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藤田將軍家的花園,晚上十二點整。


    哦,你問弦一郎是怎麽知道時間的?


    還不是寄鷹眾在給他找衣服的時候,路過鍾表店的時候順手牽羊,拿了一塊懷表在身上。


    “哢噠——”


    寄鷹眾隱藏在陰影之中,五分鍾已經看了好幾次表了,似乎非常喜歡這種打開、合上表蓋的動作。


    而弦一郎則難得有心情欣賞這裏的金色。


    “真沒想到啊,這麽高大又精細的建築,居然是用石頭做的,真不知道是如何支撐起來的。”


    弦一郎看著藤田將軍居住的白色小樓,發出了由衷的感歎,“依山傍水不說,還引水成湖,如今日本將領的生活真是優渥啊,過去隻有大國的大名才能這樣享受。不過比起葦名渾然天成的奇峻景觀,還是差得遠哪。”


    這時,頭頂的藤條架上傳來“啊啊”的叫聲,隨後兩隻毛茸茸的猴子落在地上,正是眼觀猿和耳聽猿。


    它們之前被弦一郎派去“偵查”那座白色的樓房。


    至於最吵鬧的口說猿,已經成了弦一郎浴衣上的圖案,看起來可可愛愛。


    見到二猿歸來,弦一郎趕緊問道:“怎麽樣,有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啊啊——”


    眼觀猿搖了搖頭,耳聽猿也同樣表示什麽異常都沒聽到。


    “那藤田和他的家人都活著?”


    二猴點了點頭。


    “居然沒有異常嗎?”


    弦一郎握住腰間的日輪刀柄,慢慢摩挲著上麵的紋路,“難道說,是村田和鬼殺隊搞錯了?”


    “應該沒有問題,弦一郎大人。”


    黑衣寄鷹眾依依不舍地把懷表塞進蓑衣中,“我之前逼問那個警察這裏的位置時,他說過今天下午,的確有多具殘缺的屍體,在離這裏不遠的前田川(河)裏被發現。那些屍體都身穿黑衣,攜帶刀具。不過前田川不歸麴町區管,具體細節他並不清楚。”


    弦一郎了然,那所謂的多具屍體,就是本該和村田匯合的隊友了。


    屍體支離破碎,就隻有需要進食人類的鬼才會那樣做。


    但原本按照與村田約定,他們是要在藤田將軍家匯合,然後通過交涉的方式來調查海軍失蹤事件。


    所以無論怎麽看,藤田家都是所有疑點的交匯之處。


    可是以眼觀猿和耳聽猿的感知能力,居然什麽可疑之處都沒發現?


    那麽那隻可疑的鬼,又到底藏在哪裏呢?


    “報紙上關於海軍失蹤事件是怎麽說的?這個將軍到底和失蹤的海軍有什麽關係?”


    “大部分本地報紙都口徑統一,說失蹤的九名海軍都是同鄉,很有可能是約定好了要當逃兵,所謂失蹤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沒有提到這位藤田將軍。”


    黑衣寄鷹眾從蓑衣中拿出幾張報紙來,標題居然各個不同。


    弦一郎見狀眼睛一亮,不愧是保護爺爺的忍者啊,真是準備周到。


    弦一郎接過報紙,雖然他並不認識所有的文字,但大致能看明白其中的意思。


    這幾家報紙,對失蹤事件本身的報道篇幅都不多,大多都是新聞評論,隻是以逃兵事件為由頭,一口咬定“薩摩的年輕人也不如從前了”這種口徑,然後把槍口調轉到控製議會的長薩兩藩頭上,似乎想把倒幕的功勞和長薩分割開來。


    其中,也隻有《朝日新聞》這家大阪地區的小報似乎做了具體調查。


    他們發現,這幾名逃兵失蹤之前,都曾經有跟這位藤田將軍接觸過。


    而且這個藤田將軍和這些失蹤者一樣,也是薩摩人。


    但調查也到這裏截然而至。


    《朝日新聞》此時隻是一家小報社,畢竟人微言輕,而且事關海軍英雄,沒有人把這種報道當回事,反而還會招致謾罵。


    “原來這個藤田是薩摩人啊。”


