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陸續回到枕菊閣,若瑤神色平靜,林若英卻有些心神不寧。


    顧書玥不像往常那樣清高,不等眾人請就主動賦了兩首詩還做了一幅畫,可明顯是心不在焉,水平不及以往,令眾人頗為意外。


    江雪等人自然不敢越過她,周薇等持重些的又向來不出風頭。眾人的詩作一個比一個差,即便這樣,若瑤也毫無意外地輸了彩頭。


    花會結束,她回到安平院時已是晚霞漫天。


    麵對陶氏滿是擔心的詢問,若瑤將青陽邵主府中發生的事都瞞下來。隻把做詩輸了的事告訴給她。


    才學不好隻是小事,無傷大雅!陶氏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下。又問了幾句就連聲催若瑤回去歇著。


    回到墨硯閣,若瑤臉上的平靜再也撐不住了,疲乏無比地和衣躺到床上。


    看見若瑤閉眼躺著一動不動,屋裏的幾個人都以為她累了,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外間。


    金豆子抓住竹香,一臉向往地道:“姐姐,你去郡主府吃到什麽好東西了?”


    “我是陪姑娘做正經事去了,哪像你一到到晚就知道吃?不過倒有件樂子事……”壓低聲音,竹香把早上林若英找茬不成,不但讓出了大半個馬車,還挑不出毛病的事說給幾個人聽。


    聽完竹香的話,金豆子‘哧哧’的笑出聲,金嬤嬤卻驚詫地問道:“真的?五姑娘在咱們姑娘這兒吃癟了?咱們姑娘平時可是和軟的性子,並不計較的!今日怎麽……”


    花影輕輕把門簾挑起個縫,看見若瑤仍躺著沒動,回頭低聲對竹香道:“你少說幾句吧!被大房的人聽到又是一場事非。”


    金嬤嬤也幹咳了一聲,“誰跟我去廚房取飯?武仁家的不好說話,去晚了都是剩的、涼的不說,還要聽她那些窩心話!”


    “我跟嬤嬤去!我瞧見了,今晚上吃清蒸鱸魚、板栗燒野雞還有……”一聽去取飯,金豆立刻來了精神。


    “你想死了?姑娘的份例菜你也惦記?咱們姑娘性子好,怕咱們跟著吃苦,才不跟廚房說吃素的事。雖然每天的葷菜都賞給咱們了,可你也不能把姑娘的份例菜當成自已的。再這麽沒規矩,你就等著挨板子吧!”被花影說了兩句,竹香的一腔火全衝金豆子去了。


    金豆子挨了罵也不生氣,嘻嘻笑道:“姐姐罵的是!都是為了我好姐姐才肯罵我的,我記得了。姐姐別氣壞了身子,我下次再不惹姐姐生氣了!回頭把魚身和雞腿都留給姐姐……”


    被金豆子歪纏,竹香也禁不住笑起來,“死妮子!就會說,早晚你就在這張饞嘴上出事!”


    四個人嘀咕了一會,房門一響,外間頓時清靜下來。


    摸了摸懷裏那條帕子,若瑤低歎一聲。墨硯閣裏這幾個人論忠心都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機敏心計卻都差了些。


    要開始反擊,那屋裏這幾個人就得好好提醒提醒……


    “憑什麽其它主子都是整隻雞,到咱們姑娘這裏就成了四個爪子,兩個雞頭的散肉?還有魚中間那截哪去了?除了魚頭就是魚尾,嬤嬤還不讓我問!”顯然是進了自家院子,金豆子底氣也足了些。


    “小祖宗!你少說幾句吧!姑娘聽見該傷心了……反正姑娘也不吃,咱們做下人的吃什麽不是吃?”


    “雖是這話!可到底是姑娘的份例菜,又不是吃武水桶的銀子,她憑什麽克扣姑娘?您沒看見五姑娘房裏的人去拿飯,武水桶恨不得把她自已的肉割下來一塊炒個菜端上去,可惜她有那份孝心,五姑娘還嫌她肉臭呢……”


    武仁家的腰身粗壯,不但見錢眼開還為人又刻薄。仗著自已男人從小伺候大老爺林修伯的情份,自已的老子娘又是從小在老候爺跟前伺候的,自認為高人一等。除了幾個有體麵的大丫鬟和管事娘子沒被她排揎過,哪個去廚房領飯菜的丫鬟都被她罵過,小丫鬟們私下裏就管她叫武水桶。


    瞥見窗戶紙上映出的纖巧人影,金嬤嬤一把捂住金豆子的嘴。


    聽著窗子外麵飄進來的隻言片語,林若歎了口氣,她一心想著退一步海闊天空,可大夫人卻拿忍字頭上這把刀,紮她的心!


