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何言?!


    紅孩兒那張‘玉’麵脹得血紅,將戰裙一撩,推金山倒‘玉’柱,衝著陳諾就是四記響頭,口稱:“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陳諾連忙起身相扶,和顏悅‘色’說:“在我‘門’下,無需這些虛禮,來來來,且說說你那雜火是怎生煉的,為師解晰透了,也好因才而施教。”


    紅孩兒恭謹回答:“弟子實是不甚清楚,隻知出了娘胎就被家父放在火焰山裏,足足困了三百年,卻也收了火髓,練就神通。但那火髓終究是天上之物,墮下凡塵,沾染塵埃無數,弟子無有法訣淬純,這火便燒不極盡,故而有煙。”


    新生嬰兒被扔到火焰山裏?那得多大的仇恨才幹得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好歹是自家血脈,牛魔王即便不是人(本來就不是),總不至於要絕老牛家的後吧?再者,他家裏明明尚有嬌妻,卻怎的又跑到‘玉’麵狐狸那兒經年不歸?此中關節,必有隱情!


    不過現在倒不是探究人夫妻之間八卦的時候,紅孩兒也正眼巴巴望著,有所期盼,雖然收了火髓之‘精’,但駕馭起來卻難,每每要放火時,必得先拍破了鼻頭,將那火髓隨鼻血一同放出,才得奏效,這些年來,也不知鼻子破了多少把,再破下去,那鼻梁怕是要塌,可不就是破了相了?


    陳諾沉‘吟’良久,忽道:“火髓與你早成一體,其中凡塵剔之不易,為師倒有一法,卻甚艱難,你若肯做,吾便授之,你若不肯,也不打緊。”


    紅孩兒忙說:“但有法子不再拍破鼻梁,弟子必定是肯的,師尊盡可傳授。任它何等艱難,能與弟子孤苦伶仃痛熬三百年火煆之艱否?”


    陳諾歎息,你家父母簡直連未得道的畜生都不如,好好一個孩子,未得‘乳’水,竟然是火髓哺大,卻再也不能生長,好不容易出了火海,又被發配到這裏等著觀音來削,此中慘痛,真真叫人恨煞!


    即便如此,紅孩兒在拿到唐僧之後,仍還是遣人去請牛魔王共食,戀牯之情,豈不深具?


    心有所憫,手便撫上紅孩兒頭發,溫言道:“你之苦難,為師盡知。放心,既入我的‘門’下,苦難二字,便隻會由他人來受,咱們但凡吃上一星半點的虧,也要十倍百倍地報回去!誰不服氣,你隻管打到他服氣為止,有甚災禍,為師都替你兜了!”


    紅孩兒低頭不語,待陳諾來看時,忙就擦了眼角,嘻嘻笑道:“師尊好大口氣,若是天庭‘玉’帝、西方佛老當麵,師尊卻也兜是不兜?”


    陳諾傲然揮袖:“張百忍,就衝你師母的麵上,為師早晚要去尋他晦氣,嘿嘿,想與我搶妻?啊呸!至於如來佛麽,你當我閑著無事在這路上晃‘蕩’?正是要壞他算計,破他籌謀。你倒說說,為師敢不敢兜?”


    紅孩兒大喜道:“師尊果然英雄,快快傳法,弟子要早練了,陪師尊同行大事!”


    陳諾笑道:“莫急,還需等我道僮前來,不過我這法‘門’卻要先與你說清:火髓與你同體,淬純已是不能,我意剔將出來煉成法寶。但如此一來,你這一身本事,都將剔得‘精’光,便比凡夫也有不如,故我說此中艱難,非法難練,而是心中難舍!你當再三思慮過了,再來回我。”


    火髓出體,紅孩兒的確是再無半分神通,舍與不舍,其實也是一重考驗,若不具備一往無前的氣魄、重頭再來的果敢,修行路上即便走得再遠,亦不過是流星掠空,永遠比不得太陽耀目。


    紅孩兒倒沒讓陳諾失望,略想片刻,便道:“弟子甘願剔去火髓,師尊盡管施法!”


    陳諾欣然,卻道:“這火髓出體,便是無邊焰海,還需展布一番,你且遣散部眾,容道僮至此,便能施法了。”


    紅孩兒領命,召出六健將並一應兵卒,道:“少爺我今天拜了師尊,這山大王的活計是絕對不能再幹了,你等且分了‘洞’中金銀細軟、兵器寶物,各奔前程去罷!”


    諸小妖慌忙拜倒,齊聲大呼:生是大王的妖,死是大王的鬼,俺們哪裏都不去,就跟隨大王,‘侍’奉師尊老爺,以盡主仆忠義!


    紅孩兒麵‘色’一沉,喝道:“豈有此理!俺去修仙,帶著一群妖‘精’,卻叫什麽事?丟了師‘門’臉麵,哪個擔待得起?”


    忽聽師尊開口:“徒弟過來——這眾小妖倒也頗有忠心,現在有你規束,還能循規蹈矩,一旦散了,沒了約製,怕要為禍四方。而且火髓出體後,你神通頓失,也要有人護持,不如先行留用,將來再看。”


    紅孩兒喜道:“師尊言之有理,就這般行事便了。”


    不幾日,天邊湧來一股水氣,‘激’得紅孩兒火髓暴燥,化作紅雲飛上半空,迎頭隻見流雲翻滾,竟是挾了西海之濤!