    弦一郎手放在下巴上,想起了戰國時候的事情,“薩摩人一向民風彪悍,比起葦名眾也不遑多讓,連強大的內府都懼怕他們三分。像是逃兵這樣的事,的確不像是他們做得出來的。再加上今天鬼殺隊隊員死掉的事情,這種可能不大,所謂逃兵,應該都是已經死掉了才對。不過這個藤田,居然是個海軍英雄?”


    “啊,那胖子說過,似乎是日本在兩三年前和一個叫做俄國的強大國家打過仗。”


    寄鷹眾不太確信地說著,畢竟對他而言,新世界的一切都有些匪夷所思。


    “聽說那個叫俄國的國家,有幾千個日本這麽大,但是最後贏得戰爭的卻是日本。其中這個藤田,指揮他所在的日本軍艦,擊沉了俄國人的三艘大船,因此被當天皇親自表彰,成了戰爭英雄。如今幾年過去,他已經是下一任海軍大臣的熱門人選了。”


    “怪不得這些報社不敢查下去,他身後站得可是皇上啊。”


    弦一郎感歎一句後,眼神古怪地看向寄鷹眾,“你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幾個小時,為什麽會這麽了解這裏的事情。”


    “就當是忍者的本能吧。”


    寄鷹眾俯下身子,“為了將一切威脅鑒別出來,更好地保護弦一郎大人您,自然是知道的越詳細,就越有辦法應對,這個世界的水可是很深的。”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等等,你說水——”


    弦一郎突然想起了寄鷹眾剛剛說過的話,“你之前說過,那些屍體是在河裏被發現的吧?”


    “是。”


    “那麽這個藤田家的人工湖,應該是和那條河相連的吧。”


    弦一郎繼續說道,隨即把目光看向小樓後邊,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麵,“鬼這種東西,是不能被陽光直射的,但那些鬼殺隊員卻是在白天被殺死的,屍體卻沿著河水漂流。也就是說,隻要河水足夠渾濁——”


    寄鷹眾接道:“那麽即便是在白天,鬼也是能夠行動的!”


    兩人對視一眼,露出了發現線索的驚喜眼神。


    “那就到湖那邊的涼亭裏去看看吧,小心一點。”


    弦一郎直接抽出日輪刀,然後對著眼觀猿和耳聽猿說:“你們先藏起來吧。”


    兩隻猴子不情願地叫嚷了一會兒,但見到弦一郎神色堅定,便紛紛朝著他跳過去,變成浴衣上兩隻悶悶不樂的猿猴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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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弦一郎和寄鷹眾便走到了湖中心的涼亭之中。


    “這裏的酒味很濃鬱,應該是今天早些時候,有人在這裏飲酒。”


    寄鷹眾仔細觀察著周圍,“也許是那個叫藤田的家夥。”


    “不止他一個。”弦一郎突然說道。


    “弦一郎大人?”寄鷹眾不明所以。


    “已經可以確定了。”


    弦一郎看著足足有十八張紙人從水中飛出時,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尤其是其中有一張紙人還相當明亮的情況下,“就在不久之前,這裏還死過一個人啊……”


    “小心!”


    然而弦一郎話音未落,寄鷹眾突然攬住他的腰,然後整個人如同一隻靈活的大鳥一般翻上涼亭的頂部。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巨大的悶響在水下響起,澎湃無比重重疊疊的浪花仿佛有意識一般,覆蓋了整座涼亭的中心部分,連上邊的石桌石凳都推向一邊,由此可見力道之強。


    弦一郎一陣後怕,如果不是寄鷹眾動作及時,他已經被拍進水裏了。


    “這就是鬼的力量嗎?”


