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雖然是下午,但天空最後的一絲光芒都被暴風雪吞噬了,晦暗又陰沉,不過遠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長時間處在這種環境中容易患上雪盲症。無論如何,伸出手用來試探自己是否患病一件愚蠢的事情,可陸離偏偏就這麽幹了。


    他的背後看不見任何光線,就是使用言靈‘鷹眼’的混血種都不能看清那個隱在風雪中巍峨的龐然大物,那是一艘破冰船——YAMAL號。


    此刻人與船相距千米,就連通訊都被幹擾可,公共頻道內沒什麽人,隻有沙沙的噪音。


    落在那隻手上如鹽粒的大雪立刻融化,肌膚是紅的,卻不是因為低溫而僵硬乃至於快要壞死,更像是剛從暖和的被窩裏伸出來,熱騰騰的人還沒睡醒,包括體內循環的血液。


    “我雖然喜歡雪,但是討厭無休止地下。”陸離仰望天空,空著的右手光華一閃,瑩白的骨劍憑空出現。


    他在行動的最後回頭眺望,目光犀利,真的看到了那艘破冰船,甚至還有幾位正在破冰的學生們。


    這一瞥不是多餘的,大腦飛速運轉。他正在計算,一個完美的圓正在構成,它是白色的,半徑長達千米,而圓心就是那艘破冰船。


    “就是現在!”他背後的煉金飛行器在大雪中震開雙翼,他提著劍在地麵上低空飛行,劍尖嵌入冰層足有一尺。


    飛行與喘息聲完全被風雪掩蓋,但是冰層開裂的哢哢聲不斷地蔓延,陸離距離地麵隻有不到二十厘米,鋒利的骨刃穿透冰層的碎屑甚至會崩到臉上,那種涼涼的感覺讓人神清氣爽。


    在這裏可視度極低,基本三米之外就什麽都看不到,但要是有誰看見這一幕絕對會驚掉下巴。


    一開始可能還看不出什麽,隻有被卷起的風雪,狂亂到睜不開眼。


    但是越往後看,越會發現一個弧度,那是一個完美且巨大的圓,被刻在渾然不可破的冰層上,在冰層的縫隙中還燃燒著火焰,並不彌漫,但是足以讓寒流無法繼續將冰層恢複完整。


    就像廚師烹飪魷魚切出的十字花刀,又像蓑衣黃瓜。裂紋雖然在冰層中產生,但是沒有徹底一刀兩斷。


    “阿嚏!”兩分鍾過去,低空飛行已經完成大半個圓的陸離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這個噴嚏來源於冰縫中湧出的寒流,那種溫度甚至可以比肩液氮,外麵掛著的風都是小意思,足以讓人的思維都僵住。


    也就這種超低溫能給陸離帶來異樣的感覺,在這個時候他才跟普通人差不多,甚至長時間伸出的右手都冰冷了。就連天叢雲的刃身上都凝著一層寒流,那是堅硬的冰,仿佛大自然要把這柄武器與冰層留在這裏。


    “真不是一個小家夥啊。”他擰動手臂,用巧勁震碎了那些冰層,純白的火焰升騰,身軀重新恢複了溫暖。


    那個釋放領域的家夥不是四代種、五代種的小玩意,非常懂得藏匿,正好處於他的領域外。隻不過現在陸離沒時間去找他,萬一是調虎離山之計就糟了。


    渾然的圓越來越完整,陸離此時已經環繞了大半個破冰船,距離最後的完成大約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目前他處於YAMAL號船頭的方向,在這裏隱約能聽到別的聲音。


    那個奔跑聲實在太微弱了,但是冰層之下的海水中動靜更加攝人,那是高速流動的水,除此之外還有密集鱗片摩擦聲,冰層與鱗片相摩擦足以比肩指甲撓黑板。可這種聲音不是一道,而是成百上千匯聚在一起,不難想象那些亞種的數量該是如何密集。


    【汪——汪——】


    細微的聲音飄進了陸離的耳朵裏,他錯愕地抬起頭。要是沒聽錯的話……那是狗叫?見鬼這地方有人就奇怪了,怎麽還有狗?地獄三頭犬?


