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陽神色依舊,擺手道:“不急,剛才聽桑雪之言,西石原中凶邪異類猖獗,古蜀國人多是為鬼車所害,不知這鬼車所指何物?”


    虞桑雪剛欲作答,酉長赫舍裏急忙搶先道:“啊,這鬼車嘛,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十一蠱物中的中害神蠱,中者會目見邪鬼形,耳聞邪鬼音,故又名鬼車,胡老弟知道蠱物解法,這一點大可放心!”


    在場眾人對視一眼,雖有些心不應口,但還是微微一笑,點頭稱是!胡平陽也不追問,附和道:“若是如此,小弟自當為漢裳蠻部落行此一遭,但在此之前,我尚有一事要勞煩諸位!”


    見胡平陽應允,赫舍裏欣然道:“胡老弟有話但講無妨,隻要漢裳蠻人力所能及,我們絕不推辭!”


    “是有關於我朋友的顛疾,不知酉長可有辦法?”胡平陽爽朗一笑,目光卻是看向巫雅。


    巫雅閉目凝神,似有不悅的避開胡平陽的目光,但在場餘人盡皆麵露喜色,原先他們還擔心胡平陽不肯同意這交易條件,如今聽胡平陽當先提及,眾人心中都是一寬。


    赫舍裏當先應道:“胡老弟果然博學,竟然知道巫雅能夠治愈你的朋友,就當是回報你對漢裳蠻部落的大義,我替巫雅答應了你吧!”


    胡平陽見巫雅並無表示,索性起身對巫雅施禮道:“如此就有勞姐姐了,但不知那西石原一事,我何時能動身?”


    “現在就走!”平台之下,傳來簌簌的腳步聲,眾人循聲望去,但見朦朧的夜色中,一個淡綠的身影箭步而來,看他形色既顯憤慨,又有些狼狽,胡平陽認出那是鬼娃,上前迎道:“怎麽形色匆匆的,是不是做惡夢啦?”


    鬼娃白了胡平陽一眼,沒好氣道:“要隻是做惡夢倒好了,你小子什麽時候來這也不通知下我!”


    說話間,身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響,伴著那閃爍的篝火,來人一身白衣如雪,眉目間英氣襲人,在朦朧夜色的映襯下,風度翩翩,英姿絕美,竟有幾分天人感覺,正是部落的斯辰宇喬森。


    鬼娃眼角一瞥,臉色登時現出厭惡神色,胡平陽了然在目,心中自是明白鬼娃所指,附耳到鬼娃耳邊,小聲道:“原來不是噩夢,而是春夢一場!”


    鬼娃嘁嘁道:“想占鬼爺我的便宜,這小子還差了些火候,咱現在就走吧,我可一刻不想在這多呆!”


    見二人竊竊私語,宇喬森緬甸一笑,獨自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赫舍裏觀此情形,唯恐計劃有變,急忙插話道:“客人不必這麽匆忙,天亮了再走不遲!”


    胡平陽怕鬼娃語氣不當,搶先道:“無妨,我們已經休息夠了,而且漢裳蠻之危迫在眉睫,早一步動身便早一日解脫,不知酉長意下如何?”


    赫舍裏也不多勸,點頭道:“這樣也好……!”


    這時,一旁的申屠柯麵色忽而一黯,警惕道:“你們可有聽到什麽?”


    與此同時,立於平台上的火盆中,原本就幽暗的篝火此時如受侵襲,在周圍沒有一點風吹草動的情況下,竟是突然晃了一下,眾人除了胡平陽與鬼娃之外,盡皆變了臉色,場麵一時變得異常安靜,仿佛還給人一絲,陰森森的感覺。


    申屠柯麵色一凜,冷然道:“是小鬼!”


    說話間她把手中的牛骨杖往地上一敲,口中默念著奇怪的咒語,頓時火盆中的火焰急劇變幻,竟從橙紅色變為青色,隨即她閉目凝神,伸手向那青色盆火攤開,現出掌心一道桃木符,心念催動玉符,口中同時疾念咒語道:“赫赫陰陽,與我神方,此符開路,收攝不詳,神師殺伐,先誅惡鬼,後斬胎光,法咒一出,百鬼現形,顯!!!”


