不見,自有他們好果子吃。後來那領頭之人出來,我就問他們是何地的苗人,怎麽跑到我們的地方來打獵?”


    淩雲霄道:“那他們怎麽說?”


    阿儂搖搖頭,道:“他不肯說,反問我是哪地的苗人,怎麽會在此地出現?我就說我是此地卯家寨的族長,他們未經我們允許,擅自到卯家人的地域中來動槍舞棒的,所以出來查看一番,瞧他們是什麽意思?”


    淩雲霄笑道:“你還真敢吹啊,不怕你家阿爺找你算賬?”


    阿儂笑道:“怕甚?你不記得白日裏阿爺對我說的話了?他說諸事就拜托我,意思還不是說我有權利處理凡是與卯家寨人有關的大小事宜。何況現在特事特辦,我不這麽說,他們能放過我們?”


    淩雲霄笑笑,道:“那他們又怎麽說?”


    阿儂答道:“他聽了我這麽一說,自然吃驚不小,瞧我年紀小小,竟是卯家寨的族長,自然是不信,就問了一些關於苗寨族長選舉的事宜,當然還有一些不外傳的族長秘密,若不是族長本人以及他的親信,旁人是不可知的,我自幼便跟在阿爺身邊,這些事情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他還難不倒我。”


    淩雲霄道:“這樣他就信了?”


    阿儂神色得意道:“當然,他信了以後就說,沒有他們族長同意,他不方便說出他們是何寨之人,他們此次來,未和我們打聲招呼就在我們卯家人的地盤上打獵,實在是情非得已的做法,因為這群漢人搶了他們寨子裏一件至關重要的物事,他們已經連追了他們好些個日子,追到此地,往前百裏處,駐紮著一支漢人的軍隊,再不動手,就再也沒有動手的機會了,所以隻能冒險硬奪了,但他保證說,他們隻拿回屬於他們的東西,其他東西他都可以送給我們卯家寨,就當是賠罪之物。”


    淩雲霄道:“你答應了?”


    阿儂道:“當然,這等好事,我為什麽不答應?”


    淩雲霄有些不解道:“這些事物可是他們用性命和鮮血換來的,就白白送給了你們,你也要得心安理得?”


    阿儂麵上一紅,道:“我自然是不好意思的,不過為了全寨人的利益,我也隻能接受了,這畢竟關係到一個規矩的問題,我們苗家人對地域概念甚強,若是沒了規矩,豈不亂了套,以後全寨人都得餓死凍死,到時候,誰來可憐我們?”


    淩雲霄無語,雖然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但也知道阿儂說得是事實,一個靠狩獵為生的民族,又在漢人的擠壓下生存,自然是地域觀念甚強,不容他人染指的,若是破了規矩,還當真是絕路一條。


    阿儂見淩雲霄不語,知道他畢竟是漢人,很難理解苗人的生存處境的,當下拉著淩雲霄的手,道:“淩阿哥,我也不想的,不如這樣,我隻要一半,給他們留一半,好不好?”


    淩雲霄笑道:“這也由著你了,不過如此甚好,畢竟是他們拿性命拚來的。”


    阿儂笑道:“走,我們去瞧瞧有什麽好東西,趁便和那家夥說,東西給他們留一半。”


    兩人走到兩輛車旁,車上貨物早被一卸而空,放到馬道之上,個個箱子都被苗人撬了開來,隻見裏邊東西是玲瓏滿目,各色各樣的物件都有,是淩雲霄和阿儂兩人估計一輩子也瞧不到的好東西,兩人隻瞧得呼吸急促,目瞪口呆。


    有的箱子放得是壇壇罐罐,但一瞧成色,就知是年代久遠之物。有的箱子卻放著是山水字畫,毛筆硯盆。有的箱子裏放著的自然是那些人見人愛的金銀珠寶,裝得是滿滿當當,晃眼之極。


    淩雲霄和阿儂兩人是瞧得眼睛發直,不料那些苗人卻邊是翻尋,邊是唉聲歎氣不斷,一臉失望之色,似乎他們要尋的東西不在其內。


    翻尋了良久,終一無所獲,那領頭之人行了過來,又對阿儂行了一禮,嘴裏嘰裏咕嚕說了一番話,阿儂不住點頭,那人與阿儂說完,轉身就走,阿儂又喊話叫住了他,他轉過身來,一臉疑惑,阿儂又和他說了幾句,他聽得麵色多變,聽到最後,竟是一臉喜色,不住給阿儂鞠躬行禮。


    阿儂從身上摘下一枚銀墜子,交給了他,他雙手接過,不住點頭,嘴裏喃喃有聲,又給阿儂行了一禮,轉身自是去了,便見他站到苗人之中,聽著他大聲吆喝,那群苗人將地上物事重又裝回箱子之內,一件件的又抬回到車上,十數人一輛車,合力慢慢推著車子朝來路行去。另有百數人扛著戰死族人的屍首,扶著傷者卻不行馬道,緩緩往山上行去。他又呼來跟隨在身邊的那兩名漢子,將阿儂所交給他的銀墜子交給那兩人,吩咐了一番,那兩人不住點頭,朝阿儂望來幾眼,忙忙轉身追那兩輛大車去了。


    那人與剩下的苗人站在道邊,目送著運車的苗人緩緩走遠,這才回轉過身子來,大聲吆喝著,苗人們發出陣陣吼聲與他呼應,接著他大手一揮,苗人們奔入到先前漢人們燃起篝火的地處,將漢人屍首拋入到草叢中,拾來木柴,重新點燃了篝火。


    淩雲霄瞧著他們做著這一切,問阿儂道:“你剛才又和他說了什麽?他如此高興?”


    阿儂道:“還不是說將東西分給他一半唄,還能有什麽事?”


    淩雲霄笑道:“你莫要拿我當三歲小孩戲耍,他如此高興,肯定還另有他因,再說,你拿個銀墜子給他是什麽意思?”


    阿儂笑了笑,道:“我要借助他的人把東西運回山上去啊,就交給他這麽個銀墜子作為信物,不然他們怎麽上山啊?”


    淩雲霄盯著阿儂“哦?”了聲,淡淡道:“真有那麽簡單麽?”


    阿儂給他盯著心底有些發毛,隻得笑道:“哎!得了,得了!我服輸,我求饒,淩阿哥真聰明,什麽事都瞞不過你,我這就和你說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詭靈異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岑並收藏詭靈異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