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二聞言一愣,他料不到這看似鄉下佃農的漢子竟敢出言頂撞與他,怒從心起,一個大步就踨到那漢子身前,伸手就想把那漢子拉了起來教訓一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那漢子也不做任何動作,自顧雙眼望天,任由乙二雙手向自己抓來。乙二雙手抓實,不料才一觸及那漢子身子,竟是滑不溜鰍,將自己雙手彈開,不禁“咦?”了一聲,奇道:“泥鰍功?”又伸右手,竟是抓向那漢子頭發,想揪他起來,他心中想得好,這泥鰍功再厲害,總不能也練到頭發上吧?


    那漢子收起望天之眼,盯望著乙二冷冷道:“好個無禮的漢子。”話聲剛落,漢子已經長身而起,一伸右手,“呯”的一聲悶響,已在乙二身上結結實實揍了一拳。這拳出得極快,乙二毫無反應,等瞧了明白,自己胸上已挨了一拳,胸前劇痛,一股大力襲來已將自己蹬蹬蹬連著擊退了三步。


    那漢子身材雖也是魁梧高大之極,但與乙二相比起來,仍是矮上一截,如同小孩與大人一般,想不到才一拳竟將乙二打出三步之外,馬幫中人皆驚呼出聲,他們深知乙二的功力,一身外家橫練功夫使的是爐火純青,萬萬想不到竟被人一拳擊退,心中震驚實在難以言表。


    乙二暴喝一聲,硬生生止住退勢,揮拳向那漢子衝來。那漢子麵色也甚是奇怪,自己一拳力道不小,想不到隻把此人擊退了三步,而且立馬可以反擊,想來對手的功力也不弱,頓時起了爭強之心,哈哈長笑一聲,待乙二衝到近前,止笑喝道:“再接我一拳。”對著乙二又是一拳擊出,說來也怪,乙二明明見此拳擊速並不快,可就是封擋不住,呯的一聲,身上前胸又中了一拳,這拳比上一拳力道更足,乙二吃痛,疼得是連連倒抽涼氣,這次又是蹬蹬蹬被擊打得連退了五步才止住了退勢。


    馬幫眾人眼瞧著是乙二出拳在先,那漢子是出拳在後,想不到是後發先至,竟又把乙二擊退了五步,這次更是驚呼連連,兩個照麵,退了八步,乙二吃虧不小。當下眾人摩拳擦掌,隻待甲大一聲令下,就群而攻之。卻不料甲大麵色陰沉,始終不發一言,沒他口令,眾人也不好自行上前動手,再說對方也有兩人尚未動手,這漢子身手如此了得,想來他那兩同伴也差不到哪去。


    乙二止住步子,深吸一口氣,稍一調息,將全身功力提至極限,一身肌肉竟是隆起不少,身材比平日更是大上許多,看起來更似一名巨神下凡。胸口仍隱隱傳來痛感,想著才一瞬間功夫自身就挨了兩拳,麵色由紅轉青,雙目怒睜,已是暴怒之極。


    這次那漢子卻不待乙二有所動作,竟是主動出擊,一個踨跳已經來到乙二麵前,又是一聲喝道:“再接這一拳試試!”話音未落,右手握拳擊出,這拳又快又準,又是打在前兩拳所擊打的位置之上。乙二感覺這拳打在自己心口之中,如同千斤棒槌一般,一口氣呼不上來,麵色蒼白,蹬蹬蹬又退了八步,隻撞入身後人群之中,想拚力止住退勢,想不到這拳力道與前兩拳力道不同,竟是連綿不絕,力道奇大無比,乙二想止住步伐,如何能做得到?隻能又蹬蹬蹬連退了數步,連連撞翻了身後那些來不及躲避的數人,連退了十數步後方停下步子,大口喘著粗氣,隻覺得全身劇痛,周身乏力,腳下一軟,竟是單膝跪下地來。


    甲大眼瞧著這漢子三拳就將乙二打得跪下地來,而乙二全力施為,竟然連一拳都未得還手,心中實在是驚駭之極,這人功力之高,隻能用匪夷所思四字形容了。眼見乙二下跪,已無戰力,怕那人不依不饒,再行動手,乙二性命堪憂,忙閃身插到兩人中間,拱手道:“這位英雄萬望手下留情,我兄弟無禮,老漢給你賠禮了,還望擔待則可。”他此話一出,馬幫眾人一片大嘩,對方再強,也無非三人而已,而己方人數是對方的數倍,若是動起手來,也未必輸了去,想不到甲大卻示弱於人,還向對方賠禮道歉,這麽一來,豈不是墮了馬幫的赫赫威名?


    那漢子也不再行追擊,早返身又回到原地,坐在地上,此時聽甲大出言謙讓有禮,又站起身來拱手還禮道:“這位老人家,言重了,我打傷了你的兄弟,隻怪他粗魯無禮,給他個教訓罷了,倒還沒想到要他性命。”


    甲大命人扶起乙二,轉過頭來對那漢子笑道:“俗老漢冒味多問一句,敢問這位好漢大名,可否相告?”停了一停,他怕漢子誤解,又道:“好漢可別多心,瞧你們幾位都非本地人氏,咱們在江湖中混日子的,多個朋友好過多個仇家,好漢如此身手,老漢倒是有意想結交一番的,若是不方便,不說也成。”


    漢子笑著擺擺手道:“老人家說得在理,不就一個名字麽?哪有什麽方便不方便之說?我姓陽,名有儀,不過就一閑人散客罷了,算不得是什麽江湖中人。”


    甲大嗬嗬一笑,道:“陽兄弟謙虛了,如此身手,放在江湖道中,也絕對是個一等一的絕頂好手,不知來此地可有何事?”


