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中數道流光衝天而起。


    安東尼與銀狐安妮隻覺得眼前光芒一閃,高大的黑影攔在他們中間,如山嶽的氣勢撲麵而來,壓迫得他們喘不過氣。


    “陸離?”安妮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救命!”


    “這沒你說話的份兒。”陸離頭也不回,拔出長劍,一指點在被精神束縛的安東尼額頭。金色的流光蓋住了安東尼嗜血的氣息, 他身體上的青色頓時褪去,在轉眼間就恢複成了正常人,大口癱坐在地麵上穿著粗氣,汗流浹背。


    “陸老師?”路明非是第二個到的,身上穿著黑色的作戰服,嘴角還有沒擦幹淨的口水。可當他看清眼前這一幕的時候,完全驚呆了。


    四處都是屍體,一些人脖頸處有足以致命的傷勢, 傷口潰爛變紫發黑, 流出的血都是臭的。這顯然是先受到了重創,然後中毒而死。而另外一群人完全是被利爪開腸破肚,血淋淋的殘肢遍地都是,這裏隻有兩個活人。


    隨後整個軍營都閃爍了警報,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探照燈齊開,尼伯龍根內亮如白晝。執法隊以及部分高級指揮官率隊,迅速封鎖了四周。


    “在今天的戰場上,都沒有人死得這麽慘吧?”陸離看到了遠處散落的煉金材料,大致猜出了七七八八。


    楚子航、夏彌、羅納德·唐、高級指揮官們……都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年輕教授的那張臉上總是掛著和善的笑,但今晚月光明媚,他的臉是銀色的卻不笑,就像月光灑在了西伯利亞高原上。


    冷得令人發寒。


    “你來回答我, 是怎麽回事。”陸離又是一指點出。


    銀狐安妮麵對那根普普通通的手指,下意識地躲閃, 但她忽然發現身體彷佛被看不見的視線捆住了,別說移動,連呼吸都無法進行。


    狂風吹亂了那一頭的銀發,銀狐的那雙童孔立刻變得木然。陸離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最後他轉身,又是一指點在安東尼的頭顱上,片刻後長長歎了一口氣。


    “安東尼小隊在白天戰場上發現了煉金材料,晚上迷倒了哨兵偷偷來尋找。”陸離忽然指著遠處一具屍體,“而來自法國的歐格在白天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秘而不發,尾隨準備黃雀在後。”


    還原的真相讓圍觀的人們紛紛點頭。


    “至於混血種組織禿鷲,收買了歐格的一位上級,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們的準備更充分,打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偽造現場是歐格與安東尼火並,自己置身事外。而安東尼服下了家族研製的不成熟的進化藥劑,殺死了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陸離講完了事情的經過,“對不對?”


    安東尼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不回答。


    而明知死到臨頭的安妮,忽然硬氣起來, 倔強地抬起頭,冷冷地笑著:“沒錯,就是這樣。事情敗露,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


    “住嘴!”不等陸離動手,忽然有人抽了安妮一巴掌,冷豔的銀狐被巨大的力氣掀到了地麵上,臉頰肉眼可見地腫了一塊,嘴角淌血。


    變故忽如其來,誰都沒想到隨行的高級軍官會有人動手,路明非更是上前一步,防止這家夥殺人滅口,同時在心裏思忖這個家夥的身份。


    “陸離教授,這都是誤會。”那人說,“銀狐的行動全都是個人所為,和‘禿鷲’一點關係都沒有。”


    “雄獅。”陸離精準地念出了這人的代號,“你認為能逃脫關係嗎?把‘禿鷲’的相關人士都抓起來。”


    在軍營裏年輕的教授擁有絕對的權威,立刻有警衛控製了高級軍官雄獅,兩人同時去按他的肩膀,準備在背後銬住他的手,也有人抹向他的腰,試圖解除雄獅的武裝。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


    雄獅本能地抗拒,甚至想要反抗這次抓捕,但當他把目光移到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童孔時,忽然打了一個哆嗦,立刻老實了。縱然他管著上千人身居高位,甚至已經盤算著發動嘩變,可對方僅僅一個眼神就讓他失去了所用的勇氣。


    “亞魯爾,還用我說嗎?”


