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腕上的青玉手鐲在陽光下閃著放肆的青光。我站在火雲宮桃花園的一方桃樹下舉著手,細細打量。


    狐狸君說,這隱靈鐲可是他們妖界九尾靈狐一族的至寶,傳承於曆代靈狐妖王。


    隻是到他父母那一代,強大的九尾靈狐一族,被妖界另一方新崛起的蒼狼族滅族。蒼狼族族長木奎帶領一幹狼子狼孫殺害了當時的靈狐妖王和王後。幸存的少數九尾靈狐四散逃命,現在散落於六界各地,不知所蹤。


    而自從父母被殺害後,唯一的王子炙弦也成了六界僅剩的最後一隻火靈狐。


    雖然那時的炙弦已經戴著這青色隱靈鐲,可因為還未修成人形,明明顯顯的一隻拖著九條尾巴的紅色毛絨小狐狸怎可能逃出狼群的視線,沒多久就被木奎關進了黑色獸獄。


    六界之內隻有火靈狐能修煉出九天神火。新任妖王木奎想得到九天神火作為鞏固實力、開拓勢力的武器,便逼迫幼小的炙弦修煉出九天神火火種。


    可憐炙弦這隻毛絨小狐狸,根本沒到可以修煉神火的年紀,被木奎虐打得強行修煉,時不時就會把自己燒著了。


    因為靈力弱小,他控製不住火勢,還常遭反噬。火紅皮毛被灼燒掉,又長出,再被燒掉,又複而長出,就這樣循環往複。


    暗無天日的黑色獸獄,永無止境的恐懼、痛苦、絕望……


    正說著這悲慘境地如何如何,狐狸君戛然而止,話鋒一轉:“總之,這隱靈鐲十分重要,我昨日不慎將它遺落在水德府上,可是想想都後怕。你可莫要摘下來弄丟了!”


    我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可不像你這般不穩重,丟三落四。”


    “哈哈,隻要你不摘下來,便不會丟。這鐲子自帶靈力,一旦戴上,除非佩戴者自己摘下,其他人任憑修為多高都不能強行奪取。”


    “你這傻狐狸,為何不戴手上?昨日戴著,不就不會丟了?”


    “還不是為了你!”狐狸叫道:“這鐲子會略微吸納佩戴者的靈氣。我體質屬火,怕戴久了,你這陰寒體質再戴它會不舒服。”


    話畢,他一副當了回我救世主的表情斜眼看著我,繼續嘮叨:“我因怕丟,隻能放袖兜裏隨身攜帶。結果這一喝多,還是丟了。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摘下來,切記、勿忘!”


    “知道啦,真囉嗦。你們當狐狸的都這麽囉嗦嗎?!”我打趣他道。


    “還有,你的故事還沒說完呢,你怎麽逃出黑色獸獄的,怎麽來到天界的,怎麽就從一個落魄亡國小妖變成了天界炙弦神君?”我還未忘記之前那個未完待續的故事。


    炙弦輕輕一笑,淡入風裏。


    “之後的事太複雜了,著實很難說清。且,你這麽可愛的小兔子還是莫要去聽這些許黑暗之事了。”


    雖戴著這隱靈鐲,大白天我還是不敢出門。


    隨便狐狸君怎麽嘲笑我膽小,他豈知我的身形樣貌在還是個冰雕時就被很多人看見過。特別是月老和元風,他們見我的時間最多。若在路上被他們撞上,必是會被認出的。


    *


    白天隻能宅在火雲宮。炙弦除了修煉和外出辦事,其他時間一直粘著我。


    還好,他是一隻作息規律的狐狸。每當夜半,我確認他和天米都已入夢會周公,便扯了他書房的一塊接近黑色的藏青色布簾,裹在身上擋住臉,溜出去打探情況。


    夜間打探消息的主要目標便是巡邏的小天兵。悄悄尾隨他們,往往能聽見他們的一些閑聊話題。因不敢太靠近,是以隻能聽見隻言片語。


    不過經過幾夜的努力,綜合各路巡邏小天兵的你一言我一語,篩選出我所需要的信息,匯總總結後我得出了兩個令人鬱悶的結論:


