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才從小錦衣玉食,沒吃過半點苦,細皮嫩肉的哪裏經得起打?被笞了二十下便痛得爬不起來,伏在地上直哼哼。


    “相公,你沒事吧?”柳葉兒滿眼的心疼之色。


    “文秀才!”蘇晴眸正襟危坐,沉聲地道,“你可知本官為何罰你?”


    文秀才咧著嘴點了點頭,“草民知道,因為草民撕了封條。”


    “你以為你做錯的事情隻有撕了封條這麽簡單嗎?”蘇晴眸冷冷地盯著他,“娶妻納妾,你卻不思安家立業,整日在外放蕩遊玩,使得家中妻妾無人管束,爭風吃醋,繼而痛下殺手,弄出人命案子來。細細追究,你有脫不了的幹係,你可知罪?”


    文秀才因疼痛而難看的臉色又黯淡了幾分,垂下眼瞼,“是,大人,草民自知未能對各位娘子盡心、負起管束的責任,難脫罪責。可是大人,草民不相信彩娘會殺人,彩娘她不是那樣的人……”


    “哦?你不知事情始末原由,怎敢斷言彩娘沒有殺人?”蘇晴眸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文秀才收斂了一下因疼痛而分散的心神,眼神堅定地看著蘇晴眸,“大人,請您相信草民。草民跟彩娘成親已經七年了,對她的為人再了解不過,她心地善良,絕對不會做出殺人那樣的事情。”


    “可是彩娘她親口承認是她殺了香蘭,之後脅迫錦兒和秀秀分屍、拋屍,這又做何解釋?”


    “不是那樣的,大人,一定是彩娘說謊。求您讓草民見見彩娘,草民一定讓她說實話。”文秀才試圖往前爬,卻扯動了傷口,痛得叫出聲音來,掙紮了幾下放棄了,含淚望著蘇晴眸,“大人,求您讓草民見她……”


    蘇晴眸見他對彩娘這番信任倒不像是虛情假意,於是臉色稍有緩和,“讓你見她也可以,不過你要先說出個讓本官信服的理由來。”


    文秀才遲疑了一下,“大人,能不能讓草民跟您單獨說?”


    “可以。”蘇晴眸揮了揮手,讓衙役帶了馮大和柳葉兒下去,“你現在可以說了!”


    文秀才把頭往手上碰了一碰,算是磕過頭了,“多謝大人。”頓了一頓才又說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實彩娘對草民感恩的情分多餘夫妻情分。在嫁給草民之前,彩娘有一個意中人,就是長根。


    長根是彩娘娘家管家的兒子,兩個人可謂是青梅竹馬。彩娘和草民是指腹為婚的,還沒出生就已經定下了婚約,到了成親的年齡,彩娘死活不肯嫁給草民,並且跟爹娘說出了和長根的情誼。


    結果彩娘的爹娘大怒,將長根毒打了一頓,結果傷了他的……他的子孫根……還送了他一碗毒藥,讓他要麽放棄彩娘活著,要麽選擇彩娘去死,結果長根毫不猶豫地喝下了那碗毒藥。雖然救過來了,可是從此變得又聾又啞,成了廢人。


    彩娘爹娘以生根的性命相威脅,彩娘則以帶上長根陪嫁為條件,這才嫁給了草民。


    成親的當天夜裏,彩娘將自己跟長根的事情告訴了草民,還說腹中懷有長根的骨血,求草民成全。草民了解她的心思,也可憐她的處境,但是草民的爹娘是極其看中臉麵的人,若是彩娘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草民考慮到這些,並沒有答應休妻,而是幫她保守這個秘密,還差了丫鬟好生伺候她。


    誰知道過了沒多久,彩娘不小心跌了一跤,腹中的胎兒也掉了。她大病了一場之後,似乎對草民產生了幾分情誼,日後再也沒有讓草民休妻的事情。


    就這樣過了幾年,彩娘一直沒有身孕,草民的爹娘也相繼過世了。一開始草民懷疑彩娘上次跌落了胎兒傷到了身體,找了不少大夫給她瞧,卻都沒瞧出什麽來。後來碰上一個郎中,他建議草民不要光給彩娘治病,也要給自己瞧瞧。


    草民這才想到有可能是草民的問題。可是這畢竟關係到男人的尊嚴,草民怎麽也不肯承認是自己的問題,一怒之下,便從衢州搬到了溪頭村。後來納了錦兒為妾,錦兒也一直沒有身孕,草民這才慢慢相信是自己的問題了。家裏的丫頭背地裏也都開始說三道四,草民便將那些使喚丫頭都辭退了。