    可惜他來不及分辨情況,因為那個逃亡的人類處於他的領域邊緣,雖然他在快速移動,但是跑步怎麽能比得上飛呢?你進我退,他們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又是兩分鍾,那個圓即將完整了。


    陸離位於YAMAL號的左側,他向前方眺望,終於有人越過了那個圓的邊緣。這就是《西遊記》裏孫悟空給唐僧用金箍棒畫的金剛伏魔圈,進入這裏就安全了。


    “我去!”他正要通過耳機下令,命令夏彌與路明非可以阻止那些亞種,頻道裏卻傳來路明非驚恐的聲音。


    這一聲把陸離下了一跳,煉金飛行器也是一個顛簸如同他的心境那樣,隻不過不是因為呼喊而是來源於寒流。


    他連忙穩住身形,捂著耳朵裏麵的微型耳機,接入公共頻道:“怎麽了?”


    “沒什麽……我不小心打開了公共頻道。”路明非訕訕地說。


    陸離無語了一瞬間,頻道裏傳出來的聲音非常嘈雜,空氣的亂流幾乎能震破耳膜,他連忙關掉了公共頻道,開啟超級聽力聽到這種聲音會導致耳蝸損傷。不用他下達命令了,聽這個動靜他們兩個已經開始了水下爆破工程。


    相比於年輕教授的無聲處理,芬格爾則滿腹怨氣地在頻道裏大吼:“師弟你別一驚一乍的!剛才我差點砍到自己!”


    “我下次一定注意!”路明非連忙說。


    他倒不是有意為之,而是這一幕太過駭人聽聞,著實沒控製住。至於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要追溯到兩分鍾以前。


    相比於芬格爾、楚子航他們在原地大顯神通為YAMAL號破冰,他和夏彌的工作要枯燥許多,迎著風雪在前麵狂奔。他們要與破冰船拉開距離,否則那些亞種臨死前的衝擊可能會波及到船身。


    路明非原本以為這是一項簡單的任務,畢竟師妹是什麽人啊?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那不是隨便喘口氣這些亞種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了?


    事實上夏彌也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她和路明非與破冰船拉開足夠遠的距離後,把手按在頭頂壓著自己的帽子,在風雪中如一塊石頭那樣站下。


    威嚴的頌唱在女孩的嘴裏吐出,那是用龍語下達命令,那一瞬間漫天的風雪好像都停下了,自然的偉力在女孩的威嚴下匍匐。


    可惜隻持續了一瞬間。


    “我說……師妹,您老人家發功出錯了?”路明非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彌頌唱龍語後風更大了,他們的血統雖然優秀,但在光滑如鏡的冰麵上,摩擦力小得可憐,又沒有體重上的優勢,隻能艱難地保證不會後退。


    不僅如此,腳下冰層的震動也更加劇烈,那些龍血亞種聽到命令後速度反而更快了,以極速向破冰船的方向靠近,好似目標除了那個突然出現的人,還有他們兩個。


    “逆臣!”丟了麵子的夏彌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路明非認為龍王吹口氣什麽次代種三代種都會嚇得屁滾尿流,事實上這個想法也沒錯,但前提是要隸屬同一係。否則龍王完全不需要屬下,就兄弟八個互相廝殺就行,要下屬有什麽用?


    何況龍族的曆史上也不乏有三代種的力量媲美初代種的怪物。


    “啊,我明白了,他們不是你的屬下,所以不聽你的調令,要不然我們就用老辦法吧。”路明非極有眼色地說,他看得出師妹的心情不好。


    夏彌深深吸了一口氣,事實上她的心情非常糟糕,有兩個原因。


    她扭頭看了一眼路明非,麵對熟人目光遠沒有比腳下的寒冰更加陰冷。對方戴著那雙厚厚的防凍手套,從背包裏取出了一個長方體的水下機器人,高舉著。


    事實上這才是他們此次行動的道具,學名水下機器人‘RX-78’,裝備部出品,在水中可以製導、追蹤敵人,是個非常高尖端的科技。尤其是它的內部裝填了高濃縮的煉金火藥,足以給三代種造成重傷,用來阻隔那群亞種的前進路線再好不過。


    “兩手準備,師兄你先挖坑,我要教訓這幫逆臣。”夏彌說。


    龍王的威嚴對於亞種乃至其它係的純血種也是壓倒性的,這群生物沒有聽從她的號令,反而示威似的和她對著幹,說明有人對它們的血統做了手腳。


    “好嘞,師妹你先忙。”路明非連忙小跑著倒退幾步,心裏卻忍不住笑,果然變身了就是不一樣,連說話都變得古風起來。


    他從背包中又取出一個折疊式的冰鎬,在身前的冰層開始細細的鑿縫,根據判斷腳下的冰層已經超過兩米,哪怕他用骨劍都無法完全刺穿,這就是沒有殺傷力言靈的弊端。他必須先鑿開一個口子,這樣才能輕鬆讓骨劍完全穿透冰層。


