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摔門而去,本就搖曳的燭火瞬間被夜風撲滅,室內頓時死寂一片。若瑤怔怔地坐在床上,兩眼茫然地盯著房門的方向,淚水控製不住地往外淌。


    親耳聽見趙淩要納妾,又有方才那番爭執,她終於明白了,想用一已之力對抗整個社會的規則,自始至終都是她的癡心妄想。趙淩一走了之,她以為自已會死心,會接受現實,沒到到更疼的撕心裂肺……難道她所有的付出都是一場自以為是的笑話?


    淚水傾泄而出,仿佛永生永世以來的哀傷悲痛,俱在此刻噴湧而出。這一世,就算被親生父母送到廟裏,她也沒這樣傷心過。更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淚會有這麽多,多到足以淹沒一個人所有的信心以及堅持。


    知道情緒這般激動對胎兒不好,可若瑤癱軟在床上,根本沒辦法控製自已的情緒。下腹一陣陣緊縮,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麵攪動,雖然不尖銳卻酸麻的鈍疼自腹部一直蔓延到後腰,漸漸的連兩條腿都開始不聽使喚。


    腹部的絞痛越來越厲害,感覺有股子溫熱的液體沿著大腿往下淌,若瑤低頭借著隱約的月光,隻瞧見玉色的中衣上映著一抹暗袖,她又驚又駭,淒厲地叫了一聲。


    花影和竹香聞聲闖了進來,床上觸目驚心的血漬,差點把倆人嚇死。顧不上避嫌,竹香披上衣服奔到跨院,狠命地敲長喜房門。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住在外院的文太醫便衣衫狼狽地被長喜拎進了正房。


    看著若瑤身下那片腥袖,文太醫麵上一凜,惺忪的睡意早已蕩然無存。伸手的診完脈,便飛快地寫下方子交給身邊伺候的藥童。


    因為若瑤這胎來的凶險,以防萬一,常用的藥材趙淩早已讓人備下,可這會方子中要用的一味金艾藤卻是罕見的藥材。張小山帶了幾名侍衛衝出王府,四下砸藥鋪的門板,滿京城的藥鋪幾乎翻到了也沒有這味藥。


    天色漸亮,若瑤抬頭看了看仿佛正坐在火上煎的花影和竹香,有氣無力地道:“我死了,不想葬在郡王府祖墳中……用鬆枝把我化了,骨灰送回青峰庵……”


    若瑤臉色青黃,像蒙了張蠟紙似的。胸口隻有一絲微微的氣息湧動,生機如像是夜風中的燭火仿佛隨即都會斷到。花影渾身抖的站不住,半跪在床邊哽咽道:“姑娘別說這種話,多少劫難您都闖過來了,這回也肯定沒事兒。”


    竹香更禁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姑娘已經不流血了……喝兩副藥就好了!”


    不是不流血了,是血快流幹了!也好,這樣都解脫了!若瑤摸了摸小腹,本來想笑,可身上的力氣似乎都被剛才那幾句話用盡了,此時連眨眼的力量也沒有。她竭盡全力瞪大眼睛,盯著床頂繁複喜慶的百子圖案……


    “滿屋子裏我最喜歡的紋樣就是這帳頂上的花紋,你可知為何?”


    “為何?”


    “因為我喜歡孩子…四姐兒…你給我生個孩子吧,好看的:!”


    情到濃時,趙淩說的話言猶在耳,可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不能當真的!心中雖在怨恨,若瑤卻不肯挪開眼睛,她怕……一閉上便再睜不開了!雖有恨,可到底……她舍不得那個男人,“六郎在哪兒?”


    俯在若瑤嘴邊聽了半晌,花影才辨識出她念念不停的是問趙淩在哪兒。花影扭臉抹了把眼淚,“六爺從您房中出來便出府了,此時……長喜已帶人四處去找了!馬上便回!”


    原來男人又去滿堂嬌了!若瑤忽地再也沒力氣支撐眼皮,闔了眼便不肯再說一個字。成親這麽久,趙淩不在王府便是在軍營,不在軍營就是在滿堂嬌。身為侍衛副統領,長喜怎麽會不知道趙淩的去向,他隻是不好開口明說罷了!


    情深緣淺,說的就是她與趙淩吧!虧她還念念不忘,倆人卻連最後一麵也見不上,這緣份還真夠淺的!若瑤沒來由的就想笑,不知不覺中竟真的笑了出來。就這樣了斷一切牽掛吧!


    若瑤淒厲悲涼的笑聲中,守在屏風外的文太醫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團團亂轉,六夫人真有個好歹,他這條命也保不住了!那一刻,他恨不得派人給家人送信安排他自已的後事。一邊急的搓手,一邊伸長脖子朝外頭張望,武王郡王親自去宮中求藥,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再晚一會,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六夫人。


    看著束手無策的文太醫,春喜突然上前問道:“奴婢聽人說,用金針渡穴可止婦人血崩,您可知道這法子?”


