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於夏府偏院淺眠片刻,但都不舍得睡去,相對而臥,睜著眼瞪對方。司徒遠見她總有些精神不濟,頗有些擔心,隻嘴上說不出什麽討人歡心的體己話,笑她無事一身輕竟反倒是瘦了。也是唯一一次她不同他爭言,似聽也似未聽,全然不顧他的嘲意。這大半月,他忙碌從省議論,整飭吏治,再至江浙海鹽行賄營奸的亂子,總也有理不盡的朝事。她見他是真的累了,再不忍同他談自己的事。


    轉日晨起醒轉間,她仍睡得沉沉,隻雙眉蹙緊,臥在床間滾著折騰。司徒遠一摸她額頭盡是冷汗,喚了她幾聲,唯聽她哼哼,痛得不成音。他二人皆是嚇得慌了神,尤以司徒遠最是迷糊,倒也來不及整齊衣衫,便揚聲喚了人。而後溫步卿等一行太醫匆忙而來,一幹人圍在偏院尋著主意。


    這一日清晨,冷風驟起,司徒遠背手迎風立了許久。他遠未想及這些日子她一個人受了那多活罪,整日裏連個滋補膳湯都不喜喝的人是如何灌下那滿肚子的苦汁湯藥,更不要說困了大半月未落地,連翻身動作都需小心翼翼,這哪裏是養胎,真真是要了她的命。胎保得艱辛,卻是要累苦了大人。她明明知道太醫的言中之意,卻也執拗地不顧及自己的身子。他心疼孩子,更心疼她。前幾日歸程勞碌體力本已大弱,半月間腳未踩地的人,卻是在尤如繡房內忙前忙後。晨起時衝任不固,胎兒險些未能附住母體。


    溫步卿淨了手由堂內而出,隨著他吹了番好風:“能懷上便是奇跡…隻不能什麽好事都輪到你們頭上吧。”


    司徒遠攥著拳頭一緊,略有些疲憊:“醒了?!”


    “醒了還能這般安靜?!”溫步卿雖以言笑,隻麵上並不輕鬆,“她心裏知道這孩子實以難得,所以才這般費盡心思的保下。儼然不是她的行事作風。”


    司徒遠轉身欲離去,再不說什麽,隻眼中藏不下的痛心。邁步內寢時,恰遇上她醒過來,緊上幾步,跪了一側,握上她的腕子抵在顎端:“既是有了,怎不說。”


    樓明傲亦是受了驚嚇,好容易攥緊他,眼中似有淚要墜下,啞聲罵道:“這孩子倒要折騰死我了。”


    他勉力一笑,眉間皺得緊:“這孩子就不要了吧。”他見她這般遭罪,心底是揪緊的疼痛。


    他這一言,她心底不是沒有思量,隻翻來覆去的念想,終也放不開放不下。


    “可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個孩子了。”她堅持道,卻是奇跡,更是難得的機會。好不容易有了,她怎能輕易割舍,且這些日子,她為這孩子吃了不少苦,心裏存著那份期待,才能堅忍下來。鼻子酸澀得緊,眼角淚跡斑斑,“你知我吃了多少藥?老老實實躺床上腳都不敢亂動。其實…這孩子遠比我們想象中都堅強,好幾次了都是能安然度過,或者,根本不是我離不開他,是他不想離開我們。司徒遠的孩子,怎會這麽輕易被打敗?”


    司徒遠但也不知道自己心口有多酸,說不出來的哽咽,一手握她握得緊緊:“你受得罪太多了…”


    “你信我這一回。”她用力壓抑了淚水,隻強撐道,“隻這一回,好嗎?我信你那麽多回,你也信我一次?”


    他終以妥協,歎了一聲點頭應下,雙目闔緊,掩下一片憂色。


    八月二十,帝親命主審官斷霍氏行刺案。


    九月初一,案定終審。


    五日之後,霍門一族處以極刑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內外。背以謀反行刺的罪名,腰斬卻也是輕罰,隻連坐九族,這一場血刑便是幾百口的性命。傳言落了樓明傲耳中,仍是不為所動,沒有嗟歎更無幸災樂禍。司徒墨忍了幾日,終是抵不過私心,跪身於門外久久不起。那是他的外公娘舅一門,血濃於水,他實做不來無情。


    “母親,承德四年,卻也有遠國侯刺殺謀篡的罪名。那一年血屠遠城,死難上千,而後卻也證明了是一場屠門重孽。”這是帝王的手腕,於自己的心腹大患,終要親手鏟去,栽贓嫁禍,隻需一出苦肉計。


    堂內樓明傲手持金柄細細描眉,眼中冷光微凝,而後帕子沾了水,久久不落。鏡中之人雙眸淺色,空洞無物。


    堂屋之門大開,金色裙箋拖以身後,她淡淡凝著他:“墨墨,你起吧,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母親。”他跪身上前,俯身微泣,“那幾百人之中,有未及滿月的嬰孩,有垂垂老者,還有——”


    “有司徒墨嗎?”猛然出聲喝住他。


    司徒墨微愣,怔道:“沒有。”


    “司徒墨,霍家同你有關嗎?霍門連坐,可會波及於你?!既是沒有,你跪在這裏做什麽?我明白告訴你,我不姓霍,你也不姓。他們的死活於你於我都沒關!”她言這般時,卻也不看他,微側了半個身子。周遭靜極了,縱連牽著司徒遠手蹦躂走來的阿九亦輕了腳步,隨父親愣在影牆後。


    “娘親。”司徒墨微一哽咽,定定出聲,“助紂為虐,可當這般解釋?!”


    “司徒墨,你滾出去。”這一聲突兀而入,刺破寧靜,司徒遠擰著怒眉,一把甩開阿九的手,大步而進。恨不得一腳揣上這兒子,卻是怕妻子心疼,隻狠狠瞥了他一眼,繞到二人身前。眉眼落在樓明傲身上即刻軟下,微有責怪道:“起了風,你不好出來。”


    樓明傲由他懷中輕轉了身,迎上司徒墨的目光,聲音清柔:“墨墨,長生是我的兒子。同你一般,我信你,亦信他。我信他…不會造下這等罪孽。”這世上,那孩子隻自己一個親人,她不信他,還能由誰信?!嫁禍又能怎樣?血洗京門又當如何?他是皇帝,卻也是她的兒子,他就算成了暴君紂王,她也要信他……


    司徒遠由這一聲眸光黯下,抬眸間正觸上她灼熱的眼神,二人於一時怔看。他複又垂了頭埋下所有情緒,抬步間攬緊她腰身,聲音淡淡的:“屋裏去吧,這秋風最颯。”


    (謝謝小卉的建議,還有親們的支持~~~某人在努力準備結文中,這章短了點,不過稍後想加更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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