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街未央九路路口東北角,一道長長的紅牆頭頂青瓦腳踏灰石,一直從街口向東向北分別延伸出二十餘丈,高高的牆後,還間或鑽出幾枝槐條,懶洋洋的趴在牆頭,昏昏欲睡。


    王家府邸朝南開,向來緊閉的大紅門今日卻敞開了懷抱,將前來為三公子賀歲的文人學士盡數攬入園中。


    王福疇是個士族學士,雖然學文不是很大,但官位還是入流的,位居太常博士。拿現在的話說,就是中央辦公廳參事,專門給老大出餿主意的夥計。


    這類文官職位,比起內閣部長,各方諸侯或戰區司令而言,手中委實沒什麽權力,但卻勝在能直達天庭。關鍵時刻,還可以在心機男李治跟前顯擺幾句,這在士庶文士看來,已是十分值得驕傲的事了。要知道,即便連王福疇他老爹,通曉古今的大儒王通,也不過官至省委秘書長而已。


    故此,王勃的周歲賀,儼然變成了各路文士爭相露臉的一站到底,誰都希望能獲王博士青睞,幫忙在各路地方大員那兒美言幾句,為自己謀上個一官半職的,也好過天天在首都的地下室靠碼字掙房租。


    這不,就連起了個大早,甩著個火腿,空著肚子,擠過人山人海,方趕了個晚集的陸李二位學士,也終於在府邸關門開始嗨之前的最後一刻,衝到了門第前。


    “門官手下留情,切莫關門!——”陸學士當先一步衝上台階,扶住了即將關閉的大門。


    “你倆幹嘛的?”看門的仆人看了眼陸李二學士寒酸的樣子,皺了皺眉頭,沒好氣的問到。


    “嘿嘿,門官哥哥,我們是來為三公子賀歲的,不才在下正是下筆如流、詩意如球、抬頭見浮雲、低頭不甘孺子牛,人稱八水長安一股清流的陸四陸學士,我身旁這位則是思緒如風、才情皆懵、前不見唐僧、後不見悟空,人稱八水長安一顆巨蔥的李十四李學士。”陸四一邊滔滔不絕的說著,一邊向李十四眨了眨眼,又勾了勾手。


    李十四見狀頓時領悟,費了老大勁,才從懷裏掏出一封皺巴巴的紅包,遞到了陸四手上。


    陸四回頭一轉手,隔著門縫,麻利的將紅包塞給了仆人:“門官哥哥,這是我們二人為三公子備的一份薄禮,具體的數目我們也沒點過,還請勞煩你幫忙點點數,入個薄,好讓我們入內沾染沾染貴府的才氣啊。”


    “嗬。”仆人掂了掂紅包,臉色稍微好了些,卻似乎依然有些嫌棄,丟下一句“等著”,轉身將門掩上了。


    “陸兄,這個……?”李十四有些惴惴不安。


    “李兄稍安勿躁,即刻便可見分曉。”陸四神秘的說到。


    果不其然,不過彈指功夫,隨著“嘎——”的一聲響起,門開了。仆人依然是一臉欠揍的表情,手持毛筆和紅薄,死秋秋的拖長了聲音念到:“陸四學士,李十四學士二人,贈紋銀三兩——”


    “不對不對,應該是紋銀……”李十四一聽不對勁,正待要辯解,卻被陸四的髒手一把捂住了嘴,隻聽陸四客氣的答複到:“正是正是,有勞門官哥哥了!”


    “哼!”仆人白了李十四一眼,這才讓開門,由得兩人賊頭賊腦鑽了進去。


    “陸兄,你為何攔著我說話?我明明包了五兩紋銀,那可是我磨破了嘴皮才從我姑姑的姨父的二房的三叔的表弟那兒騙來,哦不借來的,答應等我當上九品大員將仕郎後分期償還的。”李十四見陸四一路無言,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噓——”陸四眉頭一皺,心裏鄙視著:就憑你丫那五兩碎銀子還想進門?要不是老子掂量後反應快,私分了些給那看門狗,我倆現在還在門外蹲著要飯呢。還九品大員將仕郎呢,明明就是有名無實的縣武裝部政治導員兒……


    “你聽我說啊,”陸四見周遭已沒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解釋到:“我知道那是五兩紋銀,但如果不讓上一些給那門官,這點銀子根本就不容我們進來呐。既然咱目的是要進門,那這銀子是給了王博士也好,給了門官也好,不都一樣嗎?”


    “……”李十四聽後這才漸漸釋懷,可緊跟著卻又躊躇了:“陸兄,那個……你看啊,就是,咱倆,這不也都進來了嗎?你,你是不是方便,把那五兩的一半,也就是二兩五,給我了啊?不是我心急啊,但這個,是吧……”


    陸四聞言眉頭一皺,似有些不高興的說到:“李兄,先前不是說好了隨我安排的嗎?怎麽,現在進了門,就反悔了呢?”


    “嘿嘿,那個,不是這意思……”李十四咽了口唾沫,依然固執的說到:“小弟自然是聽哥哥的,但陸兄,你這個,是不是也應該多少出一點啊……這麽著,空著手蹭我的,也不太合適吧……”


    “哼,李兄啊,你以為就憑你那五兩碎銀子,就能上得了王博士家的桌?”陸四拍了拍似藏有玄機的胸衣,理直氣壯的說到:“一會兒還有一關呢,到時不用你出手,我保我二人上桌!”


    “啊?還有一關?”李十四擦了擦額頭的汗,心道這吃個官家的飯還當真不容易,口中卻感激到:“小弟糊塗啊,怎知這裏還有這麽多門門道道,多虧陸兄提點,不然,這銀子就算是白花了。先前是小弟有些急了,還望陸兄莫怪。”


    “無礙無礙。”陸四冷冷的擺了擺手:“隨我安排便好。uu看書 .uuknshu ”


    如此這般,兩人進了大門,沿著係在柳條上的紅布標識,一路碎步跑到了王家府邸的花園。因客多之故,王家便在花園中擺上了桌子,乍一眼望去,怕不下二三十桌。即便如此,幾乎所有的桌子也都滿打滿坐足了人,剩下不少的晚到者,都跟陸李二學士一般,站在花園外圍,伸長了脖子尋找空位。


    唯獨例外的,屬最遠處靠近戲台的一桌了。這張桌子獨一無二的鋪著精致的桌布,桌麵也要比其他的更大一些。不僅座椅都帶著扶手,位置也安排的井井有條。截至目前,桌邊的所有座位也都還空著,在場的卻也沒人敢往上坐,不問可知,自是主桌無疑了。


    除此之外,剩餘桌上的景象就不敢恭維了,一個個徑不過七尺的圓桌旁,肩貼肩人擠人的塞著十來二十號人,雖然都打扮得周吳鄭王端端正正,但那一副副占座罷位不予相讓的陣勢,較之沙場對陣也絲毫不遜。


    更有甚者自帶餐具,左刀右叉,菜雖然還沒上來,但那股舍我其誰的淩厲氣勢已躍然桌上,同桌之人,無不心驚膽寒,畏懼叢生。


    陸四細細掃視了場中一番,深吸兩口氣後,方大步流星邁向了其中一桌。李十四見狀忙不迭的隨了上去,像條怕被跟丟了的尾巴似得,緊貼在陸四身後。


    已經入座的坐客見有人過來,趕忙又往桌前挪了挪,還不忘拽緊了屁股下的小板凳,生怕被來人奪了去。


    尚未入座的站客則死死盯著陸四,做出準備衝刺的動作,猜他究竟在哪兒發現了空位,看是否也能跟著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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