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把鐵鑰匙,一把是開木枷的,一把是開鐵鏈的。我幫兔囚們打開了木枷,白星為兔囚們開了鐵鏈。兔囚們並沒有因獲得自由而歡欣鼓舞。他們說他們的田地沒了,家沒了,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生活,然後他們就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是救世主。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幫助別人會使自己快樂,可眼下我意識到陷進了巨大的麻煩中。按到無數小說裏的情節,主角趕跑了殘暴的士兵,獲得自由的人們欣喜流淚的表示完感謝後,各奔東西。可我(如果我也算主角的話),卻不得不麵對更大的請求。更糕糟的是我沒有勇氣拒絕那些請求――幫他們重返家園,幫他們討回公道,幫他們懲罰他們邪惡的知縣大人。這些事情,連大人們都沒有勇氣去擔當,居然要求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孩子去擔當。


    告訴人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是善什麽是惡很容易,也無需付出代價,但若變成行動,有時候卻是異常危險的。因為你所麵對的不是一隻老虎,或者一匹狼,而是由老虎和狼組成的集團。你可以打敗一隻老虎,或者一匹狼,但你無法打敗集團,打敗由他們製訂的世界規則。事實上,即使人們麵對的不是老虎,不是狼,或者集團,也常常力不從心。因為有些善,不隻是舉手之勞,而是需要付出時間、成本,甚至是代價。不幸的是,站在道德點上的人太多,他們要麽是統治者,要麽是偽君子,要麽是懦夫。在我看來,第一種是要求別人而不要求自己的人,道德隻是他們的工具;第二種人大談道德,卻對世間的醜陋麻木不仁,他們憤世疾俗,又無比現實。第三種人也大談道德,但遇到“麻煩”,總在良心不安中選擇退縮。


    我就屬於第二種人和三種人。要是想到救了人後,會有更大麻煩,我可能不會丟下那塊石頭。我可沒有反抗權威的勇氣,我更沒有不畏強權的膽量。我隻是想回家,回到父母溫暖的懷抱,回到人人平等的先進世界裏去。要不是懷有這樣的希望,我才不會那麽衝動。不,是對月君的厭惡,讓我衝動地丟下了一塊正義的石頭。我沒有信仰,但我此時的信仰就是“回家”。這將支撐著我整個曆險。


    在安撫了兔囚們後,我叫他們找個山洞先躲起來,等到解決了問題後再出來。一個兔囚滿懷感激地問我何時解決?


    我頭一陣發痛。這種事哪是幾天就能解決的?我真想說在我們的世界,人們的房子被地方政府強拆了,找律師幫忙,律師們雖然擁有法律這個強大的武器,但大多情況下也是無力回天,即使偶有勝訴,那是幾年如一日的征程啊。在灑滿陽光的自由世界,向集團索要正義的路也是荊棘叢生,何況在動不動叫人掉老袋的世界?付出的可不是隻暫時的失去自由,威脅和恐嚇,而是生命,不隻是自己的,還有整個家族的,甚至是朋友的(古代有株連九族罪)。


    我們告別了兔囚後,駕著馬奔向士兵們押著他們來著的方向。大約奔馳了半個小時後,前麵突然出現一個岔口,岔口中間立著一個木幹,木幹上釘著兩個箭頭形的木牌子,上麵的牌子指向左岔道,下麵的牌子指向右岔道。上麵的牌子用黑字寫著:迷林。下麵的牌子用紅字寫著:安知縣。


    看到“安知縣”三個字,我心猛地跳起來,回頭看白星、小碗和阿依。阿依指著右岔道,發出“咕咕咕”的聲音。又指了指左岔道,發出“穀穀穀”的聲音。顯然,他反對進迷林,從他臉上的表情我可以判斷出,迷林很危險。他是妖精,了解森林,我當然相信他的說法。


    可是,月君卻極力反對進安知縣。他是這個國家的暴君,當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更多的暴行。換了我,我也不想外人進入安知縣。就像有些國家,寧願讓人民餓死,也不會接受國際援助。為了掩蓋這一卑鄙邪惡行為,他們告訴人民這關乎民族尊嚴。可憐的民眾,在曆史沒有解密前,永遠不知道他們隻是為權力的罪行而死,為執政者的顏麵而死。這很悲哀,不過對於那些含著淚,以為為民族尊嚴而死的人來說,大概是幸福和榮耀的吧?


    最後,我看著白星,心裏下定決心,如果白星說往左走,我就往左走,如果白星說往右走,我就往右走。


    可白星沉默了。我覺得他是迫於月君壓力而不得不沉默,因為月君盯著他。雖然他隻有手掌大小了,其威嚴和狠毒可不減半毫。


    “那好吧,我們抓鬮吧。”我說。


    我記得當時我這麽說時,語氣是平靜的。我把兔囚們的重托拋到了腦後。正義、道德,在我眼裏,已不及“回家”更重要了。我本來就不是來拯救世界的,幹嘛充勇士呢?我也不打算做主角,被迫賦予拯救世界的使命。那時,我深刻的體會到了一種令人顫栗的感覺,那是人性的自私,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而甘於墜入泥潭,或者同流合汙。難怪無論何時代的利益集團,都不會甘心退出曆史舞台,非要弄得見刀見血,屍橫遍野,以無比的悲壯染紅黎明的天空。


    “是。”白星點頭,跳下了馬。


    我見他走到一棵樹下,撅了兩截樹枝。


    “是陛下,還是……”白星盯著我,省掉下了後麵的話。


    “陳夢潔,看看上天要不要你伸張正義。”月君微微一笑。


    阿依使勁地搖頭,發出“嘶嘶嘶”的聲音,我覺得阿依生氣了,可我看他時,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迷林比安知縣更危險嗎?”我問阿依。


    “答答答答。”阿依使勁地點頭,淚珠子如斷線般掉下來。


    “有妖怪嗎?有怪獸嗎?會死嗎?”我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答答答答。”阿使更使勁地點頭,淚珠子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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