    陽有儀笑道:“受家中長輩所托,去那雲南府辦些家事,不料第一次來,迷了道了。”


    甲大“哦”了聲,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麽著吧,老漢無名無姓,日前在馬幫中混口飯吃,馬幫弟兄都稱老漢為甲大,虛長陽兄弟幾歲,就腆著老臉,自稱為兄吧,若幾位兄弟不嫌棄的話,就隨同老兄一道上路如何?老兄我經常在此道上奔波,也算熟門熟路,權為幾位當此向導,不知此意如何?”


    那先前問路的青年笑道:“那敢情好,有人帶路總好過無頭無腦的亂闖,就這麽說定吧!”


    甲大笑道:“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朋友了,既然幾位沒有異議,那就上路吧。”說著當先領路行去,陽有儀幾人稱了謝,也跟入馬幫隊伍之中。馬幫眾人雖個個臉有不忿,但既然甲大如此說了,也不好相抗,隻得恨恨盯著陽有儀幾人,若是眼神也能殺人,陽有儀幾人早死上百遍不止。陽有儀卻似是不知,麵色平靜,跟隨眾人悠然前行,看似心安理得之極。


    眾人往前行了一陣,天邊突炸響一個悶雷,聲音沉悶,轟隆隆聲滾滾而來,從眾人頭頂壓過。


    甲大抬頭瞧了瞧天色,隻見大片烏雲蓋頂,天色陰沉下來,對大夥道:“瞧這天色,是要下雨了,這高原氣候,一旦下雨,短時是停不了的,前邊三裏處有個破廟,正好避雨,大夥兒加緊趕路。”說著加快步伐,領著眾人往前奔去。


    天際悶雷一個接著一個,間隔越來越短,烏雲濃黑,天色越來越暗,如同夜時,時不時劃過道道閃電,映得天地間一片雪亮,瞧這陣勢,必是一場傾盤大雨,再遲一會,這雨水就要落將下來,眾人心急,加快步伐,行不多時,隻見路道右邊有條雜草叢生的小道伸往一座小土坡上,土坡樹林之中,隱隱透出一處屋簷來,甲大腳步不停,上了小道往坡上奔去,眾人緊隨其後奔了上去,上到坡頂進了林子,隻見一座破敗不堪的小廟宇呈露在眾人眼前,地方雖不大,但勉強還可以擠進眾人。


    眾人才一進到廟中,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一道閃電滑落下來,緊接著響起一陣奇大無比的雷聲,豆子般大小的雨點跟著落了下來,越來越大,雨點打在廟頂之上,劈裏啪啦響個不停,如同翻炒豆子一般,眾人皆呼了口氣,再晚一步,個個勢必淋成了落湯雞。


    瞧著這突如其來奇大無比的雨勢,人群中突有人驚呼一聲,道:“那苗夷老太婆未曾跟了上來,莫不是逃了?”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甲大聞言一驚,自身忙著避雨,竟把她給忘了,正要衝出廟外到山下看個究竟,隻聽屋角裏響起一老太婆話聲冷冷道:“既然跟你們出來了,哪想過要逃?老身可沒你們這些漢人想得那麽齷齪,哼!”冷哼一聲後便不再言語,眾人循聲望去,正見蟲夫人站在小廟最裏處,眾人隻顧忙著避雨,也不知她幾時進來的?甲大聽到她音,放下心來,狠狠瞪了喊話那人一眼,也不出聲,轉回頭來自顧盯著廟外雨勢,默默想著心事。


    陽有儀瞧這雨勢,一時半會的也停不了,也覺得無聊,便打量起此處小廟來。這小廟也建有些年頭了,殘破不堪,木柱黑舊,滿室塵土,蛛網密布。不過廟裏物事設施倒還一應俱全,廟中供有一雕像,長得猙獰之極,身上四手四腳,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雕像前供桌上擺有一香爐,香爐中尚有多支殘香,早熄滅多年,看來此廟早就荒廢,無人進香了。


    陽有儀瞧著瞧著心中暗暗稱奇,思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平日裏瞧著路人也不多,竟建有這麽一座小廟,也不知何人所建,供奉著這神不不魔也不知何來曆的怪物,建來到底有何目的?當真令人奇怪之至!”正覺奇怪間,隻聽打在屋頂上的雨聲變了樣,劈裏啪啦雨聲中竟夾雜著呯呯的敲打聲,聲音急驟而密,打得屋頂瓦片哢哢作響。


    站在廟門前的幾人有些騷動不安起來,往後縮了縮,幾乎齊聲驚呼道:“下冰雹了。”又有人低聲嘟嚷道:“這時節竟有冰雹,還真邪門了?”


    陽有儀聽到眾人如此一說,往門外望去,隻見漫天雨霧中果真夾雜著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蛋大冰雹,鋪天蓋地砸將下來,落到地上到處亂蹦亂彈。


    甲大站在門邊,瞧這氣勢驚人的冰雹雨陣,耳邊聽著房屋上哢哢刺耳的瓦片碎裂聲,那是暗暗心驚不已,更是擔憂,這小廟早就殘破,曆年來都無人維修,如今竟遇上這百年罕見的冰雹,也不知能否捱得住?他有如此想法,廟中諸人何嚐不是如此想著,個個時不時瞄向屋頂,每響起哢嚓一聲,眾人就心跳加速一分,隻盼著此廟還能經受得住,莫要坍塌才好,要不可就躲無可躲,被這蛋大的冰雹砸到,隻怕是不死也殘。


    這世間萬事,說來也怪,你越不想遇到的事,它還偏偏如此了。就在眾人又驚又憂之時,屋頂哢嚓聲大起,想來屋上瓦片已是承受不住自空落下的冰雹擊力,破碎開來,轉眼之間,已有多處屋頂被冰雹砸開,碎瓦冰雹雨點一齊砸落下來,底下眾人是驚呼連連,紛紛朝尚未有冰雹落下的地處擠去,有些人來不及躲避,被砸得吃痛,唉喲連聲。


    丁四擠到甲大身後,低聲道:“老大,事情不大妙多少了,此廟怕是支撐不住多長時辰了。”


