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城外十裏。


    天色尚明之際,侯酬勤率領援軍終於趕到。


    “我們如今還有氣力,再趕上一趕,天黑之前,便可趕到江陰城下。”侯酬勤馬鞭朝前一指,朗聲笑道。


    他身後的千餘人,雖然多是趕路趕的疲憊,可聞言卻又都精神抖擻,隻望與倭寇立刻決戰!不過朱玉聞言,卻是搖頭道:“侯公子,我們還是先停上一停的好。”


    侯酬勤聞言一怔,看了眼朱玉,不過卻也沒有多言,反是立刻傳下令去,著所有人都停下,這才恭問道:“軍師之能,自不必說,既然要我們停下,那便必有原因。”


    朱玉點頭道:“倭寇便在江陰城下,他們可是圍城半個多月,休息的足夠,正一心渴戰。而我們此來連行三日,疲的很了,若真就直直趕到倭寇近前,以倭寇的果狠,必會舍了江陰,先來攻擊我們。反正那江陰城如今孤城一座,對倭寇而言,卻也不虞它跑了。如此一來,隻憑我們這千多人,少說也要以一敵三,更是以疲戰逸,可大為不智。”


    就算千多鄉勇不懼生死,還有數十江湖好手從旁相助,但一敵三,又是疲憊之軀,戰力終究相差太多,這道理侯酬勤的心下明白。


    當然,倭寇是不是會立刻來攻,便要看那首領的智慧了。可朱玉自從得了唐逸的傳信,對那堀川直行便已有了了解,似堀川那等火暴脾氣,自然不會眼看著援軍在他背後紮下營寨休息,所以朱玉的把握大的很。


    “小心些總是好的。”侯酬勤當下也點了點頭。


    隻不過二人身後的江湖人卻多有不滿,這些人憋了許多天,臨近江陰卻要停下,自然牢騷滿腹。


    侯酬勤見了,卻也沒有多管,朱玉隻得搖頭解釋道:“那倭寇的首領名喚堀川直行,其人並非普通流寇,應是日本戰敗武將,所以行軍布陣頗有些章法。且其圍城多日,渴戰多時,我等前去,他若見了,必然來過一戰。”


    說到這裏,朱玉頓了一頓,見眾人都自聆聽,點了點頭,繼續道:“非是我長他人威風,隻是敵我戰力確實懸殊,且我等雖來殺敵,可也不能平白浪費生命。如今既然已定下計策,那便不如稍等一等,不論如何,終是有手刃倭寇的一刻。”


    朱玉的言語頗為誠懇,那些江湖人聞言,登時安靜許多,隻不過其中也有幾人聞聽朱玉對倭寇內情知之頗詳,大為驚異。朱玉眼中餘光瞥去,登時便捕捉到了那幾人的異處,那殷仁便在其列。


    也就在這時,侯酬勤聞言,奇道:“軍師怎知那倭寇首領的姓名脾性?”


    朱玉收回餘光,淡然道:“牛二此去,不僅說服了許老英雄,也順道將那倭寇的虛實打探了一番,所以那倭寇首領如何,我的心下也還有數。”


    侯酬勤聞言一怔,似又省起什麽,問道:“如此說來,牛兄可是來過?怎不見他的身影?”


    朱玉神色不變,淡然道:“他早便到了。”


    朱玉的話聲方落,眾人就聽頭上枝葉響動,一道人影落了下來,正是那牛二。


    唐逸將小玉背了出來,以他的武功,自然沒有人發現的了,隻不過轉天就要開始攻城,自己總也不能一直帶著小玉,所以唐逸隻好先去了丹陽,尋到最好的客棧,將小玉安置好。


    小玉在那地下被困的太久,心裏驚惶的很,唐逸也不好立刻就走,少不得陪了她一晚,說些話,安撫於她。好在唐逸也需要些時間調息休整,便借此耽擱一晚,轉日好好的哄了小玉睡熟,這才趕了過來。


    援軍這千多人雖然與倭寇比起來,並不算多,但千多人走起來,行蹤卻也極好辨認,唐逸又知道他們去向哪裏,所以不多時,便就趕上,隨即跟在後麵。以唐逸的修為,這千多人裏,除去朱玉外,再沒有人能夠發現,也直到朱玉開口道破,唐逸這才現身。


