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慌忙擺手,魏無牙哪裏管他?拖進店鋪裏頭,一手按到椅子上坐實,一手拉根血淋淋的麻繩,就來綁牙。那道人抿緊了嘴唔唔唔似有話說,魏無牙就笑:“道長莫怕,俺這手撥牙本事乃是家傳,當年祖上連象牙都無二話,綁了就撥的。量你人牙咬得再緊,也抵不得俺這一炮,且張嘴,早死早投胎,早撥早發財……唉呀,你還咬我?!”


    無牙大夫發了狠勁,兩手扒開道人嘴巴,塞進個軟木‘棒’兒,手指靈活得不象話,略翻幾下就結了個搭扣,也不拘哪顆牙齒有病,隨意套中一個,挽緊扯牢了。係桌子‘腿’上踢一腳,將那麻繩崩得筆直,又‘弄’出兩個炮杖並了引線,點著後往道人懷裏一扔——隻聽砰砰兩聲響在一處,把那道人震了個倒栽蔥,吐出滿嘴血沫破口就罵:“我把你個殺千刀的魏無牙,幹麽強拉硬拽扯我過來,二話不說就放炮杖?別人都放一個,給我還是雙響!唉喲,我的牙……”


    聲音聽著老熟,魏無牙定睛一瞧,活見鬼了,地上捂著腮幫子罵娘的,哪是什麽道人,分明就是客棧掌櫃嘛。那剛才道人又到哪裏去了?


    凡夫俗子取笑神仙佛陀,便如兔子挑釁老虎,一味自作孽的節奏。陳諾倒覺得掌櫃有趣,不忍他莫名遭災,便尋到魏無牙處,攝了他來吃吃撥牙之苦,也好作個了斷。


    掌櫃的尚在呼痛,不知客棧中屋梁被白蟻蛀得空空,哢哧就斷成兩截,將個前堂櫃台砸得粉碎,賓客與跑堂小二等眾,有往日欺心作孽、昧神不敬的,或折手,或斷‘腿’,傷殘一片。


    但這與陳諾又有何幹係?


    秋盡冬初時節,霜凋紅葉林林瘦,雨熟黃粱處處盈,嶺梅半掩紅日落,山鳥盡啼歸巢聲。複往西走,踏平坎坷,辟除林障,翻山過澗,夜住曉行。


    忽一日,逢座高山,那山之險直‘插’雲端,引來金烏駐足,‘玉’兔停走,陳諾細瞧瞧,讚道:“好個離宮天柱,倒是個煉火的所在,嗯,紅孩兒在此稱王,也算眼力不差。”


    也是緣份,不遠正有一朵紅雲逛‘蕩’翻滾,聽到這話,直冒到九霄雲上,凝相成形,原是個三尺小兒,戴個黃金項圈,著領大紅肚兜,頭頂還紮兩個小辮。不見作勢,嘬嘴噴出口涎水,灑下來,就如流星落雨,岩漿倒泄。


    鋒頭所指,正是地上猶在感歎的青衣白臉道人。


    這孩子咋這麽大火氣?不過略說了句,就拿三昧真火來燒人,難怪觀世音要‘弄’個金箍咒來鎖你,自找的麽!


    若放以前,說不得陳諾就要閃身避個鋒芒火勢,現如今清玄得八卦爐中火引子之助,又有毗盧遮那佛白毫相幫,早已悟通三昧。惠及本尊,亦有所得,不過是略揮衣袖,將如雨火球盡數攏了,喝聲:“敕!”漫天燥氣立時便消彌得無影無蹤,那袖口上,卻有一處唾漬,尚在冒煙。


    紅孩兒大笑:“那道人,教你舌頭生得賤,我眼力是好是差,也是你能說道的?!這次唾你袖上,下回仔細俺噴你一臉!”話音落處,已化紅雲散入山中不見。


    陳諾眨巴幾眼,走了?不應該啊,這娃兒什麽時候又轉脾‘性’了?


    他自不知,紅孩兒也是個有眼力的,剛才那口吐沫,雖比不得捶破鼻子以血生火的威勢,但尋常天仙地仙,沾上半點就要燃成作一團火球,燒魂灼魄,最是狠辣。卻被這個貌似人仙境的道人信手就收了,好漢子不吃眼前虧,放句狠話鎮完場子,再不跑豈不是傻?


    自號人仙之宗,背負半壁佛光,又有三清化身金仙道果,吃個閉‘門’虧,要就這麽算了,那還西行個屁,你想啊,到了靈山,如來問:“尊者啊,那誰誰誰當年噴了你一嘴唾沫,找沒找回麵子呀?沒有?!嘖嘖嘖,這麽能忍,那讓我來扇上兩巴掌,想必也不介意的。”


    死活不要緊,關健是丟人,神仙與天地同壽、日月同庚,一個個無為空明,僅有的追求也就隻剩贏個麵子爭口氣了。


    陳諾於此更甚,當即挽了袖子,將人劍掣出來,跳到東南半空,厲聲叫道:“三刻之後,道爺我要清場,不想死的都給我起開!”


