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陝西,平涼。(注1)


    東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自城門進來不遠,有家古玩店,名喚集古齋,門麵倒也不小,此刻門口正圍滿了人。這些人可不是來照顧集古齋生意的,天底下生意再好的古玩店也不可能有這許多的顧客,更何況看這些人的打扮,閑漢、苦哈哈倒是居多。


    “本店招武藝過人者若幹以充出關護衛。”


    集古齋門口立了一塊大牌子,一個店夥正滿麵微笑的朝這些圍觀的人招呼著,畢竟識字的人不多。


    不過唐逸卻識得字,此刻的他正看著集古齋門前告示,心下嘀咕:“護衛?一月十兩?這家店倒是真舍的花錢。”


    要知道如今天下承平已久,米糧頗賤,等閑的看家護院,包了吃住,一月有個二三兩就已是不錯,一月十兩請人來做護衛,實是給的太多。


    不過那出關二字卻也寫的明白,想來這家古玩店是要去關外交易貨物,關外凶險,這才臨時找人,價錢自然要高些。這麽想來,也就不那麽奇怪了。


    當然,真正出過關的人不多,其中的凶險不過是口口相傳,唐逸不過十六,自然也沒有出去過。可唐逸不傻,相反,他很聰明,隻看這集古齋給出的價錢已能窺得一二。世上的商家哪個不是利字當頭?能讓他們出了這等的代價,其中的凶險不言而明。


    可唐逸雖然知道此去凶險,卻仍沒走,他現在急需用錢,所以明知這護衛一定不好做,仍要搏上一搏!


    略一躊躇,唐逸便下定決心往前擠去。


    不錯,是擠。


    一月十兩的高價,吸引了數十人圍在集古齋的門外等候,這還不算那些打定主意看熱鬧的,裏裏外外足有百多人將這集古齋的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好在唐逸雖然才十六歲,可身體卻是結實的緊,兩膀較力,竟在這數十條漢子中硬擠將進去。


    顧不得身旁的被擠開的人咒罵,唐逸朝那坐在台後的老者大聲問道:“老丈,不知我來做這護衛,可要什麽手續?”


    那老者年紀一把,是集古齋的掌櫃,此刻正在台後準備紙筆,聞聲抬頭,見是個少年,眉頭微皺道:“你這娃娃才多大點的年紀,就學那些漢子來討這刀頭舔血活計?”


    說著,老掌櫃揮了揮手,卻是要趕唐逸離去:“出關凶險的緊,莫要憑白丟了性命,惹你父母傷心,快走,快走。”


    周圍的漢子聞言也是哄堂大笑,方才唐逸硬擠了進來,這些人自然不高興,可卻不知怎地,偏偏擠不過這個少年,如今見集古齋的老掌櫃趕人,登時哄道:“老掌櫃說的正是,你個娃兒,毛都沒長齊,還想來做護衛?”


    “我看到時要別人護衛你倒還差不多!”


    “隻怕還會哭爹喊娘咧。”


    耳旁亂哄哄的,唐逸卻隻當沒有聽到,自己眼下正需用錢,哪有心思和那些閑漢扯皮?


    見那老掌櫃揮手要自己離開,唐逸不由得急道:“老丈,您可別看我年紀小,等閑漢子卻奈何不了我!更何況我還射的一手好箭。既然貴店招人,就沒有連試都不試就往外推的道理吧?”


    唐逸暗覺自己說話有些急躁,口氣一軟,解釋道:“在下家遭水災,父親過世,母親又是病倒,正需用錢醫治,所以才來此應聘,可不是一時性起。”


    那老掌櫃聞言,神色一霽,上下打量了一下唐逸,以老掌櫃多年的眼光看來,這少年不似說謊。


    點了點頭,拿出一塊刻了“試”字的小木牌,老掌櫃道:“拿著這牌子到後堂去見東家。”


    唐逸大喜,心頭一鬆間,就聽肚子咕嚕一聲,卻是餓了。


    老掌櫃年紀雖大,可耳朵卻還靈的很,當下一怔,隨即自袖口裏拿了幾個銅板出來道:“先去吃個早飯,再來試過。”


    唐逸確實沒有吃早飯,為數不多的餘資都在昨天用了給母親看病,囊中已空,再急著來找工作,哪有時間銀錢去吃飯?不過老掌櫃遞過來的錢,唐逸卻沒接,笑道:“多謝老丈好意,不過唐逸尚有雙手,飯食當可自己掙得。”


    那老掌櫃聞言,滿是皺褶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把錢收了回去道:“好,有骨氣。”說罷,將小木牌遞了給唐逸的手裏,然後指了指後麵道:“去吧。”


    唐逸握住木牌,再是謝過老掌櫃,不理那些閑漢的議論,轉身奔後堂而去。


    馮謙是這集古齋的東家,說起來,這家古玩店就是由他一手創立,老人如今已近六旬,子息卻寡的很,中年之後才得了一子一女,年紀都不大,長女馮茹十六,長子馮平更是小上一歲,隻有十五。