    既然如此,就比一比誰的刀快吧!


    素青花五寸盤裏幾根蔫黃的油菜葉子,一份炒老的青筍。


    瞧著花影端上來的兩樣素菜,若瑤語聲平靜地道:“把我的份例菜都端上來!”


    飛快地瞥了若瑤一眼,花影訝異地問道:“姑娘要吃葷食?”


    重重地把筷子摞在桌子上,若瑤並未說話,花影的肩膀卻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竹香在外間聽見動靜,把所有的菜都端了進來,氣呼呼地道:“姑娘您瞧瞧!這都是什麽?雞也不是野雞,魚也不是鱸魚!這幫黑了良心的,竟然用不知道哪頓剩下的零碎來坑主子……”


    “把菜放下!你們吃了飯再過來伺候!”若瑤打斷竹香的話,低下頭就著一碟子青菜自顧自地吃飯。


    周圍伺候的四個人麵麵相覷,都覺得若瑤自從青陽郡主府回來就有些不對勁。


    幾個人也不敢多問,草草吃了飯就進裏間來伺候。


    若瑤清冷的目光在四個人臉上挨個掃過,從袖子裏拿出條帕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厲聲問竹香道:“這個怎麽說?”


    狐疑地拿起帕子瞧了瞧,竹香臉色大變,渾身上下摸起來,急道:“奴婢的帕子怎麽不見了?明明擱在懷裏的,怎麽沒了?”


    “這帕子……姑娘是哪裏得來的?”別人還糊塗著,花影心裏已明白了幾分,額角霎時冒出一層細汗,“姑娘,竹香不是那樣的人!您……不能……”


    “我不能什麽?不能冤枉她還是不能不護著她?”若瑤冷冷地截住花影的話頭。


    從未見過若瑤發怒,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麽辦。


    若瑤沉下臉盯著竹香,“你自已說,這帕子什麽時候丟的,丟到哪兒了?”


    “奴婢……不知道!”竹香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撲通’一聲跪在若瑤跟前,臉脹的紫紅,“奴婢敢用性命擔保,這帕子決不是奴婢私下送給人了……若奴婢做出那等不要臉的事,就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帕子汗巾簪環首飾都是女子貼身的物品,也是私下定情常用的信物。聽竹香賭咒發誓,連金豆子也明白若瑤為何發怒了。


    她小臉慘白地跪在竹香身邊,哭道:“姑娘明查,竹香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姑娘!老奴也敢拿性拿擔保……”金嬤嬤也跟著跪了下來。


    花影也跪下哭道:“不看別的,就衝著竹香從小伺候姑娘的份上,姑娘也要替她作主阿!”


    “證據呢?你們口口聲聲說她清白,你們拿什麽證明她清白?”看著挨排跪著的四個人,若瑤暗中歎了口氣。


    這還沒說什麽呢,就自已把自已嚇成這樣!若真出了事,這幾個人怎麽能自保?


    被若瑤一問,四個人都說不出話來。這種事情如何能證明?她們現在連帕子是誰交給姑娘的都不知道,又怎麽證明竹香是清白的?


    “奴婢就算拚著一死,也不能憑白讓人這麽冤枉,更不能牽連姑娘的名聲。”狠命地咬著嘴唇,竹香猛的給若瑤磕了幾個響頭,跳起來就朝桌角撞過去。


    早就料到會這樣,若瑤起身一把抱住竹香,低聲罵道:“糊塗東西!你的命就這麽不值錢?”


