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的早上。


    外出殺鬼歸來的不死川實彌,和富岡義勇在蝶屋門口狹路相逢。


    “嘖……真是倒了大黴了,才會一大早就遇到你這家夥。”


    不死川停了下來,雙手抱胸,口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欠打。


    實際上,在蝴蝶香奈惠的糾正下,不死川實彌最近已經改正了很多了。但不知為何,每當看到富岡義勇那張古井無波的臉時,他就不自覺地回到了母親死後,他和弟弟混跡街頭的那段日子。


    在那裏生存的法則是,如果不表現的凶一點,就很有可能會被對方搶走什麽東西。


    然而,麵對不死川的挑釁。富岡義勇就像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順勢就要搶先進門,隻是手卻不知不覺地放在了劍柄上。


    下一刻,他就被炸毛的白色刺蝟擋住了去路。


    “喂喂喂,你身為水柱,應該有自己的住處吧?”


    不死川實彌壓迫感十足地開口了,沒有傷疤的臉凶狠起來依然十分可怕。


    一直以來在鬼殺隊中,柱的待遇是十分優越的,不僅可以隨意開銷(理論上想花多少就花多少,產屋敷家差點被甘露寺吃破產),還會分配一棟裝修精致的日式豪宅。


    而在政府開始接受鬼殺隊後,全隊上下的待遇就更好了,更不用說身為最高等級的柱。


    “為什麽沒有受傷也要一直住在這裏,還要麻煩別人照顧你的飲食,是不是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被不死川的接連質問,富岡義勇偏了一下腦袋,沒有光澤的眼珠子裏滿是疑色。


    “你不是也一樣嗎?”


    “我怎麽可能跟你一樣啊!”


    不死川實彌有些驕傲地抬起頭,“正是因為我還沒有分配住處,所以才會待在這裏。”


    此乃謊言。


    他的確沒有接受產屋敷的下發的“福利房”,但那並不是他留在這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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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更方便地保護蝴蝶香奈惠,這才是他的目的。


    當然,也是為了能經常、甚至每天見到對方啦。


    “……”


    聽了不死川的話,富岡義勇的眉毛突然耷拉下來一點。


    不死川立刻就認出來,那應該就是這個麵癱表達“同情”的神色。


    “你為什麽要這麽看著我?”


    被這種家夥莫名其妙地同情了,讓不死川實彌十分惱火。


    富岡義勇回答道:“香奈惠跟我說過,房子是成為柱以後就會有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定是你脾氣不好,所以被主公大人討厭了吧。”


    說完,他微微歎了口氣便如流水般與堵在身前的不死川錯身而過。


    “真可憐。”


    接著,他邁過大門,留下滿臉懷疑人生的不死川在風中淩亂。


    不死川實彌兩隻吊眼不敢置信地睜大了,蚯蚓一般的血絲突然一根根湧了出來。


    什麽啊……


    他在說什麽啊?!


    鬼殺隊裏,最討厭的家夥不是他嗎?


    這個人真得心裏沒數嗎?


    上次音柱可是給我寫了十八張紙的信,就是在說這家夥的不是之處啊!


    他憑什麽說我可憐!


    不死川越想越氣,滿頭白毛無風自動,猛然轉過身體。


    “你給我站住!把話給我說清楚啊!”


    然後便朝著富岡義勇的背影撲了過去,風和水在蝶屋內掀起了一場龍卷風。


    這是兩個人自桃山大火後打得第十六場架。


    因為偷襲,不死川這次僥幸扳回一局,兩人勝負比率為8:8。


    然而,無論是贏家還是輸家,都沒有笑到最後。


    半個小時後,蝴蝶香奈惠的房間。


    “對不起!”


    不死川認錯十分幹脆,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而蝴蝶香奈惠雖然帶著微笑,但心裏也十分清楚,如果不徹底解決兩人之間的敵意(或者受不死川實彌單方麵的敵意),很快就會有下一次,如果下一次她不在,誰有這個能力去阻止他們呢。


    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你們怎麽還是跟小孩子一樣呢?”


    她動作輕柔地把藥膏抹在不死川的臉頰上,那裏的傷口是不死川自己拳頭造成的,畢竟“登鯉”並不是隻能用來彈刀,彈拳頭也是一把好手。


    “說起來,實彌這麽討富岡先生,難道是因為我的原因嗎?”


