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陸離為首,一行人迅速衝出酒館。
現在天氣更加惡劣了,暴風雪吹得人睜不開眼,迎風奔跑反而有一種在穿行在沙漠中的感覺,粗糲的雪粒打在人的臉上麻酥酥的。
他們奔跑得很快,卷起的風足以將淹沒腳踝的大雪全部吹飛,位於最後的人不得不以手遮麵。即使如此, 那些雪也迅速在沒有降溫的皮膚上融化,刺骨的涼意中帶著一抹猩紅。
“血?”老布寧就是那個位於隊伍最後的人,他抹去臉上融化的雪水,手已經被蓋上了一層淺淺的紅。
“該死!”他愣了一下,然後是厲聲咒罵。
在風雪吹得人耳膜生痛的環境中,隱約能聽到槍聲。其他人死不死並不值得關心, 老布寧隻希望女兒克裏斯廷娜能安然無恙。
前方是一處平矮的磚房, 那裏看起來曾經是居住在這裏的工作人員用來娛樂的場地, 老式放映機已經被手雷摧毀,褪色的大熒幕也留下了好幾個槍眼。拎著手提箱的男人正靠在牆壁上,大口喘著粗氣。
他的眼前是一群黑衣人,全部從鞘中拔出了短刀,另一手持槍,正在緩慢靠近。
“住手!”陸離緩緩拔出骨劍,揮劍指向天空,靠近劍柄處的印記倏然閃過,這群對恃的人應聲倒下。
“這群家夥竟然還自相殘殺?”
路明非緊隨其後,蹲下身子,用一根手指撥開倒地不起的黑衣人領口,那裏的動脈已經停止跳動,體溫迅速被寒風卷走。
“貪婪始終是最大的魔鬼。”蘇恩曦長長歎氣一聲,零則麵無表情地盯著這群人。
麵對死人,卡塞爾學院的一眾已經麻木了,甚至連楚子航都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隻有亞曆山大·布寧,扯著嗓子縱聲高呼女兒的名字:
“克裏斯廷娜!克裏斯廷娜!”
“能定位到他們嗎?”路明非起身,緩步來到陸離身邊, 低聲問。
“這群家夥還真能跑。”陸離環顧四周,指著北風刮來的方向,“有不少都跑出了我的領域,大多數人都在這邊。”
前方是曾經廢棄的遊樂場與商鋪,外側全用了擋風的石料,偶爾能看到零星的火光,他們的心跳與呼吸幾乎全被狂風淹沒了。023號城市曾經足有數萬人生活在這裏,他們有家眷,後勤保障非常充足,這些遊樂場是個天然的迷宮,也是個打遊擊戰的好地方。
凡是有戰術素養的人,選擇這裏避難都是一個好去處。
“我們管他們幹什麽?”蘇恩曦向那個方位看去,滿臉的冷漠疏離,“他們黑吃黑,死了就死了,這種與龍類沆瀣一氣的敗類不值得我們拯救。”
“話雖如此,但他們死也死遠點,別在我眼前晃悠。”陸離遙遙一招手,把裝有水蛭的手提箱吸了過來,“目前的問題是,這群水蛭的毒性很大,流通出去會讓這群家夥迅速墮落成怪物。我可不想看到一群失去理智的怪物逃出西伯利亞,跑到附近的國家對平民大開殺戒。”
老布寧一怔,不敢置信地指著手提箱:“你是說……老板下了毒?”
