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一顫,他這口吻竟像是與外婆熟稔,可聽聲音不像是年長的老者,音感很年輕啊。之前我還暗暗猜測,會不會是楊文浩有意變了嗓音,但從這背影看,絕不是楊文浩。


    因為就身材而言,此人的身形要比楊文浩高大不少,主要還是氣勢,楊文浩雖然城府深沉,但他外露的氣息是溫文的,而此人黑沉的背影透露著冷硬與威勢。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個背影有幾分熟悉,目光移轉而下,定住。


    男人垂在身側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個黑色的指環,表麵有晶狀物在閃爍,疑似碎鑽。男人戴戒指本也沒什麽,但我就是抽離不開目光,仿佛那黑色指環有著某種吸力。依稀可見他袖間腕上帶了一串黑珠手鏈。無論什麽首飾,當是黑色時,就變得神秘與詭異。


    而我對黑色尤為敏感,驀然就想起了黑翼蝙蝠與盛世堯身上的黑斑。不知是我受那黑指環影響,心神一個不穩,呼吸變重,下一瞬就聽冷喝傳來:“誰?”


    梅姨驚問:“怎麽了?”


    “房裏有第四個人的氣息。”男人說完倏然轉身,目光向我這邊掠來,我來不及看他長相,毫不猶豫衝向窗邊,剛好翻爬而出時,推門聲響起,來不及慢慢攀爬而下,我隻有一咬牙,縱身而跳,在腳接觸地麵時,就地打了個滾,緩和了俯衝之勢,但還是腳踝處傳來劇痛,扭傷了。頭頂窗口傳來梅姨的喊聲:“阿曉,你回來!”


    我顧不得抬頭去看,拔腿就往後門處跑,可當我跑到門邊時,竟發現那從來不鎖的後門,竟用一把厚重的大鐵鎖給鎖上了。想也沒想拔出影月,幾下用力就將鎖給割斷了,正要推門而出,突然身後伸出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將我往後拖。心中大驚,居然粗心大意到有人欺身靠近都不知道,用力掙紮,舉起手中影月就要往後刺,耳旁卻傳來嘶啞的嗓音:“是我。”


    盛世堯?!


    心頭一鬆,不再掙紮,任由他拖著我走。拖行大約二三十米,他就鬆開了手,“跟我來。”率先走在前麵。我左右看了看,發現來到了療養院的倉庫區,是專門放醫療器械與藥物儲存的地方,平日這區域來得人就不多,現在夜深人靜自然不會有人。


    盛世堯推開了一扇門,朝內指了指道:“進去。”我直覺邁進,卻不見他跟進,反而轉身欲走,急忙拖住他問:“你去哪?”黑暗中他的眸子似有些不同,但哪裏不同又說不上來,隻聽他壓低聲音道:“我去另一間,你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別出來知道嗎?”


    門被掩上了,我仔細聽腳步聲很快就消沒了,方位與我這間隔開了一房。想了想,應是怕萬一梅姨那邊找過來,不至於兩人一舉被抓獲。此處離療養區不遠,也不知會不會被找到,不明白為何剛才不直接從後門離開療養院呢?


    既來之則安之,如今我得知盛世堯在另外一間藏著,自當不會再離開。回轉過身來察看所在地方,見一排排羅列了好幾個架子,架子上麵齊整擺著盒子,上前翻看,見都是藥物。心道晚上還能躲在這裏,要是天亮了可怎麽辦?雖然倉庫區人流不多,但每天院裏供應的藥物和醫療器械都得從這裏拿,勢必白天是不能再留在此處的。


    我得看看這個地方有什麽藏身之處,能不容易被人發覺。心隨念動,往架子後方走去,一直走到最後一排時,突見有扇門,心想難不成這倉庫之間都是連通的?嚐試拉了下,沒花什麽力氣就拉開了,往裏探了探,布局與我這間類似,都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麵擺放的是醫療器械,比如注射器、針管這些。


    盛世堯是再過去一間,我快速走到對麵牆,果然見又有一扇門。如此倒好,如果早上有人來取東西,定是分開取,可以在看到有人進來時快速躲到隔壁間避開。


    歎了口氣,真沒想會淪落到此。可能連盛世堯自己都想不到吧,想他平時多威風,這次卻栽在這裏,是受我連累了。正念想間,忽聽隔壁傳來一聲悶響,好像什麽倒了,我不由貼近門板去聽,他不小心撞倒東西了嗎?


