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玄機(上)


    報國寺裏今天隻接待皇帝的大小老婆和朝廷官員的夫人,當然不可能有其他人。所以,在亭子裏多半是某個女人或者某個和尚。


    蕭婆娑歎氣,雖然這個報國寺夠大,可是,想要找到個隻有一個人的地方還是不容易。難得這裏的一片的香雪海,看來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她站了站想轉身離開,可是,才剛剛側過頭就看見那一堆還在遠處探頭探腦看她的官家夫人,不禁心裏又煩悶起來。她吩咐碧珠下去,讓她去把這群女人給打發散了,不要跟著自己。


    碧珠連忙躬身行禮,快步朝著那些官家夫人走去了。


    雖然這裏有人,可是,景色卻是極致的。更何況這裏沒有多餘的人,她就暫時在這裏走一走吧,而且,這一院子的梅花實在是妖嬈得讓人不忍走開。


    在大興宮裏是沒有這樣大一片的梅花的。


    縱觀曆史,她恍然記得,隻有那個被唐玄宗遺棄在上陽宮的女子才有這樣大片的妖豔。都說梅花是最具風骨的花朵,傲立雪中,決然怒放,像是不能折腰的英豪。可是,又有誰知道呢?有這樣風骨的梅花是何等的寂寞,何等的悲涼。


    蕭婆娑忍不住開始可憐那個守著一宮梅花的女人了,她到底是守著一宮的風骨,還是守著那綿遠不覺的無盡寂寞。


    而,那個在亭子中的人呢?他是一個附庸風雅的人還是另一個守著漫漫無邊寂寞的人?


    她穿著雪鞋在那厚厚的積雪上一步一步的走著,這梅花林卻好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她以為自己能輕易走到亭子裏去,可是卻一次又一次的迷茫在其中。鬆散的積雪因為她的踩踏而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她不著急,慢慢的繞,慢慢的走,她相信最終她能走到那個亭子的邊上。


    事實上,也是如此,她最終站到了這個亭子的邊上。


    亭子裏坐著一個年輕的和尚,他的麵前放著個棋盤,而他則在認真的看著那盤棋子,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盤棋上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過是滄海一粟。


    蕭婆娑慢慢走上了階梯,又慢慢的走進了亭子裏。


    這是個安靜的和尚。


    或者說,和尚給人的感覺都是安靜的,隻不過麵前的這個和尚給人的感覺尤為的安靜,靜得仿佛讓人失去了他所有的感覺。他低著頭,不過,依然能看到他溫潤如玉的麵孔,他穿的並不是很厚,而衣服也多是些樸實的舊衣衫,頭頂上有十個有些灰白色的戒疤整齊的排列成兩行。


    蕭婆娑恍然記得,原來自己在休假的時候去過一趟普陀山,那裏的和尚雖然穿著僧服,可是,手上卻帶著高級的瑞士手表,腳上更是穿上了阿迪達斯的運動鞋。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依舊是千年不變的模樣,可是那一身的僧衣下麵卻早就換成了一世漂泊的浮華。


    相比較下,這千年前的和尚顯然就質樸多了。他右手執著一顆黑子,雙眼看著棋盤,仿佛在思考下在哪裏。左手捏著一串佛珠,隨意的放在膝蓋上。


    蕭婆娑低頭看著麵前的棋盤,隻見這一盤的殘局果然凶險無比,黑子雖然先下,可是卻處處受製,下到這裏在幾個角裏都出現了死相,而這個和尚手裏的這顆棋子無論放在哪裏仿佛都已經注定了必敗無疑。


    也許和尚不甘心黑子輸掉,也許他隻是想這棋要怎麽下才能將損失降到最低,可是,無論怎麽下,這黑子都無力回天了。


    蕭婆娑看了他一陣子,可是他仿佛就如入定了一般,手裏的那顆黑子,怎麽也沒有落下。蕭婆娑輕輕一笑,伸手在黑棋盒子裏抓起了幾顆子毫不在意的就丟在了棋盤上。頓時,那一片凶險的殺機就被砸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和尚的仿佛這才回過神來,眨了眨那長長的睫毛,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這個站在麵前已經許久的女人。


    他輕輕的抖動了一下睫毛,然後微笑。


    這真是一個好看的和尚,他的眉毛濃密,雙眼細長,目光中含著一種釋然一切的溫柔超脫,嘴角上帶著似有非有的笑意,他坐在那裏,很近,可是卻又如此的遙遠。


    蕭婆娑注視著這個和尚,沒有說話。她在猜這個和尚的身份,不過,並沒有花太多的功夫她就猜到了。能在報國寺裏如此悠閑又如此年輕甚至還能燙出十個戒疤的和尚不多,不,應該說隻有一個,那就是方丈——玄機。


    她早就知道玄機是個年輕的和尚,可是卻不知道,他竟然是這樣一個如此好看而溫和的和尚。


    今天是皇後來禮佛,他都不曾露麵,反倒躲在這一片寂寞如雪的梅花林中下棋,這果然是一個紅塵之外的人才做得出來的事情吧。


    “玄機大師在看什麽?”蕭婆娑也微笑,緩緩的坐了下來,她看著那雙溫柔的眼睛,隻覺得渾身都溫暖了起來。


    “女施主,眉眼如畫,美麗非凡。”玄機放下了手中棋子,那棋子不偏不正落在了剛才殘局的一個死角上,一盤棋,黑子盡死。


    “大師不是出家人嗎?如何又貪戀起這紅塵女色?”蕭婆娑對於玄機的回答顯然是有點詫異的,她微微的揚起了眉毛。


    “出家人不打誑語。”玄機雖然這麽說,卻微微的低下了眼簾,看著那一盤棋局:“隻要心中有佛,這紅塵處處虛華,又能如何?”


    蕭婆娑歪著腦袋看著這個和尚,忽然想起那一個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大聲喊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濟公大師。是不是隻有這樣得道的和尚才能如此的超脫不拘泥形式?


    “大師果然超脫。”蕭婆娑點點頭,心中對這個玄機也有幾分的敬佩,雖然他第一句話就是不符合僧人標準的稱讚了自己的美麗,可是,在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她卻沒有看見一絲的雜念,仿佛他說的美麗,僅僅隻是美麗這個簡單的詞語一樣,再也沒有其他的含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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