“這個問題不是顯而易見嗎?從他啟動磁場的那一刻,就沒想著你們能活下去。反正你們這群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死了就死了。”陸離對於這群出賣人類利益的敗類沒有什麽好感,“對於一群必死之人,他可不會舍得把好血清給你們,反正你們也沒有驗證的手段。”
路明非心裏“咯噔”一聲,臉上表情凝重。陸離教授可以祛除血清內部的毒素,這群低級混血種可做不到。
“走吧。”
激起漫天風雪的奔跑重新出現在夜色裏,他們用了兩分鍾穿越了漫長的距離,再次停下的時候廢棄的遊樂場飄出了濃濃的血腥味,那簡直就像是一個大型屠宰場。
四處都是屍體的殘肢,唯有一個人影正在慢慢的蠕動,他被炸斷了半條腿,傷口處露出的骨頭顏色遠勝過大雪。
那人緩慢地移動,殘肢在雪地蠕動出一條漫長的血線,距離前方那個箱子最後一寸距離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夠不到邊緣,那短短的距離仿佛有十萬米之遙遠。
“克裏斯廷娜!克裏斯廷娜!”老布寧對於這人的死相毫無悲憫,隻是急切的呼喚自己的女兒。
陸離俯身撿起那個箱子,被裝在玻璃器皿中的營養液沒有凝固,水蛭還在惡心的蠕動,他緩緩閉上眼,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的背後就是路明非,踉踉蹌蹌的站穩了,剛才踩在雪地滑了一下,差點連帶著把楚子航也絆倒。
“什麽東西?”楚子航的頭被路明非強行扳過來了,還來不及看。
路明非強忍著反胃,輕聲說,“師兄……別看。”
他踩中的東西是雪中的一塊冰,已經凝固,裏麵封存著豆腐腦一樣的白花花液體,看起來又像是嘔吐物,不用說也知道那是什麽。
“都停下!”陸離在一瞬間撐開了領域,完全囊括了整座遊樂場,這個領域還在不斷地擴張,飛舞的風雪都僵在半空,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凝滯。
從這三個字中,所有人都聽到了令人心悸的威嚴,他們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哆嗦,不是因為寒冷。
探照燈的燈光忽然從前方延展而出,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止符,陸離沿著那些人的腳印前行,快速向遊樂場深處邁進。
路明非雙持短弧刀,位於隊伍的左側,他給位於右側的楚子航比了一個眼色,師兄弟全部嚴陣以待,更遠處有呼吸聲,那種疲憊的喘息令人頭皮發麻,好像有什麽龐然大物即將蘇醒。
這支小隊展開了翼字型,是個搜尋的完美隊形,唯一的破綻就是老布寧,每到一個人群密集的地方,就往死人堆裏紮,大力刨著那些層疊的人。每刨出一具屍體,他都會仔細端詳,最後棄之若履地甩在一旁。
小隊愈發深入,攔在前方的是一堵沉重的安全門,它位於旋轉木馬附近,牢牢封死了內與外兩個世界。這裏看起來就像是遊樂場盡頭,但貼在牆壁上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吸聲,這是個應急設施,現在被啟動了。
最前方的陸離拔劍在門上輕斬,巨大的勁力順著刀鋒在鐵門上橫貫,堅固的大門在瞬間崩毀,陸離手裏那盞油燈瞬間點亮了門後的世界。
男人與女人的喘息與哀嚎湧入耳蝸,像是一根鋼針紮進去那樣疼痛與不忍。
這裏的慘烈程度遠比入口要強十倍有餘,遊樂設施的表麵蒙著厚重的一層硝煙,像是塗上了一層漆,破損的彈片斜斜地飛入,不知道是誰在裏麵引爆了炸彈。
快要凝固的鮮血緩緩浸染了陸離的鞋尖,他的精神依次掃過這個巨大的空間,最後在某一處停下。
老布寧忽然像發了瘋一樣衝過去,在死人堆裏,在煤油燈的照射下有一顆黃鑽熠熠發光。那是他妻子留給克裏斯廷娜的禮物,二者都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珍寶。
“克裏斯廷娜!克裏斯廷娜!”他的哭聲尤其刺耳,“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路明非於心不忍,和楚子航一起上前幫忙挖掘他的女兒,蘇恩曦和零站在後方沒有出手,正在與陸離一起收集拍賣會上交易的貨物。