    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聽到盛世堯那破嗓嘶啞的聲音,不像是在說話,倒像是......呻吟。他怎麽了?直覺手握門把要去拉門,卻想起他之前特意慎重告誡的話,讓我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別出去。我一點點鬆開了手,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心知他如此告誡定有他的道理,隱隱感覺是與他身體變化有關。


    一種無力浮上心頭,明知他在隔壁很難受,而我卻隻能默默聽著,幫不了他什麽忙。等這事一過,必須得好好跟他談談,是否要再去趟金沙古鎮,實在不行冒險再進魂城。解鈴還需係鈴人,既然他是因為魂城變成這般,那麽破解之法很可能還在魂城之中。


    隻是我們現在手頭沒了青璃珠,也沒有會黃興元秘術的人,即使押了周景去,也是兩者少其一,達不成與魂城特有磁場感應的條件。


    心念波動,想靠這種方式來轉移注意力,可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耳朵去傾聽門板後的狀況,尤其是當一聲重撞,剛好撞到這塊門板時,我被嚇了一大跳,靠在門板上的我,差一點就被撞開了。很快一聲噗通,他似乎跌在了門處,細碎的呻吟聲聽得更清晰了。


    百爪撓心,像無數螞蟻在心上爬,與他隻一門之隔,實在是想看看他究竟怎麽了。告訴自己隻悄悄看一眼,可當門一點點被拉開,透過窗外的月光,看到盛世堯抱緊了頭臥在門前時,全然忘記了告誡,俯身就去扶他,手觸及他皮膚時竟發現滾燙。


    因為沒燈,看不清他臉色,隻能在黑暗中詢問:“你怎麽了?”


    他在聽到我聲音時身體顫了顫,接著嘶啞著聲說:“你走,別靠近我。”這時我如何能聽,想去掰開他捧住頭的手,但使了些力都沒掰動,他反常的力氣很大。忽然他用力揮開了我的手,背轉身趴在地上,像是忍著極大的痛苦說:“小小,走!”


    我有些懵了,不曉得他為何這樣,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在心底冒出。就在我錯愕間,忽覺眼前一閃,原本趴在地上的他竟突然朝我撲來,我沒防備,人往後仰,後背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剛好壓住我。


    眯眸間我看清了他,卻驚怔住,眼前附在我身上的盛世堯,竟然雙眼血紅,翼翼閃光,像......蝙蝠王的眼睛。陡然想起剛才他帶我到倉庫前時,覺得他的眸子有些異樣,當時沒想到,現在想起已晚,那時的他眸色就已是暗紅,隱隱發光,但因為深夜,他背朝月光,看不清楚。而此刻,即便是黑沉難辨,也能看清這雙散著血光的眸子。


    聽到自己顫了的音在問:“盛世堯,你的眼睛怎麽會這樣?”


    隻聽一聲啼笑在耳,他俯唇到我耳邊輕語:“他讓你走,為什麽不聽呢?現在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用“他”,而不是“我”?呐呐而問:“你在說什麽?”突覺不對,聲音!他現在與我說話的聲音不是之前那嘶啞難聽的,就是他原本的聲音,怎麽回事?難道他恢複過來了?


    “嗬,小丫頭,你無需明白我在說什麽。隻差一點,我就被他壓製在體內了,那樣我就又要再等半月,但你闖進來了,破了他心神,也放出了我。”他在說話間,手從我臉上劃過,又撫過脖頸,停頓在我領口。而我越聽越糊塗,感覺盛世堯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卻不等我發問,突然俯身覆住了我的唇。


    強烈的氣息席卷而來,不費力地挑開了我的齒,唇舌攻占入內。我反應過來,伸手去推他,卻被他一手抓握雙腕扣在頭頂,而他離了我的唇,沿著脖子蜿蜒而下。


    我不由害怕起來,這趨勢代表了什麽,並不是懵懂少女了,顫著聲喊:“盛世堯,不要。”


    原本落在我鎖骨上的唇頓了頓,他抬起了頭,幽光閃翼的紅眸盯住我,輕笑著說:“真是個笨丫頭,居然到現在還當我是盛世堯。天亮之前,他是無法出現了。”


    猶如一道驚雷劈進我腦中,他不是盛世堯!是這屋中的另外一個人嗎?可之前我明明聽到了盛世堯那嘶啞的痛苦呻吟聲,就隔著門板,怎麽可能會認錯?並且他現在的聲音與原來完全一模一樣啊,這世間哪可能找到如此相似的嗓音?


    突然我的思維頓住,眼睛陡然睜大,回想剛才他的話,一個模糊意念在腦中出現――雙重人格!一個人具有兩種相對獨立並相互分開的亞人格,在相同時刻存在兩種思維方式,兩者互不幹擾和影響,完全獨立運行。


    通常這種情況,常表現於人前的人格占主動,會壓製另外一種出現。越想越心涼,盛世堯有雙重人格,那不就代表他的精神有異常?


    但聽他幽聲在耳邊:“放心,我與他不是雙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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