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遲國不隸東土,已在西方境內,但凡眼皮子底下生妖蛾子的,俗話便稱之為眼中釘、‘肉’中刺。佛祖號為“釋迦牟尼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禦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光看名頭就已不覺明厲,何況據說“聞彼佛名皆得阿跋致趣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威風之盛,更賽三清!


    在他的地盤上杵著個道家國度,處處找禿子的茬,時時尋僧人的錯,拿社團的話說就是砸場子,丟命事小,丟人事大,是個人都沒法忍的,偏他竟然還就忍了。若說這是如來留著給二徒弟西行除妖的功德,也沒必要自己往自己臉上‘抽’巴掌的吧?


    故而陳諾執意要去會會三大國師,看看又是哪個聖人在背後煽出來的‘陰’風。忒也不負責任,管煽不管息,活生生讓幾個向道的妖怪死於非命,如此作派,道教能幹過佛‘門’可就怪了,小弟都保不住,誰還替你賣命?


    那國師得王上禦旨,敕造三清觀,毗鄰皇宮,重簷廡頂、雕梁畫棟。看規製竟然比東街頭的太子東宮還要略高些,可見國師地位,非比尋常。


    陳諾清早信步踏霧而來,先‘交’代仙姑今天由我做主,不許發飆多事,才上前拍了三記鎦金獸口大‘門’環,半晌出來個蒼頭,‘揉’著耳朵探首罵道:“哪來的閑雜人等,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那‘門’環也是能胡‘亂’拍的?擾了國師清修,你倒想要人頭不要?!”


    原來方才拍動‘門’環時,使了個小法術,府外聽來無有異樣,但聲音內斂,卻是將三清觀‘蒙’在院牆內震了三記,就象頂著腦‘門’敲鍾,便有天大的瞌睡,也莫想再閉得上眼睛。


    那蒼頭喝斥一通,見這道人袖手閉眼,居然在打呼嚕,他身後立著個俊俏道僮也是舉目望天,沒半分搭理自己的模樣,頓時火冒三丈,抄起‘門’閂劈頭就打。也是惡從心生,這一下使老了力,敲在道人腦袋上,“當”一聲,頭破血流。


    奇哉怪也,明明挨打的是道人,流血的卻是蒼頭,那老貨眼白一翻,直‘挺’‘挺’暈倒在地。早有三個老道聯袂奔來,老遠就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這三人一個寬頰環眼,一個細頸高身,一個嘴下撚須,俱都披著法衣,想必就是車遲國師,虎力、鹿力並羊力大仙了。都是耐跑的畜牲,隻一起落,已到近前。


    虎力大仙道:“你這野道士好沒道理!我家看‘門’的蒼頭不過是個凡人,你拿法術坑他算什麽本事?”


    陳諾睜眼說道:“哪個坑他?拿‘門’閂的又不是我!他自做業,怪得誰來?先不說他,我且問你:這車遲國中崇道抑佛是誰的主意?”


    鹿力跳出來喝道:“佛家子無能,要風不得,求雨不成,是我師兄弟三人登壇作法,替這國中解了亢旱千裏、倒懸捱命之困,君王感‘激’,頒旨將那無能的和尚賜與我等為奴,此為王法,豈能說是我等崇道抑佛?”


    佛祖的鼻子下麵幹這勾當,如果不是膽子‘肥’到包天,就是腰杆硬到沒邊,說王法什麽的隻好騙鬼,活該你們被孫猴子玩死。


    陳諾冷笑轉身,對仙姑道:“走罷,我看這三清觀就是三妖墳,塚中之鬼何需多言?”


    山羊胡子急忙攔在前頭,賠個笑臉:“道友請留步。常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我同奉道家苗裔,感情更似天高海深,何不入內小坐看茶?一來是我等的禮數,二來也可評經論典,‘交’流見解。道友以為如何?”