    一是天帝擔心凍天城火氣惡疾外傳,已讓眾神施法封印了凍天城。現在的凍天城除了去巡視的天神,無人可以進出。


    二是天帝、太子、諸仙、炎烈,一幹人等,仍在堅持不懈地找我這塊倒黴的冰塊兒。


    魔尊炎烈想滅我自是不必多說,然而我至今也沒明白他與我有何深仇大恨,上天入地也要殺我。


    至於仙界這些人,是想找到我將我送給炎烈,還是想把我送回凍天城,抑或是想把我放在個什麽地方當擺設,也無從得知。


    除了凍天城方麵的消息,我還聽聞了一些我有那麽一丁點關心的八卦。


    那是我追蹤一路小天兵隊伍時碰巧路過廣寒宮,他們口中的嫦娥仙子正在宮門口抱著玉兔喃喃自語:


    “哎,兔兒,沐沫這丫頭片子還說什麽與我情同姐妹。你是沒見到那日她爹壽宴上,她看炙弦君那眼神兒。嗬,還姐妹……”


    還有一次,我路過一池塘,見兩個小宮娥正在放水燈。隱約聽見她們提到炙弦、神君、神火之類的字眼,便忍不住駐足側耳細聽。


    “聽說救火那女子長得十分機靈可愛呢。”


    “那般單薄清純,男人怕是多半會當妹妹看待吧。不過炙弦神君豈是貪圖美色之徒!”


    “可是神君幼年曾被關在妖界的黑色獸獄修煉神火,自己把自己燒焦千百回,也無人救他。這次怕是真被感動了。”


    “那少女不是暈過去了嘛,又沒有救成神君。”


    “救不救成有什麽要緊,神君現在還需要人救嗎。關鍵是心意。男人嘛,就容易被這種心意打動。”


    “什麽心意,莫不是哪裏的妖孽,苦肉計來跟我們天界仙子搶神君。”


    ……


    炙弦這狐狸,果正是個招桃花的主兒。


    *


    連續幾個晚上在天宮小心翼翼地兜兜轉轉,功夫不負有心人,某夜,我終於得知了一條極勁爆的事件。


    本月十五,仙界在普陀山將有一場盛會,名曰“奇珍會”。


    其實我對於仙家這幹整日無聊的神仙們聚會本無任何興趣。隻是當我路過夜間宮燈照耀下的虹橋時,那貼於橋兩側的各種參會珍寶圖吸引了我。準確的說,是一把劍吸引了我。


    那畫上的仙劍,劍柄銀白,刻有霜花圖案,沒有劍鞘,劍刃細長如一條錐形冰淩。僅看畫,便覺鋒利無比。不消說,我一眼便認出,那就是我的冰劍。


    看見我的冰劍居然在本次奇珍會展品之列,我差一點驚叫出聲。


    摸了摸胸口,還好小心髒蹦了蹦仍落回原位。我裹了裹身上的藏青布簾鬥篷,火速溜回火雲宮。


    是夜,我躺在床上,睜著兩眼望著房梁,大腦一刻未停思索著怎樣去那奇珍會,怎樣拿回我的冰劍,且還不能被見過我的人認出來。


    雖然我戴著炙弦給我的隱靈鐲,但這隻能隱去我的元神。像元風、月老、天帝、武陽帝君、度厄星君,以及其他在我還沒意識時就見過我冰雕樣貌的人很容易便會認出我。


    要不我就蒙著臉去?可是大白天的蒙著臉,實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太過惹眼。可惜我剛成人形沒多久,不僅靈力不夠強大,也沒有修煉習得變幻之法,真正是十分愁苦。


    又是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伴著咚咚咚的敲門聲和炙弦搞怪的“兔子起床啦”,我拖著疲憊壓抑的步伐開了門。他見我愁容滿麵,問我緣由,我隻說昨夜做噩夢沒有睡好。


    他定睛瞧著我,嘴角笑窩淺淺隱匿:“成日宅著,不做惡夢才怪。過幾日帶你去普陀山。”


    普陀山!奇珍會!


    我心中一亮,故作鎮定道:“普陀山嗎,我聽聞那裏是觀音菩薩的道場,炙弦君是要帶我去聽禪嗎,哈哈。”


    “不是,本月十五,普陀山舉辦奇珍大會。“


    他執起我的手,拉我一道在桌前坐下,嘴角上揚,勾起長長的眼尾與我道:“天界裏高人眾多,寶物豐盈。這千年一度的奇珍會定能讓你大開眼界。”


    “可是那裏那麽多人,怕是會有人認出我。”


    “你不是戴著隱靈鐲嗎……”


    “我……,你們仙界的神仙以前也有去我們凍天城溜達的呀。也許有人見過我的模樣啊。你不是說凍天精靈都感染了傳染性的火氣惡疾嘛,他們要是也懷疑我,要抓我怎生是好?”


