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步卿,我問你。”桓輔出手擋住溫步卿轉身離去,“會是她嗎?”


    玩味的笑容,詭秘的目光,恐怕他溫步卿一輩子都沒有認真過幾回,一同此刻,他悠悠哉哉出言:“誰啊?”


    “夏—明—初!”


    笑容似猛力撐斷的線,蕩然消逝。


    “怎麽會?!”用力吸氣後,方能重拾之前的笑意。


    “為什麽不會?!為什麽沒有可能是她的魂魄附體?!我觀察她了那麽久,一舉一動全然入心,她講學,她建瑤池,她看賬本,連她怕冷的體質——”


    “夠了!”溫步卿狠狠甩了袖,“桓輔你就那麽想她還活著嗎?我自然理解你的心情,你至今都不能接受她的死,我隻同你說,司徒遠是何其精明的人,我們能看出的,恐怕早就在他眼裏。你覺得司徒遠會允許夏明初的魂魄日日夜夜與自己廝纏嗎?她要是夏明初,他第一個把她送回宮,豈有我等猜測揣摩的時機?!”


    這話聽著太有道理,連方才激動的桓輔都為之一震,僵硬的扯出難看的笑容,已是盡了自己的全力!


    溫步卿微微緩和裏語氣,話語中再無強勢:“我理解——你比任何人都期望她還活著的心情。”


    桓輔怔怔的仰頭,淚狠狠落下。多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這個連死亡都畏懼絲毫的七尺男兒,卻生生落了淚。溫步卿言罷,舉步走出堂間,屋外陽光刺眼,風拂來卻是刺骨的寒意。


    南明軒位於明佑山莊的中軸線上,由東是樓明傲的東院,司徒墨抱著書本默默走著,身後是跟了他一道的司徒一。


    “大哥,你錯了方向呢。”司徒墨微微回身,聲色清談。


    “你方未回應我。那個女人,真的跟彥大將軍有染?!姑姑們說她在父親麵前親了那男人可是實言?”


    司徒墨臉色更黑:“不知道。”


    “她要是走了,你倒是要跟她一起走才是。”


    “大哥!”司徒墨又驚又氣,猛然出音,吸足了口冷氣,頓時克製不住,被過身子咳了幾口。司徒一這才覺得不該再逼問體弱的弟弟了,眼裏滿是自責和心疼。伸手遞了帕子上去,卻被司徒墨反手推開。


    東院的樓明傲近來日子很不好過。表麵上風平浪靜,可總覺著有股怒氣要翻了明佑山莊,她不是敏感的人,卻隱約感到事情不妙。不就是親了別的男人嗎?他司徒遠就算看見了又能怎樣?!至於滿屋子的散冷氣,連累自己都要多披件棉襖。


    “不是我說你。”璃兒狠狠看了眼披著毯子搬了藤椅到窗邊享受陽光的樓明傲,“女人就要有女人樣。”


    樓明傲拉下毯子,漏出自己半個眼睛:“我哪裏不女人了?!”


    “你做的是良家婦女幹的事嗎?山莊那些女人的吐沫都能淹了東院呢!”


    樓明傲繼續把頭縮了回去,隻伸出一個指頭晃了晃:“你先幫我接著。放心,我能讓她們吐得都咽回去呢。”


    話音剛落,對麵的房門大開,司徒墨捧著書本乖乖走了過來。一旁不作聲的煥兒忙拿著棉襖趕上去,把司徒墨裹得嚴嚴實實一步步拉著他走過來。


    樓明傲虛掩著毯子看著外間的情景,撲哧笑煥兒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娘親呢。”


    煥兒臉上一熱,拉著司徒墨小手的手忙一鬆,把司徒墨推到樓明傲身前,自己退身到一邊。樓明傲伸手把司徒墨拉上來,捂著他涼涼的小手。


    “墨墨似乎有心事呢。書房裏受了老夫子的訓?!”樓明傲笑眼看著他。


    司徒墨垂了頭,“今日的課業難。”


    樓明傲繞著他小腦袋後的一縷頭發,輕笑出聲:“怕不是難,是某些人什麽都沒聽進去呢?”


    司徒墨垂了頭,是他的性格,這一點像他父親。無論什麽事都不喜歡直來直往,能忍則忍,能不言絕不多語。


    “付老夫子的學費很貴呢。你也知道,他是小氣人,缺一厘都不幹呢。”


    緊緊咬唇,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此時眼中已染了淚色,卻依然不言。


    樓明傲一歎,伸手探到他唇邊,硬是將自己的手指伸到他口中任其咬著,驚得司徒墨忙鬆了口。


    “乖墨墨,咬傷了嘴破了相可就虧本了。你也知道溫步卿的藥貴的很,比老夫子還黑呢。”


    “娘親要改嫁嗎?”還是內力不夠,這句話終究沒能忍住。


    “什麽?!”樓明傲隨著一愣,“暫時還沒做打算呢。”


    “無論怎樣,帶著兒子就好。”這句話才是重點,他不知道,沒了她的日子還算是活著嗎?他看著她,才覺得自己的生命有意義。如果連她也走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再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已經習慣了陪伴於他人身邊的日子,回到從前的孑然一身,似乎再不能適應。這個娘親沒了自己,也許隻是揮揮手的瞬間,可自己沒了娘親,終究是天要塌下來的感覺。


    樓明傲眨眨眼睛,絞盡腦汁,才想到一句比較有說服力的勸慰:“你放心。你爹爹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你隨娘改嫁的‘心願’暫時要擱置了。”


    司徒墨隻覺得眼前閃過一抹希望的亮色,忽又被一道邪風吹得滿麵黑線。誰會揣著這種“心願”?!


    趁著他滿臉混沌,樓明傲呼的把他攬在懷中,大占了便宜:“兒子,你怎麽能這般好看呢。連皺眉都要把人的心魂勾了去呢。”


    聽著這話,從之前掉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點點習慣後,終於有了今天麻木無所謂的反應。司徒墨甚至連推開她的無用之功也懶得做,任其攬著捏著。她身上有好聞的味道,是熏香的氣息,和山莊裏其他的女人不同,她的味道清新而不魅惑,實在不像她平日看上去的樣子。她不是文雅清秀的女人,卻有清淡自若的氣息。


    樓明傲捏了司徒墨的小臉蛋:“不錯,比上次捏更有肉了呢。”


    她的手指很涼,無論何時,是不是意味著這個身軀的內裏是一顆冰冷的靈魂。


    “墨墨啊。你要記住,絕對不可以依賴任何人呢。”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不是她自己天天纏著父親討好的時候了?!


    “更不能相信任何人。”


    “……”可是他很相信她啊。


    “做到了這兩點,再沒有人能傷害你。記著這點,比老夫子所有的話都有用呢。”


    司徒墨從她懷中仰目,眼中有一抹驚痛閃過:“所有人嗎?”


    “是。所有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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