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和蝴蝶忍沿著林間小道向前巡視,直麵這狹管地形吹來的凜冽冬風,兩人本就嚴肅陰沉的表情更加蕭索了些。


    在表情方麵,兩人的相性真是出奇的好,再配上一黑一白兩色服裝,看上去真像林間逡巡的索命無常。


    這條幽暗小路兩旁皆是巨大的山石和粗長樹木,若再它們高上一些,這裏便成了峽穀。


    行人從底下往上看,根本什麽也看不到,因此非常適合小型隊伍隱藏埋伏。


    想必在古時,這條小路,一定是強盜山賊們最喜歡的打劫聖地。


    突然,弦一郎在原地停頓了一下。


    “怎麽了?”


    蝴蝶忍敏銳地觀察到他的動靜,“是感覺冷了嗎?讓你多穿一些你又不聽。”


    說著,她似乎打算履行一個大姐姐的職責,想把自己的圍巾給取下來給弦一郎圍上。


    然而葦名人是不怕冷的。


    弦一郎擺了擺手,繼續前行,就像什麽也沒發生。


    “我不冷,是前麵有東西在埋伏。”


    在他的視野中,有12張黃色的紙人,正從30米外巨石上的大樹後邊外翩翩飛來。


    和以往不同,這些紙人飛行途中,還發出了嗚嗚的哭訴聲,仿佛是在向弦一郎告狀一般,最後徑直飛進了忍義手內,才再無動靜。


    過去,他吸收紙人的範圍是20米,靈視增加1點後,範圍便增加了10米。


    弦一郎打開靈視後,甚至可以看到那棵大樹後,被淡淡黑色煙霧包圍的三個人影。


    那黑霧,應該就是死者的指引了。


    【看來讓她猜對了,這次失蹤案的始作俑者,還真是人類。】


    一想到拿不到技能點,他頓時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有三個人,應該有武器。”


    弦一郎提醒道。


    聽弦一郎這樣說,蝴蝶忍張大眼睛朝那個方向瞪去,然而卻什麽也沒發現。


    “我怎麽什麽也沒看到?”


    她一臉狐疑地說道,不明白弦一郎究竟是怎麽確定那裏有人的。


    “沒關係,照常往前走就行,不要讓他們發現端倪,搞不好他們有槍。”


    弦一郎裝作無事發生,繼續前行著,“準備好武器,等他們跳下來後直接反擊。”


    蝴蝶忍又仔細看了一會兒,也覺得有些疑神疑鬼起來。最終,她還是選擇相信弦一郎,右手悄悄則按在了小太刀的刀柄上,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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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不會是來這裏調查的警察呢?


    她這樣想著。


    兩邊的人都屏息等待著時機到來,因此這三十米距離,顯得格外悠長。


    當看到弦一郎和蝴蝶忍走到他們所在的這棵大樹附近時,山田立刻命令道:“兩個小鬼而已,抓住他們!”


    其餘二人雖然腿腳都被凍得有些僵硬,但一聽是小鬼,身體裏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氣,立刻從大樹所在的平台上跳了下去。


    也許是因為認為對方沒有反抗能力,他們連刀都沒有拔出來。


    然而其中一個跟班還在半空之中,眼前忽然寒光一閃,緊接著便發覺自己的身體,居然倒退著飛了出去。


    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腹部不知何時插著一隻短粗的弓箭,劇烈的疼痛立刻擴散開來!


    下一刻,他的身體被弓箭裹挾著,一起撞到了之前躲藏的那棵樹上,後腦勺與之樹幹親密接觸,隨即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而另一個家夥才剛剛落地,便被蝴蝶忍用小太刀的刀柄打中了肘部的穴位,緊接手腕關節被直接卸掉,腰間的刀也直接被後者奪走扔在地上。


    最後,這倒黴家夥後腦勺上又挨了一記手刀,慘叫一聲便向前倒入。


    可以說,戰鬥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然而山田已經還呆滯地停在大樹所在的岩石上。


    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他完全沒有看明白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這個少女會帶著刀啊!


    為什麽那個孩子可以拉開那麽大的一張弓啊!


    反應過來後,山田悚然間便想要腳底抹油,然而他才剛剛轉身,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柔軟又粗糙的異物感。


    緊接著,他脖子上傳來一陣不可抗拒的力量,被直接拽下四米高的石頭,身體重重地砸在地麵上。


    隨著那繩索迅速收回,他的身體被拖拽了兩三米,這才到了蝴蝶忍腳下。


    這時,山田脖子上的鉤繩才緩解開來,如同倒退的怪蛇一般,緩緩鑽進了弦一郎的左手袖子裏。


    蝴蝶忍看到這一幕欲言又止,她沒想到這義肢上的繩子居然是這麽用的。


    最後,她還是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上邊被盯在樹上的跟班,“他不會死了吧?”