    紅孩兒連忙拍破鼻子,將火髓噴將出來,攏成無邊焰雲,又起黑煙如幕,要與水氣爭個高下。天空中隻見一半清雲一半火雲,眼看著就要撞上,卻從地下剖來一道劍光,生生劃出了楚河漢界,兩邊廂越不過雷池半步,隔而相恃。


    下方輕笑傳來:“僮兒、徒弟,都是一家人,卻要鬥什麽狠?都下來,我有話說。”


    紅孩兒忙收了法術,跳下塵埃,拱手道:“師尊,這水氣是西海之濤聚成,卻怎麽到了此間?”


    仙姑亦持淨瓶一兜,滿天清雲立時盡被納入瓶中,腳下踩個六品蓮台,寶相莊嚴,冉冉下降。陳諾笑道:“你去西海收水,那龍王可曾二話?”


    仙姑哼道:“怎麽沒有二話?成千上萬的蝦兵蟹將都來說話,我一發恨,剿了他個肢離破碎,那海邊漁民,這幾日都不用出海,家‘門’口全是鮮貨。”


    陳諾歎道:“我就知道!你這脾‘性’越來越暴戾了,再不收斂收斂,還不曉得要闖出什麽樣的禍事來!”


    仙姑道:“我怕什麽?惹了禍自然有你兜著,我是你家道僮,別人來算賬,難道不找家主卻來找我?”


    紅孩兒目瞪口呆,難怪師尊前日說有禍他兜著,敢情這是兜慣了,順口的很!這道僮隨隨便便得罪了西海龍宮,一點怕的意思也無,師尊除了歎氣,也不斥責,莫不是虱子太多,不覺得癢了?


    隻聽道僮還在埋怨:“西海貧乏,遠不如東海富庶,便這水也淺得可憐,我收了三日,也不過多出數滴甘‘露’,虧得有水母之‘精’助力化轉,才納進了瓶中,你瞧瞧,剛那漫天水氣,威勢如何?”


    陳諾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隻說:“徒弟,這便是我說的道僮了,其實是個西貝貨,本名叫做荷仙姑,你可以叫她神仙姐姐。僮兒啊,這是紅孩兒,我新收的徒弟,玩火玩大的娃兒,你們認識認識。”


    仙姑細打量了幾下,笑道:“好個粉妝‘玉’琢的童子,姐姐認你這個弟弟了,往後盡管惹事,有我兜著,隨他誰來,也不怕的。”


    紅孩兒翻翻白眼:得,這也是一路貨‘色’,不怕有禍事,隻怕事不大的主。初次會麵,不好擺臉‘色’,隻好微躬躬身道:“多謝神仙姐姐。”


    仙姑卻已回過味來:“神仙姐姐?師父徒弟?好個雜‘毛’,敢占我便宜,平空高我一輩,可是找‘抽’不成?!”


    陳諾連連擺手,道:“各‘交’各的,各‘交’各的。你弟弟現下有事,須你出力相幫,且把淨瓶拿來。”


    仙姑一捂袖口:“要幫我自然會幫,你隻說怎麽幫法,瓶子卻不給你。”


    好吧,好吧,說給你聽也不妨:“我要取他身上火髓之‘精’,又恐引發無邊焰海,需你瓶中甘‘露’布下鎖元陣,將那火髓困這方寸之間,不得外泄半分,才算成功,你若有把握,便就施法。”


    仙姑遲疑,問紅孩兒:“你那火髓,威能如何?”


    紅孩兒道:“剛才半天紅雲,威能不過十之二三,盡數展開時,連天也要燒出個窟窿來的。”


    仙姑算了又算,料想以已之力隻怕難成,就把羊脂‘玉’淨瓶往陳諾懷裏一扔,道:“暫且借你,回頭還我,要少了半滴甘‘露’,我可是不依的。”


    陳諾聞言笑道:“仙姑慷慨!要少半滴,我賠你兩滴就是——徒弟,可準備好了?要剔火髓,光拍鼻子是不成的,須將心頭‘精’血噴出來,時機不能早,亦不能遲,早了嚇它縮回去,再動手卻難,遲了它又遁去,攏起來麻煩。”


    紅孩兒回道:“弟子理會得。”


    陳諾點點頭,卻於識海中召喚清虛。仙姑已是天仙境界,尚無把握,本尊僅位人仙,那就更不成了,隻好請三清中的清虛出馬,這貨白得了金仙果位,不拿來用用,豈非‘浪’費?


    清虛正在拓展小千世界,樂而不疲,聞召不得不出,破口就罵:“你本事不濟,還來招攬些烏七八糟的破事,我哪來閑工夫與你玩水玩火?”


    陳諾道:“休得羅嗦!速布鎖元陣,誤了時機,我發配你去頂清空的活!”


    清虛怒氣哄哄入了紫府,掌控本尊身軀,將羊脂‘玉’淨瓶往空中一拋,身形閃動間已踏出十二萬九千六百步,於地上拓出鎖元陣圖,大喝一聲:“火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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