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一路,二人竟似無語,樓明傲不時掀了簾子看窗外,彥慕時而低頭擺弄手間的環佩,時而偷偷打量身旁的女子。樓明傲最後一次放下簾子,輕歎了聲:“這才剛到西街口。”


    彥慕抿了抿唇,卻著實不知該說些什麽,氣氛不知不覺間竟尷尬了。


    “司徒一很景仰你,如今倒是時常在我麵前擺弄兵家戰譜,反反複複叨念你的穎州大捷……我也好奇,穎州你是怎麽拿下來的?”


    彥慕淡然一笑,摩挲環佩的手緩下來,“當日……未想過能活下來。”


    樓明傲輕輕呼了一口氣,呼聽彥慕的下句反而讓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穎州之戰前夕,我給你送去了那封信。你可還記得?!”


    那記憶太深刻,真正的樓明傲是至死不忘,而做了樓明傲的夏明初卻是想忘而不肯忘。緊緊皺著眉,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隻覺得一股子酸意直衝鼻間。


    “不記得了嗎?”彥慕輕笑了笑,滿是苦澀。


    “你在信裏言道……”猛地吸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隨即流下了淚,“他日你若為將帥,定娶我入你的帥府。”


    “人在生死存亡的瞬間最惦念兒女私情,恰時我腦海裏隻有那麽一句話。別人都是在信中吐露死別之苦,囑托後事等等,我卻給你留了那麽一句。可見……我想活下去,想活著見你。”


    樓明傲仰頭看著他,她的雙眼有止不住的淚水,夏明初本是不易哭的,可是這雙眼睛卻真實地為樓明傲保留了下來,看著那個被刻印在心底的人,眼淚一次又一次決堤。那一刻,夏明初甚至覺得偶爾做一次真實的樓明傲也很好,平凡而真切。


    霎時明白了,真正的樓明傲會走得那樣決絕。對於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一定不會希望看見自己一身的罪孽,她無力掩藏,隻得選擇離去。愛一個人,會希望自己因愛而純潔,那麽世間的一切肮髒垢汙都要被置棄。樓明傲,本是罪孽之人,卻遇到了世間最幹淨的男人,也許,她的內心也曾渴望過那絲聖潔。隻是她太過自省,她把他視為世間的高貴,奉在自己永遠觸及不到的高度。卻不想,真實的愛隻是平凡的。就像他永遠後悔不該棄她從軍,她後悔不該以戲言逼他走上並非所願的仕途之路。


    明佑山莊東院


    司徒遠安靜的喝下了第三盞茶,手邊的書翻至了最後一頁,那個女人還沒有回來。眼神飄向對麵的一大一小,等了那麽久,終究該等到一個答複吧。


    司徒一同上桓輔各揣著自己的小九九,誰也不肯先吱聲。司徒一暗道,答應了母親絕不能把同彥慕先生研習的事透露,自然不能說是同彥慕先生在皇覺寺見了母親後就不見其影了。上桓輔更不願意出聲,如果再讓司徒遠知道自己無時無刻跟蹤那女人,估計他自己日子也過到頭了。


    兩個人做足了心理鬥爭後,得出了一致的答案——“不知”。


    璃兒站在一旁忙著續茶,手裏本端著熱茶壺,卻始終感受不到半點暖意。司徒遠開始喝第四盞茶,心裏也暗自琢磨了起來,難不成是因為沈君慈的事情,隻是自宮中回來,幾日都不見她拿賜婚之事與自己談條件鬧脾氣,今日突然翻了醋瓶子出走自然沒有道理。相比較之下,還是偷了琴畏罪潛逃的說法更通。


    司徒遠喝茶的間隙看了兩眼上桓輔和司徒一,忙覺得可笑,這二人,大冬天吹著風,倒也能流下汗來。


    “你們——”方開口道了一句。


    上桓輔和司徒一幾乎同時咬牙道——


    “樓明傲去酒樓看戲了!”


    “母親去茶樓講學了!”


    本對二人沒有懷疑的司徒遠,霎時覺得有意思,不由得放了茶於手邊,淡淡的瞅了二人,聲音不輕也不重,“沒聽清,再說一遍。”


    上桓輔和司徒一互瞪了對方一眼,又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樓明傲去茶樓講學了!”


    “母親去酒樓看戲了!”


    璃兒皺著眉頭上前,想要分散司徒遠的注意力,端著茶壺的手微微有些哆嗦:“主上,續…續茶。”


    “涼了。”司徒遠冷道。


    “啊?!”璃兒忙反應過來,“奴婢這就去換。”


    司徒遠順手翻開了另一本書,好在自己有的是時間,沒翻幾頁,忽聽院外的呼聲直入裏院——“璃兒,晚膳給我留飯了沒?!”再抬目,隻見樓明傲已然快步跨過了院門,朝著裏院走來兩步,看見司徒遠在不遠處坐著,忙退身回了幾步,回到院門口仔仔細細打量了,一路搖頭晃腦道:“奇了怪了,沒走錯啊,是東院啊。”


    走到還差幾步的時候,上桓輔和司徒一忙做起了手勢,一個做貴妃醉酒狀,一個忙搖腰間的錢串子。樓明傲隻定了兩步,豁然開朗,忙快走了幾步,迎至司徒遠麵前:“相公,相公,等我很久了吧。”


    司徒遠低眉瞅了眼自己手邊的茶,隻道:“四盞。”


    樓明傲保持慣有的笑容:“真得怪柳家巷子那家茶樓,說什麽都要我再去講上一盞茶的功夫。回來路上經過西街口子的酒樓,你說還真巧了,正趕上戲班子跑戲,我就又就著戲多喝了兩杯,這半會下來肚子裏又空蕩蕩了,晚膳還沒上吧?”


    璃兒忙把話頭接上,完全不給司徒遠質疑的時間:“沒,還在鍋裏燜著呢,就知道您一出去茶啊酒啊,準沒個正點,這就叫丫頭們端上來。”


    上桓輔這才拉上司徒一找個空子溜走:“快上快上,我們這也餓了半晌了,我領著少爺先淨手去。”說著,還頻頻瞪了司徒一好幾眼,司徒一皺著眉迎上,也瞪了回去。


    二人拉拉扯扯到了小二門才鬆開,上桓輔忙道:“我怎麽就跟你這麽沒默契呢。”


    司徒一立馬悶聲回道:“是你沒見識。母親要是去講學,別說一盞茶,十盞茶她也回不來。”


    小院裏,突然安靜了下來,眾人散去,隻剩樓明傲和司徒遠,樓明傲倒是不慌不急,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司徒元根本沒空也沒興趣去揭穿自己的謊話,恐怕他這個想法都沒有。


    “相公,我就晚回來了一會會,你等急了?!”


    “……”


    “急了就急了嘛,別繃住臉裝樣啊。誰沒有個三急憋紅臉的時候啊,哦,這好像不一回事啊。嗬嗬,相公,你等急了,是不是表明你有那麽一點點的在意我?!”


    “……”司徒遠翻了下一頁,的確,他也有點餓了。


    “嗬嗬,相公,我繼續當作你默認了。”


    “……”司徒遠翻書的手停住,默認?!她剛剛哇啦哇啦都說了什麽讓自己默認,算了!認就認了。


    “相公,我好感動呢。原來你終於開始有點點在意我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我會以此更加激勵自己做相公的好夫人,繼續朝賢妻良母的方向努力,話說這樣那個鑲金的牌子會給我立了吧……”


    還真是算盤打得響的女人,無論何時,都不會忘了那個牌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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