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孽障,是不是瘋了?居然在這個節骨眼鬧上門,還讓萬壽宮的掌院劉公公瞧見!這……這怎麽收場?”郭家奢華富麗的客廳中,郭鴻運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郭泰懶散地靠在紫檀圈椅扶手上,不以為然地道:“爹!您怕什麽?西寧候現在就是個棺材瓤子,他能把我咋樣!劉公公那個老閹貨收我了的銀子還敢在太後麵前嚼舌頭?”


    郭鴻運氣極敗壞,“銀子!銀子!灌了幾口黃湯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帳東西,就知道仗著銀子胡作非為!老子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早晚得讓你敗淨,郭家九族早晚也得死在你手上!”


    “老爺您快消消氣!”郭夫人忙上來打圓場,“林四那個小蹄子耍弄泰兒,要不給她點兒顏色看看……”


    “無知蠢婦!”郭鴻運怒不可遏,一巴掌搧到郭夫人臉上,“老子的榮華富貴早晚毀在你們這些混帳手裏!”


    郭泰蹭地從椅子上躥起來,惡聲惡氣地嚷嚷,“你咋打娘呢?”


    郭鴻運臉上的肥肉扭曲,抬腳踹到郭泰的肚子上,沒把肥碩的郭泰踢倒,他自已反倒退了幾步摔坐在地上,滿眼血絲地叫道:“王八羔子,你敢打你老子?”


    “快給你爹跪下!”郭夫人了嚇了一跳,不敢再捂著臉嚎叫,揪著郭泰的耳朵按著他跪在郭鴻運跟前。


    郭泰跪在地上不服氣地嘟囔,“不是您讓我盡快把那個喪門星接回來的嗎?我不去接你罵我,我去接了你又罵我……”


    郭鴻運甩開郭夫人來扶他的手,站起身罵道:“我讓你去接人,可沒讓你在林四閨房外打打殺殺的!要是陶氏那個病殃子被你當場氣死,你這條狗命還能保得住?”


    郭夫人腫著半邊臉替郭泰爭辯,“老爺也說不能便宜林四那個小蹄子,等官員考核完就讓她好看嗎?泰兒這麽一鬧,她就算沒傷筋動骨,名聲也臭不可聞,正好給泰兒報仇!”


    郭鴻運咬著牙恨道:“此一時彼一時!太後把她指給趙淩了,一時半會非但不能動她,還得提防她反咬一口!”


    郭泰撇撇嘴,“爹!你多慮了。趙淩冷閻王的名可不是白來的,冷麵冷心這些年您聽他對誰動情兒了?就算林四那個狐媚子勾了他的魂,他也不敢憑白無故地找您麻煩!好歹您也是秦王的人!”


    郭鴻運臉色緩和些,郭夫人忙道:“老爺放心吧!過幾天我親自去接人,陶氏那個賤婦敢不給我麵子?大不了給她幾兩銀子……就當是賞要飯花子了!”


    “就是!”郭泰隨聲附和,“一千兩銀子就能讓林家三房跪下來舔我的鞋底!”


    “你們這倆個草包!”郭鴻運剛平下去的心火又竄出來,瞪著郭夫人怒道:“你知不知道這些天外頭傳的沸沸揚揚,說這個孽障跟候府五姑娘勾搭成奸!”


    成奸就成奸,最丟臉的還不是西寧候府?郭夫人暗中撇嘴,心裏想的當著暴跳如雷的郭鴻運卻不敢說出來,賠笑道:“外麵那些人瞎嚼舌頭就讓他們嚼去,反正咱們也沒吃虧。林修伯不是跟您服軟,肯出五千兩銀子拿回泰兒手裏的那塊玉佩嗎?”


    郭鴻運氣的直翻白眼,“讓禦史聽見這話,老子的官聲就毀了!這些話是怎麽傳出去的?你們怎麽就不用用腦子!林家大房能把屎盆子往自已頭上扣?不是這個混帳酒後胡言亂語,就是有人在暗中給咱們下套!”


    郭夫人一哆嗦,郭泰也慌了手腳,母子倆異口同聲地問道:“那咋辦?”


