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眼看進魔瞳中時,就如一腳踩進了懸崖,所有的意念和魂識都無法控製往那黑洞中墜入。所有外觀世界的場景都不見了,隻剩一片漆黑,上次墮入魔瞳的記憶還猶新,這次不管是盛世堯有意還是無意的,我都不能讓自己在他魔瞳的世界裏迷失。


    因為隱隱而感,他想要做什麽,而我必須阻止他。這是一種強烈的意念,不知道為什麽,預知的能力竟好像增強了,不再需要入夢我就能感知後事,就如之前腦中閃浮過此刻所經曆的天翻地覆。回念想,我竟是好久都沒有再做過夢,以夢來預警什麽了,是從......我上一次被盛世堯吸入魔瞳開始。是否這代表著我身體內應寧的魂在覺醒呢?


    不管是與不是,目前我沒時間去想,強斂心神,集中意念,頓覺墮入深崖的感覺驟然消失,雖然仍是一片漆黑,但耳旁似聽到語聲。我側耳細聽,好像是盛世堯的聲音,他在跟我說話?不對,他是喃念自語,再聽了一會,我明白了一件事。


    魔瞳將我吸進了他的心神中,我聽到的語聲其實是他腦中轉過的意念,他在默想秘術口訣。若隻是像莊聿一般,借用秘術來防禦此刻外來力量,倒也沒什麽,怕隻怕......剛念轉過,就見眼前兩處紅光閃爍,沒等我疑慮,一隻蝙蝠的輪廓就出現在了眼前,因為,輪廓的邊緣如火焰一般酌亮,而最中間通體漆黑,不用說那紅光定是蝙蝠的眼睛了。


    這是......盛世堯身前的那隻蝙蝠圖騰嗎?原來從他心神裏麵去看,竟是這般情景,那麽是否意味著每次圖騰灼燙時,他自己用意念看到的都是這般場景?


    在這裏,心眼無法再窺知到外界,但卻能憑借蝙蝠圖騰的輪廓越來越亮來判斷,他在不斷催動魔性,甚至都感覺下一秒整個圖騰都將燃燒起來,就如他們所說的魔神的詛咒――烈火焚燒。不能這樣下去,魔性會將他毀滅的,既然我能走入他的心神中,那麽他一定能感應到我的心念。一遍遍地默念:盛世堯,收回魔性!


    當不知默念到多少遍時,發現蝙蝠圖騰的輪廓變黯淡了,幽紅的雙眼也開始明明滅滅。我無法確定是他聽到我的聲音在收斂魔性,還是無力再施展秘術,隻是當恢複黑暗時,感知逐漸在抽離,最後的意識也在一點點從腦中抹去,最終渾沌湮滅。


    我又做夢了......因為我看到了應寧的兒時,她一個人獨睡在一張極大的古床上,小小的身體隻占據了一個角落,唇角彎翹恬然,似乎做了個美夢。有個聲音在心裏問:想知道她做了什麽夢嗎?我剛想搖頭,那聲音卻果斷地下了決定:那我送你進她夢中吧。


    眼前白光一閃,場景立即切換,到了個模糊的空間,視覺範圍內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似聽到孩童嬌笑的聲音,我循聲而找,很快就看到了應寧的小身影。她穿的是剛才睡覺時的白色內衫,兩條小發辮編在腦後,與剩餘的發垂落在肩,看著很是嬌俏。


    等走近了,發現她並不是一個人,在離她幾米遠處,還有一個白發老人,看著倒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隻聽小應寧道:“老爺爺,你講錯了,曆史是不可改變的,即便一個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把時代扭轉。”老人捋了捋白胡子後笑問:“何以見得?曆史的輪盤本身就是人為在轉動,自然人力能夠攪翻這一切了。”


    小應寧想了想,歪著腦袋說:“那你之前講夏商朝到春秋,再到秦漢,一代又一代交替輪換,不就是意指曆史不可更改嗎?你還說現世西漢也將不長久,江山代有人才出。”


    聽到這裏我暗暗吃驚,應寧這麽小就開始博古論今,研討時事政論?不對,這應該是小應寧的夢,為何她會夢到與一位老人家在講曆朝曆代的法則?是因為她自小天資聰穎到能夠無師自通,從而在夢中杜撰出一個人與她展開辯證?直覺反應是不可能,但又無法解釋眼前的景象,姑且把這些歸於先知能力的緣由。(.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漸漸我覺得有些迷盹,就眯了會,再睜眼看時看到小應寧和老人家仍在,但場景換了一個,老人家的衣服也換了件,小應寧倒還是那件睡覺時的白衫。兩人正爭辯的起勁,各持一種觀點,這次我微微吃驚,他們論的正是當前滇國的史實。從第一代滇王到當代嚐羌,功過各述,聽這話中意,好像此時西漢還沒占據滇國。


