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盞茶香,煙霧嫋繞。慕昱雪低著頭將茶水獻上,宮寒昱微抿了唇,沉聲道:“母後,不知道母後今日叫寒昱入宮有什麽要事?”


    “皇上近日為了國事一直勞心勞力,哀家體恤皇上勞苦,老四,你告訴哀家,現在朝堂上都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是一個很難的問題,如果回答得好,尚可以讓人以為他盡心盡力,如果回答不好,隻怕會被人蓋以做事糊塗的罪名。


    慕昱雪靜靜盯著宮寒昱,心裏替他抹了一把冷汗。


    半晌後,宮寒昱平靜的道:“回母後的話,近日西邊有賊匪擾民,而且還在科舉恩科,邊疆又有羌人作亂。所以皇上才會如此操勞。”


    慕昱雪盯了皇後一眼,見她神色淡淡的,不覺間有些疑惑,為何麵對宮寒昱時,她的表情那麽的奇怪,似喜似嗔,這樣的表情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奉好茶後退後了一步,溫室殿裏突然傳出一聲暴怒:“這茶是什麽茶?哀家最討厭的就是銀杏茶,好大膽的奴才,竟然敢私自奉上銀杏茶!”


    茶杯猛然砸向慕昱雪的頭,慕昱雪閃避不及,額頭上的鮮血汩汩的湧了出來。


    眼前是殷紅的一片,慕昱雪怔怔地盯著地上的血水。


    心裏一陣悲一陣涼,抬頭望著宮寒昱。


    宮寒昱麵無表情地盯著皇後娘娘,竟似壓根兒就不認識她般安靜的坐著。


    心驟然一空一落,一疼一揪,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紫園裏的一幕幕還在麵前,所有的美好似乎都還在腦海裏,是他給了她希望,是他說一定會救她出宮,可是到最後,他對她的痛她的危險一次一次的選擇了漠視。


    “來人,將她拉出去,罰她跪鐵鏈二日,任何人都不許靠近她!”


    慕昱雪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拖出去的,等她清醒過來時,天色已經漸暗。


    四周空寂的一片,頭頂上的烏鴉懸飛於空。雙膝已經跪得發麻發軟,從白天跪到現在,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渾身沒有了力氣。


    若是以前……慕昱雪斂眉垂眸,好漢不提當年勇,雙拳捏緊,緊緊地攥著膝前的衣裳。一切都能挨過去的,一切都能挨過去的。


    無意間一個青色的身影走過,宮冰煌立在亭院的門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那身影,瘦弱得很,隱約間竟有些似曾相識。


    宮冰煌一時未明白為何會有那麽一種感覺,揚了眉,凝神望著她的身影。


    該是一個受了罰的宮婢,跪在鐵鏈上的滋味應該極不好受吧。


    一滴雨水滴到臉上,承得趕緊撐好傘:“主子,天下已晚,該回府去了!”


    宮冰煌瞥了那女子一眼,“雖說是受罰的宮婢,可好歹也是個女子,承得,你送件衣裳過去!”


    “可是主子,皇後娘娘她……”斂眉探問,承得見宮冰煌神色不變,點頭去給慕昱雪送去披衣。


    漫天風雨下,兩個人隔著一個門戶,彼此誰也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昏暗的天氣中,他青色的長袍漸漸隱在這墨綠的夜幕裏。


    慕昱雪慌忙的接住衣裳,回頭盯著他的背影,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低聲喃喃:“依舊不是他!”顫抖的雙唇已經毫無意識的緊咬,也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從臉龐滑落,涔入衣服裏,凍得她入骨的冷。


    白緞傘下,宮寒昱一身月白長袍,迎風而立,雙唇已有些蒼白。暴風雨之中,他臉色依舊毫無顏色,墨黑的眸子看似無情,卻實有情。宮音凡陪在他的身邊,好久,才低聲說:“真不過去?”


    “回吧!”宮寒昱抑著聲音,卻有著從未有過的疲憊。


    木然的站著,白緞傘轉過,轉了身卻轉不了情,宮寒昱不覺皺了眉頭,心裏太多的算計,原本以為可以放手,可是真的麵臨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那麽的舍不得。


    宮音凡愣了一下,卻遲遲立在原地不肯移步。


    雨越下越大,路過的宮婢們都匆匆忙忙的跑過去躲雨,慕昱雪聽著腳踩雨水的聲音,心裏有些悲,她慕昱雪怎麽會這麽沒有出息,她又不是自己的誰,自己為什麽要聽她的話,為什麽要受她的罰?


