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


    大概是國人骨子裏深受皇權文化的影響。


    所以對於能夠體現特殊身份的東西,一直都分外的熱衷。


    哪怕是改革開放初期,公有製經濟占主導地位的社會環境下,也不例外。


    汽車,尤其是高檔進口汽車,無疑是當代最能體現身份的物質存在。


    更何況共和國作為一個工業水平還很落後的國家,在這個年代,還並不具備自主研發生產優質汽車的能力。


    因此,在現實需求缺口和人性中虛榮的雙重作用下,汽車也就成為了國人夢寐以求的“第一商品”。


    另外,出於保護進出口貿易健康發展的需要,對於國內進口汽車的需求,我國向來征以重稅。


    與此同時,出於對創匯和吸引外資的需要,我們又在經營和購車方麵,對外資企業和合資企業網開一麵。


    會給予免稅、退稅等種種優惠政策。


    這也就讓免稅汽車和非免稅車之間存在了巨大的價差。


    應該說,這一期廣告就相當於寧衛民倆月的工資啊。


    在一般人眼裏,這絕對是個相當嚇人的數字了。


    真要是廣告投放效果不如所想象的那麽好。


    寧衛民就得陪進去一輛全新自行車和一塊手表。


    不過這筆錢其實是比較符合寧衛民心理預期的。


    畢竟還屬於小生意,投入也沒超過三百,他通過古四兒應該很容易就能把這筆錢收回來。


    重要的是,這次廣告業務試水,是一次以小見大、尤為有益的嚐試。


    這對日後他開展其他的商業活動,肯定是很有幫助的一次經驗。


    他通過這件事,可以親身體驗一下這年頭廣告與商業營銷直接的關係。


    也就能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能力究竟有多大。


    看看是否有自己應付不了的情況,找到自身的不足。


    更何況真辦成了,收益也是巨大的,就能遂了他的心願。


    要不試這麽一次,他又怎麽可能甘心呢?


    總之,既然廣告協議已經簽訂,那順理成章,下麵就進入真正的實際操作階段了。


    這一方麵是寧衛民抓緊時間,按照廣告上的技術條目,編寫具體的技術內容。


    另一方麵,就是他聯係古四兒,去商量出售技術的代價,打算先撈回成本再說。


    寫東西很好辦,全是寧衛民肚子裏現成的玩意。


    這又不是寫,用不著潤色,隻要條理清楚,意思準確就行。


    而且白天夜裏,寧衛民都有大把時間爬稿子。


    一天寫完,一天修訂整理,輕輕鬆鬆的事兒。


    寫完了就是匯編成冊,該批量生產了。


    這事兒也容易。


    寧衛民不用鉛字印刷,用油印,就是學校印卷子的那種土辦法。


    他自己隻不過再花一晚的時間用蠟紙刻了版。


    晚上借用單位的設備,用公家的紙張油墨,很容易就印出了一百份教材。


    而恰好也是這個時候,古四兒那邊有信兒了,他帶著倆哥們兒如約來接洽,成了最早領走教材的仨顧客。


    不過交易過程也出了點兒小岔子。


    最終成交的價兒並不是當初說好的三百塊,而是二百六。


    之所以會如此,是那古四兒帶來的另外倆魚販子耍雞賊,臨時變卦。


    他們大概是吃準了寧衛民急需用錢,一時又難找其他人。


    非要先掏一半的錢把方子拿走,試驗成功了,才肯付剩下的一半。


    這明顯就是想打五折,要變相賴賬的手段啊。


    可這三百一下就變一百五了,寧衛民哪兒能幹啊?於是一口回絕。


    古四兒似乎也並沒想到會有這出戲碼。


    愕然之間,麵對寧衛民責問的眼神,他覺得很有點掛不住臉兒,幫著寧衛民據理力爭。


    可即使如此,畢竟難抵財帛動人心。


    五十塊錢,那已經是一個月工資啦!