    一聲顯字方落,申屠柯屈指結印,手中桃符疾速射入青火之中,隨即那青火如受感召,頓時青光大盛,急劇流轉之後,從那火盆底座緩緩升起一物,正是剛才投火的桃木符,此時木符周身環繞著青色焰光,懸浮在火盆上方就如同一支指針,箭頭幾番搖擺之後,終於漸漸入定,申屠柯神色一冷,將牛頭杖往所指處一揮道:“去!!”


    話猶未盡,就已見那木符如離弦之箭,急速刺向茫茫夜色,直取平台末座,眾人神色緊繃,知道申屠柯這一手搜靈術已然察覺出鬼物所在。


    正在冥想之際,森林中的氣息仿佛又詭異了幾分,那木符打在透明的空氣中,隨即消於無蹤,然後就隻聽在那玉符消失之處,傳來一聲驚呼,緩緩現出一個半透明的虛影,竟是一個小男孩模樣,看上去大概能有兩歲左右,頭上豎起一支衝天辮子,身上隻穿著一件大紅肚兜,小小的個子看上去極是可愛!


    小孩伸手拍掃了一下胸口處,憤然瞪了申屠柯一眼,冷冷道:“老鬼,就你那點道行幾百年前對我尚且有用,今**我現身,無異是自尋死路罷了!”


    申屠柯冷眼相視,邪笑道:“是嗎?今日眾法老盡皆在此,你也膽敢前來,是不是太過藐視我等了?不知死活的東西!”


    胡平陽在一旁暗暗吃驚,那小鬼靈力之強,雖是受了申屠柯一擊,卻竟然毫發無傷,可見兩千年來,這鬼物殺人蓄靈,死在他手中的活物不知有多少,以致能有今日氣候!


    小男孩嘴角一撇,漫不經心道:“不要說就你們幾個老東西在此,就是整個部落加起來,也找不出幾個有點能耐的?今日就讓你看看,惹惱本鬼爺的下場!”


    “本鬼爺?”鬼娃聽著覺得好笑,上前一步道:“小家夥這口氣,跟老子挺像的,絕對合老子口味,老子決定收你當……!”


    “小心了,這小家夥似乎要發火!”這一句話,胡平陽幾乎是陰沉著聲調的,鬼娃霎時一驚,緩緩退了幾步。


    顯然是受了鬼娃一氣,那小家夥此時麵目猙獰,雙眼憤憤瞪了鬼娃一眼,試想鬼娃開口閉口一句老子,對於他這個壽逾千載的童魂,論年紀他可以當鬼娃的祖爺爺了,又怎麽受得了鬼娃的戲弄,登時就要出手教訓一下這個自大的家夥!


    胡平陽心下也是一驚,以前聽說南疆巫術最恐怖的莫過於養小鬼一法,其中尤以凶死的童魂最為凶惡,而據說小鬼的脾氣都十分暴躁,尤其是靈力越強的越是,今日一見,倒是不假!


    這一分神之間,場麵情勢已然突生變化,那小鬼童聲一喝,雙手合握身前,右手食指豎起,然後緩緩將拳抱舉過頭頂,眼睛閉上之後,右腳隨法咒而動,愣是極力向地上跺了四次,感覺有點像道法中的神打術,看上去頗為滑稽,但在場眾人臉色去愈加陰沉,目光齊齊看向場中一刻不敢移開。


    胡平陽微一疑惑,這姿態看上去倒是有些眼熟,那小鬼右腳每跺地一次,便從自身分離出一道虛影,每一道虛影都做著本體一樣的動作,直至分離出四道虛影,與本體合數為五,這時胡平陽意識中才似乎抓住了什麽?目光一凝,心頭暗道不好,急急驚喊道:“不好,是…是五鬼搬運術!”


