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牛是一個在東山大地,口耳相傳的故事,被管胡改編成劇本,又來到東山常山莊拍攝。


    常山莊的父老鄉親,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大姑娘小媳婦,還有半大小子,沒事就喜歡繞著劇組轉悠,吃飯都喜歡端個碗過來。


    看演戲,看攝像機,看大搖臂,看大奶牛。


    每次黃博拉著奶牛出來的時候,他們就“哦呦,真大”、“你看那乳子”,“謔!”


    一雙雙眼睛直往牛肚子上飄,看著那一甩一甩的乳子,驚奇不已。


    在2008年的小山村,看到奶牛尚且如此,就更別提是在抗戰時期了。


    那時候,國際友人們為了支援抗戰,捐助了一頭荷蘭奶牛給八路,八路們就將奶牛和傷員,藏在了常山莊。


    每當八路的護士們,在村子中央擠奶的時候,村民們總是圍成一大圈,站在那看熱鬧。


    管胡一琢磨,幹脆讓這些村民來當群演算了,換上衣服,都不用化妝,站在那圍觀就行。


    拍攝地點在村中央的戲台前,以前村子裏請人來唱戲,村民們就站在戲台子底下,圍成一圈。


    這會沒唱戲的,隻有拍電影的,對村民們來說也差不多。


    “老九爺,您這頭發得剃了啊。”化妝師小心翼翼地道。


    村子裏條件簡陋,就在戲台後麵搭了個棚子,當化妝間用,黃博、顏妮他們都在這上妝。


    管胡是個挺有想法的導演,看到村子裏的老九爺,就想著讓他來演電影裏的老祖。


    老爺子八十多,精神挺好,好奇心還挺重,平時在劇組這看看,那瞧瞧,什麽都想問個清楚明白。


    一聽說導演讓他演抗戰電影,一個崩兩個響,說道:“老朽雖然年老,但是年輕的時候,還在部隊演過話劇呢。”


    得,這還是個老戲骨。


    “剃吧,剃吧,我以前下鄉演出的時候,也剃過頭。”老爺子往椅子上一躺,隨他折騰。


    等他再坐起來看鏡子,就發現原本一頭的灰白短發,直接給剃成了葫蘆瓢。


    老爺子摸摸光溜溜的腦袋,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剃了倒也幹淨,就是啊,怎麽感覺涼颼颼的。”


    化妝師也過意不去,畢竟這麽大歲數了,賠著笑,道:“老九爺,我這還有一條辮子,待會給您粘上。”


    說著拿出一根花白的辮子,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


    老爺子看了一眼,冷哼道:“哼,滿清的狗尾巴,老朽剃了好多年了。”


    周瑾正在一旁穿衣服呢,過來勸道:“咱們這不是演戲嗎,咱們就戴這麽一回,下回讓您演一老八路。”


    “下回讓我演老八路?你小子說話算數啊。”


    “算數,肯定算數。”


    “那,粘吧。”老爺子眼睛一閉,往椅子上一趟,就是不看鏡子。


    化妝師對周瑾投來感激的眼光,周瑾輕笑,這老爺子還挺有意思。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老爺子看周瑾挺順眼,於是管胡就把照料老爺子的任務交給了周瑾,讓他戲裏戲外看著點。


    過了一會,老爺子憋不住了,睜眼瞧瞧周瑾,道:“怎麽,你不化妝啊?”


    他可是看見了黃博往臉上抹灰來著,再看周瑾穿著村裏的舊衣服,臉上卻白白淨淨的,忍不住道:“你這麽白淨,一看就是城裏人,哪像我們莊戶人家啊。”


    周瑾道:“等您這邊忙完啊,我就化妝,臉上、脖子上都得抹黑啊。”


    “還有手,你看你這手,連個老繭都沒有,跟我們村裏書記似的,也就拿拿筆杆子了。”


    老爺子還挺操心,周瑾心道,其實筆杆子我也拿不了,這輩子除了帥點,簡直一無是處。


    可惜等化妝師拿著一坨子黑泥,在他臉上抹完之後,這唯一的優點也沒了。


    “嘿~”老爺子牙都掉光了,咧著嘴直笑,意思是這下你小子可變黑了吧。


    周瑾心說,我是能受委屈的人嗎。


    “老爺子您慢點起來哈,您看這大鏡子亮不亮?”周瑾硬把老爺子給攙起來了。


    一看鏡子裏那光溜溜的葫蘆瓢,後麵還帶根豬尾巴,老爺子立時氣不打一處來,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走了。


