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繁華的大街,莫北辰決定抄小路去沈家


    現在青天白日的,使輕功太引人注目,所以他辛苦地步行了半個時辰,總算是走出了人煙稠密的街市,來到端州西南的一片荒僻之地。


    這裏沒有官道經過,荒郊野外,隻有稀疏林木間一條幾尺寬的黃土小道。來往的人不多,所以景致也算秀麗,兩邊青山綠水,野草叢生,莫北辰也樂得哼著小曲慢騰騰地行著。


    四周似無人煙,莫北辰走進林子,放心地飛身躍到樹上,一跳一蹦的,在樹枝上輕快地疾奔著,猶如樹上玩得歡的鬆鼠。


    忽地,幾丈遠處的林子裏傳來一片打鬥聲。莫北辰豎起耳朵,不是刻意地傾聽,這一聽,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真是陰魂不散。莫北辰惱恨地鼻子重哼了一口氣。


    堂堂陽關大道你們不走,學老子我走小路,今天還真是吉日,要去沈家也能湊一堆兒。


    那一聲尖銳刺耳的“老爺”,不正是吳公公淒厲發出的嘛。


    聽樣子,他們肯定遇到了什麽好事。


    莫北辰有些幸災樂禍,不過為了防止再次惹火燒身,他準備不聲不響換個方向跑。但身子剛一轉,他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文二,快去沈家求援,快去。”


    夏泠然。


    嗬,想不到他也會有這麽緊張失態的時候。聽他的聲音,沒有一點平時的冷靜優雅。


    莫北辰突然來了興趣,雖然知道偷窺是不好的,但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悄然靠近打鬥的地方。


    這是林間一個僻靜的空地,旁邊都被參天巨樹圍住,外邊太陽再大,裏麵也是清涼一片。真是打鬥看戲的好地方。


    這個位置剛剛好。莫北辰挑了個安全的地方,悠閑地坐在某棵大樹的枝幹上,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下麵。


    昨日見過的那輛馬車在車頂正中被撕裂成兩半,馬已經死在一旁,馬車的碎片散落一地。駕車的兩個灰衣人,表情較為冷硬的,右臉有個傷疤的人正護在皇帝和吳公公前麵,另一個叫“文二”的正在不遠處的角落被幾個黑衣人擋住路。


    看來這個文二想去沈家求援是不可能的嘍。


    夏泠然單手執劍,麵色凝重,被六人團團圍攻,清俊的臉上滿是汗水,情況很是不妙。


    吳公公呢,則號啕著坐地,手裏拿著塊雪白的綢緞幫受傷的莫君琰拭淨血跡。


    哇靠,敢情刺客是來行刺微服私訪的皇帝。而皇帝呢,還真是受傷了,現在正有氣無力地靠坐在樹幹上,眉宇間盡是隱忍的痛楚,擱在胸口的手已經緊攥成拳,青筋直露。


    莫北辰有點驚訝,雖然不想承認,但在他眼裏,皇帝莫君琰一直是個高高在上如同天神一樣不可打倒的偉男子,現在居然倒下了,而且似乎很容易就受傷,嗯哼,看來今天這些刺客不簡單。


    仔細一數,對付皇帝一行五個人,刺客們總共來了十八個,全身是奇怪的紫紋黑衣,臉上帶著銀色的鬼麵具,手中拿著的武器是玄色的鐵棍,他們的身法,也是詭異狠辣至極。


    夏泠然的文武雙全,絕非有假。作為暗影的頭頭,他的功夫不說絕頂,起碼在江湖上也是難逢敵手。皇帝也一樣,作為皇族子弟的他自小就苦學武功,一身功夫深不可測,據聞他不曾敗於任何人手下。


    有詐,絕對有詐。


    莫北辰頓時收住玩笑的心,認真地端詳下方的打鬥。mianhuatang.info


    這群黑衣人非常厲害,招式前所未見,詭譎多變,妖異非常。最恐怖的是,他們藏於鬼麵具後的目光居然是*的血紅色,仿佛能夠懾魂一般。


    傀儡十八鬼!!!


