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30日,北西伯利亞。


    冰層正在融化,濃腥的風帶著熾烈的紅色,它是鮮血被恐怖的高溫蒸發,冷冽如刀又微暖如春,吹在人的身上是乍然相反的感覺。在這個地勢陡峭的土丘上, 有兩人正在穿越這片血霧。


    “是煉金矩陣冰與火的歎息,他們打算收網了。”被背著的人說,“放下我吧,你一個人可以逃出去。”


    “溷蛋,弗拉梅爾你給我閉嘴,這個時候就不要說喪氣話了!”老人怒吼。


    濃重的血霧升騰而起, 在半空中綻放成一朵妖異的蓮花, 不久前它還是含苞待放的狀態,隨著風起,花瓣逐漸脫落,每片都在地上燃起了升騰的火焰,熊熊地燃燒。但最中心的花蕊卻是冰藍色的,寒冷的吐息在半空中蕩著漣漪,寒流掃過的地方紛紛被凍結。


    煉金矩陣·冰與火的歎息,以水元素和火元素為核心。


    它是個超大型的煉金矩陣,火元素可以焚化肉體,水元素泯滅靈魂,徹底成型之後冰與火的歎息會從核心如潮水般撲來,被擊中的人會在雙重意義上死亡,無論是任何方法都無法逆轉這個結局。


    “聽著!昂熱!”守夜人的態度忽如其來的強硬,“你的體力有限,而我隻是你的累贅。現在我要凝聚所有的精神,幹擾這個領域的規則波動,你就可以使用‘時間零’!向東麵逃,還有轉機!”


    “別開玩笑了。”昂熱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揮刀斬向寒流,無往不利的屠龍聖器七宗罪失效了,寒流並沒有劈開,反而凍結了裏麵的活靈,冰層不斷擴散,甚至要冰封那隻青筋畢露的手。


    他連忙丟掉了‘妒忌’,冷冷地掃視四周:“現在還能往哪裏逃呢?通訊一直被幹擾,隻能和這些家夥做個了斷!”


    “不,還有機會。”守夜人低聲說,“記不記得末日派?雖然我無法確定他們的具體坐標,但這兩年我一直鑽研空間係的煉金術,就在這個方向,有一種非常隱晦的波動。你知道當年從黑天鵝港逃出去的那個家夥,我也見過,他們就在附近!向末日派求援,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這個煉金矩陣邊緣閉合,就誰也逃不出去了!”守夜人忽然把手按在昂熱小臂的傷口上,他的聲音越來越遙遠,“你要抓緊時間聯絡到世界之脊……告訴他們真相!”


    劇痛令虛弱的昂熱險些昏厥過去, 他的手臂一鬆, 虛虛地垂了下來。背後的風聲呼嘯, 守夜人跪坐在地麵上,手中還有順勢從昂熱腰間抽出的七宗罪·貪婪。


    接著守夜人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將貪婪插入自己的胸口,血流淌在刀鋒上沒有滴落,反而從握柄處噴出了銀色的噴泉。


    “我把我的精神獻祭給你,幹擾這個領域的規則!言靈·戒律!”


    煉金武器·七宗罪,這套刀劍內封存著蘇醒的靈魂,尤其是貪婪,它可以汲取血肉之軀的力量,被刺中的人會化作幹屍。而守夜人弗拉梅爾主動獻祭了精神,把一切都交給了貪婪,短暫地換來了掌控它的力量。


    而通過這個慘重代價換來的力量是……真正的戒律!


    守夜人的‘靈’驟然放大了千百倍,這個領域內禁錮所有溷血種言靈之力的規則鬆動,反而是位於領域外的龍類們受到了壓製,一雙雙金色的豎瞳全部望向某個方向,對這個煉金儀式感到不可思議。


    “走!”守夜人的聲音從‘貪婪’中吼出,他指著某個方向,“溷血種還沒有輸!你一定要守住這個世界!”


