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在朝中亦是有地位,其府邸也顯出了與地位相同的氣派。


    和陶家一樣,阮家的府邸坐落在京城東處的地段。東處都是達官貴人的府邸,每每到了夜晚,東處都是一片流光燈火,如美景一般。


    顯貴之家都喜歡侍弄珍貴的花草,從阮府一進去就能看到兩旁的花草一路延伸,路的盡頭則是花廳,這會兒已經來了不少人。


    陶家三女跟著長輩一起去到阮老太爺、大老爺和大夫人麵前福禮。


    阮大老爺雖然四十的年紀,但依舊是神采飛揚,聲如洪鍾,眉目間英氣十足。阮大太太雖然容顏已去,但舉手投足都透著貴氣,身著石榴裙再配上深紅的帔帛,發鬢間的發飾既大氣又不顯得繁複。


    一向健朗的阮老太爺似是身子差勁了些,坐在位上一直咳嗽個不停。


    請了禮,長輩們便寒暄起來,阮大夫人讓身邊的丫鬟領著陶家三個小姐兒去偏廳。


    偏廳裏坐著個幾個和齊眉、齊英差不多大的女子,其中一個身著絹花金絲繡邊長裙的女子特別打眼,明明麵對的都是女子,一對鳳眸笑起來卻似是要勾走誰的魂一般。


    齊眉認得她,原先在左家見過的,左家五小姐,左元蘭。


    五小姐左元蘭與齊眉同齡,比之她的溫婉,左元蘭生得一副勾魂奪魄的容貌,不難想象等她再長大些,傾國傾城。


    丫鬟領著陶家三姐妹過去,兩撥人互相福了禮。


    除了左五小姐,在偏廳的還有陸家二小姐、其餘幾個大官家沒見過的小姐,再加上阮三小姐和六小姐阮成慧,阮四小姐倒是沒有在這裏,原先也見過一兩次。齊眉問了句,阮三小姐笑著道,“四妹妹昨晚沒睡得好,現下眼睛腫得厲害,不願出來。”


    偏廳裏都是十來歲的花樣女子,左四小姐提議說去花園逛逛。


    齊眉看著阮成煙,阮成煙點頭,一行人一齊去了花園。


    阮府的花園極大,裏邊種滿了四季花草,一眼望過去。粉藍粉白的花鬱鬱蔥蔥的開著。


    沿著長廊過去,四周都是嶙峋的山石,錯落有致。


    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兒。再好看的景致入眼,她們也隻是微微地笑笑。


    倒是陶蕊有些興奮,左手拉著齊眉,騰出的右手指著麵前的假山。


    過了假山,倒是又別有洞天。一座散著淡淡霧氣的池塘,裏邊的金魚似是通人性一般,齊眉她們才剛邁上遊廊,金魚就呼啦一下圍過來。


    “五姐姐,你看!”陶蕊直覺拉著身邊女子的手,高興的跑過去。腳底忽而踩滑。陶蕊一個不穩,差點摔到池塘裏。


    “別這麽莽莽撞撞的。”齊英冷哼一聲,眼疾手快的把她拉回來。而後抽回自己的手。


    陶蕊抿起嘴,小心的跟在齊眉身邊。


    齊眉微微地皺眉,陶蕊三番兩次的舉動,大概是想要回去。


    老太太無端端在這個時候非要帶陶蕊過來,目的說不準是阮成淵。二姨太如今的樣子。隻怕老太太見到陶蕊,始終會不自覺的想起二姨太。


    就這樣有了芥蒂。可也不至於就這樣著急讓她訂親。


    “大哥、居大公子好。”阮三小姐溫婉的聲音傳來,齊眉回了神。


    齊眉抬頭望過去,兩個少年站在亭內看著她們。


    阮三小姐正和左邊的少年在說話。


    齊眉走進,也跟著其餘幾人一齊福禮。


    阮成淵身著冰藍的上好絲綢長袍,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麵冠如玉,劍眉微攏,腰係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微微搖了搖,一副極為淡雅的模樣。


    看著眾人,一下咧嘴笑起來,伸出手要糖塊。


    可惜了,一張口就毀了。


    齊眉一直頭暈目眩的,她重生之後頭一遭來到阮府,生命裏最後的幾年生活的地方,不少地方都有著她和阮成淵踏過的記憶。


    忽而一聲咳嗽,齊眉不由得抬頭看過去,不想正對上居玄奕的眼眸,四目相對一瞬,齊眉把視線挪開,臉微微泛紅。


    精神不大好,走起路來也有些搖晃,齊眉腰間的香囊從不離身的半塊玉佩隨著她的步伐而輕輕地撞著她,齊眉忽而想起,那上邊刻著的字就是‘居安’


    她從未細想過這玉佩的主人是誰,既然是在她重生之後還握在手裏的,那一定是掩埋她的好心人。


    居姓極少,京城裏更是隻有禦史大人一家,居家裏並沒有單名安字的人,男子或者女子都沒有。


    居玄奕烏黑茂密的頭發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這樣的容貌最是吸引人,但這樣容貌的主人也最容易傷人。


    齊眉麵色平常的坐在一旁,心裏卻泛起波瀾,輕輕地捏著香囊,居玄奕,會不會是前世裏的那位好心人?


