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在那暗恨,劉步衡怎會看不出來?當下再道:“方才公子問起那羅誌比之行宗主如何,如果要老朽用一句話來形容,那便是熒火之比皓月。”


    唐逸聽後不禁暗吸了口冷氣,脫口道:“那行宗主竟如此厲害?”


    雖然羅誌被那馬斤赤打敗,可當時的場麵並不太難看,難道那行雲的武功還要超過馬斤赤許多?那又會是怎樣一番的境界?唐逸並沒見過太多高手,自然想象不出。


    劉步衡看在眼中,暗裏點頭,眼前這少年天賦異稟且不說,就隻這份冷靜便難得的很。若是尋常人,此刻不是奔出去拚命,便是畏懼那崆峒派的威勢和武功,趕緊逃離平涼,避的越遠越好。而他卻是既不立刻去拚命也不逃避,反是耐下心來聽自己的講解分析,明白對手的強弱,再做打算。


    其實劉步衡之所以費這麽多唇舌,為的也是要唐逸三思後行,畢竟這赤瞳對唐門甚是重要,如今唐逸活著從大漠回來,總不能再讓他死在崆峒派的劍下。


    劉步衡當下再道:“劍罡級被稱做高手,是因為真正的高手並不常行走於江湖之中。”頓了一頓,劉步衡沉聲道:“那些真正的高手大多是各大派的掌門長老,也正是他們才能使名門大派威震天下。這些人便是魂級高手,正所謂煉劍成魂,以魂禦劍,萬夫莫敵!而那行宗主更是此中翹楚。”


    唐逸聞言一驚,隨即記起在那大漠,馬斤赤曾經寶劍脫手,可那劍卻不落地,而是憑空一轉,隻一劍便將那羅誌傷了。當時羅誌便是大叫劍魂,想來就是這魂級高手了。


    “修成劍魂,以魂禦劍,那豈不成了神仙一流?”唐逸眉頭一皺道:“民間劍仙傳說,能禦劍飛仙,難不成是真的?”


    “禦劍飛仙?那不可能。”劉步衡聞言搖頭道:“魂級高手,以魂禦劍其實便是以氣禦劍。要知常人手中握劍,礙於手腕四肢,總不能做到心隨意轉,再強的劍式也終要受製。所以要想在劍道修為再進一步,便隻有修成劍魂。”


    見唐逸聽的認真,劉步衡肅道:“其實那劍魂並非奇物,武學一道,除了極少純修外力的法門外,便都是一個路子:那就是精、氣、神三個境界。正所謂淬精化氣,煉氣凝神。常人修習內功,無論習的哪家心法,結果都是萬徑歸一,都要循了自己的經脈淬化精氣,然後日夜修習積累,才能積攢內力,以備應敵之用。而那劍氣劍罡便是內力由劍而發,視其強弱,武功進境便一目了然。”


    頓了一頓,劉步衡再道:“一個人習武,修到劍上生罡,已是難得,能有此等武功的,就算在名門大派之中,也能站穩腳跟。隻不過要想真正成為這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還需再進一步,也就是練氣凝神。能做到這一步,便可以氣禦劍,劍隨意使,那威力自然強過劍罡級多多。此時那劍被稱做神劍,劍上一縷神識便是劍魂了。”


    唐逸聽到這裏,總算是對武功有了些認識,不過亦是大歎那武功一途之漫長,隻不知自己要是全力修習,又能到如何的境界?憑一人之力可報的了這仇?


    就見那劉步衡繼續道:“至於那什麽劍仙之說,怕是普通百姓見了神劍平空運轉,便覺得不可思議,於是多加想象,添油加醋一番。其實公子可以想想,再是以氣禦劍,那氣也是發自人手,隻是不再緊握劍柄而已,所以那力道最終還是要憑借在人的身上。而那相傳的禦劍飛仙,人站劍上就如站在自己手中,到時如何使力?如何借力?真要有人能禦劍飛仙,那便是能自己抬了自己飛起,果真如此,怕是這世上大力之人都能自我飛行了。”


    唐逸聞言,心下一鬆,這武功再強,自己總還有一日可能趕上,要當真有神仙一流,此仇怕就難報了。正想到這裏,唐逸忽然省起一事,隨即問道:“那這江湖以劍為尊,唐門暗器卻如何取勝?難不成是憑了暗殺?”


    唐逸的擔心大是必然,他如今很可能要與崆峒為敵,就如劉步衡所說,崆峒派的掌門定然是魂級高手,而自己眼下唯一能去學習武功的地方就隻有唐門一家。也便是說,自己的武功唯有暗器一途,少年哪能不關心這唐門暗器能不能勝的過劍?


