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須發微蒼,麵容卻比發色顯得年輕許多,玄色束腰衣袍帶著些濕意貼在胸膛上,額前亦有汗珠緩緩而下,不遠處有一柄長槍靠在樹叢邊,顯然他剛剛是在練武。


    “你說什麽?”衛嵐好奇道,剛剛他說的那兩個字沒有什麽意義,似乎是個人名。


    “這煙水玉是……”他話剛出口,便突兀地停住了,衛嵐探詢地看向他,正好與他驚愕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那人像是受了極大震動似的,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稍後卻露出狂喜的神情。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陡然伸臂向她抱了過來。


    這陌生男子一見麵就是神神叨叨的樣子,如今又這樣無禮,衛嵐眉頭一皺,閃身躲了開去。她如今的這副身軀雖然孱弱,但勝在體態輕盈,這幾日來她也刻意加強鍛煉體能,雖然動手能力是無法和以前相提並論了,但敏捷度經過練習後卻提高很多。


    那人也是個練家子,落空後立刻橫臂一撈,準確地抓中了她的手腕。


    腕上傳來的力道很大,衛嵐試了兩次沒能掙脫,便下意識地扣動藏在袖中的扳機,鋼針自箭筒激射而出,準確地刺入了那人的小臂。


    距離如此之近,那人根本沒有閃避的機會。


    看到衛嵐的舉動,他眸間掠過一抹困惑:“阿冉,你怎麽會……”他的話才剛出口,眼神便有些渙散。


    衛嵐緊張地看著他,箭筒內的所有鋼針都在特製的藥水中浸泡過,帶有麻醉的效果。這也是她敢大膽進宮的原因之一,至少憑借袖中的機關,她可以輕易放倒近身之人。這種麻藥發作得很快,據酒綠說還有致幻的效果,中招者醒來之後,多半會記不清自己之前在做什麽。


    那人的意誌力顯然比衛嵐想象中的要強,他竟然扣住她的手腕向自己的方向拉去,有些迷亂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臉上。


    “阿冉,你終於回來了,不要再離開了……”他喃喃道。


    在他炙熱目光的注視下,衛嵐的心跳得像是打鼓一樣。這是怎麽回事,今天她似乎接連兩次都被別人認錯了,如果真的有阿冉這麽個人的話,那麽陽夫人剛剛是不是也把她認作是了同一個人?


    好在這種被牢牢注視的折磨並沒有持續太久,終於抵受不住藥物的力量,那個陌生男子放開了她的手,搖搖晃晃地後退兩步,倒在了地上。


    衛嵐這才鬆了一口氣,忙從他小臂上拔下那根鋼針,又把玉墜從他緊握的手中奪過來,然後便匆匆離開了。


    紀氏和她的兩個女兒大概還在皇後處,衛嵐管不了那麽多,命令車夫立刻送她回府。


    回去之後,她在記憶中細細搜索了一遍,卻始終想不起有什麽人和她容貌相似,而且名字叫做“阿冉”的。


    想得煩躁了,她便順手從書案上拿起毛筆來,研了墨汁在紙上胡亂塗寫。


    阿冉阿冉阿冉……寫來寫去都是這個名字,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會和她有著相似的容貌?


    無意從銅鏡中瞥到自己的臉容時,衛嵐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容貌最有可能相似的人,難道不就是有血緣關係的人嗎?


    但是,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還太小,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衛嵐轉念一想,衛府最東邊的地方有座祠堂,每年過年時衛邯都要去那裏祭祖,那裏供奉著衛家曆代祖先的牌位,隻要是明媒正娶的夫人,過世後牌位便能進入祠堂。想要知道母親的名字裏有沒有那個“冉”字,隻要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寧可去暗沉沉的祠堂一個個翻牌位,也不願意主動去問衛邯。記憶中,除了上次是例外,從前她每次提起母親,都會引來衛邯好半天的不痛快。正因為他有這樣的態度,所以紀氏才越發肆無忌憚。


    讓酒綠在房中留守,讓燈紅在祠堂外麵放風,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後,衛嵐終於踏入了那棟外觀上就顯得有些陰森的建築。


    因為她是女子的緣故,所以這座祠堂她從來無緣踏入,也不知道牌位都應該放在哪裏,隻能自己摸索。


    彼時已近日暮時分,當她終於看到那一排排的牌位時,光線已越來越暗,狹小牌位上的字跡幾乎已無法分辨。衛嵐身上並沒有帶火折等物,供桌上雖然有蠟燭,但沒有引火物也是無濟於事。


    總不見得要回去預備了燈籠再來一次吧?剛才就險些撞上個巡邏的家丁,萬一被衛邯知道了她來祠堂,是一定會惹來麻煩的。


    正當她無計可施時,卻忽然聽到了鳥鳴聲。


    那並非普通的鳥鳴,三長一短,正是她之前和燈紅商量好的暗號。燈紅沒有進來,而是選擇了發出暗號,那就是說明有人來了!


