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是秋高氣爽的日子,盛夏裏那場無妄之災攪得陶家上下都不得安生,不過好在一切總算是如現在的天氣一般天朗氣清。


    不僅僅是處決了李公公,皇上也不似阮大學士所擔心的那樣,至少表麵上送了禮來陶府,命蘇公公送來。


    這是真真正正的給陶家還了清白,老太爺拄著梨木拐杖,愣是親自出來府門口迎接,把剛下馬車的蘇公公嚇得急忙過去扶著,“大將軍您這可真是,等著咱家給您送去不就成了。”


    齊眉看著馬車後邊的大排場,二皇子也不知用了怎樣的計,能讓老皇帝的態度轉變過來。雖然殺的是替罪羊,但送禮的場麵這麽大,後邊一排宮女一排太監,少說也有二十來人了。


    府外循著熱鬧來看的百姓不少,這次陶府的事情鬧得大,越傳越開,老百姓們聽著‘惡人’下了地獄,好人沉冤得雪。都拍手道皇上真真是個明君。


    老皇帝腦子轉過來了,百利而無一害,李公公這個左右手是沒了,但卻保住了左家人,並不吃虧。先前對老皇帝的流言,也因得這樣的慰問排場而煙消雲散。


    眾人入了府,蘇公公的身子始終福得低,老太爺情緒上來,偶爾言語激動,蘇公公亦是笑著說話,談吐十分得體。


    “那個李公公!真是個沒心沒肺的,枉聖上那般器重他,現下卻動起腦筋來害我們陶家,蘇公公,您說我們陶家可是有欠他什麽?”老太爺說著跺了下拐杖,“假傳聖旨給平寧侯爺,說穿了就是兩個狼狽為奸的……”


    老太爺性子太直,在府裏安生的度了十來年,蘇公公這樣的人他愈是不會防。


    大老爺忙讓大太太把老太爺扶著走得慢些。自個快步跟著蘇公公,想起先前蘇公公來府裏尋他,便問起了這個,也正好打斷了老太爺的話。


    “父親,您真是什麽話都給旁人說。”連性子溫吞慣了的大太太都禁不住有些責怪。


    老太爺察覺到剛剛差點失言,也不覺有些後怕。


    蘇公公這個人好像有種奇特的力量,大抵是他本身的氣質,總能讓你與他閑聊或者說話的時候放鬆警惕。老太爺年輕的時候在宮裏倒是經常與蘇公公見麵,兩人還算是有些交情。


    不過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也不知蘇公公心中所想的是什麽。他也跟以前一般不設防,話到嘴邊差點就溜了出來。


    大老爺和蘇公公說著話,蘇公公笑得一對眼都眯起來。和宮門口常年蹲著的那隻貓兒一樣,“來找尚書大人也沒特別的事,隻是在宮裏聽說了大將軍府裏的事,原先大將軍未告假的時候,咱家還是與大將軍能說上幾句話的。心裏掛念,便來看看。”


    大老爺笑著拱手,“蘇公公有心了。”


    皇上這回賜了不少東西給陶家,老太爺最寶貝的卻隻有那一副忠將之家的字帖,那是皇上親手寫的。


    皇上這一舉動,等同於讓陶府徹底平反。原先府裏的冷清日子不見了。自從禦賜的東西下來,來陶家走動的人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拜帖隔不幾日就有人遞上來。陶府維持了好一陣子過年一般的氣氛,甚至比過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是一天的太陽落下,老太爺讓鶯柳扶他出來,賓客正準備散去,見著老太爺現身。都紛紛過來福禮,熱絡得好似本就是這般親密的關係一般。


    “平時也不見多熟悉。現下的人真是勢力,看著陶家翻身了,一個個的都往這兒鑽。”指揮丫鬟們收拾完,二姨娘也出了一身汗,這九月的天氣雖不大熱了,但正是容易染風寒的時節,她沐浴完畢後,才去了清雅園,內室裏大太太也在,剛進門,二姨娘就聽著嚴媽媽和老太太說著話。


    “誰不都是隻往好的地方去,就像是出遊。誰也不願意去荒山野嶺,誰知道裏邊有多少豺狼野豹,沒欣賞得風景,說不準還把命丟了。”二姨娘撇撇嘴。


    “姨太說得是。”嚴媽媽笑著讓鶯綠端上茶水。


    “有些拜帖,你看著點兒,現在府裏好起來,也不是誰都遞了就能進來。”老太太說話底氣十足。


    大太太忙點頭,她就等著老太太說這句,先前來來往往的人把府門都要踏破了,就算是她婉拒了幾份拜帖,守在門口的小廝有時候還趕不走。


    這樣頻繁的來往,累壞了大太太,她成日忙得不可開交,好在二姨娘主動問了老太太,得了允諾後,便幫大太太一起做事。


    老太太道,“先前伯全他們商量出來的那一招棋,我是從未想過會走得這樣好。”