    “姑娘!有人存心拿了帕子誣陷奴婢,這事怎麽能說清楚?與人對質憑白讓人糟蹋,就算辨明白了,奴婢還有什麽臉活?奴婢的娘當年就是這麽活活氣死的!奴婢不能……”癱軟在地上,竹香捂著臉放聲大哭。


    竹香是家生子,剛生下來爹就咽氣了。她娘本分厚道,長相也算端正,守寡沒幾年被大老爺身邊一個長隨看上了。竹香娘不想改嫁,本以為拒絕就沒事了,卻沒想到那個長隨是個心術不正的,偷了竹香娘的一件小衣,便誣賴竹香娘與他私通。


    鬧得滿府皆知,後來查明白了,長隨被老候爺杖斃。可府裏下人婆子們都風言風語的說竹香娘不守婦道,咬死是她勾搭男人在先!


    竹香娘氣性大受不得辱,一根繩子吊死在屋裏。


    那年竹香六歲,大夫人嫌她不吉利,就把她打發到安平院伺候。名聲就是竹香的死穴,她事事爭強,就是不想在別人嘴裏落下話柄。


    緩緩坐下,若瑤一臉平靜看著竹香,“這帕子是我在馬車裏撿到的!”


    “姑娘?”屋裏幾個人異口同聲,齊齊瞪著若瑤,眼神裏滿是不解和恐懼。


    明明是她自已撿到的帕子卻不說清楚,三言五語差點要了竹香的性命,幾個人更覺得若瑤舉止詭異。


    不理會她們活見鬼的神情,若瑤繼續道:“這今天這帕子是我撿著了,若明天這帕子落到府裏哪個小廝手裏,竹香你活不活?若落到外頭男人手裏,咱們屋裏這些人還活不活?”


    若瑤並未加重語氣,可幾句話問下來,屋裏幾個人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這會是姑娘故弄玄虛,可真要是外人把帕子送進來,竹香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互相偷眼看了看,都覺得頭皮發麻,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流。


    看著臉色慘白的竹香,若瑤繼續道:“帕子什麽時候丟的,讓什麽人撿到都不清楚,你就尋死?一死就能洗清白了?”


    癱在地上,竹香眼神渙散,張了半天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錯!竹香如此行事,是因為知道我不會害她,所以我說什麽她就信什麽,這份忠心我明白。可是……”看了看花影等人略有不平的神情,若瑤語聲凜冽,“若別人假冒我的話,指使你們做什麽事,你們想也不想的就去做嗎?若旁人拿條假帕子唬你們,你們也應下罪名嗎?”


    停了片刻,看著灰頭土臉的幾個人,若瑤語氣緩了下來,“以後不管做什麽,你們心裏都多一分考量多一分小心。你們一時軟弱或一時糊塗就是別人的機會!凡事仔細些,但是也不用把自已往泥裏踩!甭管出了什麽差錯,都記著還有我這個主子呢!都拿出點膽色來,等我扛不住自已抹脖子了,你們再尋死也不遲!”


    別的下人在主子跟前,命跟草一樣不值錢,可自家姑娘卻說出要用命護著她們的話!


    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幾個人心裏除了驚懼,更多的是體會到若瑤維護的苦心,“姑娘的話奴婢們明白了!”


    點點頭,若瑤吩咐道:“以後這些貼身的東西,除了公中發的,你們都用素麵的。連著我貼身的小衣、帕子、汗巾凡是帶著獨特花樣的都燒了!若別人問,就說我在廟裏長大的,不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應了一聲,花影等人開箱翻櫃,各自搜撿出一包衣物拿到外間去燒。


    若瑤留下金豆子問道:“明天再領到這樣的飯菜,你打算怎麽辦?隻回咱們院子嘮叨?”


    金豆子轉了轉圓眼睛,“奴婢拎著食盒子去找林嬤嬤!她是候夫人的陪房,前些天她孫子看上了武水桶的二閨女杏花,找人去問竟被武水桶罵出來了,林嬤嬤恨的牙癢癢……”


    法子雖好,時間卻太長!她沒時間等!


    若瑤搖頭,“回頭去領飯時給武仁家的塞些好處,再想辦法讓廚房裏的人知道!”


    “給她好處?憑啥給她好處?”金豆子一臉疑惑,又有些憤憤不平。


    若瑤淡淡地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瞧見金嬤嬤挑門簾進來,她又吩咐道:“明天早些叫我,我去給大伯母請安!”


    姑娘竟要違逆大夫人的命令去清平院請安?


    金嬤嬤張大嘴巴看著若瑤,心裏慌成一團,比在翰墨軒外聽見若瑤的打算時,還要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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