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亮了起來,來源於角落那個巨大的手搖式發電機。方形的屋子不大,出奇的整潔,半透明的櫃子裏鎖著檔案,在十幾米深的地下室內,擁有這樣一個單人的屋子,主人不言而喻。


    “你有什麽事?”路明非問。


    三分鍾前, 林楓領著他穿越這個廣袤空間的暗門,進入了這個人力開鑿出來的辦公室。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遮掩了外界的音效。


    “謝謝你的幫助。”林楓把聲音壓得很低。


    “道謝就免了。”與路明非進來的還有蘇恩曦,她是發言人,“如果你想奢求我們留下更多的藥品,是癡人說夢。Boss雖然心善, 也不是慈善家, 你最好打消這種念頭,從各種意義上。”


    零雖然孤身在門外,但想拿她當人質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三無妞出奇地暴力。她目前雖然複製了防禦性的言靈‘無塵之地’,但這個領域擴張就像一堵牆向前傾塌,足以一瞬間殺死所有人。


    路明非雖然沒說話,但他沒有回答就表示默認。


    “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林楓說,“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們說,外麵人多不方便。”


    “什麽情報?”蘇恩曦問。


    “慶安市並沒有陷落,它是南方最後的防線,也是堅固的堡壘。”林楓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張地圖,“這是六個月前敵我態勢分布,還有‘龍門’的專屬暗號。你們要是打算參戰,可以去找一個叫‘葉嘯’的人,這是你們的信物。”


    桌麵上除了被掏出的地圖以外,還有一枚五星勳章。


    蘇恩曦狐疑地接過地圖,這絕對是軍隊參謀室掛著的那種地圖,詳細到無以複加,甚至標注了許多慶安市外的秘密據點和突破口。


    “你剛才跟我們說, 失去了與‘世界之脊’的聯絡,你怎麽確定慶安市沒有陷落?”她皺著眉頭問,語氣不善。


    “我們的確失去了聯絡,但是慶安市沒有陷落。每座堡壘陷落,‘世界之脊’都會用加密的手段提醒我們,最基本的信息我們還是知道的。”林楓的臉色在這間屋子好了不少。


    蘇恩曦仔細瀏覽了那張軍事地圖,上麵竟然還有從濱海市通往慶安市的秘密通道,包括沿途的安全屋。雖然它是六個月以前繪製的,但這張地圖的珍貴無以複加。


    “你不怕我們把這張地圖交給黃金會?”


    “你們不會的,相信你也猜到了,我為什麽要把這張地圖交給你們。”林楓雖然回答蘇恩曦的問題,但眼睛一直盯著路明非的臉,那是發自內心的由衷喜悅。


    蘇恩曦當然猜到了,擁有言靈·天演的人要是還判斷不出來,就可以回家賣紅薯了。


    路明非也是一驚,但是這兩年的戰爭讓他已經擁有了不小的城府,足以麵對外人喜怒不形於色。


    很簡單的一個答案——林楓認出他們了。


    他們的偽裝的確天衣無縫, 也沒有暴露, 但有一個繞不開的理由, 那就是怎麽找到了這間安全屋。仕蘭中學的人找到安全屋是當年馬明三的邀請, 而林楓找到是在城裏搜尋加上馬明三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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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們呢?


    龍類都找不到的避難所,這支小隊是怎麽找到的?


    知道這個安全屋準確地點的人,隻有當年馬明三邀請的同班同學。而這個班級的混血種,能夠從邊境殺出來並沿途穿越沙災、逃出龍類的追捕,隻有洛基發布的懸賞令中,位於頂端的混血種之星路明非。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幾秒鍾的沉默後,路明非搖頭。


    他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最好的辦法就是裝糊塗。林楓之所以把他們叫到這個隔音的房間,足見他的謹慎。同時這也說明了另一個問題,這個避難所並不是絕對安全的,有人的嫌疑洗不清。


    事實上現在全世界都對這場克隆人戰爭沒有好的識別辦法,隻能不信任,等待他們的暴露。


    “我也不知道我說了什麽,可能是我瘋了?”林楓虛弱地笑笑,從抽屜裏又取出一張文件,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浩如煙海。


    這是無聲的傳遞,蘇恩曦立刻放眼看去,上麵寫滿了每個人來到避難所的方式,包括相互之間的詢問、證詞,裏麵有幾個被紅筆圈起來的目標,都是嫌疑人名單。


    “我知道了,再見。”路明非轉身。


    當他和蘇恩曦穿過暗門,離開漫長走廊的時候,聽到了刺耳的槍聲。是零對著地板開槍,彈頭幹癟,一群人畏畏縮縮地看著那枚彈頭,麵露戚色。


    “怎麽回事?”