    大太太和二姨太都笑著說話。


    二姨太坐在一旁,大抵是剛沐浴了一番,麵色紅潤,美豔的姿態愈發的收不住,大太太側頭看著她,笑著道,“我們都是跟著家裏共患難過來的了,大風大浪也經過了,什麽事都能過去。”


    本來一雙鳳眸都眯起來的二姨太收住了笑容,“經得姐姐一提醒,妹妹想起來九月底也快到了。”


    氣氛因得二姨太的這句話凝結起來,大太太搓著絹帕,“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老太太打了個嗬欠,“我也乏了,你們兩都累了一日,各自回去歇息罷。”


    齊眉正在東間裏練字,認真得油燈都要燒盡了才發現,讓一旁的子秋複又點起來,提筆剛要繼續,迎夏匆匆忙忙的跑進來。


    “小姐!小姐!”


    “你又這麽咋咋呼呼,小姐在練字兒,需要安靜。”子秋皺著眉。


    齊眉早就習慣了她這活潑勁兒,前世的時候若是沒她這樣時不時的熱鬧一下,她才是會悶得厲害。


    搖頭笑了笑,迎夏隻怕又是聽流花說了什麽二房的事,齊眉落筆繼續寫字兒。


    迎夏氣喘籲籲的給齊眉福了禮,“小姐,大太太和二姨太在外邊吵起來了!”


    齊眉手一抖,最後一筆寫壞了。


    “怎麽回事?”反正是練字,齊眉也沒覺得寫壞了可惜,側過身問道。


    “奴婢去廚房裏催小姐的藥,回來的路上看到大太太和二姨太,兩人吵得可厲害!從未見過大太太有過那般激動的表情!”


    激動?母親從來都是溫婉又柔和的,就算是氣急了,頂多是關起門來哭一會兒就沒事。哪裏見過她有別的情緒?


    “旁的丫鬟也沒勸?你聽到是在爭什麽了嗎?”即使是迎夏說的,齊眉也不信母親會和誰吵,叉腰指著的模樣在她腦子裏怎麽都形成不了。


    何況母親素來都忍著二姨娘,雖然齊眉不解又憋屈,可二姨娘最凶的樣子母親也不是沒見過,怎麽這下就吵起來了?


    “沒人瞧見,奴婢趕著回來就抄了小道,那小道特別僻靜,奴婢見到大太太和二姨太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本要上前福禮,還沒湊近就聽到二姨太的聲音,隔得遠,也聽不清楚是在說什麽。”迎夏努力的回想,“隻隱隱聽得什麽九月底……還有沒心肝……報應這些字眼。”


    齊眉皺起了眉頭。


    片刻後,讓子秋服侍她換了衣裳,坐上馬車去了月園。


    一段時間不來了,初秋的時節,園子裏的花草凋零了不少,但新梅領著丫鬟們收得很好,自從倪媽媽和新蘭被趕出去了後,齊眉也搬到了朱武園和齊勇一起住,月園裏便一下子安靜起來。


    “母親。”齊眉看著內室還亮著油燈,直接挑了簾子進去,隻聽得咣當一聲,大太太手裏茶盞摔得碎了一地。


    新梅忙俯身收拾,大太太看著她,“別割了手。”


    “是,謝主子關心。”新梅笑著點頭,把碎片收拾出去,又給齊眉端了茶進來。


    “我不喝,夜晚喝的話會睡不著的。”齊眉搖搖頭。


    大太太衝她揮揮手,新梅福身退了出去。


    “你也知道現在很晚了,夜深了外邊濕氣重,初秋的時候最容易生病,你的身子最近才慢慢好起來些,到底是孩子,掉以輕心得厲害。”大太太摸了摸齊眉的頭,“你身邊的子秋也真是,看著是個極懂事的丫鬟,居然由著你出來。”


    齊眉搖頭,“是女兒非要過來的,許久沒和母親好好說話,心裏想念得很。”


    大太太拈了塊糕點遞給齊眉,笑得眉眼舒開,都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襖子,她生的兩個女兒一個性子冷清都要命,一個就弱不禁風沉悶得厲害,她有時候都奇怪這兩孩子究竟像誰。


    看著母親溫婉的麵容,齊眉接過糕點,細細的啃了一口,又扭著小身子窩在母親懷裏,咧嘴一笑,也清楚的看到母親有些紅紅的眼眶。


    這段日子,這個小女兒都懂事得很,低頭看著她這純真可人的笑容,大太太的心都化了開來。


    “最近好多達官貴人來府裏,齊眉也難得和母親說上話。”齊眉嘀嘀咕咕的,“到了九月底會不會就好些了?”


    本來的笑意僵在唇角,大太太猛地看著齊眉,孩童的笑容引入眼簾。


    “聽誰說過九月底什麽的,所以齊眉才猜會不會九月底有什麽事。”齊眉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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