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愕然,唐逸早猜到她會是這麽一副表情,當下毫不意外,繼續說道:“我救下馮平時,曾經對他說過幾句話。”


    把目光轉向馮茹,唐逸的眼裏滿是憐憫,不過這憐憫卻很是疏遠,就似是對路旁陌生人一般。


    馮茹不禁心下一顫,就聽唐逸緩道:“我那時對馮平說,若你有命回轉平涼,定要好生照看我母親和你姐姐,否則我便是做鬼亦不會放過你!”


    唐逸說的緩慢,可聞者心下卻盡都暗駭,這少年果然言出必行!


    唐逸搖頭嘲道:“卻未想到我竟一語成讖。”隨即眼神一利,喝道:“我不僅救了他性命也給了他警告,還將母親和你家小姐托付給他!”唐逸問到這裏,再是追道:“你覺得是誰負了誰?”


    話不說不透,恩怨糾纏,也隻有如此冷酷的一斤一兩來稱,才能分的清楚。隻可惜如此雖能分清恩怨,卻也再無情義可言。


    小玉登時不知所措,小姐聽了滿耳可卻沒有反駁,顯然這唐逸說的不假,但心下卻又覺不忿,張了張口,結結巴巴地道:“可,可你也不能當著小姐的麵殺了少爺,小姐可是著人安排你母親去劉神醫那裏醫治,這等心意你如何來報?”小玉是馮茹的貼身丫鬟,外出聯係都是她來跑腿,自然熟悉內情。


    唐逸聞言,搖了搖頭道:“這個情,我自是記得,所以才會在被崆峒追殺之下,仍冒險而回,親口承諾守護於她。”頓了一頓,唐逸再道:“不過恩歸恩,怨歸怨,馮平與我之仇不共戴天,必然要殺!當然,我也不會想當著你家小姐的麵去殺他,可那時馮平已去尋過崆峒的幫手,羅誌的武功可遠非我能及,難道我要坐等羅誌來了?羅誌若到,我還有可能報仇麽?”


    說到這裏,唐逸一冷,轉頭去看常承言,諷道:“更何況來的不是羅誌,而是崆峒派的天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常少俠,魂級高手啊。我那時轉身迎敵必敗,仇人還能借機逃走,你說我還有的選擇麽?我難道要等崆峒將我殺了,而仇人卻逍遙在外?”


    雖然這話是說給小玉和馮茹聽的,但唐逸沒有去看她們,她二人不過是女子,自己雖在細數恩怨,已與她們形同路人,可亦不想當著這許多人的麵,太過讓她們難看。畢竟自己再有理,也不能讓人覺得是在欺負弱者,更何況她們是被常承言帶來,自己當然要去尋了正主。


    “常掌門,你說呢?”唐逸口中平和,可深蘊其中的怨恨,常承言卻聽的一清二楚,心道崆峒與他的仇是更深了。


    不過隻如今,場上的一切還在常承言的掌握之中,馮茹的憔悴可憐最是引人同情,如今她們的作用已經達到。雖然唐逸也發現了這一點,將矛頭對準了自己,可這也在常承言的意料之中。說起來,眼前這少年若連這點陷阱都發現不了,也就不至於讓自己如此費力了。


    如今唐逸針對自己,常承言早有準備,畢竟馮茹和小玉隻是憑著心中惡氣,怎也不可能有條有理,所以最後仍要自己出手。不過常承言沒有立刻回答唐逸的問題,而是看了看廣通大師,緩道:“大師如何看?”


    廣通大師口宣了聲佛號,搖頭道:“各執一詞。”


    常承言聞言,卻是搖頭道:“大師錯了。”


    廣通大師的眉頭一皺,似是錯愕,便聽常承言道:“自始至終,那少年出關之後的一切,都乃他一家之言,沒有絲毫證據。反是他親口承認殺了馮平。大師,這可不是各執一詞啊。”


    廣通大師的眉頭更緊,顯然,常承言這話是暗諷自己偏向。


    確實,唐逸方才當著這三萬人的麵,當著十主九輔並德皇的麵,親口承認殺了馮平,而且還是在馮茹的眼前殺的!這不僅證明了他殺人,而且還證明了馮茹最少在他弟弟之死上沒有說謊。


    反觀唐逸,雖然自出關後的種種危難險阻,直聽的人驚心動魄,可也正如常承言所說,這些都是唐逸的一家之言,當不得證據。沒有證據,哪怕說的再多也是無用。


    常承言為什麽一直成竹在胸,那便是因為唐逸沒有證據。畢竟出關後僅存的三人,羅誌在崆峒山上麵壁,馮平已被唐逸殺了,隻餘唐逸一人,怎也不可能自己證明自己。


    於是台下喧囂聲音更響,馮茹的淒苦模樣本就比男子更引人同情,此刻又比唐逸的證據充足,於是相信常承言的越來越多。


    “阿彌陀佛。”


    廣通大師高宣佛號,渾厚的聲音自台上傳開,台下眾人心頭一清,喧囂聲登時小了許多。廣通大師這才轉首,問道:“唐小施主,你可還有其他證據?”