    不曉得是不是我對這些政治不敢興趣還是怎麽的,聽了一會,我又覺得困頓了。閉眼而過是聽到小應寧的呼喚醒來的,她當然不是喚我,而是喊的老人家。大致我有些明白了,這是小應寧每天的夢境,而今天這個夢裏,不知道為何老人家還沒出現。


    也不知道為何讓我一次次入小應寧的夢,現實裏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被我忘記了,正要冥思去想,突聽小應寧喊:“鬼穀子老爺爺,你快出來啊,我準備了一籮筐話要跟你說呢。”


    我怔住了,應寧夢中的那位老人家是鬼穀子?鬼穀子是戰國時期人,應寧是西漢,中間差了有好幾百年,這難道是鬼穀子托夢教學應寧?鬼穀通天徹地,兼顧數家學問,人不能及,其中有一門就是神學:日星象緯,占卜八卦,預算世故,是為先知。由此而推斷,那應寧的先知是......師傳鬼穀?


    等等,這些關於鬼穀的典故,我是從哪得知的?好像......好像誰曾講過,是誰呢?思緒一遁入此處,猶如打開了一條通往現實的通道,意識開始從夢境中抽離,腦中影像翻飛無數,意念全部回籠,痛覺首先漫入神經,傳至周身四肢百骸。


    無法形容這種痛,是身體每一塊骨骼都如碾碎了一般重組,也因為這痛和剛才的夢境,我知道自己竟然沒有死。當知覺回到身體時,我竟然發現夢中好似經過了幾天,現實卻仍然停頓在浪潮翻攪的災難中,浮浮沉沉。但又覺不對,似乎水壓沒那麽大,尤其是頭部,感覺像是露在水層之外。


    我掙紮著撐開眼皮,入眼就看到湛藍的天空,雲層朵朵,晚霞紅透了半邊天。隔了一會,就明白為何我是仰麵朝上的,因為我被誰用繩子反縛在了背上,基本不作它想,肯定身下這個背我的人是盛世堯。隻是讓我深覺驚惶的是,他似乎沒有在遊動,而是就隨波逐流。


    因為連頭部微微扭轉這個動作都做不起來,隻能憑靠眼珠轉動去察看四周,但視角範圍內,看不到有任何人,隻看到一些懸浮物。浪層時起時伏,有時打高到一米之上,再俯衝而下,整個過程中,盛世堯始終未動。我放空思緒,定定看著頭頂的天空,等積聚到一些氣力時,一寸寸地扭轉脖子,扭轉到不能再往後時,用餘光看到了後麵的情景。


    一塊如門板一樣大的船舷底板撐浮著我們兩人的重量,盛世堯埋頭趴在上麵,他單手握住影月刀柄刺進門板內,另一手則扶住板的邊沿。看這情形,他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或者是本能的不放開影月。不,不是本能!而是他把自己的手用繩子綁在了影月刀柄上。


    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眼眶卻是湧出了液體,模糊了視線。淚越湧越多,順著臉頰滑落兩鬢,沒進發中。從沒有過的悲傷,彌漫覆蓋了我,因為我感覺不到身底下他有任何生命特征。一次次死裏逃生,都是他力挽狂瀾,這一次我還能活著,無疑又是他。隻是,盛世堯,你知道嗎?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你,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所以,真的,你不要這樣為救我不顧生死而拚盡一切,你也不可以死的。


    心中即使在聲嘶力竭地喊,也沒有人來應我,仿佛天地間就隻剩我一人。呆怔地想:如果我身體裏有應寧的魂,如果應寧承繼的是鬼穀先知,那麽請鬼穀子老先生入我魂識來教教我,要怎麽扭轉乾坤,不需要改變曆史,隻需改變眼前的情境。


    也不知沉浮了多久,終於浪層不再洶湧翻騰,漸漸平靜下來了。我勉強抬起手,去解綁縛在兩邊腋下的繩子,解完一邊,整個身體就往下滑,險險翻轉過身摳住木板邊緣,才沒沉下去。這下我能看到他的臉了,濕漉的頭發遮了眉眼,麵色慘白。


    凝目半刻,沉痛的閉眼,再睜開時伸出左手抓握住他綁縛住影月刀柄的手,學他那般也用綁縛帶綁上,然後一點點把他往木板上推,過程是艱難的,一次又一次推到一半人又滑下來,但我咬緊牙關堅持。總算把他大半身體給送到了板上,我癱軟在邊沿,大口喘氣。


    愣愣看著那張彷如沉睡的臉,鼓起勇氣,伸手摸向他心口。一秒、兩秒、三秒......沒有跳動,心莫大悲,但我執拗地不肯移開,一直等到第十秒時,那處傳來了微弱的顫動。驚喜瞬間將我淹沒,他的心率本就比常人要慢上好幾拍,這下跳動,意味著他沒死,還活著!


    笑著哭著,淚流了滿麵,活著就好,隻要他活著,我就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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