三人的方向並不一致,這樣可以快速提高效率。在收集貨物的同時能發現不少沒死的人,他們瞪著血紅的雙眼,卻隻能疲憊的喘息,連一聲哀嚎都發不出,有的人發絲粘在嘴角,附近的鮮血已經凝固,半截身子都是黑的。
“這是怎麽做到的……”蘇恩曦低聲問。
“這個領域內有看不見的精神細線,束縛了這些人的身體。”零低聲說。
“原來如此。”蘇恩曦已經完成了整理工作。
她們各自提著一個手提箱到空間中央匯合,陸離手裏則提著兩個,算上最開始用於實驗的那一個,貨物已經被湊齊了六分之五,隻差最後一個貨物就可以收集完畢。
而路明非他們也把牆角那一團死人堆分開了,克裏斯廷娜抱著箱子雙目無神地躲在牆角,身上全是血,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別人的,或許兩者都有。
“沒有呼吸了。”他低聲說,同時準備去把那個箱子拿回來。
亞曆山大·布寧已經徹底崩潰,看到女兒死相的那一瞬間他癱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你啊!我不應該給你拍來一件貨物的!都是我!”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其中有一件貨物是老布寧和其他人達成了交易,是給克裏斯廷娜準備的。或許是這個傻妞搶到了貨物,或許是那個人把貨物交給了她,總之孤身一人的克裏斯廷娜成為了眾矢之的,邊退邊跑,最後死去了。
他忽然想到了小魔鬼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果然人的貪欲是最大的魔鬼,他們原本是可以活下來的,但是貨物衝昏了他們的理智,自相殘殺最後導致了將近全軍覆沒的結局。
“不對!不對!”老布寧撕心裂肺的哭聲忽然幽幽地止住,他癲狂地自言自語,“老板說過,你不會因為可笑的漸凍症而失去生命!老板是不會騙我的!不會騙我的!”
他說著快速地撲過來,甚至把準備去拿箱子的路明非都推到一邊,要觸摸克裏斯廷娜的臉。
“別碰她!”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老布寧的肩膀。
“鬆開!鬆開!”老布寧來回掙紮,企圖掙脫那隻手的束縛。但那隻手來自於陸離,他如何能掙脫開呢?
“不想死躲遠點,你女兒說不定還有救。”陸離五指彎曲,微微用力,輕鬆地把老布寧甩到了後麵,看不見的精神細線立刻將他牢牢捆住。
路明非好奇地看著一幕,隻見陸離用天叢雲的劍尖挑開手提箱,裏麵的玻璃器皿竟然摔得粉碎,營養液已經順著箱口因磕碰造成的縫隙流幹了,最重要的水蛭消失不見。
這時克裏斯廷娜胸口傳來了嘶嘶聲,但凡是敏銳的混血種全部神情大變,他們竟然聽到了克裏斯廷娜沉寂的心跳,一聲又一聲,宏亮如撞鍾!
“教授!”路明非下意識地想要提醒他有危險。
但陸離隻是搖搖頭,動作沒有停止,他從克裏斯廷娜的懷抱裏取出了箱子,背麵有一個不大的洞口,邊緣並不光滑,像是被被蠶啃食過的桑葉。
而克裏斯廷娜那件精致的露肩晚禮服已經完全被摧毀了,膚色漆黑,到處都是殘缺的血肉。但是在殘缺的血肉中竟然出現了冰雪開化的聲音,如同枯木逢春,斷肢竟然高速重生!
“進化?”陸離的聲音帶著稍微的凝重。
他眯起眼,正好能看到克裏斯廷娜胸口的貫穿傷,結合牆壁上巨大的血花來判斷,她應該是正麵被大口徑的槍械擊中了心髒,水蛭在他們到來前就鑽到了她的身體裏,沉寂得好像死亡。
但是血清與克裏斯廷娜似乎有某種特殊的契合,她並沒有真正死去,就像醫學概念上的假死,她現在進入了複蘇階段。
“呼……”隨著一聲漫長的吐氣,所有人都聽到了暴烈的龍吟,克裏斯廷娜睜開眼,眼裏流動著次代種的赤金色!
“死!”克裏斯廷娜冷冷地說了一個字。
在轉眼間她的身體已經恢複到完美的狀態,身體上生滿了罕見的白色鱗片,手臂也從纖細變成了猙獰的利爪,可以一下掏出河馬的心髒。
隻不過那隻利爪始終沒有掏出眼前那個人的心髒,克裏斯廷娜完全掌控身體後才發現,她竟然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克裏斯廷娜在驟然間暴怒,她已經進化成完美的物種,這種卑賤的人怎麽敢用悲憫的目光直視她?這是她的權利!