    亞魯爾是法軍的高級參謀之一,同時也是歐格的上司,正是他同意了這次行動,甚至偷偷藏匿了高能Ⅲ手雷。


    “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亞魯爾主動解除了身上的武裝,將槍械遞給執法隊,被押解前往軍法處了,臨了還不忘深深地看了歐格的屍首一眼。


    這些人都是需要回去被審問,雖然過程被三言兩語的還原,可從謀劃到實施,可以說是上下勾結,不知道多少人開了後門,才釀成了這樣的慘桉。


    “還有你,吉爾斯,非要我一個一個揪出來?”陸離最後將目光轉向高級指揮官的人群中。


    所有人望著他的視線一同眺望,被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吉爾斯·法格布洛納是英軍的最高指揮官之一,這樣的身份……也參與了鬧劇?


    這次警衛們都遲疑了,前幾個人都是聯軍指揮部的高層,但並不是沒有人可以取代。而吉爾斯·法格布洛納在軍隊裏,與他同一軍銜的人不超過五個。


    “陸離教授……”吉爾斯罕見的稱呼了一個特殊的稱謂,他須發盡白,軍裝筆挺,頗有些昂熱校長的氣質,是那種地地道道的英倫紳士。


    “我有一個請求。”他說,“能不能治好安東尼?”


    所有人再次把目光轉移到安東尼身上,這個家夥像瀕死的人那樣大口喘著粗氣。他中了毒,但那種提升血統的藥劑拯救了他的生命,免得落下毒發身亡的下場。但龍化現象被解除之後,龍血仍舊擁有劇烈的毒性,正在腐蝕那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生命之火如同風中殘燭,及及可危。


    “有意義嗎?他犯下的罪行,一定會被槍斃,救好救不好,都活不到明天。哪怕他是法格布洛納家族的繼承人,你的孫子。”陸離說。


    安東尼的全名是安東尼·法格布洛納,來自著名的混血種家族。


    “就是,吉爾斯,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高級指揮官中,同樣身穿英軍服飾的老人反唇相譏,“我們還沒有追究法格布洛納家族私下研製進化藥的事情!你們想幹什麽?混血種準備打響另一場戰爭嗎?”


    多數人的神情都變了。


    這算一頂大帽子,直接扣到了全體混血種上。誠然以法格布洛納家族犯下的罪孽來說,他們已經等同做好戰爭準備,但其實普通人中也不乏有準備開戰的,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庫利先生,麻煩這些話你們私下裏交談,我不想聽。”


    庫利,英軍的最高指揮官之一,各個國家的聯軍大多設立了兩位最高指揮官,分別是人類與混血種,維持脆弱的平衡。但並不是每個人都保持著共同的利益,表麵和和氣氣,私下裏有的甚至是死敵。


    庫利被噎了一下,不敢發怒,隻是悻然地瞪了吉爾斯一眼,發泄心中的怨氣。


    “還有博庫爾、阿吉……”陸離依次念出了他們的名字,都是參與了這場鬧劇的高級指揮官。


    這些被捕的人有的吉爾斯一樣保持著風度,不過也有心生不忿大吼大叫的人:


    “陸離!你當真一點情麵都不講?我們雖然觸犯了軍法,但是你問問這些幸災樂禍的人,他們沒抱著這樣的念頭嗎?隻是沒有機會實施罷了!”


    不少人笑容都僵住了,普通人混血種都有,他們都記得陸離擁有讀取記憶的能力……


    “我們死不要緊!你能把所有人都殺光嗎?!”


    “能。”僅僅一個字令天上的流雲都不流動了,所有人都被這個字的殺意嚇得不敢喘氣,似乎、大概、也許、可能……陸離真敢把所有人殺光?


    “我不會探查你們的記憶,你們或許想了或許沒有,但你們沒有做。想象是無罪的,但我不希望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月色下的陸離依次掃視眾人,被那雙眸子盯著的大多數人全部恐懼似的移開了,但也有毫無畏懼的對視。


    “我希望明天早上能看到審判結果,包庇的人和這些人同罪,相關的文件我會親自查看。”


    留下最後一句話之後,陸離獨自走入黑暗裏,為這場鬧劇畫上了句號。然而沒等他走多遠,沒有被押解到軍營裏的吉爾斯高聲呐喊:


    “陸離教授!漢高先生曾經問你的那個問題,你想好了沒有?”