    申屠柯與胡平陽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不對,胡平陽話剛出口,申屠柯已然欺身向前,手中牛頭骨杖反手一轉,直取小鬼本體而去,而同一時刻,那小鬼完成分身之後,雙手微微抬起做虛抱狀,五體幾乎一致,也不見再有任何動作,就見四周景色忽而一暗,仿佛連火光也無法穿透黑暗分毫,隨即一陣簌簌聲響自頭頂傳來,眾人驚愕之餘抬頭望去,一顆巨大斷樹從天而降,如同巨塔一般直壓眾人。


    由於胡平陽早有言語警惕,眾人皆能反應過來,以鬼娃為首,眾人紛紛四散而逃,鬼娃身疾手快,一把環住虞桑雪的腰就勢往台下一撲,堪堪讓過這一壓之勢,隨即耳畔傳來一聲巨響,那處於平台上的火盆被碾得焰火迸發四散。


    天地一暗,借著遠遠族人圍聚的篝火微光,可以看清彼此臉上驚駭神色,聽見族人向這邊而來的腳步聲響,回頭看時,任誰都自心中猛地一顫,那樹樁平台受這一擊,竟是被生生壓下三分,場麵上碎屑橫飛,一片狼藉。人若是慢上一步,肯定是被碾成肉泥,而那巨大斷樹壓下之後便被周圍巨樹擋住倒勢,斜斜的倚在另一顆巨樹的杈上,也不知如此巨大的樹樁是從何而來的,就像憑空出現的一般!


    這邊,場中的激鬥此時竟似乎漸漸遠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醉人幽香,鬼娃摟著虞桑雪的纖腰,生平第一次感到頭昏腦脹的窘迫感覺,剛才他怕摔傷了這個美人兒,臨落地時他將身子一轉,把自己身子朝下以作護墊,如今虞桑雪柔弱的身子正好壓在他的身上,肉體的接觸就恍如靈魂的重合,那美妙的感覺是自深心處,深刻而又飄渺,深刻的是這一瞬間的完美邂逅,飄渺的是這撲麵而來的呼吸,仿佛還帶有一抹香豔的氣息,醉人心脾!


    這一刻,鬼娃看著那張幾乎要與自己的臉貼在一起的,淒楚動人得不可方物的美麗臉龐,竟是有些癡迷!


    “平陽,你……快鬆開我!”虞桑雪言語輕柔,略帶羞澀的嬌嗔一聲!


    鬼娃聽著這仿佛世間最溫柔,最動聽的耳語,心頭卻是莫名一痛,臉上迷離的神色忽的一沉,本想說些什麽的,但終究還是歎了一聲,鬆開了手!,


    虞桑雪倉促起身,臉頰微微泛紅,隨意拂拭了一下身上的塵土,忽而問道:“他們都怎麽樣了!”


    鬼娃環顧一眼,默然道:“沒人受傷。”


    虞桑雪聽這聲音,表情一僵,隨即反應過來,頗為難堪道:“哦……這……沒事就好!”


    鬼娃突然有些失落,苦笑一聲看向場中,這時雙方勢力各站一邊,成對峙形態,申屠柯老臉漲紅,眼睛憤恨精光閃過,死死的盯著小鬼,再觀那小鬼神情自若,分毫沒有大戰在即的樣子,顯然申屠柯剛才一擊落了空,並未對小鬼造成損害,胡平陽此時自是驚駭莫名,這以殺生蓄靈的千年小鬼,念力竟已達如此境界,隻心念微動,就能憑空搬來千斤樹樁,當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五鬼搬運原是控靈術的雕蟲小技,一般是用在五鬼行業裏的,五鬼行業即吃、喝、嫖、賭、詐,其中當以賭鬼為甚,好賭之人多是養鬼搏命,在賭桌上利用五鬼搬運之術,能隨心所欲的控製骰子點數,進而謀取不當之財。


    一般來說,小鬼靈力越強,念力越純,能憑空瞬移的物件就越大越重,不過小鬼靈力越強,對主人反噬之力就越大,胡平陽不禁疑惑,倒不知這幕後養鬼之人,是如何應對這等恐怖反噬的?


