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六月,芝加哥湖畔的格蘭特公園正在舉辦蜚聲海外的美食節,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美食嘉年華,每年都吸引幾百萬不同國籍的美食愛好者前來赴宴。就連藍調藝人也出來湊熱鬧,他們背著吉他從人群中穿過,彈奏Musical blues風格的音樂,縱享夏日的愜意。


    六月對於這些人來說是歡慶的, 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就是悲中有喜喜中有悲了。


    尹利諾尹州的山頂學院,卡塞爾學院的英靈殿,人聲鼎沸。


    這座拜占庭風格的古老建築是用暗紅色花紋的花崗岩搭建的,位於奧丁廣場。完整的世界樹圖桉被凋刻在外壁上,頂部矗立著一隻雄雞凋像,正下方是奠基之井, 它被紅色的彩帶圍繞起來。


    學生們穿著普魯士宮廷特色的學位袍穿過奧丁廣場, 進入大廳, 坐在一排排橡木長椅上,用忐忑的目光看著那座梅涅克·卡塞爾的凋塑。


    播音係統中響起了悠揚的音樂:


    Land of Hope and Glory,


    Mother of the Free,


    How shall we extol thee,


    Who are born of thee?


    Wider still and wider


    Shall thy bou;


    God, who made thee mighty,


    Make thee mightier yet.


    這是學生樂隊演奏的畢業歌《Pomp and ce》,大意是歌頌母校的偉大和學生們的優秀。教授們的表情肅穆,學生們的表情傷感又激動,他們齊聲高唱這首畢業歌,跟著節奏一起打拍。


    音樂結束後,所有人就座。年輕的教授用銀色的權杖在地上敲擊三下,偌大的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這本是校長的職責,但此時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因為身體不適,隻能坐在輪椅上出席, 將這個權柄賦予了年輕的教授。事實上過去的幾年也是年輕的教授一直負責校務, 他的頭銜已經從‘教授’變成了‘代理校長’。


    “卡塞爾學院2009屆畢業典禮開始, 現在有請我們優秀的畢業生路明非上台演講!”


    掌聲雷動, 學生席中第一排身穿學士袍的路明非整理學士帽上的流蘇,對著所有人鞠躬,緩步登上主席台。


    “各位校董、老師、同學,很高興我一個曆史係的文科生能站在這個舞台上進行演講……”開場白是中文。


    按照美國名校的習俗,畢業典禮上會選取兩位優秀的畢業生演講,一人是英文,另一人是拉丁文。拉丁文沒有幾個人能聽懂,不過觀眾們都會拿到英文的翻譯稿,裝成聽懂了的樣子。


    中文是少有的情況,可這些來自不同國家的聽眾們沒有借助英文翻譯稿,也聽懂了這句開場白。這是為什麽呢?因為他們大多從卡塞爾學院畢業,這座學院推行中文教育。可為什麽卡塞爾學院要推行中文教育呢?官方的解釋是與國際接軌。


    聽起來挺見鬼的,但所有人都對‘與國際接軌’這五個字深信不疑。


    “我來自濱海的城市,小時候寄宿在叔叔嬸嬸家,成績不好,隻會打遊戲,是個怯懦的孩子。多虧了陸離教授不遠萬裏去濱海市招生,我才得以進入卡塞爾學院。在學院內,我學會了什麽是勇敢,得益於陸離教授的影響, 我專攻曆史專業,才有今天的成績……”


    台下第一排古老的高背椅橡木坐席中,居中的陸離輕輕一笑,他的左側是昂熱校長,右側是個看起來沒長大的孩子。


    第一排高背椅橡木坐席隻在畢業典禮的時候使用,坐在上麵的都是大人物、諸如尹利諾尹州州長、芝加哥市長、校董會成員……


    而這個小孩子,就是卡塞爾學院最神秘的那位校董,終於在畢業典禮上出現。


    “明非的記憶還是沒恢複嗎?”陸離低聲問。


    “沒有,哥哥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想起來呢。”路鳴澤說,“或許忘掉真正的曆史對他來說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他的戰後應激很嚴重,睡覺的時候有一點動靜都會起來找槍,然後半宿睡不著。”


    “也是。”陸離低聲說,最近他因為畢業典禮的事情忙得團團轉,幾個晝夜沒合眼了。


    距離那場戰爭結束已經過了一整年,混血種失去了全部的力量、龍類進入‘第十界’、被破壞的山河和建築複原……隻差更改所有人的記憶,就能逆轉一切。執行這件事的是路明非和路鳴澤,幾乎耗費了他們全部的力量。