    “想好了。”聲音不大,所有人都能聽見。


    路明非在原地怔了一會兒,連忙追上了夜空中那道稍稍蕭瑟的背影,他忍不住回頭,執法隊正在收殮屍體。


    “那些人在戰爭裏活了下來,卻死在了今天。”一聲低低的歎息。


    他沒有去拯救那些死亡的人,按照軍令,私藏煉金材料就是槍斃的罪行,何況還殺了這麽多人。這個刑罰聽起來有些苛刻,但這是為了維護公平。公平是難得的,但能維持住混血種與人類脆弱的那條線。


    “有很多人都應該活著,但是他們都死了。有很多人都死了,但是他們應該活著。”陸離頭也不回,穿越哨卡,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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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也睡在這個帳篷裏,這一路上他都偷偷觀察著陸離的表情,終於在這個私密的空間,忍不住問:


    “陸老師,您該不會對混血種和人類都失望了吧?”


    想著不久前那個‘能’字,路明非就忍不住直哆嗦。


    “那倒不會,以一概全是傲慢的偏見,但是我對這群人的確很失望。”陸離拉開領口,“我已經對那件事下定決心了,明非,明天一早幫我聯絡校長……”


    他說出了一長串的名字,也就二十來個,差不多也是路明非的關係網,都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可以信賴的人,也是他們親近的人。


    “要開會了嗎?”路明非記下了這些名字,今晚發生的這件事是不是一個契機,讓陸老師下定了決心?


    “對。”陸離答,扯著領口的手指忽然僵住了。


    路明非聽到了綿長的呼吸聲,從四麵八方湧來,鯨吞本來就是雄偉的呼吸了,但是海洋生物霸主之一的呼吸,在這個雄偉的呼吸麵前,就像石塊與太陽的差距。


    彷佛整個世界,都位於呼吸的領域。


    地麵忽然顫動起來,不止是他們,包括楚子航、夏彌、羅納德·唐……都在第一時間扭頭望向陸離的帳篷,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都來自這裏。


    “尼德霍格的複蘇!”陸離神色劇變,位於尼伯龍根內的骨殖瓶正在劇烈的顫動,“明非跟我走,去撒哈拉沙漠!”


    兩道流光幾乎是轉眼間飛出營帳,這一切太猝不及防了,幾乎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楚子航,這裏由你負責!”陸離看到了緊急趕來的楚子航,遙遙地說。


    來不及聽到回答,他們已經遠去,在天空中留下了流星經天的火痕。


    此時此刻,距離戈壁不知道多少裏的某座山峰上,有人站在黑暗裏,目睹了整個世界發生的變化。


    “費瑪芬格,這就是黑王尼伯龍根的開啟?”


    “是的,整個世界都會看到這座遠古的尼伯龍根,包括通天的鐵塔和連通大洋的神道。”早就應該死去的費瑪芬格,聲音從黃銅罐裏傳來。


    仔細聽這是以費瑪芬格為主導,但其實是複雜的聲線,包括了加姆、弗雷、格歐費茵、海姆達爾……


    夜空裏一道彩虹取代了璀璨的銀河,沒有雨,但是這種氣象就是出現了,乍然一看像是橋梁。


    海姆達爾啟動了彩虹橋,通過洛基留下的煉金矩陣,開啟了黑王尼德霍格的尼伯龍根。似乎這就是宿命,當尼伯龍根開啟的一刻,黑色的主宰終於結束了漫長的沉睡。


    “陸離和尼德霍格真的會死嗎?”男人問。


    “當然,您會登上世界的王座。像多年前奧丁那樣,獲得尤克特拉希爾的力量,從一個普通人進化成偉大的主宰。混血種是匍匐在您腳下卑賤的種族,生殺在一念之間,人類才是開啟新時代的種族,隻求您能降下幾分榮光賜予我們這群棄族。不知道……上次提供對付混血種的辦法您滿意嗎?”


    聽著虔誠乃至卑微的發言,男人澹澹地笑了,“滿意,果然還得用你們來對抗混血種,這場爭奪世界王座的戰爭,終究會是我們勝利。”


    “是啊。”


    男人不回答,提著黃銅罐下山,彩虹的弧度越來越遼闊,幾乎要把整個天空遮住。他們頭上劃過了幾道流星經天的火痕,方向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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