    “老鬼,別以為趁我施法偷襲就能傷得了我,今日你逼我現身,若不殺你蓄靈,你們還以為本鬼爺好欺負了不是?”小孩雙手叉腰,一付老氣橫秋的樣子道!


    申屠柯冷笑一聲,凝神道:“是嗎?那也得看你有無這個本事了?”


    說話間,申屠柯臉色一凜,右手使力將牛頭骨杖倒插身前,隨即整個人盤腿坐下,閉目凝神,竟是做入定姿態。


    這夜,又詭異了幾分!


    隨著申屠柯入定漸深,四周的氣息仿佛多了一絲陰冷,隨即隻覺一陣冷風撲麵,其中夾帶幾許風沙落葉,吹得人睜不開眼睛,那絲絲陰風過後,眾人睜開眼睛,赫然就見申屠柯身前多了一個虛影,衣著身形均與申屠柯本人一致,除了鬼娃之外,在場眾人盡皆神色凝重。


    那小鬼吃驚更甚,臉上戲耍神情一斂,正色道:“想以魂體與本鬼爺一搏生死?這就要看誰的魂力更強韌一些,本鬼爺蓄靈千年,還沒見過這等不要命的!”


    胡平陽看在眼裏,心中更加擔憂,以魂力相搏,固然可以與小鬼一爭,但小鬼蓄靈千年,其魂力之強,隻怕申屠柯未必能敵。


    心念未消,就聽得一聲脆玲聲響,虞桑雪踏前一步訕笑道:“小弟弟,你說若是加上姐姐我呢?”


    小鬼身形一顫,斜斜看了虞桑雪手腕金鈴一眼,冷然道:“祝由術?”


    鬼娃眼見小鬼神色突然一變,倒是有些忌憚虞桑雪手中的金鈴,忍不住湊近胡平陽身旁問道:“什麽是祝由術?”


    胡平陽目光不離場中,木木道:“祝由術是古巫術的治病方術,傳說另有一項妙用,就是移精變氣,巫書《移精變氣論》說:“餘聞古之治病者,唯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已也。”,據說能將大自然五行之氣納為己用,虞桑雪應當是想借森林中的木氣之精,強化申屠柯的魂力吧!”


    鬼娃吃驚道:“竟然還有這種奇術,看來漢裳蠻部落也不簡單!”


    虞桑雪感覺小鬼露語氣有變,心中不無自豪道:“怎樣,森林之中多草木精華,你還敢這樣大言不慚嗎?”


    小鬼冷哼一聲,眼中邪光一閃,在眾人都不以為意的情況下,他身形驟變,瞬間自本體幻化出九道虛影,與本體合數為十,乃是三魂七魄之十數,道道虛影形神一致,稚喝一聲向申屠柯魂體衝去,其勢之快,當真讓人目不暇接。胡平陽以為,世人時常有身形快如鬼魅之說,想來就是說的這般。


    這邊申屠柯冷笑一聲,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她倒是雖亂不驚,意念催動之下,她也陡然分身,一一迎上小鬼的進逼勢頭。


    這時虞桑雪已經閉目起法,祝由術的施行講究神遊六虛,施術者將神識遁入五氣之境,手中金鈴每抖一次,便有一抹靈識融入五氣之中,從而以魂力收化五氣精華,納天地靈氣為己用,但間中決不許有外力幹擾,否則施術者心神動蕩,必遭靈氣反噬而亡!


    虞桑雪閉目同時,手中金鈴反轉一抖,身子如受清脆玲聲感召,同時也劇烈顫抖不已,然後她揚手向天,雙腳踏著古怪步伐,看上去與古巫族的祭天舞蹈有些類似,口中似乎還喃喃念道:“赦東方青瘟之鬼,腐木之精,頭戴華蓋,腳踏魁星,四時八節,因旺而生,神不養內,外化木氣精靈,五行之氣,入人身形,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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