    可是草民礙於顏麵並沒有說出來,便以遊玩為名,到別處去尋那些良醫為草民治病,一邊尋找那些八字裏旺夫旺子的女子做妾,想讓她們給草民帶來子孫運,就這樣相繼納了秀秀和香蘭。不久之前香蘭說是自己有了身孕,草民非常高興,以為自己的毛病治好了,趕忙讓彩娘請了大夫來給她安胎。誰知道卻不經意間看到香蘭給那大夫塞了好處,草民心裏明白,香蘭是騙了自己。可是草民對她們心中有愧,並沒有點破,加之心中鬱悶,所以香蘭讓草民出去找血參,草民便借機出門去了……


    又到別處找了一個大夫看病,也碰上了柳葉兒。柳葉兒的娘是出了名的多子命……”


    說到這裏他意識到自己跑題太遠了,連忙改了口,“草民這次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慌慌的,感覺家裏似乎出了什麽事情,就連忙趕了回來。誰知道一到家便看到門上貼著封條,忙亂之下便撕開封條進門去看,果然不見彩娘她們的身影。後來馮大來了,草民才知道出了那麽大的事情……”


    “你說彩娘不會殺人的理由就是她對你感恩嗎?”彩娘和長根的事情蘇晴眸早有懷疑,派了衙役前去衢州打探也證實了這一點,彩娘在加入文家之前跟長根有過一段私情。至於懷有身孕的事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文秀才點了點頭,“是的大人,彩娘對草民的感情除了夫妻情分,更多的是感恩之情,她說過這輩子會當牛做馬報答草民,絕對不會做為禍家門的事情。她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可是向來一諾千金,所以草民才會放心將那麽大一個家交給她出門辦事,即便是納了再多的妾也仍然讓她做正妻。草民也知道家中妻妾多了容易出事,每次出門都細細叮囑彩娘,要多照顧那幾個小的,有什麽事情多擔待她們,實在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一定要等草民回來。彩娘她親口答應過草民,她連罵也舍不得罵她們一句,就更別說是因為吃醋起殺人之心了!”


    聽了文秀才的話,蘇晴眸的心情有些複雜,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既可恨可憐又可笑的人,文秀才是,彩娘是,長根也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糾纏的到底是愛還是恨?一時間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大人,您要相信草民,為彩娘做主啊。”文秀才見蘇晴眸不肯說話,以為她不可答應,連忙磕頭求情。


    “文秀才,那依你看來香蘭是被誰殺死的呢?”蘇晴眸盯著他看了良久,才緩緩地開口問道。


    文秀才遲疑了一下,“這……這草民不敢妄自揣測,但是草民敢跟大人保證,絕對不會是彩娘……”


    “文秀才,本官讓你見彩娘,你能說服她說出實情嗎?”蘇晴眸本也不相信人是彩娘殺的,本想讓長根說出事情,可是刑部的答複遲遲沒有下來,這個案子已經一再耽擱了!


    文秀才連連點頭,“是,大人,草民一定能說服她。”


    “好,本官就相信你一回!”蘇晴眸點了點頭,對著門外喊道,“來人,去大牢裏把彩娘帶到這裏來!”


    “是!”衙役答應一聲,很快將人帶了來。


    彩娘看到文秀才顯得甚是吃驚,“相……相公……”


    “彩娘!”文秀才掙紮著跪了起來,拉住彩娘的手,眼神裏是滿滿的疼惜,“彩娘,你受苦了……”


    “給你們半個時辰,好好談談吧,本官先出去了。”蘇晴眸起身出門來,讓衙役守在門外。想了一下,讓人去後衙叫來了啞叔,帶上錄事一起到大牢來見長根。


    長根正倚靠在牆角打盹兒,感覺到有人來了,懶懶地睜了一下眼睛,複又閉上了。


    蘇晴眸見他一副不在乎生死的模樣,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讓獄卒打開牢門,走進去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扭頭對啞叔說:“啞叔,請您幫我告訴他,我想問問他關於彩娘殺死香蘭的事情,他的證詞關係到彩娘罪行的輕重,甚至生死!”