    難點在於更改所有人的記憶。


    讓所有人忘記戰爭、忘記混血種簡單,可這樣2010年初至2012年六月這段時間就會變成空白。其次就是混血種忘記混血種這件事,他們有的礙於家族或者和屠龍有關才組成了人生,草率的忘記這一切,會導致人際關係等發生動蕩,這是所有人都不願意見到的。


    於是路明非和路鳴澤傾其所有,與其說施展了一個忘記的言靈,用更改因果線這樣玄幻的詞語比較貼切。


    於是在這個‘因果線’發生更改的世界裏,所有人的人際關係正常,因為家族或者龍類而結為朋友、夫妻的人們還是照常,不過屠龍會被替換成考古,一切和神秘學有關都被現實事件替代。


    這是個浩瀚的工程,從古至今全被改變了但最後還保持著原樣,所以就連路明非也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記憶也被替換。沒有什麽‘龍族譜係學’和‘煉金機械學’,隻有機械係和曆史係,掌握的知識也從神秘學替換成現代學科。


    “距離進入卡塞爾學院已經四年了,我非常高興的向在座的各位匯報一下,我在卡塞爾學院學到的知識、認識的人改變了我的一生。卡塞爾學院的教育教會我們學生敢於擁有自己的夢想,勇於立誌改變世界。在畢業典禮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我們在座的畢業生都會暢想我們未來的偉大征程和冒險……”


    路明非說到這裏忽然一頓,目光由從容不迫轉為拘謹,眼神在台下掃來掃去,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陸離頗為好奇,按照他的演講稿,現在應該鞠躬宣布演講結束,然後另一位優秀畢業生上台。出現這種情況大抵是演講一半忘了詞,但他哪有什麽詞可忘?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路明非胸口可見的起伏,那是他正在吸氣。他把手伸到屁股後,不知道正在摸索什麽。


    “在演講的最後,我想由衷地感謝一些我的老師、朋友們。”他的聲音恢複了鎮定,“首先是我們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他的言行……”


    昂熱輕輕一笑。


    “其次是陸離教授……”


    陸離同樣微笑,但他心裏尤為不解,額外的發言有些乏善可陳,似乎不是路明非的性格。


    “隨後是校友楚子航和愷撒·加圖索……”


    第二排校友的坐席上,挨著栗色頭發女孩的楚子航和挨著紅色頭發女孩的愷撒·加圖索,同時抬頭挺胸。


    “再然後是施耐德教授、古德裏安教授、曼施坦因教授……”路明非接下來又念出了幾位教授的名字,“非常感謝老師們與校友們對我的幫助……”


    那一長串發言語氣懇切,真心實意,讓人潸然淚下。好一個對母校、朋友戀戀不舍的優秀畢業生。


    “EVA,廢柴師弟什麽時候走扇情路線了?”台下有人摸了摸鐵青色的下巴,細碎的胡茬還留在上麵。


    “芬格爾你還好意思說別人廢柴?”漂亮的女孩都不看他,溫和的口吻卻帶著母親的嚴厲。


    德國某間報社的記者、兼任某家大型互聯網公司網絡安全顧問的芬格爾·馮、弗林斯訕訕一笑,正欲解釋,忽然被台上最後的發言打斷了。


    “最後我還想提到一個人,是與我同樣優秀的畢業生零·拉祖莫夫斯卡亞·羅曼諾娃。”路明非念出了這個拗口的全稱,“認識她這麽多年,臨到畢業,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扭頭看向那個嬌小的俄羅斯女孩。


    “你願意嫁給我嗎?”路明非從身後終於摸索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黑色軟墊裏靜靜躺著一枚鑽戒。


    驚呼聲如潮水,在畢業典禮上求婚……這太瘋狂、太大膽也太浪漫了。當然這也不合規矩,不過路明非的指導教授是代理校長,弟弟是校董,在校期間還跟著考古隊發現了‘亞特蘭蒂斯遺址’,沒有人可以指責這位優秀的畢業生。


    “原來這麽多鋪墊都是為了求婚啊?”陸離低低的笑了,“我非得給他下一個處分不可。”


    “教授,把你眼角的淚水擦幹淨了再說處分這件事,會不會更有說服力呢?”路鳴澤壞笑著。


    破格的演講終於結束了,滿場都是掌聲和起哄的聲音。路明非忐忑地站在台上,目睹嬌小的身影穿過人群,她隻是伸出了手,說了三個字:


    “我願意。”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了進去,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直到握住零的手,與她並肩站在台上,心髒仍是狂跳。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都想打自己一個巴掌,讓疼痛來驗證這不是夢境。


    “好了,求婚儀式可以結束了。”陸離恰時出來發言,“路明非,可以鬆開零的手,讓我們另一位優秀的畢業生致詞了。”


    路明非的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如夢初醒,連忙鬆開零的手,在善意的笑聲中,逃一般離開了主席台。


    “各位上午好,我是……”零麵無表情的致詞,一如既往地冰山小女王,不過隻有熟悉她的人才能聽出顫抖的聲線。


    英靈殿會議廳之外,遠處的鍾樓上,蘇恩曦從望遠鏡中看到了這一幕,現場的聲音由收音係統傳到耳機,她激動地扯著酒德麻衣的手臂:


    “長腿你快看!皇女害羞了!皇女害羞了!”


    “知道了,我又沒瞎,能別用剛抓過薯片的手拽我嗎?”酒德麻衣無奈地說。


    她從大口徑狙擊槍裏看到了這一切,這是老職業病了,她也不知道老板抽什麽風,沒有龍屠的日子裏,出動狙擊槍幹什麽?暗殺看不順眼的弗羅斯特·加圖索嗎?


    “沒想到我們三個裏麵,皇女竟然是最先結婚的。”蘇恩曦淚汪汪地說,“我還以為她要和我們一樣,一輩子孤獨終老呢。”


    “不是‘我們’,而是‘你’,請不要把我帶上,謝謝。”酒德麻衣麵無表情地說,“皇女在那場戰爭裏早就和路明非眉來眼去……哦,應該用郎情妾意這四個字來形容,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嗎?另外,我可沒打算孤獨終老,前兩天還有畫家找我約會呢。倒是薯片你,多久沒約會了?你還是祈禱在婚禮上能以伴娘的身份搶到花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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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好友毒舌到勃然大怒的蘇恩曦,再次用沾滿薯片渣的手去抓酒德麻衣的臉蛋:


    “老娘才不是沒人要呢!”


    “放手!你摸哪裏呢?!”驚恐的聲音在鍾樓上回蕩。


    英靈殿外不太平,英靈殿內也不太平。在路明非當眾求婚回到坐席中的時候,臉頰還在發燙,根本不敢看別人,直到他椅子後麵被輕輕踢了一腳,才抬起頭轉身。


    “師兄,幹得漂亮!”夏彌賊兮兮地說,“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膽子啊!”


    “就是就是!”羅納德·唐也賤笑著湊過來,“明明,咱們關係這麽好,份子錢就免了!”


    “喂!師妹……老唐……”路明非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低調、低調……”


    “以後卡塞爾學院的畢業生肯定會流傳路師兄的一句名言——我偶爾是個會發瘋的人啊!”夏彌一本正經地說,搞怪的語氣讓人忍俊不禁。


    到最後她的聲音忽然降低了,像是蚊子嗡鳴,眼角餘光老往某個楚姓的校友身上飄:


    “不像某些人,一點表示都沒有,還和辦公室的幾個小妖精勾勾搭搭的……”


    路明非這才轉頭望向楚子航,獅心會前會長比他們大一級,畢業回國在某家公司當職員,見麵次數大大減少。


    他倒吸一口冷氣,心說殺胚師兄你這濃眉大眼的也有花花腸子?唉?不對,為什麽要叫他殺胚師兄?是醫學解剖課的解剖標本麵無表情嗎?


    “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楚子航用無奈和拘謹的語氣說。


    長得帥也是麻煩,再有一個有錢的後爹,就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了,還是個海龜富二代。他就職的公司有幾個女孩追求過他,但楚子航義正嚴詞地拒絕了,並聲明自己有女朋友,可不知道怎麽回事被夏彌知道了,一鬧別扭就酸溜溜地重複。


    “伯母都跟我說了。”夏彌氣得把頭扭了過去。


    她當然不相信楚子航會有什麽外遇,就是女孩脫光了跳上他的床,他也會用被子把女孩裹好,連人帶床一起順著窗口丟出去。她說這句話是暗示……不,明示手上缺東西啊!


    這廝怎麽就不開竅呢?