    隻是鑿了沒兩下,他忽然覺得呼吸變得艱難了。


    一個高階言靈正在釋放,他正好處於風眼的邊緣,為數不多的氧氣正在被抽離,聚焦在上空。


    哪怕是以路明非現在的身體素質,都覺得虛弱無力,有些不適應,放在以前估計都會當場昏厥過去,那種恐怖的精神力令現在的他望塵莫及。


    言靈·風王之瞳。


    夏彌隻是踮起腳尖,她的動作無比輕盈,好像要越過路上的一個障礙。


    但是那明明看上去沒有用什麽力氣的踮腳,卻讓這個女孩飛了起來。那是美妙絕倫的一幕,讓人想起神話中嫦娥吃下不死藥飛升到廣寒宮。


    風吹了起來,她戴著的那頂雪白絨毛的帽子被吹落,馬上又被氣流粉碎了。栗色的長發在空中飄落,伴隨著言靈與雪花共同飛舞。


    再也沒有任何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身上,都被那個無形的領域吹飛。蒼白色帶著幽藍的氣在升騰,那是雪花不知道被什麽卷著,聽從她的命令,它們在聚集,在環繞,就像花中飛舞的精靈。


    “我去!”路明非喃喃自語,呆呆地仰望著上空。


    他頭頂的帽子也被吹走了,整個人都要往天上飄,似乎風也要把他拖住飛上半空。他連忙用盡全力抽出骨劍嵌入冰層,手牢牢地抓住,這才避免也飛到天上去。


    但是這樣一番掙紮讓黑色的耳機掉落出來,幾乎是與感慨的同一時間,落在冰層上顫顫巍巍,撞擊不小心打開了切換到公共頻道的按鈕,讓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一聲略帶驚恐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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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機中先後傳來關懷與問候,路明非隻能歉意地回答,他無法在公共頻道內解釋這一幕,畢竟師妹的身份是保密的。


    “這才是龍王真正的力量嗎?”關掉頻道後,他還是抬頭望天,喃喃自語。


    路明非不是沒見過夏彌動用龍王的偉力,在不久前複活節島麵對三代種,高傲的巨龍被一個眼神秒殺了,所謂的返璞歸真就是如此。


    但返璞歸真遠沒有現在這個火力全開的狀態令人震撼,絕對的力量,絕對的威嚴,絕對的言靈。一連三個絕對,那個嬌小的女孩宛如連綿的山嶽,令人膜拜。


    這就是龍王真正的力量?他直麵過龍類,當然大多是次代種和三代種,路明非有點無法想象,沒有七宗罪,或者沒有陸老師,混血種該怎樣殺死這群家夥。


    “停下!”夏彌低著頭,俯瞰眾生,用無上的威嚴下達了那個命令。


    風王之瞳·爆發!


    她身邊環繞的氣流忽然爆發了,但並不是在冰麵上,龍卷風隨著她的伸手向冰層深處蔓延。冰麵破了一個洞,在裂縫中狂風摧枯拉朽般粉碎了冰晶,被抽離的氧氣攜帶者龍王的威嚴全部灌在水中。


    路明非所處的位置並沒有被波及,但是感受到了搖晃。


    颶風進入水底竟然橫了過來,卷起大海的怒濤,密集的漩渦如同魚雷的尾流,不同於高科技武器尾流的簡短,颶風造成的威勢一眼看不到盡頭。


    那些同樣越過冰麵上陸離所畫之圓的亞種們遭到了迎頭痛擊,它們無處可逃,隻能痛苦地哀嚎。狂風摧毀了它們的鱗片與血肉,猙獰自枯骨中蔓延,可馬上枯骨又被風卷碎了。海水變成了黑色,暗金色的骨骼粉末四溢,好像有人在冰層底下拍了一層金粉。


    “師妹威武!”夏彌緩緩落地,路明非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可她卻笑不出來,亞種們雖然死亡,是因為強橫的言靈之力,這個領域已經被催動到極限,幾乎有五百米的距離。除了強橫的力量外言靈裏還附帶著龍語命令,但是這群家夥卻無視了。


    背後忽然傳來雪地摩托的聲音,是蘇茜,她已經完成了破冰的職責,該去接那個被追殺的神秘人士了。


    而陸離也恰好從天而降,那個完美的圓徹底成型。四人共同迎著寒風眺望,在喘息呼出的白氣中隱約能看到狂奔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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