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思落魄,就這樣幾近死寂地盯著豆芽的屍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半晌之後撥弄了一番他那因剛剛強行長出來而淩亂不堪的頭發。豆芽毫無血色的臉在月光下顯出幾分黝黑,但他依舊是這般乖巧憨憨地睡著。


    我輕輕撫摸著他柔軟卻冰冷入骨的麵龐,眼前仿佛再次看到那萌翻天,動人的紅色麵龐。紅透了季節,紅透了我的心。


    良久過後我對著他說道:


    “豆芽,要是你能再笑一次,再咬一次我的屁股,那該有多好!你還記得嗎?豆芽!”


    說完,一滴滴晶瑩滑落,這個時候,天上下起了雨,這個山頭,這個季節已經很久沒有下過去了。


    大雨滂沱,我卻沒有躲避,在天際不遠之處忽有一點白光拖著長長的尾巴像遠處的天際投去,是流星。接著的是漫天的流星朝著那個方向而去,白色的晶瑩如同我痛楚的哭淚,一點接著一點彌漫,最後消逝。


    有這麽一個古老的傳說,話說人死之後靈魂便會化作流星,跟隨流星雨卻到他最想去的地方。豆芽他還什麽都不懂,他想去的地方,是哪裏?


    我舉目望向那整齊的流星雨,問道:


    “豆芽,你是不是也在那流星上!如果是,想必已經沒有痛楚了吧!”


    我抱著豆芽一隻跪在地上,這個時候,禾雲真也跪了下來,對我說道:


    “我有說過,他已經沒得救了嗎?”


    我淚眼朦朧地盯著他,愣愣問道:“你說什麽?”


    他歎息一聲說道:“沒錯,這小行屍我是救不了,雖然我確實也不想救他,畢竟是行屍。但是看你這樣,我也很頭疼啊!”


    我抓著他的手說道:“雲真大哥,我求求你救救他。就算他是行屍,他有錯,但這是命運的安排呀,不該懲罰他的。”


    禾雲真搖頭歎息,望了一眼凝澄和張劉氏,又看了一下孫葫蘆。大家臉上都是迫切地希望能夠救豆芽。


    禾雲真一撐雙手,起身拍拍道袍上的灰塵,轉身走了,邊走邊念叨:


    “哎呀!真是冤孽啊!我心腸是不是變軟了很多?這要是換做以前,我早就把他給……”


    我盯著禾雲真走去的身影,張劉氏和孫葫蘆一把將我扶了起來,張劉氏用袖子擦擦我的淚水說道:


    “放心吧!那小道士肯定有辦法救他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是啊!小兄弟你不要擔心,我從一個鬼的角度看,這小娃娃福氣大得很,將來一定很了不起的。”


    我終於是咧嘴一笑,抱著豆芽追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旭陽初生,豔陽高照,露水浸潤了清晨的草地。禾雲真一大早就起床,說要帶我去這高順縣附近的一個小村子,找一位叫做宋天霖的高人幫忙。


    我壓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隻是愣愣跟在禾雲真尾巴後邊,隻要是能夠救豆芽,什麽人我都找,什麽事我都答應,什麽委屈我都願意受。


    到鎮上已經是下午時分了,禾雲真先是帶我回了一趟鎮上的“龍寶齋”,那是他家,但是我沒進去,因為我怕耽誤了豆芽的治療時間。


    禾雲真從龍寶齋出來之後,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道袍的打扮,而手裏還拎著兩大盒子的禮品。


    他拎起這東西,在我麵前晃了晃,說道:“小子,這可都是為了你啊,等將來你有錢了,要不還給我,我可饒不了你。”


    我嗬嗬笑道:“雲真大哥,錢乃身外之物,哎喲!”


    禾雲真敲了一下我的頭說道:“放屁,早跟你說過了,錢乃囊中之物。”


    說完我們就往鎮上的一邊趕路,禾雲真不喜歡坐車,這鎮上的摩托車很便宜,但他還是拎著兩盒子禮品,換晃悠悠地走著。


    有時候我看他,一個十八九歲的男生,怎麽就像是一個老頭子的心態?難道天才都是這樣的嗎?


    離鎮上遠了許多,進入一片田野之後,就看到遠處有一條比較古舊的巷子了,田野上一滴露水從我頭頂的樹梢滴落,觸到我的鼻尖,在有一絲絲流入了我幹涸的雙唇,我抬頭看了看天,差不多到黃昏了,有一種舒心的感覺,好像憋屈了久久的情感一下子頓悟通徹了一般。


    禾雲真走得像蝸牛一樣,而我又是心急如焚,催了他好幾次他都像是沒聽見一樣。到了巷子夜已深了,小巷子裏頭燭光淡淡,街上更是行人寥寥。禾雲真領著我在小巷中穿過幾條陌生的巷口,最後走到一處較為偏僻,名叫宋宅門外,這才停下來。


    周圍人家的燈很多都已經熄滅了,隻有這裏還亮著。禾雲真敲了敲門板,裏麵傳來一個小孩的聲音:


    “誰?”


    禾雲真輕咳了兩聲,道:


    “小師傅,是我們!”


    話語剛止,緊接著門被打開,是一個小道童探出頭來,掃了我們一眼之後,點頭說道:


    “是雲真哥哥!進來吧!”