    楚子航當然不是不開竅,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口袋裏,掌心同樣攥住戒指盒,汗水已經浸濕了。他原本打算在畢業典禮之後給夏彌一個驚喜,沒想到路明非……怎麽說不愧是一起當過牛郎的兄弟嗎?求婚的方式想都想到一塊去了。


    有路明非珠玉在前,他的求婚就有些平澹了,還是選一個比較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把戒指送出去吧。比如……夏彌的生日。


    “夏彌,作為過來人,我要勸你異地戀是不長遠的,該分手就分手吧。”不遠處忽然響起了充滿磁性的聲音,愷撒·加圖索的中文已經沒有任何口音了,他狀作無意地舉起手,婚戒上熠熠生輝。


    “就是就是!”諾諾也舉起手,頗有些夫唱婦隨的一幕,炫耀那枚婚戒。


    楚子航想反駁,卻找不到角度,這是他難得敗給宿敵的一幕。


    愷撒等諾諾畢業後就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到現在他們的婚禮旅行還沒結束,據說這次出席畢業典禮都是從普羅斯旺趕過來的,上次他們在推特上曬出的照片是他穿著婚服、諾諾穿著婚紗在索馬裏和海盜持槍對恃……


    夏彌聽完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雷動的掌聲中止了這次別開生麵的老友會,優秀的畢業生零已經結束了致詞。陸離緩步走到台前,用餘光冷冷地瞪了幾個竊竊私語的家夥一眼,示意這裏不是茶話會的地點。


    這一刻學生們再度想起了被陸老師支配的恐懼,頓時老實了。


    “我代表曆史學院向校長和校董會報告,我身後博士若幹、碩士若幹、本科生若幹已經完成相關學位課程並通過論文答辯,特申請學位,請批準!”


    “我批準!”昂熱答。


    “路明非!零!夏彌!羅納德·唐!阿卡杜拉·阿巴斯!上杉繪梨衣!”在掌聲中,陸離依次念出了這些畢業生的名字,他們整理學士袍登台接受了拉丁文書寫的學位證書,兩側牆壁上掛滿了科學家的頭像。


    此時畢業典禮已經接近尾聲,當學生們拿著畢業證書在台上合照留念之後,昂熱校長搖著輪椅登上了主席台,他高舉一枚古銀色的戒指:


    “現在我宣布,正式授予陸離教授,卡塞爾學院終身教授的頭銜!”


    氣氛一瞬間被推到巔峰,這項榮譽母庸置疑。就跟諾貝爾獎需要頒給那些大老來證明它的含金量,卡塞爾學院終身教授也是以陸離為榮。


    “校長,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陸離有一種黃袍加身的意外,壓低了聲音問。


    台下的古德裏安教授眼睛都變成星星了,儼然崇拜羨慕到極點,不出意外他又要半夜十二點過來討論學術問題了。


    “給你準備的驚喜,喜歡嗎?”昂熱仰頭看著這位年輕的教授。


    “喜歡。”陸離不假思索地說,嘴角綻開了一個弧度。


    歡呼聲此起彼伏,直到鍾樓鳴鍾,是守夜人結束了畢業典禮,鍾聲象征著大學與周圍社群的密切融合。


    11點45分,畢業典禮結束,鍾聲長達15分鍾。


    而15分鍾之後就是班級的畢業儀式,曾經給學生們上課的教授們會坐在最後一排,依次做長短不一的演講,家長也會出席。演講結束後,大屏幕會播放學生們在校園生活的點點滴滴,最後由指導教授再次寄言。


    而這十五分鍾,就是留給教授們的準備時間。


    陸離推著昂熱的輪椅離開了英靈殿,最後他們回頭仰望這座拜占庭式建築,與其互為雙子建築的‘來茵廳’也映入眼簾,同樣是殷紅色的大理石構建,上麵曾經沾滿了龍血和屠龍勇士的血。


    它們彼此交織著融為一體,永遠不會分開。


    “真好啊,我終於可以去見梅涅克和老虎他們了,我可以自豪地跟夏洛子爵、甘貝特侯爵、馬耶克勳爵他們說,‘你們的願望我辦到了!我們真的建立了一所大學,還殺掉了所有的龍類,混血種與龍類的宿命被徹底終結了’!”校長神采奕奕又溫柔地說,眉眼間不像行將就木的老人,更像是那個十七歲在劍橋聖三一讀書的年輕人。


    “梅涅克應該會跟我說,哦,昂熱你真是太棒了!你一直都是好樣的!”昂熱自顧自地說,“我會回答,別扯了,我可沒有這個本事。是陸離他們,我不過是出了一點力而已!梅涅克還會說,那什麽時候下來讓我們見見?我會說……”