    “有人要跟我們一起離開。”零的槍口指著依次指過一群人的頭皮,其中有幾個人顫抖著抬起頭,倔著臉。


    “外麵很危險,離開避難所就是死。我們沒有能力保護你們,也不會保護你們。”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已經受夠了這種不見天日的日子!”有人抱著頭喊起來,“留在這裏也是死,不如讓我早點去死!”


    “肅靜!”有混血種鳴槍示警。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有人挺胸站了起來,冷笑著,“你們還不知道吧?別以為這裏很安全,當‘世界之脊’下達命令讓我們摧毀濱海市煉金矩陣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死期!誰能破壞掉那個狗屁的煉金矩陣?龍類不會殺死我們嗎?”


    這是一個中年人,雖然瘦削,目光卻是犀利的。路明非隱約記得這是濱海市一個什麽企業家,姓周,外號周扒皮,一聽就不是什麽善茬。


    “哦,然後呢?所以你們就動亂了?”路明非毫不猶豫,當即開槍,周姓企業家立刻倒在血泊中。


    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隻見風衣被撩起,他換了一柄格洛克,裏麵是為數不多的弗麗嘉子彈。


    這一槍果然有效果。周姓企業家被‘擊斃’讓不少人尖叫出聲,甚至抱著頭趴在地上。他們不是不知道摧毀煉金矩陣的危險,多數人都抱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態度,有人當麵揭開,恐慌的情緒立刻蔓延了。


    不過這殺伐果斷的一槍嚇到了不少人,普通人哪裏知道什麽是弗麗嘉子彈,看到周姓企業家胸口的鮮血尤其逼真,都不想成為下一個死亡的目標。畢竟嘴上說著不想活了,但身體還是老實的,想自殺的早就自殺了,遠不用等到今天。


    “你的管理太溫順了,必要的時候可以冷酷一點,這裏隻能有一個聲音。”路明非轉頭,望向剛剛從暗門走出來的林楓。


    眼下這個場景必須要有人唱紅臉和黑臉了,路明非是個過客,他不介意留下一個惡人的麵貌。


    “還有誰想要跟他們離開?都站起來!”林楓也難得用了嚴厲的口吻。


    倒真有一個愣頭青站了起來,路明非一看怎麽又他媽是趙孟華?假貨他都殺了好幾個了,這個無論是真是假,非要找死不成?


    “喂,路明非,大家都是同學,講點麵子行不行?”他語出驚人。


    幾乎沒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呆滯了,他們整齊的將目光對準路明非,尤其是仕蘭中學那群人,柳淼淼、蘇曉檣、徐岩岩兄弟包括陳雯雯,全部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至於餘下的那群人,也聽過這個如雷貫耳的名號,洛基懸賞令的‘要犯’,混血種的明日新星,這是個救世主一樣的角色。


    “我不是路明非。”路明非矢口否認,他將另一柄沙漠之鷹掏了出來,裏麵裝填著實彈。


    “現在,所有人,全部雙手抱頭,蹲在地下。貿然移動的,死。”


    他一個眼神,零立刻心領神會,悄然移動到另一邊,用身體遮擋了‘避難所’這個釘入牆麵上的儀器。


    這裏是禁區,如果有人趁亂毀掉或者拔掉這個儀器,避難所的封界蕩然無存,龍類可以找到並殺死所有人。


    “你不是路明非,怎麽找到這個避難所的?”趙孟華被槍指著頭,還是乖乖地蹲下了,但嘴上卻沒有停,“隻有我們班的同學,才能找到馬明三他家,大家說對不對?”