    劉步衡聞言一笑,傲然道:“我唐門屹立江湖千百年,能與那其他大派並列江湖,自有所持,絕不可能隻是憑借暗殺。暗殺雖能逞一時威風,卻當不得長久。名門大派的根基,不可能憑這暗裏的勾當打下。隻不過這暗器較之劍術,各有強弱,一時卻也難說的清楚,等公子入了我門學習,便會慢慢體會到的。”頓了一頓,那劉步衡再道:“更何況我唐門對手皆用劍,我們自然也要鑽研,對於劍技一道的了解,並不比其他門派來的淺,門中亦有人習劍,所以公子要修劍技,卻也沒什麽問題。”


    唐逸聞言,暗道:“就算在那唐門中能學到劍技,可那唐門最擅長的還是暗器,最少在唐門中,那暗器定要勝出一籌,我怎會棄強習弱?”


    主意定下,再看天色,一席話說到這裏,那天已大亮,唐逸想聽到的也都聽了到,當下猛一起身,沉聲道:“這平涼的地理在下並不熟悉,家母要在何處安葬,便全聽神醫的了。”


    劉步衡一怔,隨即知道少年這是要去馮家尋仇了,當下起身上前兩步,可卻又停了下,沒有阻止,隻是言道:“公子且放寬心,令堂之事,老朽自會安排妥當。至於公子如今要做之事,老朽也不敢相阻,隻有一句相贈公子。那便是一旦遇急隻管來我劉府,老朽自有法子助公子脫難。”


    唐逸聞言沒有說話,隻是一揖,取過自己隨身的劍來係在腰間,然後沒再多猶豫半分,大步而出。


    正如劉步衡所想,唐逸並非莽撞之人,但這並不能表明唐逸就不去尋仇了。對唐逸來說,那羅誌打不過,馮平卻絕不在話下,少年眼見母親遺容慘淡,怎可能讓馮平多活?仇自是報得一個算一個。這一次再去馮家,他可不會留手。


    平涼的早上已經漸漸熱鬧起來,各色吃食早點熱氣騰騰,為這深秋的清晨憑添了些許的溫暖。走在街上,唐逸嗅著香氣,肚中也是饑餓難耐,隨手買了兩隻饃來,三兩口吃了,隨後快步趕到集古齋的後門,瞧瞧左右無人,正要翻將進去,卻聽那裏麵吵鬧聲傳來。


    “我偏不逃跑!羅大俠就要到了,我看那唐逸如何行凶!”


    這卻是馮平的聲音。


    唐逸的眼中怒火熊熊,馮平果然趁自己昏迷的兩天一夜裏,去崆峒尋那羅誌來對付自己!如果那羅誌真要來到,自己可勝不了的。將眼湊到門縫,正見馮茹顫道:“我怎會有你這麽個弟弟,叔母可說是你害死的,如今還要表兄的性命,爹和娘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了,怎都不能安枕啊!”說著氣苦道:“要不因為你是我親弟弟,我又怎會勸你逃走?你莫非真的鐵了心要一錯再錯?”


    那馮平聞言卻是脖子一梗,厲聲道:“逃?這是馮家,我是一家之主,我為什麽要逃?啊!明白了,我要是逃了,你便可以嫁給那姓唐的,然後把這馮家上下一並送了給他,討他歡心可是?”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馮平的話音未落,卻是馮茹一掌摑在馮平的臉上,小臉被氣的煞白,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撲簌簌地落了滿襟。


    “你,你竟然打我?”馮平捂了臉,忍不住尖聲道:“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弟弟!你竟然為個外人打我!”當下怒極,抬手便要去毆那馮茹,就在這同時,忽聽那馮平再叫一聲,捂了手腕,痛的直跳。


    馮茹一怔,隨即身後腳步聲起,轉頭看去,卻見唐逸不知何時進了院裏,右手微擺,顯然那馮平是中了他彈出的暗器。


    見到唐逸,馮平大駭,也沒了方才的氣勢,隻是一心想逃,可手腕上吃痛,低頭看去,這片刻竟已是腫起老高,一根不知名的小刺紮在正中,四周烏黑一片!卻原來唐逸方才彈出去的不再是飛蝗石,而是那蠍尾針!


    唐冰在地下水道被困了太久,每日隻憑蠍子充饑,餘下的尾針數不勝數,閑暇時便用蠍毒特製了這一批暗器,也算聊勝於無。蠍尾針雖然簡陋,可也畢竟是經過唐門高手製作,就算條件所限,毒性依然遠在普通蠍尾之上。就連唐逸射將出去時也是小心翼翼,惟恐自己不小心被刺的破了。


    一陣陣的劇痛自那傷處傳來,馮平心虛之下,更覺得天地旋轉,站都站不穩當。馮茹見狀大驚,顧不得淚水滿麵,立時便是撲將了上去,一把扯過馮平的手來看。就見馮平那烏黑腫脹處如今更大,蠍尾針所刺,腥臭的膿水正自緩緩滲出。


    “這是蠍毒,並不是什麽奇特的毒藥,隻是要不趕快治療的話,過不多久,就會呼吸困頓,衰竭而死。”


    唐逸冷眼看著馮平痛苦,心下卻是快慰非常,嘴角忍不住彎出些許的微笑來,隻是這微笑看在馮茹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可怖。


    “表兄!”