    衛嵐頭皮一麻,今天似乎做什麽都不順利,祠堂裏除了幾根柱子就沒什麽擺設了,供桌底下雖然能容納一人,但沒有桌帷遮擋,根本是一覽無餘。


    怎麽辦,難道要站在這裏等著被人抓住不成?


    她打量一下四周的環境,隻好咬牙從拿出藏在腰間的爪鉤,用力向上一拋!


    幸好繩子的長度夠長,爪鉤在繞了一圈後準確地嵌入房梁,但衛嵐耳邊也傳來了腳步聲,人就快要到了!她試了試爪鉤的牢固程度,便抓住繩子用力向上攀爬。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如果能在別人進來之前爬上房梁,還有可能不被發現。


    祠堂的房屋修得十分高大,房梁離地麵很是有一段距離,她隻要注意別發出聲音,應該不會被輕易發現。當然,若來人是耳力勝過常人的武功高手,她這點小伎倆根本無濟於事,一般的家丁下人倒可以蒙混過關。


    此刻腳步聲已經在門外停下了,衛嵐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


    那人似乎並沒有要進來的意圖,但衛嵐仍然不敢大意,將呼吸放到了最慢,仔細聆聽門外的聲音,想要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後再下去。從他剛剛的腳步聲判斷,八成是個男人,難道是府裏頭的哪個家丁?


    但對方顯然並不依照她的意願來行動,她等了好一會兒,仍然能聽到門外的呼吸聲,顯然他一直等在那裏。


    一等便是許久,衛嵐數著自己的呼吸聲,計數已經過了五百,換算成時辰的話也有大半個時辰了,這人竟然還沒走。她幾乎要以為那人知道她來這裏,是故意等在門口折磨她,看她蹲在這裏出洋相的了!


    等得時候太久,她的呼吸也忍不住開始紊亂了。正當衛嵐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算了的時候,門外卻再度傳來了新的腳步聲。


    這次的腳步聲比較細碎,是一般女子的走路方式,和之前的來人截然不同,卻絕非是燈紅。燈紅武功不弱,所以落足沉穩,而眼下這女子腳步虛浮,絕非練武之人。


    這是兩個人約好了要在這裏私會?


    衛嵐頓時覺得頭疼,私會約在哪裏不好,偏偏要挑這個個鬼氣森森的地方,還趕在她後麵來,難不成她要在這房梁上蹲一晚不成?


    然而,當那女子開口時,衛嵐煩躁的心情登時變成了驚訝。


    那女人的聲音,大約是她自穿越後聽的最多的了,正是這衛府的主母,早上還和她一起入宮的紀氏!


    她為什麽會來這個地方,還和一個男人見麵。


    那一瞬間,衛嵐不免有些惡毒地想,是不是應該把衛大學士請來看看這個場麵。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進去?”紀氏的聲音有些緊張。


    那個男人也開了口:“衛夫人真會選地方,不知道衛家的祖宗們聽到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會不會一個個氣得都從墳墓裏跳出來,夫人休息的時候可要小心了,說不定會看到……”


    他故意沒有繼續說下去,然而詭異的氣氛卻已經營造得足夠了。


    紀氏的聲音越發顫抖:“你……胡說些什麽……”


    那個男人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這個男人的聲音,衛嵐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聽到腳步聲往祠堂裏來,她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


    當那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衛嵐立刻認出了他。他就是那天在客棧裏有過一麵之緣的人,蕭景好像說過他的名字是……薑重。


    從那天聽到的對話來判斷,他似乎是蕭景身邊的謀士幕僚一類的人物,在立場上卻站在皇後的角度。那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衛府?聯想到今天的經曆,難不成,他是為皇後來做說客的?


    “娘娘……有什麽吩咐?”雖然知道這裏沒有人來,但紀氏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與此同時還不安地瞥了一眼牌位的方向,仿佛是被薑重那句話勾起了恐懼心理。


    果然,皇後今天在宮中的計謀沒有得逞,卻還不肯放過她。


    薑重先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紙包交給紀氏,然後才緩緩道:“娘娘要你做的事很簡單,隻要在晉王大婚的那天早上,將此物設法給新娘服下即可。”


    聽了這句話,衛嵐瞳孔微縮,紙包裏會是什麽?


    是想用毒藥來威脅她,還是想要取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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