    虎力大仙也道:“是極是極,當今四大部洲,信佛者極多,尊道者卻少,我兄弟三個在此創下好大局麵,但凡有同‘門’到訪,必秉禮相待,不數年也聚來法力高明之士近萬,參知國政,輔弼民生,也算道‘門’樂土了。”


    鹿力仙‘插’口道:“非是我等願意幹預俗事沾染因果,實在國君盛情難卻,權且錦衣加身,還他風調雨順,過幾年仍是要歸隱的。”


    有意思,由此看出這三妖當中,虎力傲、鹿謹慎、羊圓滑,怪不得能竊居一國,風生水起。陳諾微一動念,便道:“如此,就嚐嚐國師的茶也無妨。”


    羊力大喜,親自帶路,虎力與鹿力隨在後頭,把陳諾與仙姑夾在中間,既似迎客,又象看押。到得正堂落座,虎力開口問道:“道友從何方而來?敢是聽聞了我這裏的好處,想要謀個差使供奉?”


    也難怪,大清早的敲‘門’,不是求職就是推銷。


    陳諾卻不答他,隻拿眼掃了一圈,那神龕之上,三清塑像栩栩如生,卻脫不開泥胎木偶;頂梁之中,太極八卦赫然深印,又尋不見道法真緣。


    世間事正是如此,越是苦苦相求,越是難以得到,於是便有了“舍”。修行者舍卻人倫至親、七情六‘欲’,隻為覓見長生之道,到最後卻發現長生隻是鏡‘花’水月,不知又有何思何感?


    鹿力按捺不住,將頭前話又提出來:“道友方才在‘門’外說三清觀是三妖墳……?”


    陳諾就讚:“真真好大一座墳!”


    虎力怒道:“我好心款待你,卻拿惡話咒我!待我稟過國君,將你剔度,再烙上戒疤,發配城外做個苦力,生也不樂,死也不能,卻看哪裏有埋你的墳?!”


    仙姑實是憋得鬱悶,幾個妖物,一巴掌拍死了事,何必婆婆媽媽虛與委蛇?再忍不住,跳起身一拂塵甩過去,正‘抽’在虎力嘴上,竟然把臉給生生掃斷,切成了兩截。


    虎力信手提住半個頭顱,腹中言語:“道僮無禮!三清麵前也敢撒潑?來呀,取戒刀來,我要修修麵、理理須。”


    若是旁人,隻怕早駭得三魂出竅,七魄難歸了,但仙姑冷笑一聲,摘下發簪拋將過去,迎風就是柄寒光利劍,直斬那手中之首。


    仙家寶物自有神威,凜然劍氣‘激’得那虎力大仙*發緊,忙就把頭安回原位,掌心中轟出道五雷正法,將蓮莖劍擋開些許,跳開老遠叫道:“黃金力士何在?速速現身,與我拿下此人!”


    這妖物倒是有些道行,雖然入了旁‘門’,難歸真道,但小茅山所學,也自有貨。


    虎力敕出,果然平地風起,那堂上突兀現出個丈二金甲神人,手執金瓜巨錘,開張怒目,待要去拿仙姑,眼光掃過陳諾時,卻是大吃一驚,棄了金瓜就拜:“標下常山,見過將軍!”


    原來陳諾當年靈霄殿前執金吾,掌管喜見城禁衛北營,手下多的是金甲神將,這個常山倒也有點印象,拿棍子套赤腳大仙時,可不就是他第一個上的前?隻是幾百年過去,怎麽越‘混’越差勁,淪落到應召妖物的地步了?


    那神將常山聽舊上司來問,唏噓不已,隻說自從你老人家受妖猴大鬧天宮之累貶下凡間,金吾衛就一直未授掌衙將軍。禁衛北營‘亂’成一盤散沙,成日價在營中吃酒耍樂,被掌軍史彈劾,‘玉’帝發怒,斬了七八十人,餘者盡都發配有司,從的是賤役,吃的是黃蓮,似俺這般偶爾能下界聽召還有點香火外快,其餘袍澤,除了苦捱,還能如何?


    陳諾奇道:“那天庭衛戍總帥李靖呢?北營受他節製,難道他也不管?”


    常山搖頭,道:“那妖猴都打到‘玉’帝的靈霄寶殿了,李天王身為禁衛總帥,焉能無過?雖未褫奪爵祿,但如今地位,也已大不如前,哪裏還敢多事?”


    這邊廂說話旁若無人,卻是嚇壞了虎、鹿、羊三妖,還用打麽?請來的雙‘花’紅棍是人家小弟,敢呲呲牙試試?連那道僮都不好惹,三打一都不定能贏,團上就是團滅。


    莫非這三清觀真個就是三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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