    甲大心中何嚐不明?隻是眼下除了空著急之外,還能如何?隻能企盼這場暴雨在小廟完全支撐不住之前快些停歇就成,人力雖強,終究還是無法勝天的,在這天災之前,仍你是功力絕頂的好手,也是束手無策。


    再待一會,隻聽得屋頂哢嚓連聲,是越響越密,瓦片碎塊不斷下落,透天之處越來越多,眾人躲避之處是越來越少,廟裏早就是濕淋淋一片,四處都有水漬冰雹落了下來,看樣子屋麵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如今屋裏眾人人人自危,心急如焚但又無可奈何。


    眾人眼光四掃,想尋那可以躲避之處或是遮擋之物,可廟裏現今唯一可以用來遮擋的事物除了那張供桌之外,別無他物,小小一張供桌之下,又能擠下幾人?心存膽怯之人,早已悄悄將手伸向刀柄,隻待屋麵支撐不住,便拔刀相向,爭那彈丸之地,性命攸關之時,人性之醜劣,已在此時暴露無遺,哪管平時稱兄道弟?


    陽有儀眼中瞧得分明,與那青年和黑衣人互打了個眼色,另兩人會意,當下三人退至一處牆邊,背靠著牆心中戒備,暗暗提升功力,靜觀其變,蟲夫人和他們一般心思,也退至牆邊,麵無表情,嘴角卻露微微冷笑之意。


    就在此時,丁四突大吼一聲,飛身躍起,越過眾人頭頂,落在神台之上,罵道:“你等貪生怕死之輩,平日還妄稱兄弟,如今大難臨頭,卻個個自打算盤,哪還顧到什麽兄弟之情,同袍之誼?”原來這些問題,不但陽有儀等人想到,馬幫四大護法一樣瞧得清楚,是以丙四自行揭破,喝罵一番,眾人被他一罵,個個羞愧得低下頭不敢吱聲,但手中卻仍然緊握著刀柄不放。


    丁四眼神淩厲,遊目四望,見眾人如此,知他們心有不甘,眼前雖不敢和他頂撞,但一會大難臨頭之際,肯定會拔刀想向,莫說四大護法,就是他們的親爹親娘到此,估計他們也一樣會揮刀相殘。心中怒極,躍下神台,右手揚起,手起掌落,哢嚓一聲,供桌已是四分五裂,碎成一堆木片。眾人眼見唯一可以遮身之處就這麽毀了,皆發出一聲驚呼,呼聲中是又驚又懼,更多的是惋惜之意。


    丁四冷冷一笑,道:“桌子雖毀,但免於同室操戈,兄弟相殘,值得!人生在世,誰能無死?但死也要光明正大的死,大家痛痛快快的做人,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總比相殘兄弟苟活以世強上千倍不止!”這話說得大義凜然,英雄氣概十足,眾人隻聽得麵紅耳燥,俱都低頭不敢吱聲。


    陽有儀鼓掌大笑道:“好!說得好!人生在世,就要有這位兄弟的氣襟,個個都光明磊落,何愁天下不平?”


    甲大輕咳幾聲,有些窘道:“陽兄弟此言,讓老漢實在害臊,本幫兄弟,如此行為,實在是……唉!讓陽兄弟見笑了。”


    丁四正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聽得甲大如此一說,更是怒不可歇,一眼瞧見那四手雕像,麵上似笑非笑,吼道:“馬幫小人甚多,別人笑話不算,你這泥菩薩也敢笑話,老子拆散了你!”話聲中,已是飛身而起,一腳就將那泥人踢翻了下來,這泥人因多年無人修繕,土質早鬆,一摔下地,頓時變成一堆黃泥。


    雕像才一落地,已有人驚叫道:“這泥像下有個洞!”


    眾人聽到那人呼聲,忙定眼瞧去,可不是麽?雕像原先所在之處,竟呈露出一個大洞來,眾人又是一陣騷動,個個麵露喜色,既然有洞,正好躲避這要命的冰雹。丁四搶先來到洞前,往裏瞧了瞧,道:“黑黝黝的,看似很深?還有階梯往下連著,原來這破廟竟還有這去處,在此地行了那麽多年馬道,在這廟裏也待上不止一回了,竟沒發現這個道道,當真是走了眼了。”甲大諸人也搶步趕來,瞧了半響,個個是稱奇不已,感到突兀之極。


    屋頂破處越來越多,再晚一刻,隻怕就遭冰雹之厄,可瞧這洞的建造時日也是不短,封了那麽多年,裏邊黴腐之味甚濃,早形成害人的毒氣,隻是如今手頭無火,散不了氣,下不下去,甲大也一時沒了主意,沉吟不決起來。


    陽有儀笑道:“這有何難?隻要保持洞口氣息流通,大家都是練武之人,身子體格都強於常人,進去避它一陣也沒什麽不可的,若是個個都怕,我先進去,若是沒事,大夥再進如何?”


    甲大聽著屋頂哢嚓聲是越來越響,心知形勢緊急,已耽擱不得,但叫一個外人為馬幫冒險,傳了出去豈不是讓江湖同道笑掉大牙?心思轉了半響,咬一咬牙,已是縱身跳了下去。眼見甲大親身犯險,眾人俱又同聲驚呼,丁四毫不猶豫,也跟著跳了下去。


    眾人忙忙就想上前,陽有儀身形一展,已攔在眾人身前,笑道:“這屋頂還能撐上一會,先瞧瞧他們兩人無事再說,就算趕著送死,也不急在這一時。”眾人忌憚他功力高絕,再說也覺得他言之有理,也隻得停下腳步,個個伸長耳朵,屏心靜氣聽著洞裏的動靜。


    待了有半柱香的功夫,這時辰雖不長,但對眾人來說,卻如同過了一年般漫長,正是個個心急如焚之時,才見丁四從洞裏露出頭來,深吸了一口氣,道:“裏邊黴氣雖濃,但勉強還可以呼吸,應無大礙,大家夥快些下去。”說著跳了出來,招呼眾人趕快進去。


    陽有儀待眾人都進得七七八八了,轉回頭來低聲囑咐他的兩個同伴道:“手頭沒有火具,下邊漆黑一片,情況不明,還是小心為妙,都把天眼開著吧!”兩人點頭,各自念咒一番,開了天眼地耳之功。


    蟲夫人走過三人身前,似有意又無意自言自語道:“避雨可以,可莫進去太深了,進去深了隻怕有命進無命出啊!”陽有儀聽著她話裏有話,正待詳詢,已見她鑽入地道之內。


    那青年皺著眉頭,道:“這老太婆周身透著股邪氣啊,有些古怪!”