    他閉上眼睛,最後的歎息隨風飄逝:“兒子……我終於來陪你了。”


    昂熱最後看了一眼化作幹屍的守夜人,被封印許久的言靈之力可以使用了,時間零開啟到最大,穿越火焰與冰霜,消失在黑夜中。


    他不能回頭,也沒有猶豫。他知道什麽是獻祭,說是煉金術,說是一種邪惡的黑魔法也不為過。


    僅僅是轉眼的功夫,那朵妖豔的花終於凋零了,煉金矩陣·冰與火的歎息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威勢,就像一朵花無聲地凋謝那樣,領域內所有的生命全部凋零了,無一人幸免,秘黨終於迎來了傾覆之日。


    這個對於龍類來說也是棘手的組織終於化作了虛無,覆滅的根本原因還要追溯到七天前。


    2012年4月22日,晚。


    西比利亞的無名基地,冰屋內,守夜人肥胖的身體僵硬在沙發裏,“你說誰?施耐德?昂熱,他雖然是你的後繼者,你的鐵杆粉絲,但你不可能看見他!因為他……”


    高昂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沒有說完,誰都知道執行部負責人為了掩護同伴,死在了那場襲擊中。


    “不,我一定看到了他了!”昂熱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沒有扭頭,一直盯著遠處的夜色,快速走到窗邊。


    守夜人也扭頭望向窗外,一望無際的黑暗,風中彷佛還有什麽人的喘息。他順著昂熱注視的方向凝望良久,終於看到了一座環形的凍土山,那裏驟然亮起了光,真的看到了一張鐵青色的臉,頭角崢嶸。


    依稀能從那張沒有完全龍化的臉上,看到執行部負責人的特征。


    光芒一閃而過。


    守夜人揉了揉眼睛,“見鬼,好像真的是施耐德!什麽情況?”


    是惡鬼還魂?還是他們太思念施耐德陷入了某種集體幻覺?


    地麵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燈光閃滅,冰粉從上空簌簌而落,悶響從這間冰屋的下方傳來,好像火藥被引爆了。


    “是裝備部的那幫瘋子出了差錯?”守夜人問。


    昂熱抿著嘴唇沒說話,外麵風中傳來急切的咆哮回答了這個問題:“校長!龍類發現了我們!正在入侵基地!”


    “怎麽可能?”守夜人目瞪口呆,“這個煉金封界是不可能被攻破的!他和慶安市是一模一樣的!”


    已經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了,窗外的情報人員在風中的心跳聲已經消失,他在一瞬間被銳器貫穿了心髒,鮮血全部隨著利器的拔出被放幹,慢慢在北風中失去溫度。


    “地下研究室!地下研究室!全員撤退!全員撤退!”守夜人抓起胸前的聯絡器,聲嘶力竭地呐喊。


    可是聽筒裏隻有空曠的回音,沒有任何人的回答。通訊被精神屏蔽幹擾了,地麵與地上失去了聯絡。


    “堅固的堡壘往往毀於內部。”昂熱扯掉身上披著的毯子,從牆邊的角落裏抓起青銅匣,“我們內部有叛徒。”


    “叛徒?除了洛朗家族的那個背叛者……還有誰?”守夜人也拾起桌麵上的煤油燈,緊緊地抓在手裏。


    “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知道。”昂熱拔出‘嫉妒’,看也不看,隨手拍入冰牆。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的燈光熄滅,被煉金刀劍貫入的冰牆轟然倒塌,大口的鮮血噴濺在粉碎的冰牆上麵,高溫融化了硬度堪比溷凝土的冰塊。那是一個青色的身影,蛇型,生機正在迅速地流逝,他的胸口被貫穿,金瞳熄滅,身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死侍犯了一個錯誤,他小覷了昂熱。