    跟著古四兒來的那倆小子,眼界就這麽大,其他的都不顧了。


    做出不成就拉倒打算破罐破摔的姿態。


    說他們肯掏五十,還是因為古四兒擔保呢。


    畢竟沒親眼所見,誰能完全相信。


    還說這錢不是不給,是日後再給。


    話裏話外埋怨古四兒胳膊肘往外拐,幫理不幫親。


    一席話下來,反倒弄得古四兒張口結舌,有點下不來台。


    寧衛民卻是越聽越煩。


    他琢磨了一下,覺得隻要能收回廣告上的成本就算立於不敗之地了。


    多幾十塊錢少幾十塊錢也沒什麽必要。


    也就懶得置這個閑氣,跟他們鬥這個智了。


    於是直接劃出了最後的底價,那就是同意打個八折。


    說他們茲要能馬上掏二百四,方子就給他們,這是一口價,其餘免談。


    而且借著這事兒把藏著的坑,也挑明了。


    說自己保證這孵化神仙魚的辦法是真的。


    隻要按著方子來,孵化不了他負責。


    可既然是賤賣,就別怪他後麵再把孵化辦法賣其他的人,彌補損失。


    還說古四兒他們同樣也可以往外賣方子,誰賣得出去,就算誰的本事。


    連古四兒在內,這仨人對寧衛民打算繼續把孵化辦法再賣別人這一點,都沒太當回事。


    看來他們誰都明白,這樣的事兒是必然會發生的。


    大概也挺自負,自己的關係網不是寧衛民能輕易觸碰得到的。


    但八折的價錢卻真讓那倆小子動心了。


    他們還是知道神仙魚孵化辦法的真正價值的,要不然也不會跟著古四兒來了。


    就這樣,經過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那倆小子見好就收,最終和寧衛民以在心裏互道一聲傻波依的方式,達成了交易。


    值得一提的,倒是寧衛民沒想到,古四兒還真不是假局氣。


    他和另外倆小子不一樣,做人還算講究,該給多少錢給多少錢,照樣掏了一百。


    等拿到教材之後,甚至沒搭理那倆魚販子就率先走了。


    從這明明可以省錢,卻偏偏不要,又有點像劃清界限的負氣之舉上看。


    寧衛民願意相信,古四兒對這變故確實不知情,這人看來還是可以再打交道的。


    就這樣,又過了三四天。


    當9月8日,寧衛民在最新的一本《現代青年》上,看到自己那則廣告刊登出來時。


    他其實已經把兩期廣告的本錢完全回收了。


    剩下的就是等著看看,這試水之舉能帶回來多少效益了。


    坦白說,盡管《現代青年》編輯部還挺不錯的。


    主動給他的廣告增加了一個《大西洋底的人》男主角麥克哈裏斯的遨遊海底的線描配圖。


    和他那個“大西洋底的魚”為噱頭的廣告標題,搭配起來相得益彰,看著效果十分奪人眼球。


    可連著五六天,竟然都沒等到一封信。


    在這個過程裏,寧衛民還真有點忐忑,心裏沒底了。


    他心裏情不自禁的開始琢磨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


    什麽雜誌實際銷量是不是太低了,是不是五元的價錢或許訂高了,是不是自己把這年頭的人想得太單純了,是不是自己的地址不該留自己家啊,看著不像辦公地……


    總之,越盼來信越沒有,一切的疑點都成為他憂慮的來源。


    關鍵的轉折來自於第七天。


    9月14日,院兒裏來了件大喜事兒,這天是周末。


    早上八點,當羅家的大兒子陪著自己媳婦,抱著新生兒,走進扇兒胡同2號院的時候,全院的人幾乎都迎出來了。


    結婚七年,七年才抱上孩子,不容易。


    這說起來,和一場抗戰的勝利也差不離兒了。


    當了爺爺的羅師傅樂得屁顛屁顛的,比漲一級工資都興奮。


    他一邊攔住大兒子和媳婦兒站在當院兒裏看嬰兒,一邊向全院居民大聲宣告。


    “到家嘍,到家嘍,我們家的大孫子到家嘍。”


    升格兒為奶奶的羅大嬸兒跟著就從大兒媳婦手裏把孫子搶了過來。


    她抱著孩子,也高興得不知怎麽顯擺了。


    掀開一道小縫兒邊大媽看,看他們的大孫子小鼻梁多高。


    跟著又給米嬸兒看,看他們的大孫子小臉蛋多周正。


    米曉卉這丫頭嘴裏是真沒把門的,嘀咕了一句。


    “眼小了點兒。”


    剛說完,後腦勺就挨了她媽一巴掌。


    羅大嬸倒也不介意,笑嗬嗬的反倒解釋上了。


    “不小,月科的孩子,還沒睜開哪,小貓兒小狗兒沒離窩也不睜眼不是?”


    跟著就徹底沉浸在孩子臉上,滿有興致地說,“瞧這小脖子,幾道圈兒,小胳膊腿兒,那叫有勁兒,骨立著哪!我們孫子結實,大夫說了,還得科學喂養哪,各種營養都得跟上……”


    寧衛民也會湊趣兒,淨撿好聽的說,反正不要錢不是。


    “長相這麽端正,絕對是福相。您得起個好名字,好好培養吧,這可是咱們未來的國家棟梁哪,真要成了名留青史的人才,咱們整個院兒都跟著麵上有光呢。”


    這話說的全院兒都樂了,在羅大嬸兒連聲稱是中,羅家一家子都笑成了向陽花兒。


    結果就是這麽巧,這時候,郵差也來了。


    這位見院兒門口這麽多人,也不進去,直接叫一嗓子。


    “2號院,有信啊。寧衛民,寧衛民……”


    “哎哎,人在,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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