    陽有儀道:“莫去管她,瞧這老婆子也和那群人不是一路的,咱們能不生事盡量不要生事,且先走一步瞧一步得了。”兩人點頭稱是,跟著陽有儀步入地道之中。


    他們前腳才進,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屋麵不堪重負,已是塌陷下來,將整個洞口蓋得是嚴嚴實實,天地間,仍是大雨磅礴,冰雹淩厲。


    屋頂殘料遮擋住了洞口,光線透不進來,裏邊頓時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馬幫四大護法以及蟲夫人功力高深,目力都強於常人,暗中瞧物也不算難,陽有儀幾人更不必說,開了天眼,這黑暗之中如同白晝,看得清楚之極。辛苦的是那些馬幫尋常弟子,一路磕磕碰碰,那是叫苦連天慢蹭蹭地往下摸索行去。


    這往下的路道也不算長,才走了一炷香的時辰,就已到底。陽有儀定眼瞧去,隻見一大群人站在一條甬道的盡頭處,此條甬道筆直往裏延伸,路麵甚是寬廣,足足能並駕齊驅兩三部平板馬車,目光不及之處,一片黝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長?又是通向何方?


    陽有儀瞧得心驚,思道:“這路道工程好大,也不知是何人所為?瞧這排場,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挖掘出來的,而且也非普通人家能做到的,在這荒郊野地裏,竟見著這麽個龐大工程,這倒有些意思了。”好奇心起,低聲對他那兩同伴道:“我們莫不如進去瞧瞧?”那兩人也和他一般心思,忙點頭答應了。


    他聲音雖低,殊不知此時眾人個個屏心靜氣,沒人出聲,他的話語竟被眾人聽了個明白,蟲夫人冷聲冷語道:“我勸諸位還是莫要進去得好。”


    陽有儀奇道:“此話怎講?莫非前輩知曉此地的秘密不成?”


    蟲夫人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丁四哈哈一笑,道:“就他們苗夷整天神經兮兮的,見什麽都疑神疑鬼,老子就要進去看看,長那麽大,還沒見過什麽妖魔鬼怪,今個兒倒要瞧瞧有什麽妖怪能把我吃了?”此話說完,眾人轟然大笑,個個隨聲附和著他。


    蟲夫人待眾人笑停,冷道:“你們愛信不信,我隻是出於好意,奉勸各位莫要逞能,否則悔之晚矣!”


    陽有儀見她說得煞有介事似的,也就暗暗留上了心。他不似馬幫眾人,沒見過鬼怪妖魔,自然不知好歹,他就專吃陰陽飯的,深知世上萬事,古怪甚多,當下小心問道:“前輩,你能把話說得清楚些麽?此地真有那些看不見的齷齪物?”


    蟲夫人朝他望來,沉吟片刻,道:“老身也說不上為什麽?因為此地老身也第一次見著,但是想到我們苗家一個古老的傳說,覺得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陽有儀點頭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前輩提醒,能否將那個傳說說與我們大夥聽聽呢?聽了以後我們也能多留些神,小心為妙!”


    蟲夫人盯瞧了他半響,冷道:“無非就一些玄乎的傳說故事罷了,既然你們堅持要進,多說無益,你們好自為之。”


    丁四冷道:“聽你話裏之意,你是不想進了?”


    蟲夫人冷笑幾聲,道:“老身若是不進,你們放心我麽?你如此一問,還不是怕我跑了,我若不進,還真落你等口實了,進是肯定要進,隻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一會發生何事,你們顧著自己就不錯了,可沒閑心再管我這糟老婆子了。”


    丁四正要接口,丙三語聲有些顫抖道:“老四,你真要進去?瞧她話語,似乎裏邊真有什麽可怕的物事也說不定哦?”


    丁四平日裏打心眼裏就瞧不起這個不男不女,整天陰陽怪氣的同伴,此時見他似有怕意,更是鄙夷,道:“你若是怕,就留下好了,反正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也不少。”


    甲大喝止道:“老四!”丙四住口不語,但嘴角卻掛著鄙意,對丙三甚為不屑。


    丙三卻似是不知,一跺腳,行到甲大身旁嘴裏撒嬌道:“老大,你真要和兄弟們進去麽?我好怕哦!老大,你可要幫幫我才行。”聽著這半男不女的撒嬌之音,眾人雞皮疙瘩驚起陣陣,陽有儀幾人不言不語,越過眾人,徑直朝裏邊行去,就算裏邊有什麽洪荒怪獸,上古妖魔,也好過看這不男不女的怪物撒嬌。


    甲大盯著他們幾人背影,沉吟半響,沉聲道:“我們也跟著上去瞧瞧,既然人已經進來了,不進去瞧瞧料你們心也有些不服。”


    丙三嗲聲嗲氣喊了一聲道:“老大……”


    丁四喝道:“收起你那一套,你不出聲沒人當你是啞巴。”說著一縮肩,搖搖頭,加快步伐往前趕去。


    瞧著眾人紛紛越過自己朝裏邊行去,丙三又望了望身後,隻覺涼意陣陣,不禁打了個寒顫,忙忙也小跑著跟了上去。


    這甬道不但寬,而且極其長,長得就似無邊了一般,眾人在暗中也不知行了多久,它就似無窮無盡永遠行不到頭一般,隻走得眾人是又累又餓。


    甲大快步趕上前邊的陽有儀幾人,道:“我說,幾位兄弟,先歇一歇吧,我估摸著這路程,也走了將近三個多時辰了,怎麽的也有好幾十裏路了,還是瞧不到頭,先吃點東西填下肚子再上路如何?”


