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門一事,三審定案,九月初八,聖命終以欽命主刑官,隻腰斬人數由百降十,餘者皆以充奴或以流配。


    九月初十,霍氏一門,二十餘男丁處以腰斬,刺配流放滁州江州等眾逾百,餘俱為奴,家婦盡沒為婢適供作務。一族陷落,且是叱吒朝野二十餘載的名門仕族。幹戈橫蕩,事隨天地翻覆,京城上下遍布以驚恐不安的氣息。


    西廂書廳暖閣,熏燭正亮。


    “朕...起了南巡之心,想問她可還能追隨?”長生立身於窗前,由冷風貫穿單薄的明色裹金單袍。今日,他終也是得了空閑能來探她,自行刺之事後,便也許久未見,似乎那時的話並未言完。率先入了司徒的書間,一邁入堂,便是直入主題。


    “這一次南訪,是又要滅哪一門呢?!”這書間尚隻有司徒一人,此刻正立於案前執筆而道,眸中無色,卻也寂寂看著他。這一次借行宮之行,傾覆京郊霍氏。那江南五處卻也人傑地靈,駐以四大家族,莫不是皇帝薄仕奪勢之心漸起,亦有心一門子清理幹淨除以後患。


    長生後脊微僵,背了身子掩了神色,隻聲音平定異常:“四伯倒還是知道了?可是侄兒哪裏演得不到位?”


    司徒遠倒也不看他,苦苦一笑,頗有些無奈:“連坐百逾人同刑腰斬,卻落至數十人行刑,眾人會言皇上慈悲寬憫。隻熟悉您的人當明白.....若真是霍門起刺駕之心,百逾人受刑皆是不夠的,數十卻也少得可憐了。”憑以狠辣,這孩子卻也隨了上官逸,這一點他無從懷疑深信不疑。他確是他的骨肉,行事作風不至十分全像,卻也近了七八分。


    “隻四伯既是看得清楚明白,但也未勸言納諫,朕...甚是好奇。”長生顏上凝起層層冰霜,他二人都是冷麵寒心,一時間暖閣中並無半絲暖意。


    司徒遠輕放了筆毫,淡淡繞出了案幾,三步漫來,佇立另一端,與其相對而望。唇邊但也勾起波瀾不驚的笑意,卻無溫度:“我若多言了幾句,怕不是還要被你一並拾掇了去?!你四伯年紀大了,看得多,全也記不住。一心一意懶著園子,守著妻子過幾天風清雲淡的小日子便是幸哉。”


    昔日霍靜仙逝,上官逸念以情深,卻也犒賞擢拔霍門,予以兩營統管,與彥慕一西一東,一北一南分以兵權。而後霍氏門族漸起複興之息,隻幾年光景已有蓋過皇家世族的勢頭。如此說來,霍門之禍根,便是在那許多年前便也埋下了。


    如今西土作亂,昔日征西大將軍馬文彭舉黨自立,皇帝欲舉兵對峙西黨叛賊為首的異域聯盟,急需充盈兵力。偏掌控京西北二營的霍門將帥處處與彥慕相抗,遲遲不肯交付虎符調兵,隻因他肅國大將軍霍仲是馬文彭的女婿,無願出兵討伐自己的嶽父,此乃出於情理。然,國事不可延誤,長生定沒有那個耐性,於他心中,於公於私,於國於親,霍門早便也成了心頭大患。


    “哦?!四伯父真是如此想嗎?”長長的影子拖下,長生徐步迎上對方,隻伸手掐去燭台上最後一抹燈芯,書間瞬時暗下,隻雙眸透亮,“隻一月半前,卻也是誰於朕起心動手前,幾封密函托送霍家,催那等迂腐頑臣交付兩營兵權以自保。那人看得實是清楚,摸透了朕的一舉一動,連著分毫細節都不錯。隻可惜…霍家那一群廢人不把你的懇言放在心上,失了最後一條生路。”他如今卻也不明白了,自己這個四伯父從來都是敏於行而訥於言,斷不是喜湊熱鬧橫插冷手的人。隻於此事間,險以壞了自己一舉多得的大計。


    司徒遠卻也起了興致,由著眼前的少年以冷峻眸光洞穿自己。其實他們皆一般,本都是深宮禁闈中成長的孩子。自幼便明以於這龍位皇權下,父子,君臣,師徒,甚以兄弟之間盡是要鋒矛相對,恨不得率先戳爛了對方。無情理道義可談,更不該有婦人之仁。隻…這孩子是引以她神傷憔悴的孽,放任他作孽,痛得人卻是她。為人父母,是恨不得攬下所有孽重。為她,他多手一番,又當如何。隻他做了,便也是積下德行了吧。他從前尚不明白這些道理,卻也由著她耳暄目染,漸以同化。


    司徒遠複將燈芯挑亮,眼神觸到門窗前,卻是愣下。胸口一緊,忙疾步而出,猛然推了門迎上來人。樓明傲正以立在窗下,她似有些站不穩,努力尋了個支點撐住,複看向他,眸中漸漸平靜下來。窗外狂風大作,枝葉瑟瑟發抖,一時電閃雷鳴風聲鶴唳。


    她漸以回神,尋著長生的身影漫上,入目隻一瞬間,心下驟寒,渾身冷顫猛激而過。方才那些話,她一字不落地聽了去,此時卻實以心生悔意,尤恨不得今後男人們間的話再不要聽去半字。她看長生的視線漸有些模糊,反反複複於掙紮。心中卻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長生忍霍家,絕非一日兩日了,上一代的陳年舊賬翻出來後,不過堅定了他痛下狠手的決心。如此一來,彥慕卻也是知道的,或以,本就是他們二人的密謀策略。


    她看了不少戲,隻這一出,演得最真!由入盛夏長生執意遷宮避暑,再至那一日彥慕故意提及京郊的繁華熱鬧。那一日,巷間民道之上,長生一路說笑,麵上是掃不去的新奇歡快,她因著他難得的輕鬆亦欣慰不少,卻不想皆是假的,那些愉悅歡暇不過是一場戲,完美至做作的一出戲。刺客暗人是假的,縱連那日茶攤的行人攤主更是假的,他什麽也不用做,靜等萬事安置妥當,而後便是等著驚怒,理所當然丟給宗人府去查斷,沒有異議地於人前表現出一臉失望傷痛,絕了一代世家的命數,更隻是順手推舟。


    “你的好兒子司徒墨卻也還求你了?”長生倒也坦然對上她目色,隻一慘笑了道,“你竟然說會相信朕……”


    “竟然”二字尤以拖了長音,入耳更覺刺痛。一口冷氣懸在胸間,樓明傲周身僵下,抬步而上,平靜迎上他的注目,他是一代帝王,天下的主宰,更是他的兒子。隻他不知道,他眼中寫滿了“孤獨”。


    “既是我扶你入那雲陽殿,便也要接受你日後雙手沾以血汙。”她微一抬手,掠上他鬢發,那處很涼,“我信你有自己的理由。隻...我如今看不清了,看不見我兒長生,唯見帝王上官玦。”(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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