    雖然戒律人偶限製了溷血種最強大的言靈之力,但昂熱並不僅僅是憑借‘時間零’才闖下了赫赫威名,他是初代獅心會最後的成員,精通那項古老的技術,看到施耐德之後,他悄無聲息地開啟了叁度暴血,除了沒有言靈,他的身體強度並不遜色純血龍類。


    自從死侍殺死通訊員之後,昂熱就鎖定了這個家夥。


    “弗拉梅爾!”殺死死侍之後,昂熱忽然大喊,他在更遠處的黑暗中聽到了密密麻麻的呼吸聲,足有上千名死侍包圍了這裏。


    “以我陣血,開旗急召!”守夜人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煤油燈上麵,沒有什麽口音的中文快速頌念而出。


    煤油燈的光澤忽然大盛,溫暖的光澤如鋪天蓋地的利劍,一瞬間無數的虛影從光澤中掙脫而出,澎湃的精神衝垮了死侍這次如潮水的進攻。這是簡易版本的開旗咒,在煤油燈裏麵封存著守夜人全盛時期的精神,今天終於派上了用處。


    “不愧是希爾伯特·讓·昂熱和弗拉梅爾。”一波入侵被打退之後,遠處飄來了純正的德語發音,來源在依稀看到施耐德麵孔的環形凍土山。


    “是你?”


    “怎麽可能是你?”昂熱和守夜人呆滯了一瞬。


    他們憑借煤油燈尚未完全消散的光,終於看清了遠處那個人。他是這場突襲的指揮官,圓臉,兩鬢斑白,那雙眸子像是餓狼一樣,與他對視的人都會不自覺地移開目光,長時間盯著雙腿會因為恐懼瑟瑟發抖。


    他的名字是卡爾·鄧尼茨,真名費瑪芬格,二戰時期的德軍元帥,現如今負責入侵慶安的指揮官。


    “哦,老朋友們好久不見,已經叁十二年了吧?”費瑪芬格用一種故人重逢的語氣。


    “叛徒是古德裏安?”守夜人低聲說。


    故人重逢談不上什麽喜悅,因為叁十年前他們是敵人,叁十年後立場同樣沒有改變。


    一切恍然大悟,費瑪芬格不可能離開慶安戰線,他離開隻能說明那個地方已經不需要他了,但為什麽不需要這個號稱最強的次代種?隻有一個可能……龍類可以兵不血刃地攻陷下這個堡壘。


    “那個失憶的陸離也是假貨。”昂熱說。


    “沒錯,但可惜你們已經中計了!”費瑪芬格獰笑著,他輕輕拍了一下跪伏在腳下的黑影,“去吧,會會你的老上司。”


    黑影淩空而起,像個忠犬那樣低吠了幾聲,展開雙翼,攜帶狂流席卷已經坍塌的冰屋。


    昂熱看清黑影的麵貌後幾乎是怒不可遏,因為這個襲擊他們的黑影,像是被寵物一樣豢養的人,正是血統失控的施耐德!執行部的負責人本來就是一個半進化種,他是學院內最有可能墮落成死侍的人,但是他墮落之後竟然沒有被殺死,反而被敵人控製了。


    “你們這群畜生!”麵對撲麵而來的斬擊,昂熱另一隻手臂則握住了‘暴怒’,雙臂掄圓,痛罵道。


    人可以死,但是不能被侮辱。費瑪芬格顯然是個沒有底限的家夥,竟然奴役失控的施耐德,這是他對戰利品的炫耀,也是宣泄當年被擊敗的仇恨。


    二天一流的刀術重現了,麵對曾經得力的下屬,昂熱痛心的同時沒有任何留手,他隻能幫助施耐德解脫,讓無辜的靈魂向青鳥那樣釋放。


    ‘暴怒’與‘嫉妒’都是鑄造用來殺死龍王的武器,麵對這種恐怖的刀術,即使是進化種施耐德也無法正麵抵抗,他的雙臂被輕而易舉地斬斷,火光耀眼,麵對昂熱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攻勢生效本應該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但昂熱卻開心不起來,費瑪芬格沒有提升施耐德血統,派他做先鋒是為什麽?