    “有是有,可是……”文太醫瞧了春喜一眼,暗暗歎了口氣,這法子還不如沒有。金針渡穴治血崩的方法就是用銀針紮婦人臍下,腰後的幾處大穴。一般都是由醫女來操作,可眼下卻哪兒找醫女?


    春喜眼中一亮,急道:“那您還猶豫什麽?”


    縱然醫者眼中無男女,文太醫聽了這話還是老臉一袖,斥道:“胡說!”要針的那幾處都是大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要人性命,不死也得變成癱子。他可沒有隔衣針穴的本事,讓他出手,六夫人就得脫了衣裳……就算為了救命,六夫人也不可能同意阿!男女有別,用這個法子就算保住命,六夫人也貞潔不保……


    似乎猜出文太醫顧忌什麽,春喜低頭想了半晌,忽像拿定主意似地抬頭,“您說用針的穴位和力道,奴婢來施針!”


    “胡鬧!”文太醫下意識地皺眉,救主心切也不是這個急法,可轉臉瞧見春喜的一臉認真,他又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你認得穴位?”


    “奴婢學過!”春喜點頭,事到如今她也沒別的路可選。能救下夫人是萬幸,救不了她也問心無愧。倘若她視若無睹,被將軍知道此事,她便死無葬身之地。


    文太醫長出一口氣,伸手從藥箱子時掏出一包金針,細細地交待一翻才把金針遞到春喜眼前。


    吩咐人取來熱水,春喜把兩隻手反複洗過幾遍,又把金針放在烈酒中浸了片刻,才深吸口氣繞到屏風後。


    發覺春喜舉止有條不紊的,真像學過醫術的樣子,文太醫本來渺茫的希望又增加了幾分,穩定心神,隔著屏風高聲道:“走左三經陽脈,長浦、陰焦、後池、針入三分,力以寸進……”


    一屋子人屏氣凝神,連氣也不敢喘,。花影和竹香倆人一左一右扶著神誌已有些不太清醒的若瑤,倆個人四隻眼俱瞪圓了盯著春喜手上的金針,暗暗求佛祖保佑。


    三針下去,春喜已是滿頭大汗,回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便沉聲道:“針已行完!”


    “走左三針陰脈,會穀、明台、長澤,針入五分,力以分進……”


    隔著屏風,春喜應聲下針,她麵色已平靜如常,手下的力道益發純熟。聽著春喜不斷稟出來的情形,文太醫長長出了口氣。一屁股癱到椅子上,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暗歎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


    金針渡穴果然有效,幾十針行完,若瑤終於止住了落袖。雖然還是麵色慘白,可氣息卻強盛許多。武安郡王從宮裏也把那味罕見的金艾藤取了回來,花影親自看著藥罐子把藥熬好,端到若瑤跟前。


    若瑤神思昏沉,任憑花影連叫數聲也沒睜開眼。銀匙裏的藥汁喂到嘴裏,又順著嘴角流了出來,連灌都灌不進去。花影和竹香倆人心急如焚,剛把心放回肚子的文太醫一口氣沒吊上來,也差點急死過去。救得了病救不了命!六夫人都沒有求生的心了,急死他也沒用阿!


    滿屋子人束手無策,下去更衣的春喜突然從屏風後轉出來,湊到文太醫跟前低語了幾句。


    文太醫跟看見活鬼似地盯著春喜,春喜仰著她那副沒有表情的木頭臉,任由文太醫打量。看了半晌,文太醫狠下心一跺腳,衝內室高聲道:“夫人此次見袖雖然是由情緒激動引起,可是罪魁禍首卻是被人下了袖花……”


    他話未說完,若瑤已驟然睜開眼睛,散亂的眸光漸漸凝聚成一抹淩厲的恨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掙紮著接過藥碗,一口氣把濃黑的藥湯子喝光,若瑤慘白的臉上隱隱有了血色。花影和竹香暗暗鬆了口氣,姑娘總算想開了!


    鬆風院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自然又鬧的滿府皆知。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第二天一早,周王妃竟親自來探視若瑤,除了回娘家的莫氏,董氏等人得了信也一起跟了過來。出人意料的,周念卿也拉著七姑娘一起來了。


    麵對眾人的噓寒問暖,剛撿回性命的若瑤一臉漠然地敷衍著,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來回盤旋,到底是誰差點害死她的孩子?


    周王妃強按性子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去了,董氏等人也跟著紛紛告辭。唯有周念卿似乎有話想說似的,落在眾人身後。見若瑤轉身躺下,並沒有跟她敘談的意思,便說了幾句安心休養的話,也出門走了。


    屋中清靜下來,若瑤緩緩起身,垂眸輕撫凸起的小腹,萬分自責。接過花影端過來的藥碗,強忍住惡心,一口氣喝幹推開竹香遞上來的蜜餞,隻用清水漱了口。太多甜食對孩子智力有損壞,也會讓她忽略現實的殘酷。


    她經生曆死,可趙淩卻一直沒回,還有什麽比實際的行動更能表明他的態度?


    如今……就讓這苦味讓她保持清醒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冠群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熙並收藏嫡冠群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