    “有我在,誰敢動你!”狐狸君握了握拳,聲音略帶怒意。


    炙弦這狐狸不僅擅長於胡思亂想,還擅長於突然發怒,真是匪夷所思至極。


    “我……”見他話裏帶火,我實在不知如何回應,雙手抱頭作焦慮狀。


    “罷了罷了,你便戴著麵紗吧。跟在我身邊,沒人敢多打聽你。”狐狸君見我語塞,語氣漸軟。


    我仔細想了想他的話,的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


    奇珍會那日清晨,炙弦一身火紅色錦袍,如墨長發用一隻暗紅色發簪別著,一縷青絲掛於俊秀的側臉,帥氣中透著嫵媚,嫵媚中又透著幾分俏皮。


    我一時竟看呆了,一身火紅的裝扮,怕是也隻有炙弦能駕馭得這般驚豔了。


    他歡天喜地地親手給我戴上一方火紅的麵紗,一邊在我腦後打著結一邊笑眼迷離地望著我的眼睛:“你們兔子的眼睛,都這麽大的麽?”


    我撲哧一笑,心中滿是甜蜜。


    “這衣裙,你就自己換吧。本君先回避,嗬嗬,先回避。”


    房門伴著狐狸的壞笑聲打開又關上。我打量著狐狸君讓我換上的紅色紗裙,頓覺這麽穿著和火紅的炙弦走在一起,真是既般配又惹眼得緊呐!


    話說我一直穿的白色紗裙,也是佛祖爺爺用玄冰刻的,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隻要穿上其他衣服,便會自動隱去。想想若是我的冰劍也有這個功能,當時遭到攻擊時自動隱去,與我身體融合,便也不會丟了。佛祖爺爺當時怎的這般疏忽呢。


    兩抹火紅一同出了火雲宮的大門。炙弦牽著我,駕起一朵火燒雲,便往普陀山飛去。


    第一次駕雲疾飛,我發現我有那麽一點“暈雲”,狐狸這雲駕得也忒快了些,路上碰到同行的神仙,便會飛速超過他們。我甚至都來不及看清他們的表情。不過這樣,便就不會被囉嗦的大仙們叫住同行,然後七聊八聊了。我覺著,如此甚好,甚好。


    約摸飛了半日,我見到了藍天之下大海之中的普陀山,真正是山海相連、秀麗雄偉。


    狐狸帶著我降落雲頭,踏入山間。我們一路走去,山上古木參天,瑞氣纏繞,祥雲遊走,仙鶴翔空。殿宇巍峨精美,重重飛簷交疊,映著陽光彩雲,分外壯觀。古木蔭中,幹淨的石階層層向上延申。


    “海天佛國,隻能徒步。”狐狸邊叮囑邊拉著我一步一步沿著石階向上行進。


    眼見就快到山頂會場了,忽聞得身後一陣五味雜陳的花粉香,幾個聲音齊齊道:“神君怎麽行得如此之快,奴家們都趕不上了!”


    狐狸回首,莞爾一笑:“是炙弦無禮了,請仙子們先行。”


    一個軟綿嗔怪的聲音接著道:“神君身邊的這位仙子如此曼妙身姿,定是個絕色美人兒呢,何故遮麵啊?”


    狐狸還未回答,又有一個約摸凡間四十歲上下模樣的男神仙自下而上行至我們麵前,麵無表情道:“炙弦神君,好久不見,可還安好?”


    仙娥們見話茬被打斷,嘟著嘴越過我們,徑直往山頂會場走去。花粉之味逐漸散去,方聽得狐狸應道:“炙弦一切安好,近來事務繁忙,好久不曾去探望帝君,帝君見諒啊!”


    “罷了,我武陽豈會與你這孩子置氣。”


    帝君?武陽?武陽帝君!


    我想起元風曾提到過這位武陽帝君,他見過我!


    思及此,我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慌忙低下頭。


    之後,武陽帝君便與我們同行,炙弦與他攀談甚歡。然則,我卻緊張地隻顧低頭走路,甚至都顧不上聽他們在說些什麽。


    不多久,我們便到達了山頂。那武陽帝君似要一直和我們同行參會的架勢令我不勝唏噓。


    正憂慮間,一個熟悉的粗壯大漢身影忽地出現在我們麵前。看清來人時,我嚇得差點背過氣去。真正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來人正是我以前常在元風太子宮中所見的那度厄星君!