    陽有儀也覺得他說得有理,點頭同意了,和另兩人停了步子,原處坐地休息。甲大呼過馬幫眾人,拿出幹糧,命人分了,就地吃了起來。待大夥兒都填飽了肚子,甲大望著前路,驚奇著道:“修建這地下道路的人真是了不起,在此黑黝黝的地下竟修得一條比上邊馬道還好上不知多少倍的大道來,我瞧著,就算與那省道相比也不呈多讓,得花上多少人力物力才可建成啊?今時今日,就算馬幫傾全幫之力,也未必搞得出來,此地曆代來的土豪大紳,老漢都略有所聞,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呢?真可謂是大手筆啊!”


    陽有儀對他此話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心中暗道:“此條大道也未必是地方上那些土豪劣紳所造,誰會在這地底修上這麽一條寬廣大道,先不說時日甚久,單說所費財力物力,都不是一般人可承受得住的,難道是錢多燒得慌,沒事做亂來的?”想到這裏,突想起在南疆之時,那些晚清官兵為了挽回敗局,甚至不惜動用凶性殘暴的前明屍兵,心中一動,又忖道:“難道此地也是晚清官家所為?眼見敗局已定,就修建這條地下暗道,用來做複國之夢?如果是真的,那麽道路的前方一定還修建著一個極其龐大的地下工事。”想來想去,又覺得甚是荒謬,可除了此條理由,他還當真尋不出更好的解釋來。


    甲大見他久久不語,也覺無趣之極,當下站起身道:“大夥兒都吃飽休息好了吧?這就繼續上路吧,也許前邊就有著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在等著咱們,大夥兒可就腰纏萬貫了,哈哈!”他見氣氛沉悶,便說笑打氣,眾人齊聲大笑,雖覺得是笑話,但個個心裏又企盼此話成真,若不是藏寶之地,誰會來這鳥不拉屎雞不生蛋之處修建這麽一條地下大道呢?眾人如此一想,個個精神是倍兒好,笑著紛紛站起,跟著甲大向前邁步而去。


    蟲夫人冷笑一聲,道:“隻怕有金銀財寶你們也沒命拿得出去了。”話聲中,也緩步跟著前行。


    陽有儀故意放慢了步伐,跟在蟲夫人身後,低聲問道:“老前輩,你似乎對此道來曆有些了解,可否和晚輩說上一說?”


    蟲夫人頭也不回,答道:“老身也是頭一次見到此道,哪談上什麽了解不了解的?隻是覺得,但凡藏寶之處,必是機關重重,哪能那麽輕易讓人取走之理?”


    陽有儀笑道:“晚輩覺得,前輩話裏所說的玄機,未必指得是什麽寶藏?而是料到此道裏肯定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秘密,想來前輩是知道得一些的,不知道晚輩猜得對不?”


    蟲夫人腳步一頓,又繼續前行,良久才道:“你這小夥子身手不錯,腦子也好使得很,可不像前邊那些蠢人,一想到什麽金銀財寶連命都顧不上了。”


    陽有儀微微一笑,道:“那前輩可否和晚輩說上一說呢?不瞞前輩,晚輩幾人所吃的飯,也和陰陽二字有關,對世上玄乎之事,也是深信不疑的,所以知道些此道的傳聞,也總是有些好處的。”


    蟲夫人“哦”的一聲,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盯著陽有儀半響,道:“你是個道法之人?”


    陽有儀拱手作了一禮,道:“正是,雖不敢說道法精通,但也算略有小成。”


    蟲夫人點點頭,道:“你功力高絕,卻不驕不傲,不持藝壓人,在當今年輕人中,純屬難得,特別是漢人裏邊,也算少見得很,我老婆子在世八十餘載了,所見的漢人高手中,能保持如此謙虛謹慎,對個苗夷老婆子彬彬有禮之人,你是第二個。”


    陽有儀笑道:“老前輩過獎了,漢人人數眾多,壞人自然不少,但好人也是極多的,不可一概而論。”


    蟲夫人點頭道:“此話說得不錯,不過此地的漢人,卻是壞人居多,至少,在對待苗民這點上,想找出個好人來,是難如登天。”說著又向前走去,嘴裏道:“你瞧著前邊那群漢人,若是平日裏見著落單的苗人,恨不得拿來點了天燈或是五馬分屍,盡使那些狠毒之事,若叫他們善待苗民,恐怕是日頭從西邊起來,更別提像你如此,對個苗夷老太婆恭敬有加的。”


    陽有儀嗬嗬一笑,道:“自古以來,人便被分為三六九等,心也自然有好壞之分,我們不能要求別人該如何如何,但至少我們能管住自身該如何如何,那些人,不提也罷,無非就一些仗勢欺人的家夥。”


    蟲夫人笑道:“你此話甚得我心。”


    陽有儀見蟲夫人心情愉悅,趁熱打鐵,趕忙問道:“那老前輩,這密道傳聞可否告知晚輩一二了?”


    蟲夫人道:“其實也沒什麽的,隻是個傳聞罷了,信者有,不信者就無,老身也隻是懷疑而已,和傳聞中所述的密道是否同屬一道,也未曾可知。”


    陽有儀接道:“反正此道不短,前路漫漫,也覺得無聊,就權當聽故事得了。”


    蟲夫人回過身來,正色道:“此道秘密關係重大,若真是傳聞中的那條幽道,我等數人將死無葬身之地,你不怕麽?”


