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會和很多人告別。


    我在外麵捂著臉哭了很久,直到自己再也哭不出來了,醫生催促著我進去,我擦了一把眼淚重拾好自己的心情。


    推開門走了進去,我媽躺在病床上正好抬起頭看向我,精神似乎很好,她還對著我笑,我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坐在床上目光慈祥看向我,隻是淡淡一句,你來了,也不問我去了什麽地方,為什麽沒有來看她。


    我紅著眼睛始終不敢看她,她拉住我的手說:“文靜,你姐呢。”


    我悶著聲音說:“我姐在家看電視呢。”


    她哦了一聲,清明的眼內閃過一絲失落但隨即又道:“剛才我睡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會夢見你姐,她穿著她二十歲那年我新買給她的裙子,反複吵著問我漂不漂亮,我都被她搞的煩死了,她從小就愛美,連我做個夢都不讓我安生。”


    我坐在她床邊將臉依偎在她手掌心中,盡量不讓她看見我的臉,我問她:“那你怎麽回答的。”


    老太太說:“我不說她漂亮行嗎?她這鬼丫頭等我說了漂亮後就一直不斷往前跑,跑到以前的小樹屋前一下就不見蹤影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她,她從小就調皮,你們兩姐妹中我最擔心的就是她,她性子燥,總受不了半點委屈。”


    我媽歎了一口氣說:“人都三十了,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把她那脾氣改改。”


    我撇著臉流著淚,我悶著聲音噢了一聲,我媽一定不知道宋濂已經不在了,她永遠都不在了,我盡量忍住自己的哭聲,想讓自己別泄露了出來,可我媽是何等的心思她聽見我聲音不對勁,問我哭什麽。


    我別臉說:“就是挺舍不得你的。”


    她歎著氣說:“有什麽舍不得了,我這一輩子活到這個歲數已經滿足了,就是挺擔心你爸的,他要是沒了我該怎麽辦喔。”


    我說:“她也舍不得你。”


    她手摸著我的腦袋,像小時候挨在她懷中睡覺她總習慣用她那雙粗糙的手摸著我的腦袋,唱著月兒高高掛,寶寶快睡覺。


    已經有好多年不曾聽她唱給我聽了,我依偎在她粗糙的手掌心中說:“媽,你給我唱支歌吧。”


    她問,“你要聽什麽歌。”


    我說,“你小時候經常唱給我和宋濂聽的歌。”


    她問,“怎麽啦?想聽了?”


    我用力的點點頭,她卻笑著搖頭告訴我說已經沒有力氣唱了,她說給我說說以前我和宋濂小時候的事情吧。


    她眼裏滿是回憶仿佛我們都還很小,她說宋濂小時候很調皮經常和別人玩著玩著因為意見不合都能夠和別人打一架,她還說那時候我總愛跟在她身後玩,我小時候膽子小時常被人欺負,那時候宋濂總是第一個衝上去把欺負我的人收拾了一頓,自己打的滿身是泥巴,回來被我媽揍了還滿不在乎的說:“誰要是欺負我妹妹,就是欺負我。”


    她說那時候我和宋濂可淘氣了,一個愛闖禍一個就悶不做聲把她心都操碎了,卻長得都挺可愛的,特別是宋濂街坊領居都愛抱她逗她,她嘴巴也甜,眼睛眨巴眨巴就能騙到一顆糖。


    別人讓我喊人哄著笑一個,別說是糖了就算是扯著我嘴巴也不見我會開口叫人對他們笑。


    我媽說了很多,她有時候說著說著自己也會笑,仿佛場景就在眼前,很多年前她還年輕,我和宋濂都還沒長大,我爸會粗嗓門站在那裏喊她李時珍。


    可這一切早已經變為從前。


    她我靜靜聽著,她聲音越發小了對著門口看了一眼說:“文靜,宋濂這死丫頭怎麽就不來看我啊,我等她好久了,我都快沒力氣了。”


    我哭聲再也忍不住了,我媽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眼睛卻死死的盯著病房門口,我哀求著她說:“媽,你別睡,宋濂很快就來了,她就在路上了,現在堵車我爸估計也快來了。”


    我死死的握住她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的那麽大聲,我憋了很久還是沒有憋到最後,我媽眼睛眯了眯說,有氣無力的說:“文靜,媽也沒別的好囑咐你的,你一輩子活的清醒,你是最讓我放心的,你要幫媽看著點宋濂,她不聽我話,現在還...還懷著孩子呢。”


    我點點頭,她滿是疲憊的想說什麽,忽然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口咧著嘴笑著說:“文靜,你看你姐來了,我就知道這死丫頭回來看我,你快讓她進來坐坐。”


    我順著我媽的視線看向門口,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我哭著說:“媽,你怎麽糊塗了,那裏根本沒有人。”


    她搖著頭,似乎深怕門外的有什麽人會走掉,語氣無比焦急又催促著我說,“你胡說,明明是宋濂她還穿著我送給她的紅裙子對著我笑呢。”她焦急的握著我的手說:“文靜,你姐怎麽不進來,她怎麽不進來,你快讓她進來!”


    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將我使勁的推著,她一直嚷著讓我把宋濂拉進來我看向冷清的門口沒有動,她也沒有力氣在說話,我起身就大呼著喊醫生!


    病房門口衝進來幾位穿白大褂的的人,我衝上去就跪在他們麵前,我哭的聲嘶力竭的說:“醫生,求你救救我媽,我跪下來求您了,您一定要救救她。”


    那醫生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匆忙的說了一句:“你先起來。”便快速的衝到我媽病床邊伸出手翻著我媽往下垂的眼睛,又拿著一個東西照了照。


    靜默了許久,才搖搖頭說:“節哀吧。”


    我身體一軟,便跌在了床邊我媽半睜的眼睛始終看向門口,直到她鼻息徹底化為冰冷,我趴在她身上哭的再也沒有半分力氣,我覺得嗓子在今天一定是要廢了。


    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累了還是沒有了眼淚,門外氣喘籲籲的走進來三個人,我回過頭看向門口。


    許深霖頭發有些淩亂的看向我,視線轉向病床上眸子暗了暗,有些遲疑的說:“伯父...我已經帶來了。”


    我閉了閉紅腫的眼睛,嘶啞著聲音說:“沒來得及,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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