    “您會說……陸離還年輕,可不想下來陪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陸離模彷了昂熱的語氣,笑著說。


    在哈哈大笑中,陸離推著輪椅,繼續在紅色的鵝卵石小路上漫步。


    在路上他們碰見了被曼施坦因推著的守夜人,弗拉梅爾導師老得要死了,仍然抱著酒瓶,和漂亮的女學生們和來訪的貴婦人行貼麵禮,樂在其中。


    “校長,您和副校長……”陸離看著垂垂老矣的守夜人,心緒複雜。


    “不要為我們擔心,龍血讓我們擁有了漫長的壽命,如今我們失去了龍血,活到這個年紀已經足夠了。我的心願已了,弗拉梅爾的心願是在死前看到曼施坦因結婚,繼續活下去並不是我們的願望,並不用因為這件事而操勞。”校長說,“我的朋友、敵人都死了,我也應該死了。”


    “副校長的心願我恐怕辦不到,需要曼施坦因教授自己解決……”陸離咧嘴。


    昂熱沒回答,而是閉上了眼,享受著夏日舒適的風,芝加哥號稱‘小西伯利亞’,六月並不熱,在舒適的風中,老人家很快就睡著了。


    陸離將他推到了校內的住所,替昂熱掖好毯子,轉身出門。


    他在風中遊蕩,鍾聲還有十二分鍾結束,去教室代表著離別,陸離不想這麽快就去。他在校園內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轉,最後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和以前沒什麽區別,這座教學樓往日也是靜謐的,今天除了陸離以外,恐怕沒有任何教授會待在這裏。


    他坐在舒適的紅木椅子上,窗下是絡繹的人流,學生們陪著父母遊覽校園,這是他們待在卡塞爾學院的最後一天。這一天之後,將會有很多人,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學院,這一聲告別,也就是所謂的永別。


    再也見不到了。


    陸離看著看著眼角濕潤了,他起身將窗戶關上,喃喃自語,根本不承認傷感與離別:“怎麽把沙子都吹到我眼睛裏了?”


    忽然間他的手機響了。


    陸離點亮屏幕,是一封彩信,彩信的內容很簡單,隻有寥寥數語和照片。一身白衣的希爾大口嚼著熱狗,漫步在背著吉他的人群中,她邊吃邊唱,琳琅滿目的食物橫在長桌上,堪稱美食的盛宴。


    希爾今天去參加格蘭特公園舉辦的美食節了,這一年她全世界亂跑,每到新地點就會給陸離拍一張照片,隱喻之意是‘哥哥快給我錢’,順便分享一下旅遊的見聞。


    如今陸離沒法調動什麽超然力量,不過卡裏也有幾億美金,算是小有家底。不給希爾申請無上限的黑卡是小姑娘處世不深太好騙了,上次花一千萬美金買了個假貨收藏,號稱從法老墓挖出來的古董……那張石像鬼的麵具正品就在冰窖裏麵呢。


    於是陸離就把她的卡沒收了,開始定期打錢,頗像家長給大學生生活費,免得她不把錢當錢。


    “怎麽感覺像又養了一個女兒?我還沒結婚呢……”陸離都囔著給她轉賬,放下手機。


    話音未落,敲門聲在門外響起,陸離一怔,他想不出什麽人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找他。不過還是清了清嗓子,說:


    “請進。”


    門被推開了,沒關緊的窗子因為過堂風被掀開,女孩的紅發被風撩起,窗紗舞動,正午的陽光讓女孩的臉上是澹金色的,但蓋不住那雙瑰麗的紅色童孔,堅強又柔軟,讓人想到不屈的櫻花。


    “繪梨衣……你有什麽事嗎?”陸離微微一笑,原來是‘大女兒’來了。


    “Teacher……”上杉小姐躡手躡腳地進入辦公室,頗有些做賊心虛。


    這也是老職業病了,就算她因為龍血而生病的記憶被更改成‘不治之症被妙手回春的陸離治好’,但在卡塞爾學院調皮的那麽多年跟龍血沒關係,她多次潛入辦公室企圖偷回被沒收的小玩意,而且來這裏的次數挨訓多於被褒獎,導致每次到這裏都是畏畏縮縮的。


    那張柔軟的臉蛋上忽然多了一抹不解,即使上杉小姐長大了,偶爾還是會流露出這種呆萌的可愛。


    “Teacher不是你讓繪梨衣來的嗎?前幾天收到了你的郵件……”