    慶幸於戴著麵紗掩飾住我驚恐的麵部表情,機智如我迅速低下頭去以免他們認出我的眼睛。


    餘光瞄了一眼度厄星君,但見他拱手向炙弦行了個禮,便走近帝君耳語幾句。兩人隨後行色匆匆辭別我們而去,轉眼便沒了蹤影。


    我那蹦到嗓子眼的小心髒終於又穩妥地落回了原處,我甚感慰足。


    天界盛會果然不比尋常,放眼望去,各路神仙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往會場殿堂奔走。若不是炙弦一直拉著我,怕是在殿門外便已被擠散了。


    滿殿騰騰仙氣中,炙弦知我不想引人注意,特領我一道尋了個樸實的背光僻角處落座。


    我掃了掃四周互相攀談拉家常的神仙,除了炙弦,沒有半隻認得,又安心了幾分。


    不多久,清淨莊嚴的觀音菩薩踏著浩浩紅蓮飄然入殿,眾位仙家霎時間全部安靜下來。伴著舒緩清雅的仙樂,菩薩在殿首落座。


    觀音菩薩簡單幾句開場語後,奇珍會正式開始,各位仙家即將按序展示介紹參展的奇珍異寶。


    一陣飄渺雲煙而過,一位嫋嫋婷婷的女神仙手托一隻精巧的瑪瑙色玉石枕頭嫋娜上場。


    “這是夢姬,掌夢神女,氣質出眾,不知迷倒六界多少男神仙。”炙弦湊近我耳語介紹。


    夢姬仙子微微舉起那枕頭嬌媚笑道:“諸位仙家,此物喚作夢歡枕,是小仙修煉多年所得。枕上它睡上一覺,可夢見你最想得到的一切……”


    眾仙嘖嘖誇讚。


    不消一會兒,第二位上場的女神仙手撐一把樸素的天青色小傘,步履優雅,未施粉黛,清麗可人如水中青蓮。她一出場,便聽得席間一陣陣讚歎之聲。


    “此傘,名曰弑雨。”幾個字說的空空靈靈,沐沫仙子清雅笑道。


    “沐沫仙子乃天界水神,怎覓得如此違逆自身屬性之寶,還特在奇珍會中展示?”席間有神仙提高了嗓音問道。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相爭且相依。家父水德星君在仙山偶得此寶,特命小女進獻天庭。”


    沐沫頓了頓,又道:“此物雖為弑殺雨水,但隻要妥善運用,亦能造福眾生。家父水德星君司掌雨季,卻並不討厭此弑雨之傘。正如小女雖為水神,亦敬仰六界火靈……”


    沐沫仙子一番深明大義,最後幾個字說出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粉泛上雙頰。我分明察覺到她微微投向炙弦的如水目光。


    “我來了我來了!咦?是這裏嗎……老夫怎麽……這是哪兒啊…….?.”


    一個花白胡子滿臉褶子,u看書 .uunshu卻實在不甚穩重的老頭兒,飄飄灑灑跌跌撞撞衝進大殿。腰間一個滿是泥巴,看不出顏色材質的酒葫蘆,隨著他東倒西歪的身子一並晃得人眼花。


    “酒仙,你呀……”觀音菩薩笑歎。隨即,便來攙扶這位老人家。


    酒仙不肯隨菩薩安排落座,高舉著葫蘆,晃晃悠悠道:“自釀葫蘆,自釀葫蘆,進去時是水,出來時是酒,是酒啊,哈哈……好酒!”


    …….


    “風神太子殿下駕到!”殿門外小仙童拂塵一掃,高聲唱報。


    四周神仙們又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風神怎麽來了,他這寡淡性子可從不喜這種仙家聚會啊。“


    “姐姐,元風太子來了,爹爹怎的不打聽清楚太子會參會,你看我都沒好好打扮!爹爹也真是的……”


    “嗬嗬,也不知哪陣風把我們冷清的太子殿下給刮來了……”


    ……


    我的心開始劇烈抖動,手也開始控製不知震顫。炙弦明顯已經發現我的異常,偏過頭冷冷道:“真沒想到他會來,早知他會來湊熱鬧,我才不帶你來呢。”


    此時我已顧不得向此胡思亂想之狐解釋什麽。明明該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可我卻驚慌失措鬼使神差地抬眼望向那雙星眸。


    一襲白衣,飄然入殿。


    一雙深邃水潤的星眸精準地直射向我,好像麵無表情,又好像萬千思緒。


    他看著我,仿佛意料之外,又似乎盡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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