    附和聲接二連三,尤其是幾個女生,望向路明非的神色更加複雜了。陳雯雯就是其中一員,她還是穿著棉布長裙,眼眶紅紅的,睫毛上沾著一層霧氣,似乎隨時都能哭出來,和兩年前沒什麽區別。


    蘇恩曦心說要壞事,趙孟華這個家夥雖然討厭,但腦子還是足夠的,不然也考不上北大。可惜他的風頭都被楚子航和路明非壓過了,很難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家夥。


    “我是不是路明非,和你們有什麽關係?”路明非出奇的冷靜,采取了一如既往的態度,不否認也沒有承認。


    “當然有關係。”趙孟華更加來勁了,他那個討厭樣讓路明非能判斷出這幾乎就是本人,克隆體可沒有這種恨到令人一槍崩了他的衝動。


    “路明非有多厲害大家都在廣播裏聽過,你完全可以去摧毀濱海市的煉金矩陣,帶著我們離開避難所,轉移到慶安市或者更加安全的地方,大家說對不對?”


    經過他這麽一煽動,所有人的眼中都迸發出希冀的光,尤其灼目。


    路明非究竟有多厲害,說實話他們也不知道,但不厲害的人懸賞不會那麽高,何況光他破門而入的這一手就足以征服所有人。如果能生活在更安全的地方,誰願意活在昏暗的地下室,忍受不見陽光、食物靠分配的日子呢?


    “想要道德綁架我?”路明非終於動容了,在老同學們麵前第一個笑容竟然是冷笑,“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在戰爭麵前,道德是不存在的東西嗎?”


    他故意說著凶狠的話,企圖嚇退這些人。同時慢悠悠地開槍,弗麗嘉子彈命中了趙孟華的麵門。


    說起來有些慚愧,雖然廣播裏把路明非都快吹成了救世主,但那是政治因素的考量。他除了不要死能治愈別人,隻有強健的體魄,可沒有帶著數百人躲過龍類追殺、從恐怖的‘沙災’裏逃出去的本事。


    搗毀煉金矩陣……那更是無稽之談了,先不說他有沒有能力搗毀。濱海市終究在龍類的控製下,被搗毀了龍類難道不會重建?他能成功一次,還能在重兵把守下成功第二次?第三次?


    這是個無解之局,起碼他找不到破局的辦法。


    “好了,不聽話的人都解決了,還有誰想跟著我們離開?”路明非歪著頭輕輕一笑,在別人的眼裏那簡直就是嗜血的魔鬼。


    “一群人你救不走,那幾個人沒什麽問題吧?”胖得跟小豬似的徐岩岩兄弟說,他哆哆嗦嗦的,“大家都是老同學,我還借你作業抄呢,起碼給個麵子吧?”


    林楓沒有阻止,路明非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現在這種情況,是說他們不知死活好呢?還是這群人有問題?


    “好的,那有誰願意跟我一起走的?都站出來,人數不能超過十個哦。”路明非猶豫了片刻,收回槍口。


    十個,是林楓拿出的那份名單中,被圈起來的人數。


    陸續有人站了出來,其中就包括徐岩岩兄弟和陳雯雯,還有幾個年輕人,都是路明非的同班同學。


    “走吧。”路明非與蘇恩曦領著這一群人在前方慢慢走,漸漸走到了地下室的出口,忽然所有人聽到了一聲明亮的哨響,他們來不及思索,就聽到了脖頸後呼嘯的風。


    是負責斷後的零,她在一瞬間敲向這群家夥的後頸,這些沒有經過係統訓練的人當然反應不過來,紛紛被敲暈。隻有一個人,下意識地用肘擊,攔住了零的手刀。


    她位於隊伍的最左方,名字是陳雯雯。


    “明非,我……”她還來不及說完,一顆子彈就射向後顱,滿腹的解釋都被憋了回去。


    弗麗嘉子彈爆開,陳雯雯沒有完全失去戰鬥力,她在頃刻間龍化,驟然暴起撲向釘入牆麵那個煉金裝置。


    “攔住她!”林楓雙槍齊射。


    路明非像一隻大鷹那樣躍起,踩著龍類的雙肩,用身體的重量強行令她墜落。她用利爪反製,企圖洞穿路明非的胸口,一柄鋒利的骨劍旋轉中切開了鱗片,淡金色的血液亂濺。


    “龍類?”身經百戰的路明非有些吃驚,他以為隻是克隆體而已。


    陳雯雯在那份名單中是懷疑目標,她不是最先躲進去的那批人,而是順著人流第二批來到避難所的,據她的解釋是‘看見有人跑就一直跟著,忘記馬明三的家在哪了’。不過在後幾次的驗證中,她倒是也能回答個大半,不過這個最開始的疑點一直沒有清洗。


    “死吧!路明非!”龍類高聲嘶喊著,鐵青色的翼膜鼓動,兩人撞在半空,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整個避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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