    莫北辰訝異地挑眉,這下總算知道皇帝為什麽會受傷。


    水清微曾交待過,這世上有一人,絕對不能輕易招惹到。


    那人,便是袞王曾經提到過的芎弩邪巫師叢蘇。


    此人與寧越是同輩人物,邪惡詭秘,行蹤成謎,殺人如麻。聽說他曾欠恩於芎弩上上任皇帝,因此答應在一定條件內協助芎弩皇室。除非賀蘭子弟,常人難以見他。此人擅長各種傀儡巫術,*縱人心,奪人神魂,殺人不見血。


    如非必要,千萬不要想著與之為敵。


    巫師手裏有三樣滿意的作品,傀儡十八鬼便是其中之一。


    據悉,這傀儡十八鬼全身如銅鑄,刀槍不入。心神泯滅,腦子僅有的意識都是叢蘇灌輸的,純粹隻聽從他一人的吩咐。十八個傀儡各擅長一種棍術,四人即可成一個陣法,五人的威力則加倍,同理累加,如果是十八人作成大陣,隻怕無人可逃。


    與“辰”融合,自己已經不完全是個人,因此逃應該是可以逃的。但一想到巫師手中的另兩件寶貝,莫北辰就覺得頭皮發麻。


    看著底下如同十八個惡鬼的黑衣人,莫北辰想起三年前那個模樣與自己相同的黑衣首領,他從頭到腳都是叢蘇的手筆。而這個人,就是殺害小和子的凶手。


    想到這,莫北辰心裏怒潮泛濫,一直壓抑住的恨意如同封印解除,噴薄欲出。


    他的氣息這一亂,立即被底下的人察覺到。


    “何人?”


    十八人中戴有鬼王銀麵具的黑衣人立刻出聲詢問,聲如裂帛,刺耳難聽。他血紅的眼珠此刻正流露出殘忍*的冷光。


    “嗬。”莫北辰怒極反笑。


    所有人循聲望去,三人高的樹枝上正安坐一人,膚色暗黃,目如寒星,薄唇揚起一個戲謔的弧度。


    “是你。”吳公公驚叫失色。


    看出他眼裏的驚恐萬狀,莫北辰忍不住


    懷疑自己對他們的敵意是不是太明顯,吳公公見到自己竟如同見到真鬼。


    真把自己當成十八鬼的同伴嗎?


    真是傷腦筋啊。


    那一瞬,莫北辰心裏轉過數個念頭。


    救,不救;殺,不殺?


    自己雖然不喜皇帝,但不能不說他是個好皇帝,為了大越的百姓,他不能死。夏泠然也是,對於自己,他不是好人,但對於別人,他卻是個聖人。吳公公嘛,雖然人脾氣壞了點,但自己倒有點喜歡他神經兮兮的模樣。


    叢蘇,既然小和子的死與你有關,那麽,早晚都要找你算賬,先把你引出來再說。你厲害,但老子怕死不是大丈夫。老子今天跟你叫板叫定了。


    莫北辰當下作出一個決定:救人。


    坐在樹幹上朝吳公公扮了個鬼臉,滿意地看到他臉上一青,莫北辰這才嗬嗬大笑地跳下來,身姿優美,完全看不出險惡情境應有的緊張。


    夏泠然此刻身陷重圍,盡管狼狽,卻仍招架得住,他冷靜下來,禮貌說道:“兄台如若今日相助,他日必還一報。”


    還是老狐狸有眼光。莫北辰裝腔作勢地給他一個讚歎的眼神,心裏卻很是樂意地接受這所謂的“一報”。


    世人皆言,夏君一諾,重如千金。這可真是好東西。莫北辰眯眼微笑。


    瞄了一眼坐在地上正盯住自己的莫君琰,莫北辰促狹一笑,眼神甚是得意。老皇帝,你也有今天,快快開口求我吧。


    皇帝似乎看懂莫北辰眼裏的話,目光一寒,眉間除了忍痛便是怒意。


    都*家棍下魂了還敢給我臉色看,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懲治懲治你這個老混蛋。莫北辰心裏悻悻然的想。


    一旁忠心護主的冷麵灰衣人倉促間揮劍架住黑衣人掠來的玄棍,用低沉如鼓的聲音急喝道:“如若今日小兄弟救下我家老爺,文一兄弟二人必將拚死還恩。”


    莫北辰不屑地一哼,移開目光對上夏泠然,冷冷道:“今日之言,你們幾個可要。”


    見此人如此囂張,鬼王長嘯一聲,聲如鬼吼,鮮紅的眼珠沒有一分感情,整個人如地獄修羅般令人驚恐。


    “他,殺。”


    鬼王停止長嘯,玄棍指向莫北辰,銀色的鬼王麵具在陽光的反射下更顯猙獰。


    “嗚――嗚――”


    旁邊七八名黑衣人頓時也鬼嘯一番,整個林子來回反蕩著一層令人難忍的音波。


    莫北辰皺眉,考慮了片刻,才靠近莫君琰,淩空打出幾指,封住他身上的七經八脈。這些刺耳的聲波對傷重之人很不利,如果沒有內力抗衡,很容易就會因走火入魔而發狂。


    見莫君琰此時眼中帶有的訝意,莫北辰微微一笑:“你死了我沒報酬可拿。”


    說完轉身,真氣瘋狂地散發,周旁大樹上的枯枝敗葉都紛亂如雨,如同狂風肆虐般疾落飛舞。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被迷住了眼,眼睛睜也睜不開


    莫北辰綰住的長發也被震開飄散,發絲飛揚,眼中隱隱有碧青色:“青辰,出!”