倔強的目光從下至上,元素亂流開始紊亂,不同的元素圍繞著克裏斯廷娜旋轉,甚至連對煉金術隻懂皮毛的路明非都感知到了。他從未見過一個人類……半個小時前她還是人類,能引發高階龍類蘇醒的元素亂流。
“老實點。”陸離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一個肘擊撞向克裏斯廷娜的顱骨,這個本應該咆哮世界的怪物來不及咒罵,就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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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驚魂未定的路明非慢慢挪動到前麵,“我注入的那支康斯坦丁的血清都沒有這種效果。”
“不是血清的問題,克裏斯廷娜的體質非常特殊,她的血可以中和龍王血清的毒素,達成了某種超進化。這種超進化讓她可以擁有完美混血種的能力,甚至可以製造出新的龍類。”陸離解釋。
路明非聽了一頭黑線,感情不是血清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這是個珍貴的樣本,我們缺少的實驗材料來了。”陸離反手握劍,用天叢雲的底部撥動克裏斯廷娜身上純白的鱗片,在鱗片的縫隙間隱約能見到白色的絲線。
那是龍類進行‘緊急孵化’的器官,隻可惜克裏斯廷娜沒來得及使出這一招,就被製服了。
“原來是這樣……”
路明非恍然大悟,怪不得洛基說克裏斯廷娜再也不會受到漸凍症的影響,她進化成完美的物種,所有的疾病都跟她說再見了。
但他的心也隨之降到穀底,洛基的交易看似能達成他們的夙願,但過程……最後的結果真如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嗎?
“我們現在怎麽辦?”蘇恩曦望著狼藉的廢墟,問。
陸離緩緩給克裏斯廷娜套上麻袋,頭也不回,“去研究基地,那裏是一切的終點。”
現在天氣更加惡劣了,暴風雪吹得人睜不開眼,迎風奔跑反而有一種在穿行在沙漠中的感覺,粗糲的雪粒打在人的臉上麻酥酥的。
他們奔跑得很快,卷起的風足以將淹沒腳踝的大雪全部吹飛,位於最後的人不得不以手遮麵。即使如此, 那些雪也迅速在沒有降溫的皮膚上融化,刺骨的涼意中帶著一抹猩紅。
“血?”老布寧就是那個位於隊伍最後的人,他抹去臉上融化的雪水,手已經被蓋上了一層淺淺的紅。
“該死!”他愣了一下,然後是厲聲咒罵。
在風雪吹得人耳膜生痛的環境中,隱約能聽到槍聲。其他人死不死並不值得關心, 老布寧隻希望女兒克裏斯廷娜能安然無恙。
前方是一處平矮的磚房, 那裏看起來曾經是居住在這裏的工作人員用來娛樂的場地, 老式放映機已經被手雷摧毀,褪色的大熒幕也留下了好幾個槍眼。拎著手提箱的男人正靠在牆壁上,大口喘著粗氣。
他的眼前是一群黑衣人,全部從鞘中拔出了短刀,另一手持槍,正在緩慢靠近。
“住手!”陸離緩緩拔出骨劍,揮劍指向天空,靠近劍柄處的印記倏然閃過,這群對恃的人應聲倒下。
“這群家夥竟然還自相殘殺?”
路明非緊隨其後,蹲下身子,用一根手指撥開倒地不起的黑衣人領口,那裏的動脈已經停止跳動,體溫迅速被寒風卷走。
“貪婪始終是最大的魔鬼。”蘇恩曦長長歎氣一聲,零則麵無表情地盯著這群人。
麵對死人,卡塞爾學院的一眾已經麻木了,甚至連楚子航都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隻有亞曆山大·布寧,扯著嗓子縱聲高呼女兒的名字:
“克裏斯廷娜!克裏斯廷娜!”