    周瑾看著直樂,這老爺子,年紀大,氣性還真不小。


    顏妮正在旁邊化妝呢,看著周瑾嫌棄道:“你說你也這麽大個人了,還跟個老小孩較勁。”


    “老小孩,就跟小孩似的,得哄著來,你還不跟去看看,別摔著老人家。”


    一口的關中話,聽著就跟佟湘玉似的。


    周瑾怕她再冒出一句“額錯了,額真的錯了”,所以趕緊答應一聲,追老爺子去了。


    在棚子裏待著倒還不覺得,可一出來,那個風一吹,周瑾頓時一個哆嗦。


    和浙省不一樣,南方的風不大,但是自帶法術攻擊,東山的風就是徹底的物理攻擊了。


    而且他身上的這件舊棉襖,又破又硬,根本不暖和,不知道是從哪個老鄉家扒拉來的。


    戲台前,人滿為患,奶牛、八路,還有正納鞋底子的大娘們。


    老九爺倒是很好找,因為他走哪,都有人給他打招呼。


    “九爺這就扮上了啊……”


    “九爺你演個甚?”


    “我演你娘個爵(腳)……”


    老爺子中氣十足地罵人,還沒人敢還嘴,都跟著笑。


    “演員就位啊,大家準備。”執行導演李順良大聲地喊道。


    因為這是場群戲,本來就不好調度,現場大部分還都是沒經驗的村民,所以難度更大。


    於是管胡想了個法子,讓這些看熱鬧的村民們,聊天也行,納鞋底子也行,總之不要走動,也不要看鏡頭。


    然後一遍遍地告訴那些群特們,該怎麽走位,怎麽說台詞。


    老九爺扮演村子裏的老祖,地位最高,坐在戲台上,劇組怕他冷,又弄了床被子圍在他身上。


    周瑾因為要照料他,所以化好妝,站在他身後,陳陽也在,兩人充當使喚的小廝,。


    天氣比較冷,周瑾忍不住縮著脖子,雙手插在袖子裏。


    “你瞧瞧你這身子骨,老朽年輕的時候,光著胳膊下河,還能遊二裏地呢。”


    “是是是,您老威武。”


    馬上就要開機了,周瑾也不敢再和老爺子鬧騰,順著他來吧。


    可是吧,周瑾溫順下來,老爺子反倒不習慣了。


    “你看那牛,uu看書.uukanshu.om可真夠大的,老朽以前隻放過黃牛,奶牛還沒放過。”說著老爺子還抖了抖手上的鞭子。


    這鞭子也是老爺子自帶的,管胡吃飯的時候看著了,非說村子裏的老祖拿著鞭子,更加威武。


    不過周瑾倒挺懷疑,一大把年紀了,還甩得起來鞭子嗎?


    “都準備好了嗎?”管胡扯著嗓子喊。


    這片場不大,溝通基本靠吼,一嗓子都能聽見,導筒什麽的都用不上。


    “燈光就位”


    “攝影沒問題”


    “奶牛也沒問題”


    “好,開始!”管胡一聲令下,演員開始表演。


    “十三叔,”一個女演員端著盆牛奶過來了,“人家八路讓老祖爺爺先嚐嚐。”


    十三叔也是個老戲骨,名叫尚鐵雄,96年中戲畢業的,後來還演過一代宗師呢。


    隻見他接過那盆子奶,聞了聞,道:“哎呦這都接了兩盆子了,這奶就跟河水似的流不盡啊。”


    “老祖啊,你說這到底是親爹娘生地不?”說著把奶遞了上來。


    陳陽雙手接過來,小心翼翼地端給老祖。


    老爺子手一擺,訓道:“鼠輩,萬物皆生於此!你他娘的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那不能,啥喘氣的下奶,都得懷孕當娘才行。”十三叔道。


    “過,下一條!”


    周瑾站在台上,瞅瞅十三叔,再瞅瞅老九爺,覺得這些老演員們演起戲來,還是挺有感覺的。


    不輕不重的,未必有多好,卻能把人勾住,忍不住看下去。


    可能這就是閱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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