    為了照顧不死川實彌的情緒,蝴蝶香奈惠稱呼富岡義勇時特地用了“先生”二字來保持距離。


    “你該不會……”


    說到這兒,蝴蝶香奈惠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帶著幾分戲謔地看著不死川的眼睛。


    “是因為我們之前一起隨永真小姐訓練,關係很近的緣故,所以吃醋了吧?”


    聽到這裏,不死川實彌的皮膚立刻泛起曬傷似的紅光,原本還算輕鬆的姿態突然變得僵硬無比,嘴巴張開卻說不出話來,像是被人奪走了聲帶。


    “原來如此……”


    蝴蝶香奈惠“頹然”坐回原地,眼皮耷拉下來,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原來實彌這麽不信任我啊。”


    “沒有的事——”


    不死川徹底慌了神,幾乎是大聲喊了出來,“我絕對、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我隻是不想看到他白吃你做的飯而已!而且他還總是一個人霸占著魚湯不讓我喝!”


    蝴蝶香奈惠突然把頭埋地更低了,仿佛隨時會哭出來,肩膀也開始微微抖動。


    正當不死川實彌打算拚勁全力道歉時,她低垂的腦袋下邊卻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蝴蝶香奈惠邊笑捂住肚子,一隻手支撐在了桌案上,有點喘不過氣的意思。


    “你……”


    不死川不明白究竟怎麽回事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


    蝴蝶香奈惠用小拇指勾掉了眼角的淚珠,臉上帶著大笑之後的潮紅,“隻是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沒事啊!”


    “當然沒事了。”


    花了幾秒徹底平複了心情,蝴蝶香奈惠才勉強恢複原樣,“我知道你不會那樣想啦,但就是想看看你窘迫的樣子,結果卻有意外收獲……你真得是一點也不懂女孩子呢,實彌。”


    不死川的臉色有些發黑。


    “而且,你和小忍一樣哦,反應相當可愛嘛。”


    “那個詞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吧……”


    不死川扭過頭去,不想讓對方看到自現在的表情,因為一定會很別扭。


    他感覺像是被誇獎了,但又覺得這誇獎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唯獨砰砰砰加速的心跳在吐露著他真正的感受——


    他正在經曆一種相當幸福的尷尬。


    “好了好了,不逗你啦。”蝴蝶香奈惠說道,“其實匡近離開前有跟我說過,你似乎對富岡先生有些誤解。”


    “比如你偶爾會看到他對著水塘自言自語的事情。”


    “你早就知道?”不死川實彌很是驚訝,沒想到富岡義勇自戀行為的知情人不止自己一個人。


    畢竟,對著自己的倒影誇獎自己什麽的……


    實在是太讓身為傳統日本男性的他感到錯愕。


    “當然知道了,畢竟,那本就是我讓他那樣做的。”


    蝴蝶香奈惠微微點頭,


    她不僅是知情人,甚至還是“始作俑者”。


    沒等不死川實彌繼續追問,蝴蝶香奈惠便直接向不死川實彌說起了富岡義勇的過去。


    富岡義勇先是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姐姐,又在劍士選拔時失去了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接著便生活在“我不配”、“我很差勁”、“一切都是僥幸”的思維牢籠之中。


    直到成為柱,他也沒能恢複正常健康的心理。


    “所以,他每次說‘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時候,意思其實是……”


    不死川眼睛睜大,簡直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會完完全全徹徹底底誤解了對方。


    “對,那是‘我不如你們’的意思,而不是‘我比你們都強’。”蝴蝶香奈惠補充道,“他認為自己不配成為柱,甚至不配成為鬼殺隊員,以至於這三年多,每次受傷,他都是自己解決的,也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該占用鬼殺隊的資源。”


    “富岡先生沒有成為柱以前拿到工資時,也會把錢分成三份,然後將其中兩份都偷偷留給那些被鬼殺死了親人的受害者家屬。”


    “如果不是之前永真小姐製服了他,恐怕到現在為止,你還沒能與他見麵呢。”


    聽完蝴蝶香奈惠的解釋,不死川實彌臉色木然一片,覺得自己真是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了。


    誰能想到,一個被掛上“孤高”、“獨狼”、“不屑與他人為伍”標簽的水柱富岡義勇,居然是這麽一個人。


    與他和蝴蝶忍把一切怒火都指向了惡鬼不同,這家夥卻一直在責怪自己!