“能定位到他們嗎?”路明非起身,緩步來到陸離身邊, 低聲問。
“這群家夥還真能跑。”陸離環顧四周,指著北風刮來的方向,“有不少都跑出了我的領域,大多數人都在這邊。”
前方是曾經廢棄的遊樂場與商鋪,外側全用了擋風的石料,偶爾能看到零星的火光,他們的心跳與呼吸幾乎全被狂風淹沒了。023號城市曾經足有數萬人生活在這裏,他們有家眷,後勤保障非常充足,這些遊樂場是個天然的迷宮,也是個打遊擊戰的好地方。
凡是有戰術素養的人,選擇這裏避難都是一個好去處。
“我們管他們幹什麽?”蘇恩曦向那個方位看去,滿臉的冷漠疏離,“他們黑吃黑,死了就死了,這種與龍類沆瀣一氣的敗類不值得我們拯救。”
“話雖如此,但他們死也死遠點,別在我眼前晃悠。”陸離遙遙一招手,把裝有水蛭的手提箱吸了過來,“目前的問題是,這群水蛭的毒性很大,流通出去會讓這群家夥迅速墮落成怪物。我可不想看到一群失去理智的怪物逃出西伯利亞,跑到附近的國家對平民大開殺戒。”
老布寧一怔,不敢置信地指著手提箱:“你是說……老板下了毒?”
“這個問題不是顯而易見嗎?從他啟動磁場的那一刻,就沒想著你們能活下去。反正你們這群韭菜割了一茬還有一茬,死了就死了。”陸離對於這群出賣人類利益的敗類沒有什麽好感,“對於一群必死之人,他可不會舍得把好血清給你們,反正你們也沒有驗證的手段。”
路明非心裏“咯噔”一聲,臉上表情凝重。陸離教授可以祛除血清內部的毒素,這群低級混血種可做不到。
“走吧。”
激起漫天風雪的奔跑重新出現在夜色裏,他們用了兩分鍾穿越了漫長的距離,再次停下的時候廢棄的遊樂場飄出了濃濃的血腥味,那簡直就像是一個大型屠宰場。
四處都是屍體的殘肢,唯有一個人影正在慢慢的蠕動,他被炸斷了半條腿,傷口處露出的骨頭顏色遠勝過大雪。
那人緩慢地移動,殘肢在雪地蠕動出一條漫長的血線,距離前方那個箱子最後一寸距離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夠不到邊緣,那短短的距離仿佛有十萬米之遙遠。
“克裏斯廷娜!克裏斯廷娜!”老布寧對於這人的死相毫無悲憫,隻是急切的呼喚自己的女兒。
陸離俯身撿起那個箱子,被裝在玻璃器皿中的營養液沒有凝固,水蛭還在惡心的蠕動,他緩緩閉上眼,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的背後就是路明非,踉踉蹌蹌的站穩了,剛才踩在雪地滑了一下,差點連帶著把楚子航也絆倒。
“什麽東西?”楚子航的頭被路明非強行扳過來了,還來不及看。
路明非強忍著反胃,輕聲說,“師兄……別看。”
他踩中的東西是雪中的一塊冰,已經凝固,裏麵封存著豆腐腦一樣的白花花液體,看起來又像是嘔吐物,不用說也知道那是什麽。
“都停下!”陸離在一瞬間撐開了領域,完全囊括了整座遊樂場,這個領域還在不斷地擴張,飛舞的風雪都僵在半空,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凝滯。
從這三個字中,所有人都聽到了令人心悸的威嚴,他們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哆嗦,不是因為寒冷。
探照燈的燈光忽然從前方延展而出,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止符,陸離沿著那些人的腳印前行,快速向遊樂場深處邁進。
路明非雙持短弧刀,位於隊伍的左側,他給位於右側的楚子航比了一個眼色,師兄弟全部嚴陣以待,更遠處有呼吸聲,那種疲憊的喘息令人頭皮發麻,好像有什麽龐然大物即將蘇醒。
這支小隊展開了翼字型,是個搜尋的完美隊形,唯一的破綻就是老布寧,每到一個人群密集的地方,就往死人堆裏紮,大力刨著那些層疊的人。每刨出一具屍體,他都會仔細端詳,最後棄之若履地甩在一旁。