    畢竟她還不清楚這三個人是什麽來路呢。


    “頂多捅破腸子,箭不拔出來,就沒什麽事。”


    弦一郎冷冰冰地收回鐵神臂弓,“應該是頭撞在樹上暈了過去,不必管他,晾一晾也好。”


    那口氣,就好像上邊掛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風幹的豬似的。


    蝴蝶忍瞅了一眼那家夥受傷的位置,姑且讚同了弦一郎的話。


    這時,兩人才同時看向蝴蝶忍腳下的山田。


    三人之中,隻有他的衣服看起來最華麗,應該是頭目。


    “你為什麽襲擊我們?”


    蝴蝶忍冷聲問道,刀鞘重重砸在山田的肚子上。


    弦一郎點了點頭,至少蝴蝶香奈惠的這個妹妹,似乎不在意傷害對她有惡意的人類。


    然而這個叫做山田的似乎並不準備乖乖回話。


    “你們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他一邊痛苦地捂著肚子,一邊大聲吼道,“快點把我放開,不讓我就讓親王殿下殺你們全家!”


    “親王殿下?”


    蝴蝶忍和弦一郎對視一眼。


    是他們想得那個意思嗎?


    這時,蝴蝶忍突然注意到這家夥身子下黑金相間的刀鞘,一把將之拽了出來。


    這把刀和尋常的武士刀有些區別,刀鞘上有兩個鐵環,看起來是應該是騎馬時懸掛用的。


    是軍刀。


    蝴蝶忍眼神一縮。


    “喂!還給我!”


    山田見到客人的刀被奪走,立刻大喊出聲,卻被弦一郎直接踩在了門牙上,頓時血流滿麵。


    弦一郎見蝴蝶忍盯著刀柄久久不語,疑聲問道:“怎麽,這刀有什麽問題嗎?”


    “你不知道?”


    蝴蝶忍將刀瞅了出來,在空中挽了個劍花,隨之指著菊花樣的刀鐔,“這是一把軍刀。這種金色菊花紋飾,是隻有天皇禦賜的刀才能用的。”


    “你是說?”


    弦一郎盯著那刀看了一會兒,又聞到了機會的味道。


    恐怕這個月的大新聞已經不遠了。


    “應該和他之前說的親王有關係。”蝴蝶忍臉色有些凝重,“得跟他打聽清楚才行!”


    弦一郎把鞋子從山田的嘴上移開,後者立刻歇斯底裏地大叫道:”你們這些賤民!把刀給我!你們沒有資格碰它!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看他那瘋狂的樣子,這“賤民”兩個字恐怕不是氣急之下侮辱別人的用詞,而是他真得覺得自己似乎高人一等。


    “請你看清楚現實。”


    蝴蝶忍持刀冷聲道。


    “現在已經是明治四十年了,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說殺人就殺人了。如果你不想我把這件事捅給警察,就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回事?你為什麽要襲擊我?這把刀又是從哪來的?”


    “警察?”


    山田雖然被弦一郎踩得口鼻溢血,但還是一如既往的嘴硬,語氣囂張無比。


    “那你把我交給警察好了!看看到時候是誰被關在監獄裏邊!現在放開我,我可以當成這事從沒發生過!”


    “你!”


    蝴蝶忍沒有想到,這家夥居然敢這麽猖狂。


    短暫的沉默之後,弦一郎突然開口說道:“不用問他了。”


    “什麽?”


    蝴蝶忍和山田同時驚呼一聲。


    “我大概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弦一郎從蝴蝶忍手上接過那把刀,仔細端詳起來,指著刀刃說道:“這明顯是一把剛鍛造出沒多久的新刀,這家夥應該是受這把刀的主人托付,在這條路上尋找無辜落單的路人,然後拿他們試刀。”


    古代時,便有武士拿路口處平民試刀的事情。結合那12張哭哭啼啼的紙人,弦一郎已經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


    說著,他把刀向下一揮,準確無比地削下了山田的鼻尖,後者頓時慘嚎一聲,但馬上又因為落在腹部的鞋子把聲音吞了回去,身體也猛地縮成一團。


    “你是說,之前那些失蹤路人,都是被他們三個……”


    蝴蝶忍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饒是她比姐姐蝴蝶香奈惠現實的多,也無法想象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把無辜的路人當成試刀的對象,這些人究竟把人命當成什麽了!


    “是不是真的,問問旁邊那個家夥就知道了。”


    弦一郎左手一伸,鉤繩直接纏繞在之前被蝴蝶忍卸下手腕的跟班脖子上,“你要是繼續裝死,我就成全你。”


    接著繩索猛然收緊!


    那人頓時睜開眼睛,躺在地上滿眼怯懦地乞求道:“放放放放過我吧!這位少爺說得完全沒錯!我們就是為東京的各位大人服務的試刀人啊!之前這條路上的那些工人,都是他殺的!我們隻是被逼無奈啊!”


    “你這個懦夫!”


    山田瘋狂地朝著跟班大喊大叫,“我就應該拿你這家夥第一個試刀!”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麽大尾巴狼!”