    一聲低喝,手中盈盈出現一把瑩瑩如玉脈脈如月的長劍,趁著這陣落葉雨,莫北辰在他人未睜開眼之時飛一般朝黑衣人襲去。


    所有人都有一刹那的心驚膽戰。這堪比狂風的真氣,到底要有幾年的修為?


    夏泠然趁黑衣人發呆,突破封口,重襲一名黑衣人。但是,黑衣人卻隻是後退數步,衣衫割裂,皮肉卻絲毫無傷。


    見鬼。


    夏泠然眼神突然淩厲,連抗數人,擊開他們的包圍,借著黑衣人硬如金石的軀體後翻,同時拋起其中一人。


    夏泠然退回皇帝身邊,與文一護住皇帝。文二此時身受重傷,被落葉雨中的莫北辰給扔了過來。


    文一接住文二,將他輕放於地,剛要察看文二身上恐怖的棍傷時,一個藍瓶子險險擦過他的臉飛到文二身上,同時傳來那個青年清勁的聲音:“快幫你兄弟擦藥,否則他變成廢人我可不管。”


    文一抬頭看向夏泠然,眼中征詢,見他點頭,忙蹲身幫文二擦藥治傷。


    夏泠然此時一人護住後麵四人,臉繃得發緊。現在隻要有兩個以上的黑衣人來襲,隻怕後麵幾個都有危險。


    但情況似乎很樂觀。


    那個年青人像個磁石一樣,落葉雨緊緊繞轉成一圈,黑衣人都被圍困在裏麵,出來不得,隻攻擊他一人。


    “*,你們幾個,不是讓你們不要靠近嗎?站遠點,我不想殺人。看吧,我的寶貝青辰快被你們給弄髒。”


    落葉雨裏不時傳來青年的怒吼聲,隨著聲音的起落,幾隻手臂,幾個人頭,甚至是玄棍都飛離出來,和馬車的碎片一樣散落於地,很是狼藉。


    夏泠然心裏一寒,這些黑衣人招式奇特,最難以對付的便是他們銅牆鐵壁般的身體。如今,青年居然能夠用劍切開他們的身體……


    突地,堪堪後退幾步,夏泠然躲過直飛過來的一個銀色麵具。


    側目而視,隻見文一和文二正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麵具,一臉恐慌。


    “他……”文二瞬間忘了身上的傷痛,結結巴巴地脫口蹦出一個字。


    夏泠然定睛一看,隻覺全身發涼,這地上的銀色麵具竟是鬼王的,猙獰的銀色獠牙慢慢溢下紅得發紫的血跡


    轉頭,所有人都看向落葉雨中,隻見漫天飛舞的落葉愈來愈多,散發開來的真氣掀起所有人的衣衫,連周邊參天大樹的樹枝都被刮得變形。


    落葉堆裏麵,又是麵具又是手臂又是人頭的飛出來。


    這邊安存著的幾人都沒有心思感到


    惡心,專注地聽著裏麵的打鬥以及那人不時爆出的粗口:“*的,就剩你一個了,你還來……喂,不要啊……啊……”


    話未說完,隻聽一個淒慘至極的叫聲:“啊――”


    這聲音是那青年的。


    夏泠然當即心裏漏拍一下,難道那青年出事了……他握緊手中的劍,眼裏有著淡淡的擔憂。


    砰的一聲,所有人還沒得及看清楚,一個重物被拋到大樹上,然後重重落下。


    夏泠然從未發現呼吸能這麽快,眼裏沒有冷靜自持,竟有不忍再看的想法。那個屍體全身是血,連表麵的皮膚都找不出一塊像樣的。


    仿佛過了一千年,落葉雨慢慢地停止飄動,紛紛揚揚落下,覆蓋住了地上的屍體和殘物,連同血跡也漸漸蓋住消失了。


    此時的風輕輕地飄,拂過他們的臉,輕柔得好像女子溫潤的玉手。


    一個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裏,背對著他們,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還在飄揚。不知是不是因為反光,灰藍的衣衫上竟有一股淡淡的柔和的暖光。


    是他。


    他還活著。


    夏泠然有片刻的室息。有一種慶幸甚至是喜悅的心情。不知是為誰。


    青年緩緩轉身,目光淡定地望著他們,但仔細一看,又有一股惱怒的神色。


    他在生氣,為什麽?