小隊愈發深入,攔在前方的是一堵沉重的安全門,它位於旋轉木馬附近,牢牢封死了內與外兩個世界。這裏看起來就像是遊樂場盡頭,但貼在牆壁上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吸聲,這是個應急設施,現在被啟動了。
最前方的陸離拔劍在門上輕斬,巨大的勁力順著刀鋒在鐵門上橫貫,堅固的大門在瞬間崩毀,陸離手裏那盞油燈瞬間點亮了門後的世界。
男人與女人的喘息與哀嚎湧入耳蝸,像是一根鋼針紮進去那樣疼痛與不忍。
這裏的慘烈程度遠比入口要強十倍有餘,遊樂設施的表麵蒙著厚重的一層硝煙,像是塗上了一層漆,破損的彈片斜斜地飛入,不知道是誰在裏麵引爆了炸彈。
快要凝固的鮮血緩緩浸染了陸離的鞋尖,他的精神依次掃過這個巨大的空間,最後在某一處停下。
老布寧忽然像發了瘋一樣衝過去,在死人堆裏,在煤油燈的照射下有一顆黃鑽熠熠發光。那是他妻子留給克裏斯廷娜的禮物,二者都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珍寶。
“克裏斯廷娜!克裏斯廷娜!”他的哭聲尤其刺耳,“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路明非於心不忍,和楚子航一起上前幫忙挖掘他的女兒,蘇恩曦和零站在後方沒有出手,正在與陸離一起收集拍賣會上交易的貨物。
三人的方向並不一致,這樣可以快速提高效率。在收集貨物的同時能發現不少沒死的人,他們瞪著血紅的雙眼,卻隻能疲憊的喘息,連一聲哀嚎都發不出,有的人發絲粘在嘴角,附近的鮮血已經凝固,半截身子都是黑的。
“這是怎麽做到的……”蘇恩曦低聲問。
“這個領域內有看不見的精神細線,束縛了這些人的身體。”零低聲說。
“原來如此。”蘇恩曦已經完成了整理工作。
她們各自提著一個手提箱到空間中央匯合,陸離手裏則提著兩個,算上最開始用於實驗的那一個,貨物已經被湊齊了六分之五,隻差最後一個貨物就可以收集完畢。
而路明非他們也把牆角那一團死人堆分開了,克裏斯廷娜抱著箱子雙目無神地躲在牆角,身上全是血,不知道是她的還是別人的,或許兩者都有。
“沒有呼吸了。”他低聲說,同時準備去把那個箱子拿回來。
亞曆山大·布寧已經徹底崩潰,看到女兒死相的那一瞬間他癱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你啊!我不應該給你拍來一件貨物的!都是我!”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其中有一件貨物是老布寧和其他人達成了交易,是給克裏斯廷娜準備的。或許是這個傻妞搶到了貨物,或許是那個人把貨物交給了她,總之孤身一人的克裏斯廷娜成為了眾矢之的,邊退邊跑,最後死去了。
他忽然想到了小魔鬼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果然人的貪欲是最大的魔鬼,他們原本是可以活下來的,但是貨物衝昏了他們的理智,自相殘殺最後導致了將近全軍覆沒的結局。
“不對!不對!”老布寧撕心裂肺的哭聲忽然幽幽地止住,他癲狂地自言自語,“老板說過,你不會因為可笑的漸凍症而失去生命!老板是不會騙我的!不會騙我的!”
他說著快速地撲過來,甚至把準備去拿箱子的路明非都推到一邊,要觸摸克裏斯廷娜的臉。
“別碰她!”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老布寧的肩膀。
“鬆開!鬆開!”老布寧來回掙紮,企圖掙脫那隻手的束縛。但那隻手來自於陸離,他如何能掙脫開呢?
