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明傲於他懷中微一抖,仰目間正對上那滿載深情的眸眼,輕歎道:“若想著生子延息,怕我這塊爛地是沒得期盼了。”平淡間將實事脫出,即便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卻也從未如此開誠布公的坦然。已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卻是不能了。


    她攥著他的袖腕的手,徐徐墜下,由他抬手攥過,反複揉捏不放。


    他凝著她,眼中翻卷而出某絲情愫,垂目間以唇封口,淡淡道:“奇了,我這把老犁頭偏就喜歡墾爛地。”


    樓明傲麵色微轉,眼角空轉了濕色。


    “其實…樓兒予我一雙子女,便已是天大的恩賞。” 他目色漸漸軟下,另一手攬她入懷,似寬慰,更似自言自語。然人總是會有貪念的,得了一個,便想求更多,隻一雙,卻也不少,卻總是不夠。他亦有心期許將日與這女人白頭到老,子孫環繞膝間齊享天人之樂。


    “樓兒?!”她凝著這兩個字,淺淺笑了,她喜他這般喚,隻他喚樓兒時,她才明白由著眼前這男人愛到骨子裏的自己,不是真正的樓明傲,不是夏明初,更不是三百年前的葉芷,隻是她。


    司徒遠隻觀望著她眼色但也清楚她的喜怒,心中舒了口氣,兀自笑道:“倒也不嫌棄為夫假模假樣了?!”


    “要不…咱努力努力,終是試一試吧。”她卻也認真凝著他的眉眼。男人甜言蜜語的後果大抵都是女人的妥協,樓明傲無論怎般決絕,依然要食這人間煙火。


    司徒遠揚眉,平穩言道:“夫人的意思…倒要如何試?!”如若這女人能辭了官位,安心留園子裏專心備孕,才是皆大歡喜。


    然,從著男人的性子做事大不是她的作風,一手拉下某人,輕輕探過氣,詭異的笑了道:“當年相公不是把娘娘廟都拜過一遍嗎?!怕是娘娘想你了…再要你過去幾拜。”


    司徒遠正欲黑臉,卻因她口中坦然而出的“相公”二字亂了心弦,倒是有多久未聽他這般喚自己了,蹙緊的額頭複又舒展而開,此夜,確是安好。


    “樓大人,小臣奉彥大將軍的旨意傳急函一封。”窗外卻有人影在晃,司徒遠更是早已在意到了,隻無心打破這番寧好,便也視而不見了。隻不想,那人終還是提了膽子傳喚出聲。屋內二人皆是微微一僵,樓明傲平靜脫出司徒懷抱,以手扶平鬢發,理了襟領,即起身繞屏而出。


    推門間正看到陰影中跪下的小泉子於夜風中跪得澀澀發抖。不用猜,亦知道自己身後隨步跟上的那男人臉有多臭。


    一手展開函箋,隻略掃幾眼,忽而頓住。收於袖中,目色凝然,匆忙間回身去尋朝服。司徒遠但見她驚慌如斯,不由得追上問及:“倒是怎麽了?!戶部走水?!還是邊關告急?!怎不見彥慕急書於我?!”


    樓明傲隻緘默不答,於幾櫃中翻得更亂,眼神亂掃間焦急問道:“我朝服呢?!午間還掛在這的。”


    司徒遠卻也默不作聲的走至朱箱前以身相擋,語氣寒鬱:“我扔了。”白天一眼瞥見這刺眼絳紫實為不悅,複又想起這女人日夜廝混在男人官場中有來有往,且不說堵心,偏她處處與己作對。思來念去,如今擋在二人之間隻剩這五珠金繡方心曲領的祥服,一股腦子也是團了其隨手塞進箱子,眼不見心最安。


    “別鬧。”她一眼便看出這男人的小心眼,忍下心中驚慌,隻淡淡言。


    他見她眼中卻有幾分壓抑的驚色,又見她難得認真,也讓開了身子,步至一旁,不無失望的沿案而作。


    樓明傲倒也利落,幾下褪下常衣,換以朝服,係帶環佩中不由得掃了幾眼凜冽在一側的司徒遠,心中暗歎這男人倒是越活越小了。不說從前擺著臉一副古板教條的模樣,活脫四五十的愚臣。如今反倒時以執拗頑劣,耐不下性子好好勸他一番,他便也轉不過這個死彎了。


    匆忙步出間,終以回頭瞥了他道:“也別給我惱。大不了回來給你好好試。”


    “試什麽?!”這廝竟也學會沉個臉故作不解。


    “你說呢?!”樓明傲急了,秀眉瞬間怒擰,還給老娘裝起酸樣了?!