    看到唐逸人在這裏,那些江湖人都是紛紛感歎,隻道唐逸的輕功了得,而那殷仁更是眼中精光一閃,很顯然是在重新估計眼前這個農漢的武功修為。


    落在地上,唐逸照舊隻朝朱玉行了一禮,隨即木訥的站著,也不多口,隻不過他的餘光卻是一瞥侯酬勤,心下冷道:“要不是他見到小玉的顏色驚人,也不會留下她的性命,茹妹的下落可就當真難尋了。”


    雖然還不知侯酬勤此番大舉義旗,究竟是不是為了正義,不過有馮茹這事在前,唐逸對這侯家的少主人,可再沒有半分的敬意,也更多了許多懷疑。


    侯酬勤打量了眼唐逸,心下默算江陰與應天府的路程,心下稍安,隨即展開笑臉道:“牛兄此去可是辛苦,此番若能剿滅倭寇,牛兄當記首功!”


    唐逸聞言,隻是稍微點了點頭,隨即站到朱玉的身後。對於這個牛二的木訥,侯酬勤卻也無法,當下隻有問朱玉道:“如今江陰便在眼前,不知軍師可要如何安排?”


    朱玉抬頭看了看,默算時間,言道:“如今時間也算剛好。”說著轉頭對唐逸道:“牛二,你且去江陰,便道今晚即可動手,著江陰按照計劃,先放倭寇半入,而後合門將其一截為二,我們則隨後便到。裏外兩相合力,將這四千倭寇齊剿!”


    唐逸聞言,恭身應了。


    朱玉再對侯酬勤道:“此去江陰還有十裏,便約定戌時三刻動手,如此,我們也可有點時間休整。等一會,大家先飽食一頓,隨後出發,一等江陰截下倭寇,大家便齊力奮進,自林中掩殺而出,還可出其不意,落了那倭寇的士氣,更兼天晚,那倭寇驟逢大變,必然混亂,便可一力誅之!”


    朱玉這一說完,眾人皆道了聲好,侯酬勤更是拍手讚道:“倭寇此來,遇到軍師,卻是合該他們命喪於此!”不過說到這裏,侯酬勤卻是一頓,看著就要離開的唐逸,忽道:“不過牛兄卻要留一留,酬勤卻還有一事相求。”


    唐逸聞言,停下腳步,隨即便聽侯酬勤道:“那四千倭寇必然要盡剿,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千多人裏的倭寇奸細,卻也不能再做放任!”


    唐逸心下一動,倭寇奸細這事,幾天前,朱玉便曾想到,隨即稍稍使了計策,侯酬勤也道發現不少,隻不過為免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有動作。想如今倭寇就在眼前,自然再不會留了他們。也就在這時,就聽侯酬勤猛地高喝一句:“動手!”


    侯酬勤的話聲方起,便聽慘叫連聲,不知何時散了開來的侯家私兵護院,早散到援軍之中,聞聲之下,毫不猶豫的動起手,便見轉眼之間,那鄉勇之中,便有三人倒斃!


    變化驟起,眾人先是一怔,還未能反應過來之時,就聽那數十江湖人中,卻也是悶哼連連。畢竟混到鄉勇中的,都不會是什麽重要人物,鄉勇能知道什麽內情?所以真正的奸細,還多是在那些江湖人中。但是能混在江湖人裏,手下自然便有些真本領,也就不是那麽好被殺了的。


    也正因此,這悶哼連連,也有許多,出自侯家私兵護院之口。也便在這時,呂鍾反應過來,高聲叫道:“侯公子,這是怎麽回事?”


    侯酬勤的劍也出鞘,聞言,朗聲道:“呂兄,那些人都是倭寇奸細,酬勤手中證據十足,絕不會冤枉了他們,還望呂兄和諸位朋友盡快動手相助!”