“不想死躲遠點,你女兒說不定還有救。”陸離五指彎曲,微微用力,輕鬆地把老布寧甩到了後麵,看不見的精神細線立刻將他牢牢捆住。
路明非好奇地看著一幕,隻見陸離用天叢雲的劍尖挑開手提箱,裏麵的玻璃器皿竟然摔得粉碎,營養液已經順著箱口因磕碰造成的縫隙流幹了,最重要的水蛭消失不見。
這時克裏斯廷娜胸口傳來了嘶嘶聲,但凡是敏銳的混血種全部神情大變,他們竟然聽到了克裏斯廷娜沉寂的心跳,一聲又一聲,宏亮如撞鍾!
“教授!”路明非下意識地想要提醒他有危險。
但陸離隻是搖搖頭,動作沒有停止,他從克裏斯廷娜的懷抱裏取出了箱子,背麵有一個不大的洞口,邊緣並不光滑,像是被被蠶啃食過的桑葉。
而克裏斯廷娜那件精致的露肩晚禮服已經完全被摧毀了,膚色漆黑,到處都是殘缺的血肉。但是在殘缺的血肉中竟然出現了冰雪開化的聲音,如同枯木逢春,斷肢竟然高速重生!
“進化?”陸離的聲音帶著稍微的凝重。
他眯起眼,正好能看到克裏斯廷娜胸口的貫穿傷,結合牆壁上巨大的血花來判斷,她應該是正麵被大口徑的槍械擊中了心髒,水蛭在他們到來前就鑽到了她的身體裏,沉寂得好像死亡。
但是血清與克裏斯廷娜似乎有某種特殊的契合,她並沒有真正死去,就像醫學概念上的假死,她現在進入了複蘇階段。
“呼……”隨著一聲漫長的吐氣,所有人都聽到了暴烈的龍吟,克裏斯廷娜睜開眼,眼裏流動著次代種的赤金色!
“死!”克裏斯廷娜冷冷地說了一個字。
在轉眼間她的身體已經恢複到完美的狀態,身體上生滿了罕見的白色鱗片,手臂也從纖細變成了猙獰的利爪,可以一下掏出河馬的心髒。
隻不過那隻利爪始終沒有掏出眼前那個人的心髒,克裏斯廷娜完全掌控身體後才發現,她竟然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克裏斯廷娜在驟然間暴怒,她已經進化成完美的物種,這種卑賤的人怎麽敢用悲憫的目光直視她?這是她的權利!
倔強的目光從下至上,元素亂流開始紊亂,不同的元素圍繞著克裏斯廷娜旋轉,甚至連對煉金術隻懂皮毛的路明非都感知到了。他從未見過一個人類……半個小時前她還是人類,能引發高階龍類蘇醒的元素亂流。
“老實點。”陸離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一個肘擊撞向克裏斯廷娜的顱骨,這個本應該咆哮世界的怪物來不及咒罵,就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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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驚魂未定的路明非慢慢挪動到前麵,“我注入的那支康斯坦丁的血清都沒有這種效果。”
“不是血清的問題,克裏斯廷娜的體質非常特殊,她的血可以中和龍王血清的毒素,達成了某種超進化。這種超進化讓她可以擁有完美混血種的能力,甚至可以製造出新的龍類。”陸離解釋。
路明非聽了一頭黑線,感情不是血清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這是個珍貴的樣本,我們缺少的實驗材料來了。”陸離反手握劍,用天叢雲的底部撥動克裏斯廷娜身上純白的鱗片,在鱗片的縫隙間隱約能見到白色的絲線。
那是龍類進行‘緊急孵化’的器官,隻可惜克裏斯廷娜沒來得及使出這一招,就被製服了。
“原來是這樣……”
路明非恍然大悟,怪不得洛基說克裏斯廷娜再也不會受到漸凍症的影響,她進化成完美的物種,所有的疾病都跟她說再見了。
但他的心也隨之降到穀底,洛基的交易看似能達成他們的夙願,但過程……最後的結果真如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嗎?
“我們現在怎麽辦?”蘇恩曦望著狼藉的廢墟,問。
陸離緩緩給克裏斯廷娜套上麻袋,頭也不回,“去研究基地,那裏是一切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