    馮茹跪在地上,一把扯住唐逸,哭道:“我弟弟罪有應得,可表兄能不能開恩饒他這一次?就是砍了他手腳讓他長這記性也好,隻是莫要了他性命。”哭著,一把拉過那馮平道:“弟弟,快,快來向你表兄認錯!”


    看著馮茹在那忙亂,唐逸冷道:“認錯可能讓我母親活轉過來?你弟弟的命是命了,我母親的呢?”唐逸心下明知馮茹為了自己母親,所做的已經很多,隻是此刻看著馮平卻怎也按捺不住怒氣,一時也是賭起氣來。


    “我……”


    馮茹俏臉煞白,嚶口張了張,卻是說不出話來,隻知死命扯住唐逸哭泣。


    看著馮平臉色轉黑,唐逸心下快樂的隻想大笑,雖說馮平的死換不回自己母親,但母親終於不是白死!這仇,自己最少報了一半!


    隻是片刻,弟弟出氣越來越少,一口口喘的艱難,馮茹哭的有些麻木了,緊緊捉住唐逸的手慢慢鬆了開來,跌坐在地上,卻也顧不上半分肮髒冰冷,一雙俏目無神的看著唐逸,說不出是痛苦、憤怒還是哀傷。


    唐逸全無所覺,俯下身子,湊到馮平的身旁,冷道:“這蠍毒的滋味不好受吧?可你知我母親被人唾罵,日夜心煎神熬?你可見過我母親死前的表情有多痛苦?”


    越說越是激動,唐逸猛吸了口氣,強自鎮靜下來,冷道:“我不可能放過你,不過卻可以讓你死個痛快,隻要你說出那羅誌在這事中是個什麽角色,他可曾參與陷害我的母親,隻要你說出來,我便給你個痛快。”


    馮平聞言,嘴巴艱難的張了張,唐逸將耳朵湊了過去,正要聽他說些什麽,卻見那馮平的眼睛忽然一亮,直直地望向自己身後,似是見到了救星一般!


    與此同時,唐逸也覺得背後寒氣直冒,暗道定是馮平的幫手來了,很可能就是羅誌!


    就見唐逸當下冷哼一聲,卻不回身對敵,反是右手猛地抓住腰間劍柄,連鞘壓在馮平的脖子上!那馮平登時眼現恐懼,可卻哪裏動得分毫?隻有眼睜睜的看著唐逸手按機簧,“喀”的一聲輕響,那劍猛一出鞘,正好自馮平頸上劃過!冰寒的劍鋒帶起一道鮮紅的血,那一縷青寒,一抹鮮紅,直映在馮茹的俏目之中,少女呆呆的看著,心下竟滿是迷惘。


    劍鋒閃過,就聽“撲撲”幾聲,那馮平的脖頸被劃的開了,幾顆血泡翻滾破裂,隨即一道血柱驟噴三尺!就如噴泉一般,潑啦啦的四下裏飛射,淋了唐逸和馮茹一身!


    馮平“喝喝”了兩聲,一雙眼睛睜的滾圓,看了看唐逸,看了看唐逸的身後,最終定在了馮茹的身上,那眼中似乎滿是恐懼、不甘、憤怒、怨恨,還有些許的眷戀,可眼中光彩終是斂去,將頭一歪,死的透了。


    對馮平的死,唐逸除了快樂,還是快樂,除此之外,再無半分其他感受,當下看著馮平死的不能再死,這才一轉身,劍交左手,飛蝗石卡在右手雙指之間,正對著來人,蓄勢待發。


    隻見那來人雖然也如羅誌一般一身的月白袍子,可要比那羅誌更挺拔三分,年歲約摸在二十五六之間,人雖然離的有數丈之遠,可那勃勃英氣卻是撲麵而來。


    “果斷!明知身後有敵,不說轉身防禦,卻先是將那馮平殺了,就算之後不敵於我,也算先報了半個仇。”


    那來人說著,拍了拍手,似是嘉許,隨即一抬腿自那院牆上下來,沒有絲毫火氣,就好像步下一層台階一般,唐逸雖然不通武功,可卻也能覺出這人要比那羅誌還強上許多!


    “怎麽羅誌未到,卻來了別人?看這人的言語,顯然也知道我與馮家的恩仇,難道這人也是崆峒的?”


    唐逸雖然明知自己不是來人的對手,可卻沒有絲毫的放棄,一雙銳目直視,觀察著來人的一舉一動。


    那來人見狀搖頭道:“莫要驚慌,在下崆峒常天賜,此番前來,不會取你性命,安心便是。”


    那常天賜話聲剛落,就聽一旁淒厲的哭聲自唐逸的背後傳來,卻是馮茹緩過神來,就著一身一臉的鮮血,伏在馮平屍身上號啕起來,那滿腔的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直似杜鵑啼血,絲絲縷縷繞在唐逸的心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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