    五個或傷或站的人都望向他,心裏有著淡淡的疑惑。


    贏了,他不高興,難道是因為敵手太難對付?


    莫北辰心中很懊惱,剛才不應該一時興奮就拿出“青辰”來。猝遇高手,他便用上這個百試不爽的殺招――拿青辰出來對敵。


    青辰不是普通的劍。


    用青辰時隻需劍氣傷人,劍身不沾血。但是,傀儡十八鬼身上的不是普通血,而是被叢蘇加了料的怪血,在殺最後一個不算人的“人”時,他居然來個自爆,結果,青辰居然沾血了。


    太穢氣了。


    莫北辰歎氣,都怪他們,想罷用眼刀剜了五個災星幾眼。


    但是朝他們一看,發現幾個人眼睛全盯在自己臉上,莫北辰有些發悚,難道臉褪色了?還是血沾臉上了?難道早上臉沒洗幹淨?


    硬著頭皮走上來,莫北辰恨恨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男人嗎?”


    其他幾人忙移開目光,這人的實力厲害得驚人,不要得罪為好。唯有老實的文二,仍是瞪著眼睛盯住莫北辰的臉,然後搖頭道:“不是。小兄弟,你的臉。”


    “我的臉?”慘了,難道真的褪色?這下,莫北辰起了殺心。


    “你的臉,變,黑了。”老實人沒發覺情況有異,繼續哼哧著忍痛說出話來。


    “什麽,你――”莫北辰一個“你”字沒說完,手指晃悠著指向文二,你差點嚇死我了。


    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地獄門口逛了一圈的文二又想開口,好意地提醒他是不是中毒,但看到旁邊夏大人和大哥文一都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話,這才罷口。


    莫北辰摸摸臉,估摸了一陣子,這才心裏了然,臉上這藥膏是不能沾血的,沾血就變黑。看著麵前幾人疑惑的目光,莫北辰麵不改色地說:“他們的血有毒,剛才臉上濺了幾滴。”


    這話是沒錯,傀儡十八鬼的血液的確有毒,他沒事,不代表所有人沒事。


    莫君琰會如此難受便是因為傷口沾到他們的血。兩三天沒醫,當今的釋琰帝恐怕就要駕崩。


    “你們老爺怕是不行了。”莫北辰無奈地歎氣,要多惋惜就有多惋惜。當然,這話隻說了半句。


    “你――”原本就老淚縱橫的吳公公這下更忍不住,大聲號啕,也顧不上指責莫北辰,因為他所說的沒錯。剛才那些黑衣人就是如此意思。


    夏泠然青衫狼狽,但氣度仍在,眼中憂慮,閉目沉思了片刻後,回頭對文一道:“你速去沈家求援。我先為老爺逼毒。”


    文一臉上滿是堅忍和疲憊,但這個硬漢子還是抱拳跪地後立即動身離開。


    莫君琰攥緊腰間的衣襟,強忍痛楚撐起身來,淡淡道:“不必了,生死由命。若我未能挨過,家中一切就靠三兒。泠然,你要好好扶持他。”


    夏泠然收劍歸鞘,單膝點地,眼裏沉寂道:“領命。”


    莫君琰點頭,把目光轉向一旁幹待著的莫北辰,盡管身受重傷,但威儀不減:“今日救命之恩,吾等必將還報。”


    “嗯。”莫北辰心不在焉,看到皇帝死到臨頭沒有驚慌的樣子,他反而有些看不下去。


    “等我需要了,自然會找你們索報。”他擺了擺手說道,既然人家都快生離死別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在這裏湊數。


    皇帝微微點頭,不再說話,似乎剛才幾句話已經用盡力氣,他支撐不住站立又緩緩坐下。


    夏泠然起身,淡然問道:“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寧辰。”


    派暗影暗中調查,也隻知道這青年名喚“寧辰”,其它的資料一概不知。夏泠然有些恍惚,“辰”,和那孩子的名一樣。


    林子又回複到原本的寧靜平和。莫北辰抬頭看天,太陽已經快到正中,但這個地方還是清幽一片。


    也差不多該離開。莫北辰拍了拍身上的輕塵,淡漠道:“告辭。”


    “告辭。”


    背過身離開,莫北辰眼裏清冷一片,但內心卻有些紛亂。在這裏,心軟不是好事,但總有那麽多事情讓你心軟,哎。


    搖搖頭,翩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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