    他已經可以聯想到那些鬼殺隊員,為什麽如此容易就被團滅了。


    這種來自水下的攻擊,實在是太突然,也太過隱蔽了。


    “日輪刀……”


    一個陰沉的聲音響起,“又是你們這群不知死活獵鬼人嗎?”


    寄鷹眾拿出飛鐮,在手中慢慢旋轉著,語氣有些提醒的意味,“弦一郎大人。”


    “好了,我看到它了。”


    隨著弦一郎凝重的眼神看去,一個渾身長滿貝殼的怪物從水中升起,水草一般的頭發底下,是兩顆黃澄澄的凶狠眼珠,似乎比月亮還要明亮幾分。


    “哦,居然還是個小鬼,連讓刀變色都做不到就找來了嗎?”


    “真是的,明明已經快吃不下了,你們鬼殺隊的垃圾還要來送死!”


    “這是在逼迫我成為下弦啊!”


    說著,那水中鬼從湖中抬起自己無比誇張的粗大右臂,對準了弦一郎。


    後者仔細看去,發現那水鬼的胳膊,居然是一根類似墮落穀眾的炮管!


    “作為初次見麵的禮儀,先見識一下水炮的威力吧!”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弦一郎感覺,自己眼前出仿佛現了一個大大的危字。


    ……


    “終於到了啊……”


    村田看著不遠處院子牆上的紫藤花圖案,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肚子上,“雖說已經很餓了,但是感覺自己真是沒有資格去用飯啊,不僅辜負了同伴和刀匠師父,還有這些願意資助我們的好心人……”


    擁有紫藤花紋的人家,要麽是鬼殺隊自己出錢設置的休息處,要麽就是曾經接受過鬼殺隊幫助,並願意為殺鬼出錢出力的豪族大戶。


    也多虧了他們的存在,鬼殺隊才能在大城市裏發揮作用。


    “唉,像個男人一樣麵對吧。”


    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村田還是卻敲響了院門。


    不久後,門就打開了一條縫,裏麵是一個隻露出眼睛的蒙麵人。


    正是隱部隊的成員。


    因為殺鬼活動大都在晚上進行,又不好總是麻煩主人家晚上起來招待鬼殺隊的隊員,所以一般都由隱部隊的人負責守夜。


    “誒?你是那個叫村田的吧?”


    隱部眾拉開大門,讓村田進來,從聲音來看,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


    “我這麽沒有辨識度的人也有人認得出啊。”


    村田吐槽著,明明鬼殺隊內部經常和他合作的成員,常常都記不住他的名字。


    “因為你每次在東京執行殺鬼任務都會重傷,照顧你太多次了,就算你被打成全身粉碎性骨折,我們都能認出你來。”


    隱部眾圍著村田轉了一圈,順嘴叫往他心上插了一刀,“說起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完整的樣子……誒……也不對……”


    接著她問出了直擊靈魂的問題:“你刀呢?”


    “唉,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村田說完今天的經曆,更加抬不起頭來了。


    對於獵鬼人而言,丟了刀,是比斷掉一隻胳膊更嚴重的事情啊。


    “原來你還進了警察局啊。”


    聽完這一切,隱部眾露出驚訝的眼神,“不過你出來了也好,音柱大人正好也在這裏,而且馬上就要親自出動了。你今天潛入雖然被發現了,但如果有什麽收獲,剛好可以趁現在告訴他。”


    “音柱大人?他已經到了嗎?”


    村田露出了明顯的惶恐之色,“就是那個,自稱是‘日本最後一個忍者’的音柱嗎?”


    村田和音柱從未見過,隻知道這位特殊的柱似乎是忍者出身,脾氣暴躁,行事乖張。


    但忍者是什麽?


    在故事中,忍者就是大人物的陰暗麵,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啊!


    如果自己去找他匯報今天的事,說不定會被直接幹掉的!