    “所以你才會讓他……”


    再聯想到富岡義勇的“自戀行為”,不死川實彌恍然大悟。


    “正是因為他無法看清自己,我才會讓他去向其他人詢問自己的優點,然後每天兩次,對著水麵中的倒影複述這些人對他的看法,好讓他客觀地看待自己的能力。”


    蝴蝶香奈惠的眼神中帶著一些期待。


    “可能在日本看來會有些奇怪啦……這是我從一個德國精神科醫生那裏學來的辦法,雖然起效很慢,但從富岡先生目前的表現來看,總是有些用處的。”


    不然,就憑之前的富岡義勇,也許會站在原地任由不死川欺負也說不定呢。


    “這些事本來是不該告訴你的。”


    蝴蝶香奈惠無奈地用食指點了點不死川實彌脖子上的淤青,“但明明去獵鬼都毫發無傷,卻被自己的同袍打成這樣,我覺得不說實在是不行了。”


    “所以……”


    “我知道了。”不死川羞惱地摳了摳腦袋,“我以後會對他客氣一點的。”


    說聽到這話,蝴蝶香奈惠立刻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隨後把話題轉到另一邊。


    “對了,說起醫生的事……一個星期以前,我父親的一位世交寫信過來,邀請我和小忍去他家裏做客,時間就在今晚。”


    “世交?”


    “是啊,我們兩家都是醫生世家,明治以前,我們兩家也都為同一國大名效力。”


    “直到後來大政歸還,各國撤藩,爸爸他就來到東京,在街麵上開了一家藥店。但他們家則青雲直上,如今為皇室診病。隻是父親死後,我們就再沒有聯係過了。”


    蝴蝶香奈惠將事情娓娓道來,“這次之所以會找到我,也是因為給陛下治病時聽說了我的名字,便拜托負責保衛皇居的宇髓先生給我帶了封信。”


    “這樣啊……”


    不死川實彌沒什麽長輩,也沒有什麽家族淵源,對這些事情很是陌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可為什麽非偏偏是晚上呢?”


    二月馬上就要結束,就意味著冬天就要完了。


    如果老婆婆說得事情注定要發生,就應該是這幾天的事情。


    “那位伯伯畢竟是為皇室看病的,想必白天應該很忙吧。”


    蝴蝶香奈惠理解地說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跟著我和小忍一起過去。她在中午之前就會從弦一郎那裏回來了,剛好,我也打算和她談一談有關和鬼‘合作’的事情。”


    聽到蝴蝶忍的名字,不死川實彌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眶。


    “算了吧,我就在外麵等著你們好了。”


    “一起去吧。”


    蝴蝶香奈惠抓住不死川實彌的手,“讓你因為這種事,一個人在外邊受凍什麽的,我做不到的。”


    “可我畢竟……畢竟是個外人吧,這樣過去很冒昧的……”


    “不是外人哦。”


    “?”不死川實彌微微一愣,“什麽意思?”


    蝴蝶香奈惠臉上浮出一絲紅霞,“就以我未婚夫的身份過去,想必他們一定會理解的不是嗎?”


    幾秒後。


    不死川實彌差點再一次因為心跳過快開啟斑紋。


    與此同時。


    位於東京城郊的一座古樸日式大宅之中。


    一個戴著紅色僧帽,眸生七彩斑斕的英俊少年,正如同臥佛一般放肆恣意地半躺在客廳之中。


    他眼睛微微眯著,時不時打著哈欠,手裏的扇子輕輕搖動,而位於下方的一家四口,則滿臉癡迷的看著他慵懶的姿態。


    “沒問題吧佐伯醫生?”


    少年語氣輕浮,但卻不令人討厭,“那兩位美麗的小姐一定會赴約的吧?”


    “是,她們一定會按時來到府上的,香奈惠那個孩子,向來是十分尊敬長輩的。”


    下首的一家之主,這個說話的禿頭的中年人,正是邀請蝴蝶姐妹來府作客的皇室禦醫,佐伯庵。


    “如果知道教主閣下您在這裏,想必她們一定會喜不自勝的。”


    言語之間,他似乎一點也不清楚上邊這個彩瞳少年的真實身份,隻是想單純地將兩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美少女拉攏進入萬世極樂教。


    因為根據教義,隻有將極樂的思想宣揚給更多的人,他們死後才能往生到極樂世界。


    而且教義說得很清楚,那些擁有美麗容貌、性格善良溫柔的女性都是菩薩轉世,若能讓她們加入,則是大功德一件。


    可是……


    打著好心做壞事,這在人類的曆史上,發生的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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