    陸離恍然驚醒,他記得前幾天好像是發了這樣一封郵件,讓繪梨衣在畢業典禮後來辦公室,拿回那些在課上被沒收的小玩意。


    “稍等,我整理一下。”陸離說,這幾天他實在太忙了,竟然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


    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先將明信片塞到了紙箱的底部,幸好他提前在辦公室裏準備了工具。


    明信片之後是漫畫書,從《龍珠》到《高達》再到《火影忍者》、《全職獵人》……天知道她一個女孩子怎麽願意看這些熱血漫;漫畫書之後是各種人偶,從尤達大師到芭比娃娃,再到變形金剛到鋼鐵俠模型……都是她和夏彌在課上偷偷玩的;最後是各種遊戲機,PS2、PSP、遊戲光盤、手柄……還有一個液晶顯示器,陸離這才發現竟然沒收了這麽多東西,還有鑰匙環和掛飾,這麽看她能畢業真是神奇的一件事。


    慢慢地,上杉小姐也按住裙角蹲下來幫忙整理,她脫下了學士袍,素白的臉蛋被紅發遮著,不斷地給這些玩具分類、整理,最後用膠帶封住箱口,滿意地拍拍手,整個人顯得笨拙又可愛。


    收拾得差不多了,幾乎也要到班級畢業儀式的時間了。陸離和上杉繪梨衣捧著好幾個大箱子,一前一後離開了辦公室。


    一路無言,隻有不知道哪裏的風鈴聲清脆悅耳。


    出了教學樓,師生在紅色的鵝卵石路上肩並肩地行走,上杉繪梨衣終於打破了死寂的沉默,“Teacher,你會去哪裏?”


    “我哪裏都不去,就在卡塞爾學院教書上課,過幾年就要當校長了,可能一輩子都要待在這裏。”


    這就是老師的職責,一年又一年的教書育人,目睹學生們一個個離開,永遠在原地。


    “繪梨衣你打算去哪?”陸離問。


    “畢業後去旅行,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這是她一生的願望。


    “挺好的,你哥哥和櫻去法國賣防曬油了吧?源稚女主持家族的業務,的確不需要你操心,去世界各地轉轉吧,說不定還能碰上愷撒、希爾他們。”


    “可我總感覺忘記了什麽。”上杉小姐的聲音低低的,好像要哭出來。


    陸離一怔,旋即搖頭說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無論是忘記什麽還是想起什麽,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開心就好了。”


    “可是繪梨衣不開心,不開心,也不知道要幹什麽。”上杉小姐固執地說,她的眼裏滿是離別的不舍。


    “不知道要幹什麽……”陸離沉默了片刻,“你喜歡煉金……啊,化學實驗嗎?當你周遊世界回來的時候還迷茫的話,就給我發一封郵件吧。卡塞爾學院會缺一位化學係的老師,這個職位已經被內定了,就像當年我入職那樣,入選的名字叫上杉繪梨衣。”


    “嗯!”上杉小姐重重地點頭。


    結束校內最後一次問答後,師生已經走到階梯教室的門口,在這裏碰上了愷撒和諾諾。愷撒捧著一本厚厚的書,遞給了陸離。


    書籍的名字是《Dragon Raja》。


    “教授,這是給你的禮物,剛剛結集出版的,請您斧正。”愷撒有些自得,“已經登上紐約的暢銷書排行榜了哦。”


    “斧正談不上。”陸離把箱子放在門口,接過這本書隨意地瀏覽了幾頁,臉色微變,心說這果然是曆史的必然嗎?它曾經是愷撒送給諾諾的生日禮物,沒想到在這裏重現了。


    愷撒兄你的中文筆名是不是叫江南?


    鍾聲在陸離內心吐槽的時候結束了,他們緩緩進入教室,那些熟悉的麵孔坐滿了教室。陸離來到台上,感慨萬分,進行了對卡塞爾學院2009屆學生最後一次演講:


    “這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雖然你們從卡塞爾學院畢業了,但你們的ID會終身保留,無論你們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你們都能登陸守夜人討論區。即使你畢業多年,你仍會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忽然收到學院給你寄來的信。我的聯係方式也會永遠為你們開放,如果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務必要聯係我。我,卡塞爾學院,永遠都是你們最堅實的後盾。”


    “這就是我,身為老師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陸離說,同時對著學生和家長深鞠躬,“現在,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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