    吹了吹茶沫,馮謙手中的茶普通之極,集古齋的收益雖說不錯,馮家也算是殷實之家,可馮謙卻不敢有絲毫的奢侈。兒子還小,也不讓自己省心,而自己已近六旬,早年拚搏,身體已經垮了,如果不能在這幾年多為兒子掙些家業,萬一自己有個長短,卻讓兒子如何支撐下去?也正是因為如此,馮謙才動了出關的念頭。


    馮謙想了這裏,就見門外一陣腳步聲響,抬頭看去,正見一個少年挑了簾進來。


    唐逸有那位老掌櫃的指點,見馮謙一人坐在那裏,便已猜到了老人的身份,當下忙是恭道:“老丈可是集古齋的東家?在下唐逸,特來應聘護衛。”


    驚訝來者的年輕,不過馮謙多年經營,再是奇怪的客人都見過,自不會失態,指了一旁的座位笑道:“老朽正是馮謙,來,小哥先請坐下再談。”


    見唐逸坐下,馮謙放下茶盞,笑道:“聽口音,小哥不似本地人氏?”


    唐逸欠了欠身又將方才與那老掌櫃的一番言語說了一遍,馮謙聞言亦是動容,心道:“這少年的經曆倒是坎坷,不過看他的舉止談吐,顯然是讀過書的,如今卻被生活所迫,來謀這危險工作,當真可歎。”


    不過可憐歸可憐,這次出關幹係重大,馮謙也不會因此帶上累贅,就見老人正容道:“小哥至孝,可敬可佩,不過小哥也應知道,這次出關,事關集古齋的前途,老朽也不得不謹慎行事,既然小哥自信箭技,不知可否演練一番?老朽也好做定奪。”


    唐逸聞言忙是起身道:“當然。”既然馮謙開口要看自己的箭技,那便說明有門,唐逸哪會推辭?


    不過唐逸剛一起身,臉色又是一紅:“在下與母親逃難至此,身上細軟不多,前些天實在不濟,已都變賣了幹淨,那隨身的弓箭也當了去。”頓了一頓,唐逸尷尬道:“不知老丈可有準備?”


    馮謙一怔,隨即笑了笑道:“當然有,小哥隨我來。”


    集古齋當街的鋪麵不大,不過裏麵卻是極深,穿過後堂,豁然一個大院子,雖然不寬,卻是極深,黃土地麵上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想來原本應該有些花草山石,不過如今全都移了開,留下大片空地。


    靠了東首,有一個嶄新兵器架子,應是為了這次出關提前置備下的,刀槍劍戟一應俱全,全都擦拭的鋥光瓦亮,弓箭也有幾副,合著幾壺箭放在一起。


    關外馬匪最是猖獗,也最是可怖,在那大漠之上,箭技倒可以肆意施展,所以唐逸說了自己擅射,馮謙和那老掌櫃都沒有拒絕,隻是不知他的準頭究竟如何。畢竟唐逸的年紀太小。


    不過唐逸對自己倒是有幾分信心,他自幼力氣就比同齡人大上不少,方才在那麽多人中擠將進來,也沒費多大的勁。除了氣力,唐逸的眼力也好,又刻苦習過箭技,雖然沒什麽明師指點,不過想來比之一般人,要強上許多。


    走了過去,唐逸拿起那幾張弓來逐個試了試,之前的他已經勉強能開二石弓,不過那是食飽穿暖,神氣完足的時候,可唐逸此刻要表現自己,好得到這集古齋老東家的賞識,尋思了片刻,一咬牙,將那二石的重弓拿在手中,隨即又取了一壺箭背在背後。


    馮謙有些驚訝,雖然他不通武藝,不過買進這些兵器的時候,他卻也手癢試過,別說這兩石的強弓,就是一石的也拉不滿!


    而這唐逸竟然要去拉二石強弓?


    馮謙想要勸勸這個少年,別為了一時逞強而傷了身體,可就在老人剛要開口的時候,那唐逸已是回到馮謙的身邊,笑道:“在下要射那架上左起第一把刀。”


    舉足為跬,兩跬為一步,此刻唐逸距那兵器架子足有五十步開外,算將下來,足有二十三四丈遠!而唐逸所說的那把刀卻不過三指寬,要射中,可是難的很。


    馮謙見少年信心十足,不似做假,心道:“奇人處處,這少年說不定確有能力。”


    想到這裏,馮謙點了點頭,也沒有出聲阻攔。


    見馮謙同意,唐逸當下深吸了口氣,他昨天隻吃了一頓剩飯,今日更是粒米未進,力衰神疲,更何況這二石強弓在他精力充沛時也開不了幾次,所以要想把握住機會,便隻能一鼓作氣!


    就見唐逸兩膀較力,猛的將手中強弓拉開,二指搭在弦上,就聽“崩”的一聲,箭似流星一般直射了出去。


    自開弓至射出,竟一氣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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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書中地名歸屬以明朝為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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