    小道童趕緊領著我們進入家裏,而後穿入了小院,去找那個宋天霖。小道童年紀比我大一兩歲的樣子,很有禮貌,邊走邊說道:


    “實在是抱歉,我師傅身體不好,無法出來相迎,我帶你們去見他吧!”


    禾雲真問道:“哪裏的話,我和你師傅是老交情了,他現在身體怎麽樣了?”


    小道童眉目似乎微微一皺道:


    “不瞞雲真哥哥,我師傅他最近幾天染了風寒,連房門都很少出,再加上舊疾複發,前幾日還吐了些血……”


    聽到這裏,禾雲真嘴唇白了幾分,臉上神色頗為複雜。


    我看到小道童神情突然變得暗淡了許多。禾雲真歎息一口氣說道:


    “唉!人老了有點小毛病也是正常的,你師傅以前身體基礎好,你別太擔心。”


    “好!”


    跟著小道童過了小院來到一間書房,夜已深深,書房裏的燈依舊亮著。小道童敲了敲門,裏麵一個蒼老且微弱的聲音傳出:


    “進來!”


    雖是短短兩字,但我耳根麻利,明顯聽出這人中氣不足,病態沉沉,想來他的舊疾是複發的厲害。禾雲真也是不禁眉頭緊鎖,一陣不安。


    夥計推門入後,見一位正趴在床上的老人,應該就是宋天霖了。


    我見這宋天霖十分憔悴,一臉的倦容,病態異常。青燈之下,宋天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連呼吸也有些急促。


    小道童不忍打攪,就回頭望了禾雲真一眼。禾雲真擺手示意他先離開,小道童會意,看了我一眼之後,悄然走出門外。


    禾雲真站在原地不動,我亦沒有作聲。倒是宋天霖發現有人進來卻沒有作聲,感覺奇怪,就抬頭。


    半晌,禾雲真拍了拍衣袖,緩緩跪了下去,微聲喚道:“師公,徒孫雲真來看你了。”


    宋天霖一聽禾雲真的話,急促坐起,而後移步到禾雲真身前,大概是沒料到禾雲真回來,他的臉上仍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那看不見的眼睛盯了一會才緩緩起身下床,穿好拖鞋之後,上前扶著禾雲真起來叫道:


    “雲真,你來了!”


    一聲雲真,道出了老人對晚輩的關懷,連我都為之動容。


    禾雲真臉上的焦慮仍未消除,道:


    “聽小師傅說你舊疾又犯了,還吐了血,是麽?”禾雲真語氣平緩地說道,關切之心深深凸顯。


    宋天霖強笑道:


    “嘿嘿!還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精通醫術,這點小恙難不住我的。”


    禾雲真稍稍氣道:“哼!你少哄我,聽聽你現在說話的聲氣,哪裏還有什麽精神。大半夜的尚不就寢,我就看你能夠撐到何時!”


    宋天霖又是“嘿嘿”笑了兩聲,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禾雲真身旁的我,就指著問道:


    “這是你徒弟?”


    禾雲真轉身看著我,搖頭說道:


    “不是,這是我有緣遇上的一個小兄弟,他是洗冤師。”


    “什麽?洗冤師?難道是萬全的弟子?那萬全呢?”宋天霖大概已經猜測到了,我養父才人到中年,而洗冤師又是一脈單傳,如果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又怎麽會傳到我這十歲小孩的身上呢?


    禾雲真歎息說道:“已經駕鶴西行了!”


    宋天霖臉上閃過一絲悲愴之情,長出一口氣,救救沒有說話。


    “萬全可是個好人啊……”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傳來融融的暖意。


    禾雲真不忍見到老人家如此難過,他拍著宋天霖的肩膀說道:“別傷壞了,幹我們這行的,命中都注定了的。”


    宋天霖拉著禾雲真的手,說道:“雲真啊,師公我可能是時日無多了,有些事情要提前交代你。你要不是今晚來,我也正準備過兩天托人去龍寶齋找你來一趟的。”


    禾雲真笑嗬嗬說道:“誰說你時日無多了,我用‘先天演卦’替你算過,你還有八十多年的命呢!”


    宋天霖知道禾雲真在逗他開心,但高興不起來,說道:“你少蒙我,這‘先天演卦’還不是我傳給你爹,你爹再傳給你的。你斷得了,我難道斷不了?”


    話音微弱,但字字打入禾雲真耳中,兩人一時無語,屋內一片死寂。


    見宋天霖垂下頭,禾雲真向方才一直沒留意的書案望去,黑暗下的書案上堆滿了書籍,他指著書案上的書籍問道:


    “師公,這些難道是?”


    宋天霖頓時回了精神,點頭道:


    “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禾雲真說道:“感謝師公啊!這樣一來,我們道門,就真能為世間蒼生做點事了。”


    禾雲真又說道:“師公,我這次來,其實是想要請你指教一下,救一隻小行屍。”


    “小行屍?”


    禾雲真對我招了招手,我抱著豆芽走過去給他看。


    禾雲真說道:“這小行屍被鬼怪控製,吸收了怨氣和煞氣,現在已經無法承受,快要氣盡而亡了。”


    宋天霖拿過一盞燈,對著小豆芽仔細檢查了一番說道:


    “這可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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