    郭鴻運臉色陰沉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突然吩咐郭夫人道:“明天你帶上份厚禮去趟林家,跟大夫人提親,一定要把林五娶回來……”


    “不行!”郭泰像被人踩了尾巴似地,嗷一嗓子叫道:“那小賤貨跟秦王不清不楚的,我可不當這綠頭王八!”


    郭鴻運瞪起腫泡眼,“孽障!老子的話你敢不聽?”


    郭夫人咋舌道:“林五好歹是候府嫡長孫女,林家能讓她給泰兒做妾?”


    郭鴻運惡狠狠地道:“多給銀子許她做平妻!要是不肯就讓她身敗名裂!”


    郭泰不情願地嚷道:“爹!您為啥非讓我娶那個小賤貨?她當著滿堂賓客都敢勾搭秦王……”


    “你想保住腦袋,保住榮華富貴就得咽下這口氣!”郭鴻運厲聲打斷他的話,停了片刻又像跟他解釋似地道:“這些年不論咱們怎麽虐待你媳婦,陶氏都不敢出麵替她說話,要是淮南的帳本在她手裏,她能這麽老實?前些日子林修伯跟我談條件,話裏話外暗示我有把柄捏在他手裏。這些天我一直琢磨,當年是他替林修仲收的屍,難道那些東西在他手裏?”


    “啥帳本這麽重要?”郭夫人不解地追問。


    郭鴻運一臉不耐煩,“爺們的事,婆娘家家瞎摻和啥?你就想法子把林五娶回來就行了!”


    郭夫人忽地滿臉陰狠,“那就甭養著那個喪門星了!看見她我就來氣……”


    “你別起妖蛾子!把她哄回來找個空院子好好養著,將來用處大著呢!”郭鴻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暗罵蠢婦沒見識,一點也沒有剛從麗春院買回來的小姨娘懂事。


    郭夫人被罵的灰頭土臉暗中生恨,郭泰也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可被郭家人算計的若瑤卻沒有心神不寧的反應。


    她放下手裏的針線,伸手捏了捏酸麻的脖頸,目光落在窗外仍翠綠的幾杆竹子上,淡淡出神。一抹陽光落白玉扁棱水仙花簪子下的滴水珠墜上,跳躍不已,映得她臉頰有種冰雕玉刻般的透明感,美則美矣卻冷清的像不食人間煙火。


    聖旨一下,候夫人就下令不讓她踏出墨硯閣半步,與上次變相禁足不同,這次卻是按規矩拘性子,可是有金豆子在並不妨礙她知道府中這些天發生的大事。


    林五姑娘林若英跟隔房頭的姐夫郭泰勾搭成奸的傳聞嚷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知出於什麽目地郭家竟主動認下這樁醜事,郭夫人親自上門提親要娶林若英給郭泰做平妻,大夫人同意了林若英卻抵死不從,絕食上吊鬧的雞飛狗跳……


    “我哥說上次的事情沒打聽出來,讓姑娘受委屈了,這次他將……什麽過?”金豆子撓撓腦袋,皺著小眉毛努力想金銘當時說的那些文縐縐的話。


    金銘又不是衙門的包打聽,不過是借著在茶館說書的便利比旁人耳目靈通些罷了,林修伯與郭泰互相鉗製的內幕又豈是能輕易打聽出來的?


    “多謝你哥哥,已經很好了!”若瑤感激地看著金豆子,她無權無勢,金銘幫她七分是為了金豆子的賣身契,三分則是同情,無過卻有恩!


    金豆子眼尖,瞥見院子裏的人影忙高聲笑道:“見過三夫人、大姑娘、七少爺!”


    明白金豆子是提醒她來人了,若瑤眼中籠上一層笑意,好忠心的金豆子!


    陶氏坐穩,喘了半晌第一句話就問道:“竹香可好些了?”


    若瑤點頭,“高燒退了命是撿回來了,隻怕將來額頭上要留疤。”


    “可憐的丫頭!”陶氏歎了口氣,吩咐金豆子去竹香身邊守著,才愁眉不展地對道:“昨天你二伯母跟我說你五妹妹跟郭家的親事定了,等你一嫁出去,郭家就要選日子抬人了。”


    若瑤平靜地問道:“確實是做平妻嗎?三茶六禮都是按規矩來的?”