    倔強的站起身,雙腿一軟,差點兒摔倒下來。


    “跪下!”方桐歌不知從哪裏出來,紫色的身影現出時,慕昱雪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誰讓你站起來的?”他麵色中夾著怒氣,雙手猛然掐著她的脖頸:“到了現在你還不知道分寸,原本以為你現在已經懂了些道理,原來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我憑什麽要跪,我的雙膝隻為我愛的人而跪,她是我的誰?”仰頭回應,雨水打入眼中,一時間眼中不知是淚還是雨。


    啪的一聲,臉上被打得火辣辣的。慕昱雪努力用手肘撐著身子,方桐歌邁腳踩中她的左肩,力氣驟使,撐著身子的右肘咯吱的一聲,疼痛驟然漫開。


    “我問你,疼不疼?”方桐歌半跪下身,一手猛然扣住她的下巴,鼻息相對。


    “不疼!一點都不疼!”慕昱雪渾身的肌肉已經疼得僵硬,嘴裏卻一直倔強地否認。


    “真的不疼?”力氣加大了幾分,剛才還能強忍著的痛已經彌漫到了全身,讓她再難說出話來。


    右肘骨骼已經咯吱咯吱幾聲,慕昱雪艱難的睜開眼,嘴角咧開一絲笑:“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依舊說不疼!”


    “死要麵子活受罪,你真以為隻要自己反抗就一定能起作用麽?可笑!入了皇宮你就是身不由已,主子要你死你就得死,要你疼你就疼,你若不疼,主子就會打到你疼為止!”腳上的力道驟加又加重了幾分,咯吱一聲,肘上的骨骼斷裂。


    方桐歌冰冷的眸光一閃,鬆了力,整了整衣裳。“皇後娘娘有吩咐,誰敢靠近,通通杖罰!”


    冰冷的雨水浸入衣裳,打到斷裂的骨頭上,狂風乍起,凍得她渾身顫抖。慕昱雪僵硬地倒在鐵鏈上,嘴角咧開一絲無奈的笑。


    即使天下雪,終不垂低頭。無論如何,即使老天爺反對,她也依舊要微笑著麵對一切。


    隱約間,宮音凡邁步過來,單膝跪地,兩手輕輕地將她扶起:“昱雪,你怎麽樣?”


    蒼白的嘴唇動了動,顫抖著的雙手輕輕地握著宮音凡的衣角,宮音凡怔怔地望著她無神的眼睛,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倔強地要扶她起來:“我帶你走!”


    “不要。”聲音極輕,卻有著無法反抗的倔強。


    宮音凡惱道:“你現在已經如此模樣,難不成還打算在這裏受罰?昱雪,你不是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嗎?怎麽這次卻甘心在這裏受罰。跟我走!”


    他的動作牽扯到她的斷骨,慕昱雪吃痛地皺了眉頭,極力反抗著他的動作。的確,如果是以前的慕昱雪,她現在就應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隻是……有的時候事情並不能如她所想的那樣為所欲為。


    宮音凡拉不動她,猛然甩過衣擺,與她並肩而跪,共同迎立風雨。


    “你走吧!這裏不該是你呆的地方?”她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來勸說,隻是一遍一遍低聲喃喃。


    “你勿用再多說,你想做的事情你會努力做到,我也一樣,既然你不願意走,我便在這裏跟你一起麵對。”雨水從臉頰滑落,宮音凡倔強的跪著,竟比平日裏多了一份剛烈,一份男兒的英兒氣息。


    “既然你知道我是一個倔強的人兒,應該知道我的性子的。十三爺,你是主子,我是奴婢,如果被人看到你在這裏跟我一起受罰,隻怕到最後我會死得更慘,請主子給我一條活路,不要再逼我!”


    “我如此做竟是在逼你?”一聲輕笑後,扭頭望過:“昱雪,你不是個傻子,有的事情你是承擔不起的,你放心,今日是你最後一次受苦受罪,我一定會努力保你周全。”


    這個人,竟是難得的有情有義。慕昱雪眼眶裏有一絲濕潤,想不到紫園認識的那個紈絝子弟竟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慕昱雪艱難的微笑,手拽著他的衣袍示意他趕快走。“十三!”宮寒昱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到身後。


    鳳眸微抬,她靜靜的望著雨中的白衣男子,恍惚間,兩人似已經隔了千年百世。心裏比剛才還要難受,所有的悲傷竟敵不了他此時冰冷的目光。


    為何,為何看到他這樣的表情,自己心裏的痛竟無法遏止。


    “十三,意氣用事隻用功敗垂成,事情竟然已經發生,大家都要學會麵對。昱雪,你畢竟是個聰明人,入宮雖非你所願,但是既然已經入宮,就要學會從容的解決每一件事情。”


    宮音凡不自主的垂下了頭,緩緩站起了身子。


    剛才還悲傷的眼睛裏突然多了一絲希望:“我知道,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我自己就會麵對。四爺,我不會丟你的臉的!”


    宮寒昱靜靜的盯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曾經是那麽的歡樂,那麽的自由,可是如今,她的眼裏竟然全是悲傷,全是痛苦。


    白色和黑色身影漸行漸遠,慕昱雪低頭淡淡勾了唇角,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桐歌,你能害我至此,我也定有辦法讓你品嚐我的痛苦。


    漫天風雨中,空中竟有一點模糊的身影漸漸逼近。


    半眯了眼,仔細看中雨中艱難飛行著的禿鷹,小一?是小一?小一為何會在這裏?難道煌哥哥也在這附近?大漠中的那溫潤的笑無端地浮現在麵前,眼前一片模糊,慕昱雪頭腦一昏,所有的一切都沉浸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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