    聲‘浪’如洪鍾‘激’‘蕩’,駭得下方鳥獸四散,拖家帶口好不壯觀。待走得幹淨,陳諾揮劍往下隻一斬,就見群山‘亂’顫,這劍也不知劈下去多深,將處橫隔之脈生生切斷。


    此中‘門’道並不在於劍勢之淩厲,也不在於法力之高深,卻在易數之玄妙:五行八卦之中,南方離宮五行為火,東南巽宮五行為木,以巽木而生離火,是為相生。


    巽卦三爻,上中連而下斷(?),陳諾以人劍橫斬上爻,生生將這處卦相給切成了上下斷而中連,此為坎卦(?),坎宮主水,原本地脈的木火相生之象,頓時便轉至水火不容之勢!


    那紅孩兒回到火雲‘洞’府,氣都未喘上一口,便覺頭頂涼嗖嗖地不得勁,忙就撚訣召來山神土地,喝問道:“此時方經十月,乍寒還暖,怎的就有凜冬之氣來襲?必是你等不用心任事之故,且將孤拐伸來,容俺打上十記殺威‘棒’再說話!”


    眾神慌忙謝罪:“大王容稟,非是我等不用心,這冷氣實乃突然間地勢翻轉所致,如今八卦離散,五行紊‘亂’,俺們連正位之處都尋不著,又哪裏能夠任事?”


    紅孩兒遲疑,天時地勢順應自然,皆有其製,非**驚動上天,否則不易輕改,這又是哪處帝王做了什麽人神共憤之事,天庭降地震之災而誡之?隻是你要震便震,卻怎麽震到我的地頭上來了?天上那幫廢物,做事都沒個準頭,還好意思屍位素餐安享香火,我呸!


    忽有健將來報:“大王,‘門’外來了個青衣道人,把‘洞’口的千年古樹,百歲藤蘿斬得‘精’光,還引來北峰之巔的雪水,就要往咱們這裏灌哩!”


    紅孩兒大怒,喝令小妖推出五行寶霞車,自取了丈八火尖長槍,係上錦繡戰裙,發聲喊,眾妖齊齊呼喝,撞出‘洞’來。


    聲勢不小,倒把‘洞’口道人駭了一跳,退開十餘丈,見那寶霞車按五行之位布好了,妖王才掄槍拽步,走出‘門’前。正是:


    麵如敷粉三分白,‘唇’若塗朱一表才。


    鬢挽青雲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戰裙巧繡盤龍鳳,形比哪吒更富胎。


    雙手綽槍威凜冽,祥光護體出‘門’來。


    哏聲響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電乖。


    要識此魔真姓氏,名揚千古喚紅孩。


    道人上下細細瞧了一通,暗想難怪觀音要招你前去善財,果然是副討喜的模樣,心下就有了幾分計較,臉上擠出團笑意,說道:“貧道嘴賤,臉也不貴,特來尋大王唾我一臉!”


    紅孩兒咬牙切齒:“好個雜‘毛’!你犯賤尋唾,俺自然不吝口水,隻是幹麽要毀我‘門’前林木?”


    陳諾笑道:“貧道身子骨弱,耐不住晚上寒氣,不伐些柴薪烤烤,怕是要凍斃了去。”


    你‘奶’‘奶’晚上烤火才要半山的柴薪呢,當我三歲小兒好哄麽?紅孩兒不住冷笑,一指漸已漫到‘洞’口的雪水:“莫非你晚上還耐不得渴,還要備些茶水不成?”


    “啊呀,大王果然聰慧,不如這樣,你將‘洞’府讓出來我住幾天,晨昏隨便定個省,茶飯隨便龍鳳肝,貧道心善,說不得與個造化,收你為徒。”狼外婆撫掌侃侃。


    紅孩兒大怒,捶破鼻子,將血灑將出來,拈槍便刺,槍尖遠在十丈開外,火氣已到陳諾眼前。這哪還叫槍,分明就是噴火器!陳諾怪叫:“好徒兒,可是要敬拜師茶?錯矣錯矣,煮茶先須取水,怎的先就把火給燒上了?”


    又是一槍戳來,火勢更猛,“我這處要茶沒有,要火盡燒!死雜‘毛’,你倒是耐不得寒,卻來試試耐不耐得了我這火?”


    陳諾有意顯擺,突然張嘴,一口吞了火焰,燒得五髒六腑都盡都焦枯,鼻孔中冒出青煙,連連咳道:“咳……咳咳……你這小兒,煉的什麽雜火?烏七八糟盡是未燼之煙,哪裏有一絲三昧真意?咳咳,直嗆死個人!”


    原來紅孩兒自出娘肚子,便在火焰山裏修行,那山也不是什麽好去處,隻是八卦爐中的一塊磚,年長日久得了爐中火髓,落下凡塵,沾染了地氣,卻於三昧之外,又生四象,倒多出一‘門’煙熏的妙用,雖說比不得三昧真火、南明離火之純之熱,但那煙火彌漫起來,威能倒也不容小覦。


    陳諾冒冒然吞下火焰,本想以自身真火煉化,不成想那火一入腹,便成濃煙,夾雜著火氣,把心肝脾胃燥了個外焦內嫩,直嗆得涕淚橫流。


    紅孩兒目瞪口呆,指著他道:“你你......你居然吞了我的火?!厲害!小的們,趕緊的收兵,關死‘洞’‘門’,這貨是個傻子,咱們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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