    陽有儀笑道:“吃了這碗飯,哪次不是生來死去的,早就把自個兒的身家性命不當一回事了,沒有什麽怕不怕的,既然一入此道,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言了,老前輩盡管道來就是。”


    蟲夫人繼續轉身前行,歎了口氣,道:“若是真的,此道就是傳聞中那條幽道,是福是禍,是生是死,就看各人造化了。”


    陽有儀沉默不語,靜靜聽蟲夫人再次開口,蟲夫人自顧往前,走得不緊不慢,與前邊眾人漸漸拉開了距離,但仍未開口,兩人俱都不應,聽著眾人行在暗道之中,踢踏之音不絕於耳,空曠的洞道裏傳來回音陣陣。


    行了一會,蟲夫人終於開口道:“我們苗家人自古以來都流傳著個傳聞,裏邊說到在雲貴苗疆之地的某處,地下藏著個大大的空穀,曆來是苗家人的聖地,而連接這處空穀的,是有五條幽道,分別由苗人所信奉的五毒之神守護著,未經聖地主人許可,擅闖入者死。但時代久遠,而且這傳聞說得又太過玄乎,世上真不真存有此地,也未必可信,平日裏大家都當故事聽著的,當不了真。隻是今日進了那廟,老身看到那廟裏供奉之神,正是苗家人所信奉的五毒神之一的蛛神,心裏不免吃了一驚,知道此廟絕對是苗家人所為,因為你們漢人是不會信奉這些東西的,隻是此處都是老身所在的卯家寨人眾的活動範圍,從沒聽聞寨子中人說過在這裏建過何廟之說,當時心中就有些懷疑了。”


    陽有儀問道:“難不成是別寨的苗人來建造的?”


    蟲夫人答道:“決計不會,我們苗人不似你們漢人,互相通商來往,地域不清不楚的,我們苗家人的規矩,曆來地域觀念很強,畢竟是狩獵為生,我們的就是就是我們的,絕不容許別寨的苗人染指,這也是為了活路著想,從上古時代算起,這條不明說的規矩已守了數千年了,個個都遵守得很,沒有人敢去肆意破壞,所以此廟也不會是別寨所建,再說了,就算是別寨建造的產物,誰家有這麽大的能力?往前數千年,此地大寨也不過數十個,但瞧這通道,人力物力耗費之大,絕非苗人所能承受得住的。”


    陽有儀輕聲自言道:“這就奇怪了,若非苗人,也非漢人所建,到底是誰建造的?”突地一想,又問道:“老前輩,照您這麽一說,那廟宇不是建造得相當長的歲月了,起碼也幾千年了,怎麽瞧也不像幾千年的產物啊?再說,你們經常在此地行走,怎麽從沒發現過此廟供奉著的就是蛛神呢?”


    蟲夫人笑道:“你這問題問得好,這也是老身有所不明之處,那廟宇看其樣子,也不過建得數十年而已,所以也使得老身不敢確定此道到底是不是傳聞中那條通往苗家聖地的幽道,但廟中供奉之神,的確是五毒神之一的蛛神無疑,又不得不令老身起疑。至於此廟怎麽從沒被我寨中人發現,這倒好解釋了,這廟宇外部結構極其像漢人所構築一般,我們苗人從不進漢人廟宇,就算路過見著了,也絕對不會踏入一步,所以不發現也沒什麽奇怪的。”


    陽有儀笑了笑,也不搭嘴,苗漢不合,自然仇家的事物也是憎恨的,不發現此廟供奉之物這也在情理之中的事,聽著蟲夫人繼續道:“直到那丁四一腳踢碎雕像,下邊露出洞來,老身才覺得,這事就有些不大尋常了,想來想去,隻怕和苗家傳聞有些關係。”


    陽有儀聞言腦子一轉,道:“前輩是怕……。”停了片刻接道:“萬一傳言是真的,我等亂闖,五毒之神來臨,就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境?”


    蟲夫人沉默良久,方道:“誰也沒見過,都是傳言,再說,此地到底是不是通往聖地的幽道也未可知,老身隻是隱隱有一絲不祥之兆罷了!”言罷歎了聲氣,道:“此時家裏亂成一團,諸多疑事未明,難得靜下心來,也隻能走一步瞧一步了。”陽有儀聽她歎聲悲哀,知道人人心中都有難解的困事,既然對方不說,也不便過問,有些話語多說無益,也隻得緘默不語。


    兩人往前行了一陣,蟲夫人突地開口道:“你是學法之人,世上鬼怪一定是見得多了,那你說說,這世上真有神嗎?”


    陽有儀聞言一愣,說實在的,這問題真不好回答,他怪異事件碰過不少,可嚴格來說,還真沒見過神是什麽樣子的,愣神了片刻,苦笑道:“不敢相瞞前輩,這神到底存不存在,晚輩也是不知道的,雖然見過不少妖異之事,但所謂的神從來沒碰過,也許,神隻是生活在每個人的心中,是一種希望的寄托罷了,要不然,妖魔鬼怪肆虐橫行之時,為何從看不到有什麽神仙大聖出現過?”


    蟲夫人點點頭,笑道:“你這娃娃,這番見解倒很有見地,照你這麽一說,這五毒之神也不一定存在的咯?”


    陽有儀沉聲道:“不,晚輩覺得,五毒之神是一定存在的。”


    蟲夫人“哦?”了聲,道:“你的話語豈不是自相矛盾,又說神不一定存在,可又說五毒之神一定存在?”


    陽有儀笑道:“此神非彼神,也許是一些我們也從沒見到過的物事,或許本來就天天存在的,隻是我們忽略了它們的威力罷了,但是不是真神,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一會它們出現的時候,我們不就知道了?”