    啞叔點了點頭,比劃著把蘇晴眸的意思告訴了長根,長根果然動容了,不再像先前那般閑適了。


    啞叔將蘇晴眸的話轉給長根,再將長根的話轉給蘇晴眸,蘇晴眸再轉述給錄事,讓他做好記錄,本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說清楚的話,這樣一來二去的倒是浪費了許多時間。


    回到二堂的時候,文秀才和彩娘早就談完了。


    “怎麽樣,你們可談清楚了?”蘇晴眸掃了掃兩個人,均是麵帶淚痕的,看樣子談得很動情,於是問道,“彩娘,你可想清楚了?”


    文秀才見彩娘低頭不語,急得扯了扯她的衣服,“彩娘,你剛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要跟大人說實話的嗎?快說吧……”


    彩娘猶豫了半晌,終於開了口,“大人,民婦確實說了謊,人不是民婦殺的,而是錦兒。那天民婦被香蘭氣得頭疼,沒吃晚飯便躺下了,可是卻怎麽也睡不著。大約亥時的時候,錦兒慌慌張張地來找民婦,一見麵就給民婦跪下了,說自己闖禍了。


    民婦連忙問她闖了什麽禍,她說自己跟香蘭爭吵,太過氣憤,失手將她勒死了。民婦大吃一驚,急忙去看,果然見香蘭倒在房裏,已經沒了氣息。


    民婦害怕了,就要報官。可是錦兒抱著民婦的腿苦苦哀求,說不是有意要殺人的,如果報官她就全完了。請求民婦看在她也是為相公抱不平的心意上幫幫她,她才二十歲,還不想死。還說萬一被官府知道了,我們都脫不了幹係,到時候文家就家破人亡了……


    民婦答應過相公,要照顧好這個家,怎麽能讓文家家破人亡呢?反複思量之後便答應幫她毀屍滅跡。於是叫來長根將香蘭的屍體搬入後麵的倉房。


    錦兒說這件事情瞞不過秀秀,便將秀秀也拉了來……


    分給民婦的那一部分,民婦讓長根帶出去處理了;錦兒則扔到了後山的水窪中,秀秀膽小,遲遲不肯出去扔,後來被錦兒逼著出門,誰知道她還是忙中出錯了……


    我們說好誰扔到什麽地方隻能自己知道,這樣就算別人查起來我們也不會暴露。可是後來大人突然上門來,錦兒害怕了,便來找民婦商議。


    民婦本就覺得這一切都是民婦的責任,相公將這個家和幾位妹妹交給了民婦,若是民婦不是光顧著自己生氣,多勸解一下錦兒和香蘭,就不會惹出這麽大的禍事了。民婦欠了相公一個人情,就一並把罪責承擔了,也算是回報了相公的恩情了。於是民婦問了錦兒拋屍的地點,還給了她地址,讓她先到衢州民婦的娘家去避一避……”


    因為彩娘說了實話,長根也作證說人是錦兒殺死的,也算是事實清楚了。蘇晴眸重新開堂審理了文家小妾被殺一案,錦兒得知彩娘全部招供,也失去了抵抗的意誌,供認不諱。


    錦兒因為主謀殺人,並脅迫彩娘等人毀屍滅跡,重罪難恕,當以殺人之罪問斬。彩娘和長根雖被脅迫,卻參與了分屍和拋屍,還編造假證言蒙混視聽,阻撓查案,亦是重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發配邊遠之地,戴罪反省。此三人的罪行,待上報刑部批複之後,再行實施。


    至於秀秀,自始至終都是被脅迫,而且有立功表現,不予追究。文秀才以治家不嚴之罪,杖責三十。馮晚生因為與香蘭偷情,杖責五十,加上溪頭村村民反應他平日裏欺壓百姓,以官府的名義亂設稅名,革去裏正一職,沒收多餘財產。溪頭村的裏正由馮大來做!


    “你們一個一個,錦兒,你因為嫉妒之心殺人;彩娘,你因為愧疚之心心做了從犯;長根,你因為喜歡她的一己私心為她包庇;秀秀,你因為虧心險些喪命;文秀才,你更是因為那卑微的自尊心,將這麽多女子的幸福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們的心,打著各種小算盤,就如同那雜色染坊裏的染料,什麽顏色都有,就是沒有紅色!”蘇晴眸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聲調沉重地說,“不管你們之間糾葛著什麽樣的感情,都不能拿人命當做償還和彌補的手段,沒有什麽比人命更重要!本官真想把你們的心都掏出來,放進紅坊的染缸裏染上一染!”


    堂下的個人個個都流下了悔恨的淚水,可是錯事已經鑄就,後悔也晚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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