    眼睛紅腫的林若蘭啞著嗓子應道:“是!比娶我時還講規矩,他們……給足了五妹妹麵子!”


    兩萬兩白花花的紋銀再加上兩處上好的莊子,這份聘禮跟娶林若蘭時簡直天地之別,不知道的還以為林若英才是正室元配!


    “我跟他們拚了!這些混帳……”林東閣氣的跳腳,一不留神抻到膝蓋上的傷,疼的直咧嘴。


    若瑤橫了他一眼,“遇事不動腦子隻逞匹夫之勇,你的書都白念了?”


    “那就容他們這樣欺負大姐?”東閣不服氣地梗著脖子。


    若瑤從妝台暗盒中取出幾封書信並一張藥方交給東閣,條理清晰地囑咐道:“明日你拿著這些東西去衙門告狀!郭泰跟林若英勾搭成奸,林若英為進門成正室教唆郭泰害大姐小產,要以無出之名休妻。大周律‘男子與妻緦麻以上親有奸,妻可提出義絕夫不得禁!’如今大姐要求與郭泰義絕!”


    “義絕?!”陶氏幾乎被這個詞震暈,搶過書信急急地瞧了幾眼,臉色慘白地抬眼看著若瑤,“這……是哪兒來的?”


    若瑤沒說話靜靜瞧著憔悴的林若蘭,幽邃的眼眸若千年深潭,冰涼純粹似乎能濾淨世間浮塵。林若蘭沒著沒落的心忽地安靜下來,心底生出一股子從沒有過的從容鎮定。


    縱然身敗名裂也不能辜負四妹的心意!


    林若蘭緩緩挺直脊背,深吸了口氣,“是我從郭泰身邊偷出來的!”


    “他們這要是我的命阿!”陶氏怔了半晌驀地哀嚎一聲,手中書信撒了滿地。


    若瑤歎了口氣,“母親可同意大姐與郭泰義絕?”


    “這……”陶氏抖著嘴唇看看若瑤又看看林若蘭,放聲大哭。


    郭泰前腳剛走,西寧候不知為什麽就把林修伯打發到小祠堂跪祖宗,傻子也能看出來是大房的人故意放郭泰進門來羞辱若瑤。當年將拿她的大女兒頂賭債,如今又要毀她二姑娘的名節,林若英更是處心積慮地要害了林若蘭性命。


    陶氏雖然性情懦弱純良可大房的所作所為已超過了她忍耐的極限,她這會恨不得拿把刀去找大房的人拚命……


    可是若瑤成親在即,林若蘭若提出義絕會不會害了若瑤,可跟郭泰那畜生過下去,林若蘭又難逃一死,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可怎麽選?


    瞧出陶氏的為難,若瑤勸道:“大姐受辱不過才要義絕,這樣做世人隻會讚頌大姐剛烈,不會說她無情!我反倒會沾大姐的光,讓婆家高看一眼。”


    真正剛烈的早就一死求清白了,世人又怎麽會真正讚歎與夫義絕的女子?


    明白若瑤這話不過是為了寬她的心,陶氏仍舊痛哭不已,卻不像先前那般淒慘……事到如今,就算義絕名聲不好,終歸比林若蘭丟了性命好!


    一封封書信看過,東閣白玉似的臉頰脹紅如血,手裏書信抖得窸窣做響,“這對不知廉恥的禽獸!竟……竟寫這等淫蕩之語……我……我明日就去攔禦史的轎子告狀!”


    若瑤冷聲打斷他,“不好!”


    “我有功名在身,攔禦史告狀也不會吃殺威棒,四姐不用為我擔心!”東閣漆黑的眸子滿是堅決,神情難得地沉穩,卻有種與年紀不符的滄桑悲憤。


    “明日官員們點卯的時辰,你去吏部大堂外擊鼓。事情鬧的越大越好,一定要見到吏部周尚書!”若瑤語聲柔和起來,眼中有抹淡淡的笑意。


    吏部尚書周靖仁滑不留手綽號周泥鰍,掌管吏部卻從不摻與太子跟秦王的爭鬥。可他的掌上明珠周薇卻被太後指給了太子做側妃,如今……就送一個機會上門,讓他跟太子表表忠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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