    蟲夫人冷聲道:“若此道真是幽道,又真有五毒之神存在,我們見到它們,就可不是什麽好事了。”


    陽有儀無語,若蟲夫人說的是真的,見到那些物事的確不是什麽好事,不過陽有儀心中,倒還有些不以為然,畢竟隻是傳說,未必是真。而且就算真的存在,也難保沒有人以訛傳訛,誇大事實,使人產生畏懼心理,而不敢入內,從而達到威懾的效果,這些事情古人就屢試不鮮了。


    陽有儀想了一陣,深吸一口氣,笑道:“管他呢,前輩,咱反正都進來了,是福是禍往前走著瞧就是了。”


    話音剛落,隻見前邊掠來一條人影,速度極快,陽有儀眼尖,瞧得分明,正是甲大,原來他正走著,回身不見了蟲夫人,便返身回來尋找。


    蟲夫人待他來到跟前,冷道:“你還真怕我老太婆跑了?”


    甲大笑道:“倒不是怕夫人跑了,而是這黑漆麻烏之地,有人落了單也不是件好事,老漢我既然和你寨中人承了諾,一定善待與你,出了事可不好交代。”


    蟲夫人冷哼一聲,道:“那我老太婆可得多謝你的好心了。”


    甲大如何聽不出她話中譏諷之意,隻是裝著不知罷了,和陽有儀笑道:“原來是和小哥在一塊,那倒是老漢我多心了,反正我也來了,就一塊走著吧?”陽有儀笑笑不語。


    蟲夫人不應,徑自加快步伐往前行去,陽有儀和甲大二人跟在她身後,一路無話可談。


    三人正行得急間,隻聽前邊突傳來陣陣驚呼之聲,其中還夾雜著聲聲慘呼,聽來淒慘之極。


    三人聽著,不由麵上都變了顏色,腳步不自禁的停了下來,甲大心道:“前邊出事了?”陽有儀心道:“難道傳言是真的?”蟲夫人則心道:“該來的總算來了!”三人不同心思,但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前邊,肯定是出現了什麽物事,已經有人遭殃了。


    三人停了片刻,立馬加快步伐,往前奔去,才奔出幾步,便見數條人影往回跑來,幾人瞧得清楚,是馬幫另三大護法和陽有儀的那兩名同伴,他們身後仍是傳來慘厲之聲不斷,除了他們幾人,再無其他人跟來,想來必是都遭了殃。


    甲大縱身上前,攔住眾人,急道:“前邊發生什麽事了?”


    丁四一臉惶急,瞧了瞧蟲夫人一眼,又趕忙朝後瞧了幾眼,方道:“我們正走著,前邊就走到頭了,盡頭處又出現了一條往下的梯道,大夥便往下走去,我們幾人跟在最後,還沒進了梯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前邊已經入了梯道中的數人個個都如同著了魔一般,形同瘋癲,拔刀亂砍亂揮一會,口中慘呼著也就片刻功夫就全倒下了,我們跟在後邊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停了步子,這才看得清楚,那梯道裏湧上無數密密麻麻的蟲子,隻隻如同拳頭般大小,趴在那些倒下之人的身上,層層疊疊,都辨認不出到底是人是蟲了,梯道上上下下以及四周牆上還有著數不清的蟲子,使得那梯道看起來都如同是動著一般,看得我們是肌肉發緊,頭皮發麻,我們怕它們再行攻擊,趕忙就跑回來了。”


    甲大聞言驚懼道:“拳頭大的蟲子?可瞧清楚是什麽蟲子了麽?”


    丙三“唉喲!”一聲,道:“老大,瞧你說得那麽輕鬆,在那當口上,個個都怕得要命,哪還顧得上瞧清楚是什麽蟲兒?”


    “蜘蛛。”一個冰冷至極的聲音響起,讓人一聽如墜冰窟,渾身發寒,發言之人就是陽有儀身邊至今為止還沒開口說過話的那黑衣人。


    “蜘蛛?”甲大低聲念叨了幾句,而後沉吟不語,眼睛卻瞧往蟲夫人,在場諸人除了陽有儀幾人外,俱都知道蟲夫人乃使蟲高手,當下不約而同一齊望向蟲夫人身上。


    蟲夫人靜靜站立著,不言不語,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陽有儀開口道:“世間萬物,唯蟲最可怕,若是攻擊性強的蟲子,數量又是如此之多,我們這麽些人,萬不是它們的對手,實在不行,就退出去吧?”


    甲大眼見蟲夫人不語,低頭思量片刻,也點頭道:“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蟲夫人突開口道:“既然已經進來了,何必還要出去,進去看看也好。”她本就是極力反對進來的人,現在卻又突然改變主意,一心往裏,眾人見她如此,如墜迷霧,滿頭霧水,也不知這老太婆到底再打些什麽主意?


    蟲夫人見眾人瞧著他不語,冷笑道:“怎麽?怕我害了你們?”


    陽有儀道:“倒沒這個心思,隻是前輩現在執意要進,是否與那傳聞有關?”


    蟲夫人道:“正有此意,原先害怕,進來有些不情不願,但現在瞧來,此地估摸著與傳聞有著莫大的關係,老身也活得八十餘載了,如今與傳聞中的聖地挨得如此之近,不進去瞧瞧,豈不是抱憾終身?所以我改了主意,一定進去瞧瞧才成。”


    陽有儀笑道:“話雖如此,可那梯道中有毒蛛守著,我們如何進得去?”