    呂鍾聞言,卻也來不及多想,便隻道侯酬勤所言必不會有假,當下大喝一聲,反身出劍!有侯酬勤這一解釋,再有呂鍾動手,周圍的江湖人紛紛醒悟過來,一個個也自出劍。有了他們相助,那寥寥幾個奸細轉眼便落在下風。


    侯酬勤雖然劍已出鞘,可卻沒有衝將上去,反是對朱玉和唐逸道:“軍師,牛兄,這些奸細之中,可有一人,武功太高,酬勤沒那功力相抗,所以還望兩位援手相助。”


    也就說到這裏,侯酬勤再朝前道了聲:“十五,你們也便動手!”


    方才侯府中人,剿殺奸細,可卻沒有去動殷仁,直到侯酬勤這一開口。


    侯十五奉命刻意走到殷仁的身側,一等侯酬勤開口,登時便就出手。他知道自己遠不夠看,可有侯酬勤的命令,這漢子卻是毫不猶豫的執行到底。也正因為侯十五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夠,所以下手便是全力,非生即死!沒有半分餘地可言。


    隻可惜,雖然侯十五盡了全力,雖然此刻出手的並非隻有他一人,但殷仁的武功著實比他高出太多,便聽“錚”地一聲,那殷仁手中的劍上竟生劍罡,隨即橫裏一掃,侯府圍上來的四人,連人帶劍,個個攔腰而斷!殷仁這一劍就好似切豆腐一般的容易!


    劍上生罡,除去名門大派外,這樣的人在江湖上已經算是高手了。便算是名門大派,隻要能修到劍罡級的上層,卻也是各門的中堅。而似殷仁這劍罡轉眼便生,凝實無比,顯然功力深厚,便是那些劍氣級都不敢去硬接,何況侯府這些普通人?他們手中的劍遇到殷仁的劍罡,根本便與他們的身體一樣,擋不住分毫,隨即一分兩段!


    侯十五的武藝雖然不好,可那是因為他未能得遇明師,並非天資不夠,說將起來,論起反應,侯十五可說是上上之選。所以他雖然躲閃不開,但這一刻,卻能感覺到殷仁那劍朝自己掃來,隻轉眼,自己便就會斷做兩截!


    心頭一歎,未想還沒能與倭寇一戰,自己便先死在這裏,無父無母的他,在這一刻,腦中所想的倒不是死亡前的恐懼,而是對自己無力的無奈。


    早在幾日前,自己被牛二一招而敗,侯十五便大受打擊,雖然他知道自己與“高手”的差距,但心下卻也有數,那些被邀進去的江湖高手大俠們雖然很強,但怎麽都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將自己擊敗。也正因此,念及自己多年苦練,在牛二的手裏卻似孩童一般,侯十五才十分的難受。


    隻不過侯十五卻也知道,以他這年紀,便是再尋來名師,卻也晚了,所以隻道過些日來,去江陰奮力殺那倭寇,也好暢快一番,便是當真死了,能親手殺些倭寇,也不枉來這一生。


    可誰知少主人臨行前將自己安排到了殷仁身旁,便道那人是倭寇奸細,要自己和十一、十三、十四三位兄長一起,聽令動手。自那一刻起,侯十五便就沒了生還的念頭。


    隻是即便如此,侯十五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如與那牛二對壘一般,連一招都捱不過去,感覺著劍罡劃過那三個兄長的身體,直朝自己掃來,侯十五的心下隻有暗歎一聲,閉目等死。


    也就在這時,隻聽得“砰”地一聲悶響,侯十五就覺一陣眩暈,耳裏嗡嗡的,再聽不到聲音,身前更似是有什麽破掉一般,隨即裏麵猛地吹出一陣強風,直將自己吹的遠了!


    “我不是被一劍兩斷?”


    侯十五一奇,再睜開眼來,便見自己竟然身在半空,胸口則是一陣的煩悶,隨即疼痛無比,就好像被大錘重重的錘了一下,肋骨咯吱咯吱的,就要碎掉!


    不過侯十五卻是知道,自己能感覺到這份疼痛,說明自己沒有死,最少現在還沒有死,再轉眼望去,就見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站著一個人。


    “是他!原來是他救了我!”


