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個天氣朗朗的午後,青溪縣郊外的空地上一陣嘈雜,一群人圍攏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麽。這時候有兩輛馬車停住了,前麵那輛車的車簾一挑,一個甜美的女聲吩咐道:“去看看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車夫立刻放下馬鞭,走上前去探問了一番,不多時就返了回來,恭恭敬敬地說道,“大人,小的已經問明白了,有兩個人為了一頭牛爭執不下。”


    裏麵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頃刻一個二十多歲的清秀女子走了出來,高高地挑起車簾,又扶出一個打扮雍容的老婦人,“母親,您當心點兒!”


    “婉兒,你不要把我當老朽不堪的人來對待,我們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老婦人微微一笑,拍著女子的手說道。


    女子笑靨如花地點了點頭,“是,母親。”


    後麵的車上又走下幾位衣著華貴的男人,聽到老婦的召喚,都恭敬地跟在後麵,一起往人群中走來。


    人群中央躺著一頭牛,肚子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正痛苦地抽搐著。兩個身著布衣的男子正唾沫橫飛地爭吵著。


    “方四,你這個惡毒小人,竟然趁我不備,殺死我家的牛,你簡直是喪盡天良!”


    “陳老憨,你這是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殺了你家的牛,你哪隻眼睛看到了?”


    一個指控,一個不認,二人越吵越凶,扭打在一起。


    “快,把他們分開!”老婦看不下去了,扭頭吩咐道。


    “是!”走出兩個人,上前去將二人強行分開,“不許打架,有話好好說!”


    陳老憨擦了擦臉上的灰,啐了一口,“有什麽好說的?這小子看我拉活兒比他多,看我不順眼,就殺了我的牲口……”


    “我看你才是,看我拉活兒比你多,就栽贓陷害我!”方四也不甘示弱地說。


    陳老憨一把抓住方四的衣襟,“有種就跟我去見官!”


    “見官就見官,以為我還怕你不成?”方四瞪起眼睛。


    “你們兩個都別忙著吵了!”老婦走上前去,笑嗬嗬地說,“不如你們把事情的經過跟我說說,或許我能幫你們判斷一下是非對錯呢!”


    陳老憨乜斜著眼睛看了老婦一眼,“你是什麽人啊?難道比縣太老爺還會斷?”


    “這位大哥,家母素來耳聰目明,你們這點事情她須臾便可解決,又何必吵吵嚷嚷地去見縣太老爺呢?”被稱作婉兒的女子笑著說道,“既然你們已經在這兒爭執了不少時候了,又何妨說一說呢?也讓在場的各位都評斷評斷!”


    “是啊,是啊,我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說一下吧!”圍觀的人唯恐沒熱鬧看,都附和地嚷嚷道,“說吧,說吧!”


    方四扯了扯破爛的短褂,“我和陳老憨都是德悅染坊的拉腳夫,我們是按趟數算錢的,誰拉得趟數多賺錢就多,一天總共就出那麽些貨,有人拉得多了那有的他人就拉得少了。德悅坊的拉腳夫中,就數我和陳老憨拉得多,所以平時就暗中較勁兒,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


    這不,今天我拉完活兒回來歇著,就看到陳老憨家的牛沒命地跑過來,我出於好心就給攔住了,沒想到那牛一歪頭就倒下了,肚子上有一個大口子。這時候陳老憨來了,非得說是我殺了他的牲口,我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你少在那兒裝好人了,前幾天你還擋著幾個哥們兒的麵說,要殺了我,你不敢殺我,就殺了我家的牲口。”陳老憨不依不饒地嚷道,“我的牛原本好好兒的,我去方便的功夫怎麽就成這樣了?怎麽就那麽巧還讓你碰上了?要不是你幹的那是誰幹的?”


    “我怎麽知道誰幹的?誰知道是不是你在自己家牛肚子上劃了一刀,跑來陷害我的?”方四更是亮起了嗓門。


    老婦微微一笑,“好了好了,你們先不忙吵,啊!”扭頭朝旁邊一位男子說道,“俊臣,這其中的曲折你都聽明白了,你來斷斷看吧!”