    …………


    一番閑聊下來,少男少女聚在一起,總是歡聲笑語。


    男的都俊朗,女的都秀麗,坐在風景宜人的亭內,說不清誰才是那道美景。


    齊眉卻覺得心總是無法安定,看到阮家的每一處都讓她的回憶湧現。


    “妹妹臉色蒼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阮成煙對齊眉的身子狀況略有耳聞,關切的問道。


    齊眉微微點頭,本來一片熱鬧的亭內安靜了幾分。


    “我讓巧慧帶你去廂房裏歇息歇息罷。”阮成煙把丫鬟巧慧叫過來,讓她扶起齊眉。


    “我與你一齊去。”齊英站起來,卻被阮成煙叫著坐下,“陶二小姐別急,妹妹這樣隻怕也是因得現在身邊的人多,她不習慣。而且這兒人都圍在一起,妹妹呼吸也不順暢。讓她一個人在廂房裏歇息下,透透氣也會好一些。”


    齊英轉念一想。也沒再堅持。


    齊眉被巧慧扶著離開,身後兩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一道隻是匆匆一瞥,快得誰都沒有發現。


    “居大公子為何總看著五姐姐?”陶蕊笑著問道,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是很好奇。


    居玄奕把酒盞端起來,“看著亭外的美景,以前也見過幾次,皆是錯過,現下再遇上,隻讓人想要珍惜。”


    意外的說出這樣的話。幾乎誰都沒有聽懂。


    居玄奕抿了一口酒,味道清冽,淡淡的卻一會兒就能讓人醉了。


    巧慧果然做事麻利。安頓好了齊眉,懂事的退了出去。


    齊眉卻愈發的覺得頭暈腦脹,這個廂房,正是她與阮成淵的新房,前世的兩人一個病一個傻。誰都不關心,阮成淵的園子不夠大,便隨意把這間廂房拆了做成了新房。


    扶著床榻站起身,齊眉慢慢地往外頭走,大量的回憶湧入腦海,讓她不堪重負。


    前世。


    城門口如運牲口般的場景讓陶齊眉全身發冷。


    板車碾過地麵的聲音在腦裏一遍遍的循環。‘咚’地一聲,一個隻著一件看不出衣裳原色的婦人被扔到了板車上。


    被扔到板車上的力氣慣性的緣故,已死的婦人手垂下來。嘴角的黑血順延而下。


    齊眉連哭都哭不出來,一輛輛板車就這樣從她站的不遠處行過,板車上的都是她所熟悉的親人,周圍連路人都幾乎沒有,隻有她一個。現在正值新皇登基。改朝換代是前七日的事情,弘朝變成了曆朝。


    聽聞宮裏也出了大事。新帝登基之時,德妃娘娘所居住的寢宮著了大火,當時二皇子正在德妃娘娘的寢宮裏伴著德妃,寢宮莫名的著火,外頭一個宮人都沒有。


    兩人就這樣活活被燒死了。


    七日之後,陶家竟就這樣被滅門了。


    在陶齊眉十五歲那年就嫁做他人婦,所以逃過一劫。


    可仔細一想,這是劫難?


    說不定也是解脫。


    一晃嫁出去七年了,她從來不知身子好是什麽滋味,已經這樣糟糕的狀況,她也沒指望能有個孩子。


    可偏偏在她以為無望的時候,上天見憐,她懷上了熙兒。


    好不容易要好起來一般,忽而陶家就沒了。


    陶齊眉覺得腦袋眩暈起來,未來的路好像就這樣斷了。


    跌跌撞撞的跑回府,正門的守衛看著失魂落魄的她,忙打開大門,幾個小廝瞅了她一眼,交頭接耳幾句。


    陶齊眉兀自往前走,他們要去胡說些什麽就說罷,她身上已經沒有東西可榨了。


    馬車停到麵前,一旁的迎夏忙過來扶她,“大少奶奶,別太悲傷,要仔細您的身子。”


    語氣關懷,陶齊眉衝她感激的一笑。


    迎夏原是性子活潑又大大咧咧,跟著她一路到現在,變成了這樣穩重又踏實的,而饒是現在自己落魄成這樣,她也忠心的服侍。


    坐到馬車上,陶齊眉虛弱的靠著,車簾被風微微地吹起又落下,好像將死的人在無力的掙紮。


    好像也沒過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車簾挑開,迎夏小心翼翼的把陶齊眉扶下馬車,還沒站穩,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撲到她懷裏。


    “娘!”


    軟糯聲音的主人,正是她現在唯一的寄托,熙兒。


    看著快一歲的熙兒臉圓嘟嘟的,奶聲奶氣的往她懷裏擠。


    陶齊眉卻沒用的掉下淚。


    把熙兒抱起來,“熙兒,你一定要好好的。”


    “娘,苦……”熙兒貪吃,看到陶齊眉眼角滑下的淚,伸出小舌頭試了試,味蕾剛觸到,立即苦著臉,手舞足蹈的。


    “嗯,娘不苦……”陶齊眉搖搖頭,拚命把淚水忍回去,她不能在熙兒麵前露出脆弱的樣子。


    把奶娘叫過來,捂著熙兒的手,“現在剛入冬,你瞧瞧熙兒的手都是涼的,別讓他吹了冷風,快些帶他回屋裏,暖和暖和。”


    ————


    下章前小半會把前世的這一小部分寫完,希望大家不會覺得囉嗦t_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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