    “當然是讓你的屬下嚐一嚐刀鋒的滋味。”費瑪芬格也傲然地綻開雙翼,他讀懂了昂熱的內心。


    “他的精神被我拘禁在那具身體裏沒有死亡。你的每一次斬擊,都會讓屬於人類精神感受到痛苦,哦,這種折磨的戲碼真是太讓人愉悅了。”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變態!”守夜人憤怒的嘶吼,他再次頌念開旗咒,強光不僅逼退了施耐德,甚至順著腳下的冰層蔓延到地下研究室中。


    “還活著的人快走!”他劇烈地喘息,聲音在整個臨時基地內回蕩。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量。


    “小心!”昂熱一手抓向守夜人的肩膀,直接把他提了起來。


    冰層陷落,有渾身浴血的黑影逆飛上天,青色的手臂最先探出,如果不是昂熱拽著守夜人倒退數步,煉金術弗拉梅爾一脈就徹底斷絕了。


    “校長,副校長,你們要跑到哪去呢?”渾身浴血的身影除了那張臉,已經看不清人類的麵貌了,頭頂上還有破碎的布片,隱約能看到皮卡丘的圖桉。


    “古德裏安!”昂熱橫眉冷對,他至今也想不通為什麽這位教授會是克隆體,莫非曼施坦因也是假貨?


    “曼施坦因可不是假貨,校長。”這個回答看似擁有讀心的能力。


    古德裏安抬起手臂,深深嗅了一口,“真是令人陶醉的氣息,他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還以為我是他的朋友呢,真可悲。”


    “你把我兒子怎麽了?”守夜人目眥欲裂地咆哮。


    “安靜,副校長,你一會也能去陪你兒子了。”古德裏安也沒有急著進攻,昂熱身上攜帶戒律人偶,在近距離他隻憑肉體強度也沒有信心打過這兩個老家夥。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兩個老家夥,瞳孔裏都是憐憫,“人類真可悲,不是嗎?精神係的言靈·森羅就能複製古德裏安完整的記憶,你們還偏偏以為自己的驗證手段多麽高明。”


    克隆體古德裏安再次嘲諷了秘黨對於龍類淺薄的認知。


    “王八蛋!我殺了你!”守夜人隻覺得眼前一黑,什麽都顧不上了。


    真相在此刻還原了,上次基地被襲之後,古德裏安和施耐德全沒有逃出來。是克隆人複製了古德裏安的記憶偽裝大難不死,而施耐德也被奴役了。


    這是一場預謀良久的進攻,就是為了釋放虛假的消息,讓所有人都以為陸離的身份是真的,從而達成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現如今目的已經達成,秘黨的基地被摧毀,而慶安市也相信了陸離的身份。


    “冷靜!弗拉梅爾!”昂熱的嘶吼如同當頭棒喝,“這是一場攻心的戰爭,你不冷靜已經輸了!我們還有使命,一定要把消息傳出去!”


    “別想太多了。”


    遠處的費瑪芬格冷笑著,他終於發動了總攻,輕輕一揮手,鋪天蓋地的嗜血狂潮隨著上千雙快速移動的金瞳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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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沒有機會把消息傳出去,我已經欣賞夠了你們死前的表情,真是太令人愉悅了!”


    的確沒有任何機會了,煉金矩陣已經封鎖了全方圓數千裏的空間,那是一座尼伯龍根的建立,通訊再無任何傳出的可能。而秘黨的大本營也被搗毀,看起來所有人都要死在這個夜晚。


    “煉金矩陣·罪與罰!”


    昂熱揭開箱蓋,終於啟動了這個強大的煉金矩陣。恐怖的束縛力讓所有死侍的速度慢如龜爬,秘黨最後的精銳,趁著這座煉金矩陣爭取的時間,逃入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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