    “是,母親!”男子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指了指方四的鼻子,“好你個膽大的刁民,你殺死陳老憨的牛還裝作沒事人一樣來賣人情!”


    方四愣了一下,繼而憤怒地質問道:“你憑什麽說我殺了他的牛?你有證據嗎?”


    “當然有!”男子扯了扯方四的破爛布衫,“如果不是你殺死的,你這衣服上的血跡又是怎麽回事?一定是你對這頭牛下手的時候濺上的不是嗎?”


    “你……你胡說,我根本就沒殺死他的牛,這血可能是我攔牛的時候弄上的,不關我事!”方四連忙辯解地說,“你不要胡說八道!”


    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證據確鑿,你還想狡辯,著實是個刁民!”


    “嘻嘻,這算什麽證據確鑿……”


    這時候旁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嬉笑聲,男子扭頭看去,就見人群中有兩個八九歲的女童,正交頭接耳地嬉笑著,不由得惱怒地問道:“你們在笑話我的推斷不成?”


    “正是!”一個大一點的女童走出一步,不亢不卑地說道,“你推斷得不對還不允許別人笑嗎?”


    “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哪裏推斷得不對了?”男子瞟了老婦一眼,質問女童道。


    女童微微一笑,“如果是你殺了別人的牲口,你還會留在這裏等著牛的主人出現嗎?”


    “那……或許是他還沒來得及跑罷了!”男子一愣,又馬上爭辯道。


    “是啊,是啊,我來的時候方四正想跑呢,被我一把抓住了!”陳老憨連聲附和道。


    女童掃了他們一眼,“那你們說說,方四是用什麽殺死這頭牛的?”


    “那還用說,當然是刀了!”男子和陳老憨異口同聲地說道。


    “那刀呢?既然他沒來得及跑,殺死牛的刀也應該在這裏吧?”女童笑著問道。


    男子遲疑地看了看那老婦和婉兒,見二人眼神閃亮地打量著那女童,笑而不語,根本沒有要幫自己說話的意思,隻能硬著頭皮說:“這……應該是被他藏起來了,要問他才知道!”


    “我根本就沒什麽刀,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方四連忙說道。


    女童蹲下身子仔細地看了看那牛的傷口,又用鼻子聞了兩下,才站起身來,看了那男子和陳老憨一眼,“你們難道沒發現嗎?這牛身上的傷口是在腹下正中,如果是方四下手的話,他必須要仰臥在地上,才能造成這樣的傷痕不是嗎?你們覺得一個偷偷摸摸傷害別人牲口的人,會從容地鑽到牛身子下麵去,劃成這麽整齊一道傷痕嗎?”


    “是啊,是啊,這也太不合理了!”眾人聽了女童的話,都議論紛紛起來。


    “那也有可能是從牛的後腿之間把刀伸進去,這樣劃的……”男子依然不肯服輸地推測道。


    女童掩嘴笑了兩聲,“如果是那樣,劃傷牛的時候,牛吃痛就不會乖乖地站在那裏,傷口就不會隻有這麽長而且這麽整齊了。況且如果是你,你會用這麽麻煩的手段去殺死一頭牛嗎?”


    “是啊,是啊,這女娃娃說得有理啊……”眾人又議論一起。


    男子臉色羞赧地說:“那你的意思是陳老憨在自己的牛肚子上劃了一刀,故意來栽贓給方四的了?”


    “那也不可能!”女童從容不迫地笑道,“如果他真的想栽贓方四,也不會做那麽麻煩的事情,在牛肚子上割開一條傷口。更何況這頭牛是他最貴重的財產,他養家糊口全指望這頭牛了,可以說這牛就是他的命根子,怎麽會舍得殺死自己的牛呢?”


    “就是嘛,我怎麽會殺死自己牛啊!”陳老憨憤然地望著方四,“一定是他,他想讓我以後都不能跟他搶活兒了……”


    女童笑著打斷他的話,“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不可能是方四。”


    “那到底是誰?難道還有別人嗎?”陳老憨不解地問道,“不可能啊,當時這裏隻有我們兩個,除了他還有誰?”