    蟲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們怕它,我可不怕。”說著望向甲大等人,道:“你們若是怕我加害,可以自行退出。”說畢望著前方,不再發言。


    甲大與另三人互瞧一眼,谘詢意見,丙三瞧得甲大也有相進的念頭,忙忙製止道:“老大,萬萬進不得啊,這些蟲兒怕她可不怕我們,萬一她沒事,我們可就有事了。”甲大聽得他的意思也有些道理,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了,丙三繼續勸道:“我們還是出去吧,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出到外邊再聚集些人手,備好物事再來也不遲。”


    蟲夫人冷哼一聲,抬步就往裏走去,陽有儀知道了那傳聞之說,心中對此幽道也甚是好奇,自然也跟了上去,陽有儀一動,他的兩個同伴也是要跟著去的。甲大瞧著他們四人已是走遠,一咬牙,也追了過去,馬幫另三大護法麵麵相覷,搖了搖頭,也隻得跟了過去,丙三是一路行一路哀歎不止,頗有赴死無還之感。


    八人再來到那梯道之前,隻見裏邊早就無蟲,地上二十幾具馬幫眾人的屍體卻被蛛絲裹得嚴嚴實實,如同粽子一般,如此詭異景象,瞧得甲大諸人背後直冒寒氣,手腳發涼。


    蟲夫人向前多行幾步,入了梯道第一格階梯之上,陽有儀正想跟上,蟲夫人回身製止道:“你們先別進來,我能製住那些蛛蟲再說,若是製不住,你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以後也別再進來了。”眾人聞言不由倒退幾步,離那梯道遠了些,停住步子瞧著,個個心頭呯呯亂跳。


    蟲夫人又往前邁了幾步,才剛走到最上邊第一具屍體的地處,隻聽一陣嚓嚓聲大起,緊接著從梯道底部又湧上了密密麻麻多得數不盡的蛛蟲來,隻隻個頭龐大,爬行之聲吵雜無比,瞬間功夫就布滿了整個梯道,但好似這些蟲兒極為懼怕蟲夫人,雖圍滿了整個梯道,但卻惟獨留有蟲夫人腳下一尺見方的地方,不敢再近一步。


    蟲夫人盯著這些蛛蟲足足一盞茶的功夫,緩緩道:“是斑斕五彩蛛,毒性極強,外邊尋常的五彩蛛蟲,一隻的毒性足可毒死十頭大牛,但洞裏個頭如此之大的五彩蛛蟲,老身也是頭一次見到,想來毒性更強。”


    梯道外眾人見蜘蛛湧出,驚懼之下轉身就想逃,說來也怪,那些蛛蟲卻隻呆在梯道之中,卻不出來,眾人瞧了半響,也就定下心來,此時聽蟲夫人一介紹,方知此蟲原來名呼五彩毒蛛,隻不過是外邊世界中毒蛛的變異品種罷了。


    陽有儀問道:“那該如何破法?”


    蟲夫人道:“也不知道此地這些蟲兒究竟有多少隻,看這情勢,隻多不少,若是一隻隻捉來捏死,隻怕捉到明年也捉它不完。”


    陽有儀道:“既然如此,那該如何?若是手頭有些火具,淋上些油,一把火燒了幹脆。”


    蟲夫人兀自沉吟不應,想了一陣,從頭上取下一支發簪,蹲下地來,伸出右手,往那些蛛蟲抓去,那些蛛蟲甚為懼怕,紛紛往後避讓,不料蟲夫人手法極快,已將一隻抓到手中,那蛛蟲一被蟲夫人抓到,剛才還看似張牙舞爪威風凜凜,此時卻縮成一團,一動也不敢動的裝死。


    眾人是看得肉緊之至,雖說知道蟲子都懼怕蟲夫人,可看她若無其事抓起一隻毛茸茸的大蟲來,還是感到不寒而栗。蟲夫人右手拿起蟲子,左手將那發簪輕輕刺入蟲體,那蟲估計感到痛意,一陣抽搐。蟲夫人拔出發簪,將那蛛蟲重又放回蟲群之中,仔細瞧著它。那蟲開始還伏著一動不動,一會兒過後,突地動了起來,發瘋似的朝自身旁邊的蟲兒同類撕咬而去,凶悍之極。


    凡被它咬著之蟲,都和它一個模樣,到處瘋狂攻擊同類,轉眼之間,蟲群亂成一團,一隻接著一隻形同瘋癲狀態,互相撕咬纏鬥在一起。眾人瞧得是暗暗心奇不已,也不知道蟲夫人那發簪裏到底有著什麽法力,竟使這些無腦之物相互廝殺起來,鬥得是不亦樂乎。


    鬥了甚久,蟲兒漸漸死絕,方才還鮮活亂衝亂撞,轉眼就成了僵硬死物,就算尚有遺漏數隻,也已不足懼,蟲夫人四處亂瞧,尋那些尚活著的蟲兒,尋到一隻就踏上一腳,踩個稀爛,往下往上尋了良久,終不再見有活著之蟲,便招手叫眾人下來。


    陽有儀下到蟲夫人身邊,笑道:“前輩修為,當真令晚輩大開眼界,這些昆蟲,俱都是些不會思考的東西,想不到在前輩手下,竟是服服帖帖的,晚輩方才擔心,純屬多餘了。”


    蟲夫人淡道:“現在就說此話,還為時過早,這隻是剛開始而已。”


    丙三聽到,驚道:“你是說,這些蟲兒的出現,隻是一個開端,越往後就越凶險?”


    蟲夫人望了他一眼,冷道:“怕就退出去,還來得及的。”


    丙三望向甲大,卻見甲大麵沉如水,不發一言往下自顧走去,丙三正待開口,丁四喝罵道:“你個娘娘腔的玩意,怕就自個兒跑出去,沒人攔你。”話聲中已和其他人一塊走了下去。


    丙三嘟著嘴,低聲道:“我還不是為大夥兒的安全著想麽?那麽凶幹嗎?”也隻得硬著頭皮跟了下去。


    陽有儀跟在蟲夫人後邊,問道:“前輩,你估摸著前邊還有些什麽危險?”


    蟲夫人搖頭道:“這不好說,不過既然是五毒現身,除了這蜘蛛,尚有四毒,都是極其毒辣之物,而且老身隱隱覺得,說是五毒之神,不會隻是蜘蛛蟲子那麽簡單,就算不是真正的毒神,起碼也是極難對付之物,大家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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