    “真的?!”司徒遠半仰目間,複問聲夾雜著淡疑。這女人的話,自是不得全信的,與她交手十年,這等受騙受害的經驗還是存下不少。


    她唇角微撇,暗碼司徒遠這廝也是練至百鬼近不及身的境界了,索性點點頭好言寬慰:“這一次,絕不唬你。”


    “誰?!”眉角輕揚,司徒遠倒也不急,淡漠的尋了手邊的盞杯。茶,正是溫好。


    “我。”牙根已磨起。


    “連著一並說。”漠然品下一口茶,正是香醇。


    “這一次,我絕不唬你。”咬牙間腹誹這男人學的倒是快。


    “成,走吧。”脫口間,夾以淡笑,清沁的茶馨溢出。


    樓明傲搖頭疾走出幾步,回身闔門間,忍不住恨恨憋著品茶暗笑的某人,聲音寒下:“得,司徒遠,這次,咱倆擺個平手。”


    司徒遠一手抬杯,故作了驚訝,口中依是淡淡:“吾之榮焉。”


    京都城道間,明帷馬車風馳般掠過,揚起塵灰遍沿。樓明傲於車中緊緊扶以車圍方能坐穩,隻覺得一路行來,渾身骨架即要散了去。待到馬車落於九華門下,宮轎以候良久。樓明傲跳下馬車,第一個反應便是越到地池處彎身將滿肚子嘔意翻江倒海吐出,但要她繼續坐那轎子,還不如要了她命。


    正以禦前統領疾步來請,卻見樓明傲這番模樣,揮手便給趕車的宮人一記耳光,怒聲罵道:“狗奴才,沒個眼力勁兒,不知大人身子重,一路隻管沒頭沒腦的奔來。小心王爺治你的罪。”這統領從前在司徒遠手下任職,見到這位昔日主母,如今更是與王爺曖昧不明的女人,收下滿目鋒利,擺足了諂媚小人的嘴臉。關切請上樓明傲,小心翼翼道:“大人,可有動了胎氣?!需以先請個太醫瞧瞧,臣這便吩咐下去。”


    樓明傲吐得上氣不接下氣,回神間本想怒他一句“屁個胎氣”,隻打眼掃上那凸凹不平的麵目,剛剛平複的酸意即又湧上,偏頭複嘔上幾口,氣喘道:“莫要胡言…本官何以孕事之說,隻是顛得。”那趕車的宮人實也該挨那一巴掌,她亦不想替誰求情。


    “母親?!”這一聲由身後漫上,司徒一身著殿甲,禦風而來。


    夜色靡靡中,樓明傲借著月光看過去,但見那玄色身影快步靠近,不由得賞心悅目自心底歎道,不愧是自己養大的兒,卻也配得起“豐神秀逸”這四字。一時間,由著驕傲滿足盈滿胸口,見美男靠近自己,反以心曠神怡壓下滿身不適。


    司徒一見樓明傲這副模樣,複望了眼停著的轎子和馬車,心中明白幾分,騰出手臂溫言:“母親坐不起轎子,便由兒子摻您一路吧。隻這九華門而上總有一段長路,轎子便跟著,母親但覺好受,再入轎可好?!”


    “好好。”隻不坐轎子再受那顛簸,怎般都好,樓明傲滿心感動,這兒子卻也沒白養,關鍵時刻還知攙扶老娘。


    司徒一確也扶上樓明傲慢下步子由其靠著自己。


    身後那被眾人遺忘的禦前統領不由得對宮人道:“看見沒?!這才是孝子……”


    一路間,冷風颯颯,司徒一堅持褪了長麾覆於樓明傲肩頭。樓明傲複想起這般舉止,司徒遠從來也是常做,不由得長歎一聲:“兒子,你頗有乃父的風範。日後,定也能找個好女人的。”她倒也公平,三個人,包括自己,都算誇了一遍。


    司徒一顏中一訕,卻也同從前被母親捉弄般臉躁了起來,悶聲咳道:“母親,兒子也大了,莫要再取笑了。”


    “再大,你也是我兒子,我取笑你也是天經地義,除非是哪日我翹辮子了張不開口言笑。”樓明傲眼一白,張口即道,且是越發離譜開來。


    司徒一眼前一黑,畢竟多年曆練而出,但也鎮定相對:“母親,兒子見您已大好。不如上轎吧,少些勞累。”


    “哎呀。不行哪。”這女人又開始裝模作樣,拐著兒子胳膊更緊,“我也就是嘴上利索點,隻眼前還都看不盡清楚呢。你娘親我終也是老了,往日裏騎馬坐轎皆不在話下,想來真是年歲已過。兒啊,今後還得看托的孝順啊。”


    “母親尚不及二十八齡,何以言老?!”多年裏沒心沒肺養顏健體,這個模樣拉到大街上賣,說她年方二十必也不會引來質疑。


    “是嗎?!”樓明傲蹙了額頭,“怎麽我常覺得自己好像好幾百歲了呢。”


    “母親——”司徒一停步間凝上她視線,喉間陡顫幾下,硬是將“你靠譜點”四個字生生吞下。


    “咋了?!”


    “我們換個話題吧。”一手扶額前,哀聲歎著。


    “好啊。”樓明傲倒也極其樂意,笑彎了眉眼,眸中炯炯,“就說…你看上的那個丫頭吧。”


    腳下微怔——“母親亦知?!”


    “你別揣著什麽都同阿九講,那小丫頭極不靠譜。”


    “她…她說予您?!”正以咬牙切齒,後悔莫及。


    “不是,是她說起給墨墨。”不由得嘿嘿一笑,“你也知道,為娘跟墨墨的交情….”(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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