    那跟班顯然比山田清醒一些,噴了那家夥一句後,繼續對兩人說道:“這家夥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劊子手——山田淺右衛門的後代!他找準了現在沒有戰爭,那些大人物們沒人可殺,就重抄舊業,主動提出為那些人試刀!還要挾我們這些公族武士的後代加入他,說是要振興山田家禦用試刀人的名聲,我看他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山田淺右衛門……”


    蝴蝶忍回想了一會兒,終於露出了一絲厭惡之色,“是那個寫了《懷寶劍尺》的家夥嗎?”


    “就是他!就是他!”


    那跟班興奮地喊道,“這家夥就是那家夥的後代!”


    “怎麽,這個山田淺右衛門很有名嗎?”弦一郎皺了皺眉頭。


    蝴蝶忍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惡心來形容了。


    “這個家族,除了為貴族們試刀之外,還用人的肝髒、腦漿、膽囊製作成藥丸,說是包治百病,幾十年前才被皇上取締。”


    精通藥物詩學的蝴蝶忍麵目蒼白,小聲和弦一郎說道:“但早在明治年以前,鬼殺隊就發現,山田家應該與不少鬼有合作關係。不過那時候,山田一族如日中天,鬼殺隊又被幕府打壓,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用人體做成藥丸,再賣給人吃這種事……


    就連弦一郎也感覺胃部忽然強烈不適。


    他突然恍然大悟道:“既然他們家族有和鬼合作的先例,那你說,那些失蹤的屍體,該不會是被他喂給了鬼呢。”


    蝴蝶忍的臉色愈加陰沉起來,冷冷掃視了一眼神色依舊充滿瘋狂的山田,轉頭問那跟班:“那我問你,之前那些被你們殺掉的人,屍體都去哪了?”


    “那個……人都是他殺的。”


    跟班被少女冰冷的眼神嚇了一跳,瑟縮著說道:“山田用那些人試刀後,就把散開的屍體扔到上邊的樹林裏了,說是讓動物吃掉,也算是讓這些人有個容身之處……但我們每次回來,屍體都被清理幹淨了,應該是被警察收走了吧……”


    蝴蝶忍皺起眉頭。


    那些人的屍體絕不可能是警察收走的,否則平山大助老頭不會那麽篤定是鬼所為了。


    而且屍體一定是那些受害者被殺當晚就被處理掉了,否則第二天那些工人來尋找時,不可能一無所獲。


    所以,弦一郎的猜測,十分有可能。


    想到那些工人,大多不過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先是被無緣無故地抓住、然後被試刀人斬斷四肢折磨致死,最後屍體還被喂給了鬼……


    這些場景隻要想象出來,就足以令一個正常人心理崩潰。


    明明大家都是人啊!


    為什麽!


    為什麽有人!


    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啊!


    蝴蝶忍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山田的頭發,按住他的頭往地上撞了起來。


    “我問你,他們的屍體哪去了?!”


    她臉色陰沉,腦門上青筋暴起如同惡鬼,下手的力道極重,頻率極高,短短半分鍾後,山田的麵部就被她砸的不成原形。


    後者的鼻子被撞塌,滿臉是血不說,就連嘴裏的牙都窸窸窣窣掉在地麵上,喉嚨裏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但從他那終於有些驚恐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在求饒。


    弦一郎滿臉平靜視若無睹。


    老實說,若不是九郎特地提醒他,要讓葦名人融入這個世界,他對日本人也沒什麽同情可言。


    殺了也就殺了吧,因為弦一郎一開始,就把所有葦名以外的人都當潛在的敵人。既然是敵人,就沒有必要心慈手軟。


    但在九郎的懇求之下,現在這種態度已經有所扭轉。


    但眼前這個家夥,仗著自己是武士大族的後代,用這種殘忍的理由,將手無寸鐵的孩子們折磨致死,也的確是戳到了弦一郎的底線。


    他一向看不起武士,是因為他從小就見識過,武士們欺軟怕硬的本質。


    他們願意對那些與他們勢均力敵的人給與各種匪夷所思的優待,但卻對階級比他們低,但陣營相同的普通百姓那樣殘忍。


    仿佛後者才是敵人一樣。


    而這種對下民的殘忍,如今的日本高層也同樣繼承了過去,從那些警察就可見一斑。


    眼前這家夥,既然是為什麽親王試刀。


    那就說明,這事情,恐怕是那個沒有機會自己斬人的親王默許的。


    而親王,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皇族啊。


    況且,聽這跟班的說法,找山田試刀的東京權貴,已經不止一個兩個了。


    可見,和過去那些普通武士一樣,把普通百姓當做隨時可以屠宰的羔羊,已經寫進了這些位高權重者的基因裏。


    而弦一郎想要留給九郎的世界,絕對不能是這樣的世界。


    看著血肉模糊的山田,弦一郎的大腦高速運轉著,這一次,到底該如何利用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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