    隱部眾聯想到她看到的音柱,頓時欲言又止,隨即說道:“總之你先去用餐吧,我會去通知音柱大人關於你的事,不要亂跑哦。”


    “讓柱來找我?算了,還是我親自過去請罪吧,說不定還能死的痛快一點。”


    隱部眾連忙攔住他,“別別別,音柱大人現在正在進行重要的祭典儀式,說是忍者出動前最重要的準備工作,你可千萬別去打擾。”


    “準備工作?”


    “嗯,就是化妝。”


    隱部眾說完也不解釋,指了指待客室的位置,“你先去那裏等待吧,有人會把晚餐帶給你的。”


    “……”看著逐漸遠去的隱部眾,村田突然喊道,“還麻煩您給我準備一把日輪刀啊!”


    接著,村田便自言自語的進了房間:“化妝?是用來隱藏自己的偽裝嗎?說不定能學到點東西,下次調查就不會被人發現了。不愧是柱啊,那麽強了還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而房頂上,背著太刀的孤影眾沉默無聲。


    他待在月光無法照到的陰影處,心中充滿了好奇。


    “日本最後一個忍者嗎?”


    “原來忍者這個職業,也隨著武士一起煙消雲散了啊?”


    “真是好奇這個後輩,又繼承了多少忍者的技藝呢……”


    然而,三分鍾以後,他隻想自戳雙眼。


    一個身高一米八的魁梧男人猛地拉開了待客室的大門。


    那男人麵容英俊,左眼上畫著血紅的櫻花圖案,目光與其說是炯炯有神,不如說是其中帶著濃濃的狂熱之色。


    “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不起眼卻也死不掉的村田吧!”


    這人說話聲如雷鳴。


    內容也充滿了冒犯,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誇人還是貶損。


    村田被嚇得筷子都掉到了地上,“是……正是在下!請問您……”


    然而,下一秒,那個距離他起碼有四米遠的男人,已經以一種村田無法理解的速度來到他麵前。


    “哦,是瞬身術嗎?”


    隻有對麵房頂上的孤影眾看出了些門道。


    房內,高大男人右腳踏在村田吃飯的小案上,上半個身子則整個朝著村田探過去,壓迫力十足,“你的事情我聽說了,隻是沒想到,能做出逃獄這種華麗事情的人,居然能把自己的刀弄丟了啊!認識一下吧,我就是曾經身為忍者的宇髓天元大人,以華麗之名,讓整個忍界都顫顫發抖的美男子啊!”


    村田咽了口唾沫,原來這就是忍者嗎?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見村田一副呆愣愣的樣子,宇髓天元身體壓地更低了,“嗯?你這是什麽反應,難道不應該趕緊用華麗的辭藻和澎湃的感情來奉承我嗎?”


    “額,那個……音柱大人你踩到我的餐具了……”


    此刻,村田的想法和孤影眾真是出奇的一致:無論怎麽看,宇髓天元這個人目前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忍者的反麵啊。


    按說,忍者應該像那條下水道裏的狼一樣,身材矮小,沉默寡言,身穿與環境色彩接近,便於隱藏的服裝(葦名多楓葉,所以狼穿著橙紅色的外逃)。


    但宇髓天元的打扮,即使放在這個年代也非常獨特,完全沒有要隱藏在暗中的覺悟啊!


    他身體高大不說,即使在深秋的夜晚,也固執地露出兩隻強壯的胳膊,以及上邊閃閃發亮的金色臂環。


    其次,似乎是他擔心銀色反光的護額在黑夜中不夠顯眼,上麵還鑲著三顆熠熠生輝的寶石,兩串精致的青色串珠掛在兩耳前方,隨著他頭部的動作搖搖晃晃。就是八寶具備的佛陀雕像,看起來也沒有他這麽“珠光寶氣”。


    “算了,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讚美我吧!作為寬容的祭典之神,對你這種另類的奉承也可以接受。”


    宇髓天元坐在了村田的對麵,“接下來,就跟我說一說今天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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