    侯十五所見的那人正是唐逸,侯酬勤一提起奸細,唐逸就想到了殷仁。而且唐逸也看到了侯十五的移動,所以一等侯酬勤開口,他的身形便就一展,雖然沒能救下其他三人,可侯十五終究還是護了住。


    侯十五方才聽到的那聲巨響,還有胸口一悶,正是唐逸迎上殷仁那一劍的聲響罡風,這還是唐逸替侯十五擋下了大部分的罡風,否則便隻是那一震的餘力,也能殺死侯十五了。


    朱玉在旁看著,沒有動手的意思。憑唐逸的武功,那殷仁並不是對手,朱玉可放心的很,所以當下反是一展身形,將那侯十五自半空接了下來,轉手卸去他身上餘力。


    侯十五的武功在殷仁的麵前根本就是個笑話,朱玉和唐逸都很清楚,他們自然也不會認為侯酬勤不懂,雖說侯酬勤可能需要有人先拖住殷仁,但這麽多人裏非選了侯十五來,要說這裏沒有私心,朱玉可是不信。


    “雖然還不知唐逸去侯府查探的結果,不過就憑侯酬勤要我們換那院子,而院子則是侯十五幫我們安置下的,如今侯酬勤要侯十五去殺殷仁,十有八九,不過是要借殷仁的刀罷了。”


    說來說去,侯十五為自己和唐逸準備住處,可是好心,如今被安排在殷仁的麵前送死,很可能是受了自己和唐逸的拖累,所以唐逸竟是使了全力,趕在侯十五被殺之前,將其救下,朱玉也沒有坐視不理。


    朱玉一起身形,攔下倒飛而出的侯十五,隨即自腰間的那個小小布囊裏尋了粒藥丸,喂給侯十五,手中更是一縷真氣渡將進去。有朱玉這雙管齊下,侯十五的傷雖重,可轉眼便沒了性命之憂。當然,侯十五心下感激的同時,可並不知道這些內情,更不知道他方才所吃的那粒藥丸的價值。


    再看唐逸,他那一劍與殷仁撞在一起,兩人同時一震!


    倒不是殷仁的修為與唐逸一樣,而是唐逸使的劍並非自己所修,所以不敢催上太大的氣力,以免還未迎敵,手中劍便就被自己的內力衝的粉碎,所以這一劍的威力大減。


    兩劍相交,隨即就聽“砰”地一聲響,罡風四溢之下,兩人手中劍登時粉碎!


    同時一皺眉頭,唐逸和殷仁的心下都是明白,對手的實力絕對不隻如今所表現出來的這些,其手中之劍都不過是胡亂尋來,所以根本便承受不了彼此的真氣!


    唐逸早便懷疑那殷仁應是使刀,如今看來,更似自己的猜測,當下冷哼一聲,胡旋步起,朝旁一轉,再是抽出背後的第二支劍,又刺了出去!


    唐逸和殷仁方才的動手雖快,可那交手後的猛烈罡風,卻是將周圍人等都迫了出去,所以轉眼間,這二人周身便空曠起來,唐逸這胡旋步法卻也更好施展。


    不過如此一來,卻苦了殷仁。殷仁不似唐逸那般事先準備了六支劍,他那劍一碎,心下便道不好,又見唐逸忽然轉到自己的身側,這身法竟然是那麽的詭異難測,心下登時升起不敵之感!


    不過殷仁卻也了得,他那劍雖然失了,可唐逸的一刺,卻沒能當真得手。就見殷仁猛地朝前一跨,堪堪躲過這一劍,隨即竟還豎掌成刀,反臂朝唐逸的脖頸斬來!這一斬若是斬的實了,便是唐逸的頭能夠保住,這裏麵的骨骼也會盡碎。


    除去幾個仍在動手的人外,所有人都被唐逸和殷仁這一戰所吸引,之前二人出手,那些鄉勇可沒能看到,且這兩個人是分別擋下呂鍾和熊虎,而非對戰,哪似如今,二人出手,罡風劍氣四溢,式式驚奇,招招奪命?


    尤其殷仁竟然躲開了唐逸的一劍,隨後反手一記手刀,直斬過去,那手刀之上竟然隱有風雷之聲,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其威力!不過這也都是旁人的想法,手裏扶著侯十五的朱玉卻是半分都不為唐逸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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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腳腳淩晨連同上一章的錯別字一起修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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