    老婦對婉兒點了點頭,婉兒便會意地走過來,笑著問道:“小姑娘,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你就說說看,這真正的凶手是誰呢?”


    女童笑了一笑,不回答婉兒的問話,而是看著陳老憨問道:“你剛才是不是牽著牛經過青溪上遊了呢?”


    “你怎麽知道?”陳老憨吃驚地看著女童。


    女童指了指那牛的傷口,“從這裏看出來的。青溪上遊有一種棘樹,當地人都叫它直棘樹。這種樹沒有葉子,枝幹又直又硬,頂端尖利,一般隱藏在過膝深的草叢中,不容易被發現……”


    “這個跟直棘樹有什麽關係?”陳老憨不解地問。


    女童笑了一笑,道:“你還不明白嗎?真正殺死你家牲口的就是直棘樹,大概是你牽著牛走過來的時候,牛被隱藏在草叢中的直棘樹割破了肚皮。”


    “你胡說,我走到這裏的時候牛還好好的呢!”陳老憨說什麽也不願意相信。


    女童也不著急,走到同伴身邊,從她背著的簍筐裏拿出一段紅褐色的枝幹來,“這就是直棘樹,這種樹會分泌一種樹汁,有麻痹止血的作用,所以很多郎中都拿來入藥。恐怕是你家牛開始被直棘樹劃破了肚子,但是由於被麻痹了,並沒有感覺到。可是隨著它越吃越飽,肚子膨脹起來,傷口就漸漸地裂開了,流出血來,於是就吃痛驚走,就有了後麵的事情!”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眾人恍然大悟,“很有道理啊……”


    武則天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就看到上官婉兒正輕輕地幫自己蓋著被子,於是笑著問道:“婉兒來了!對了,你還記得八年前我們微服去江南道巡視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小女孩嗎?”


    “哦,就是那個平息了殺牛糾紛的小姑娘吧?婉兒記得,陛下怎麽會突然想起她來呢?”上官婉兒淺笑著問道。


    武則天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茶,“朕剛才打了個瞌睡就夢到她了,還真是一個伶俐得討人喜歡的女孩呢!”


    “是啊,當時陛下讓來俊臣去推斷,他一口咬定是方四殺死了陳老憨的牛,結果人群中走出一個麵相伶俐的小女孩,伶牙俐齒,幾句話就把來俊臣駁得啞口無言,真是精彩極了!”上官婉兒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流露出讚賞的眼神來,“婉兒記得,當時陛下十分欣賞那個孩子!”


    武則天笑著點了點頭,“是啊,那孩子觀察入微,分析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就算是成人也未必能說出那一番推論來,真是神童啊。婉兒,那孩子今年也一十有八了吧?”


    “是的,陛下,當年她才十歲,如今過了八年,她已經年方十八歲了!”上官婉兒看了看武則天的臉色,“陛下,您的意思是……”


    武則天歎了一口氣,“婉兒啊,如今你做了女官,不能時時在朕的身邊照料,朕總是有些不能心安。如果那個孩子能在朕的身邊,或許可以代替你,讓朕多少省心一些!”


    “婉兒記得陛下當年將那孩子叫到馬車裏,單獨談了許久呢,您是不是跟她做了什麽約定呢?”上官婉兒微笑地問道。


    武則天笑著看了上官婉兒一眼,“知我者婉兒也。確實,當年朕把她叫到車裏,跟她道明了身份,想將她帶到宮裏來,她卻拒絕了。說她母親早亡,父親不善料理生活,如果沒有她在旁照顧,恐怕活不久了……念在她一片孝心,朕就沒有強求於她,隻是送了她一個信物,說等她成人之後,朕會找她的!”


    “既然陛下這麽想讓她到您身邊來,不如讓婉兒去將她接進宮來吧!”上官婉兒自動請纓地說。


    武則天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勞婉兒親自去,找個可靠的人去就是了。”


    “是,陛下,婉兒這就去辦!”


    “陛下,工部侍郎崔彥良有要事求見!”一個太監匆匆地走了進來,稟報道。


    武則天臉色肅了一肅,“宣他進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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