    唐逸忽是一笑,直看的常承言心下暗驚,隨即就見唐逸朝廣通大師一禮,朗聲道:“大師,常掌門在問我有否證據之前,可是承認他崆峒的羅誌唆使馮平?可是承認他崆峒曾派常天賜千裏追殺於我?”


    常承言眉頭一皺,唐逸到了這時仍是自信的很,難不成他真有對策?還是虛張聲勢?更何況他這話問的可也大有學問,自己若一力否認,否認羅誌的背後唆使,否認兒子的千裏追殺,那可就令人起疑了。畢竟真若什麽都沒有,那羅誌為什麽會受罰?唐逸怎會單單攀扯崆峒?崆峒又怎會如此的準備十足,連馮家的人證都帶來了?可真要承認,那是萬不可能的。


    常承言不愧是名門之長,轉眼便想的通透,隨即緩道:“我門中羅誌此去護送集古齋,可任務未能完成,孤身一人而回,所以當罰。天賜確是追了你去,不過那是千裏追拿,你莫要想的歪了,我崆峒怎會如你一般濫殺?”


    常承言一句話便為羅誌的被罰找到理由,一字之變,常天賜直追千裏,就成了擒拿而非追殺,這一字之差,卻遠謬萬裏。


    唐逸聞言,心下不屑,可卻也無法反駁。羅誌受罰,常承言對崆峒門下確實就找了這麽個護送不利的借口。至於常天賜追殺自己,畢竟常天賜最後沒能得手,既然沒有殺了自己,那常承言說是擒拿,誰也無法證明真偽。


    不過唐逸毫不在意,他本也沒有想過常承言會承認,之所以要多問這麽一句,其實與常承言方才的所言所行是一個道理。


    常承言沒有直接證明唐逸是奸細,隻證明少年是惡人,那麽人們就自然而然的認為唐逸是奸細。同樣,唐逸雖然沒有證明羅誌在背後唆使,更沒有證據證明常天賜千裏追殺,但隻要先將崆峒的所做所為說了,讓所有人的心下都將信將疑,這時隻要再拿出證據,證明自己殺馮平是對的。那麽十成的話裏雖然隻印證了五成,可另外五成卻也就自然而然的被人相信。


    十證其五,餘五自信,論起對人心的認識,唐逸並不覺得自己會差過常承言。


    至於羅誌,唐逸並不奢望崆峒會親手獻給自己。其實殺羅誌,隻要有足夠的力量便可。而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將自己母子的冤屈洗刷,令母親走的安心,這才是重中之重。而隻要證明了馮平該殺,證明了這馮平是惡人,那這個惡人傳出的謠言自不可信。謠言不可信,崆峒所做的一切也就自然沒了根據。往輕了,可說崆峒是被人蒙蔽,重了便就如唐逸所言,是有意助惡了。


    “所以我隻要證明馮平該死便可!”


    唐逸想到這裏,忽然轉頭去看唐冷,就見唐冷微微的點了點頭。顯然,自己所做的,正合唐冷之前的打算。


    如此,唯一的擔憂盡去,唐逸心頭大定,當下朗聲道:“常掌門,你可是說我沒有出關後救下馮平的證據?”


    常承言見到唐逸與唐冷對視一眼,心下不安更重,可卻已騎虎難下,隻得道:“那是自然,要知流沙之威,豈是人力能抵?更何況你那時又無武功,怎能脫困而出?那所謂流沙之上救人,自不可信。”


    此言一出,登時便聽台下眾人再是議論起來。不錯,流沙陷人,任你多少武功,多大的氣力都是難逃,更何況唐逸出關前不過是個普通人。這雖然不算證據,可卻是唐逸言語中的一大漏洞,若無法解釋,便就是說謊了。


    想到這裏,三萬雙眼睛登時緊盯了唐逸,看他如何解釋。


    唐逸聞言,毫不驚慌,隻是搖頭道:“常掌門,方才我在陳述前情之時,卻有一事隱了起來,畢竟這關係到一位前輩的聲譽。不過既然你如此追問,我也隻好說了。不錯,那流沙當然是天威,天威難擋,我自然也躲不過去。不過好在天不絕我,那流沙湖下卻有一線生機,沙下乃是前人廢棄的地下水道,所以我才僥幸生還。”


    頓了一頓,唐逸知道僅僅這些是不可能取信於人的,就似常承言,便是不屑一顧。可唐逸卻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一翹,似是嘲諷,當下再道:“我落到水道了,本也是難活,可誰知那水道中還有一位前輩,幸得那位前輩相救,這才活命。”


    常承言心下一動,再看到唐逸那似是嘲笑的樣子,一時臉色大變,心道:“他故意瞞下這一段,難不成是有意誘我?”


    可唐逸卻再不給常承言任何機會,當下朗聲道:“那位前輩的耳力非凡,些許流沙相隔,可擋不住他聽到我與馮平的對話,這可算是證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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