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地名裏存在許多傳說。


    就像位於景山北麵,地安門南邊,皇城東北角的黃化門。


    明明就是條小胡同,在明清時期還一直是太監們聚居的地方,卻偏偏堂而皇之的叫做“大街”。


    這裏麵也就有了講兒。


    有人傳言說,黃化門大街京城教育學院這個地方,曾經住過康熙他奶奶孝莊皇太後的後人,官居三品。


    雖說是三品官,可好歹也是皇親國戚,出門也得用八抬大轎。


    可是呢,當時在黃化門街通往地安門大街的那扇街門沒有那麽大。


    從紫禁城裏出來不能通過這八抬大轎,於是這孝莊的後人就向皇帝請求,想把街門給加寬。


    皇帝看在孝莊太後的情份上,答應了他的要求。


    在這之後,此地就因這段故事而得名為“皇劃門大街”。


    意為皇帝給劃得門,再後來,這裏就又慢慢地變成了“黃化門大街”。


    還有人考證說,慈禧老娘們的大內總管李蓮英的宅子就在這條街裏。


    據他們說,原先這裏原本是叫做黃化胡同的,可隨著李蓮英步步高升,九門提督都得聽他的了。


    於是這些底下的官兒們,為了拍大總管的馬屁,就把胡同規格給升為了大街,以示尊崇。


    但實際上呢,這兩種說法,完全都站不住腳。


    因為隻要仔細琢磨琢磨就會知道這兩種傳說多麽不切實際。


    像第一種說法兒,孝莊的後人居然要為自己轎子通行的屁事兒,請皇上下恩旨擴街門?


    這根本是狗膽包天啊,也太張狂了!


    皇上每天要處理多少軍國大事啊?連王爺貝勒都不敢這樣持寵而驕。


    一個三品官兒要能幹出這事兒來,這是活膩味了還是失心瘋了?


    就憑這智商,還別說當官了,能養活大了都是奇跡。


    而第二種說法兒就更扯淡了。


    當官兒的即便要攀附李蓮英,拍大總管的馬屁,也犯不上弄這個改地名兒的手段。


    因為首先李蓮英是個大富翁,人家宅子太多了。


    從內城到外城,他擁有涵蓋了大半個京城的許多處宅院。


    改這裏的名兒,其他地方改不改?


    更何況李蓮英,也非常會做人。


    他之所以上位是因為待下屬親善,處事細心,辦事周全。


    何況他又知道安德海是怎麽死的。


    就衝這前車之鑒,如果要有官兒真打算這麽辦。


    非得讓李總管誤認為是要給自己下套,把這官兒給踹死不可。


    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啊,那還得按照文史資料上的記載,才能作數。


    依據乾隆朝英廉編纂的《欽定日下舊聞考》為證,黃化門應為黃瓦門,此名見於大佛堂碑刻。俗稱的黃化門、黃華門均為音之訛変。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此處才始稱黃化門大街,1949年後沿用了此稱,直到1965年整頓地名時才改稱黃化門街。


    但即便是如此,也終究沒有任何資料能解釋明白,這條不大寬的胡同為什麽要被叫做“街”。


    甚至與之類似的情況還有呢,像煙袋斜街,和騎河樓街都是更窄更小的胡同,偏偏也叫街。


    這或許就是屬於京城曆史的“特科”了,屬於永遠破不了的謎題。


    哪怕是梁思成複生,大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幹瞪眼。


    總之,黃化門這條“街”,實在名不符實。


    走進這裏,一點熱鬧勁兒沒有,反倒冷清的很。


    整條街正經買賣家兒也就一個副食店。


    據說六十年代之前,這裏曾是個早市,靠著眾多烤燒餅,賣菜賣魚的小販熱鬧過一陣。


    但現在,往昔的情景已經沒有一點痕跡了。


    能看見的隻有陳舊的灰磚牆,到處可見的民居雜合院兒的門戶。


    說白了,怎麽也不像是個利於做買賣的地界兒。


    別說寧衛民家門口的前門大街和大柵欄了,就連鼓樓、西四、東四也比不了。


    實際上,當天來看房的時候,引著寧衛民和張士慧來的邊建功,自己就先含糊了。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這個地兒了,可還沒進去呢,邊建功就準備放棄了。


    他在院兒門口一把拉住了寧衛民,特別不好意思地小聲說。


    “衛民啊,我也是第一次來。沒想到到這地兒這麽背。看來是不合適了,讓你們白跑一趟。幹脆呀,算了吧。你們就別進去了,沒必要耽擱你們的工夫。”


    可他沒想到,寧衛民和張士慧互相看看,卻都搖搖頭。


    因為從人情世故上講,他們認為絕不能這麽辦事。


    “別介啊,咱們這來都來了,不進去看看,說不過去啊。人家怎麽想我們?言而無信?”


    “就是,建功,別這麽客氣。成不成單說,本來說好來看房,那就看了再說。我們要這就扭頭走,不給你撂這兒了嗎?”


    而張士慧聽他們這麽說,卻有點急眼了。


    一咽吐沫,幹脆把實話全抖落了。


    “你們有所不知。要是普通人啊,咱們進去那無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可問題是,這房主啊,是個生、梗、澀,特別不好打交道。”


    “他是我們廠專門給廠領導做飯的廚子,大號鮮有人知,我們當麵叫他張師傅。背後都叫他‘張大勺’。”


    “那老家夥仗著自己手藝好,廠領導吃他這套,脾氣大極了。在廠裏簡直橫行無忌,是屬螃蟹的。”


    “真要談不成,我就怕他會摔咧子。當麵給你們幾句難聽的。那又何必呢?咱們進去不是自找不痛快嗎?還不如回頭我給他賣兩瓶二鍋頭算是賠罪,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但這些話依然沒用。


    張士慧聽著雖然有點意動,寧衛民可依舊沒有回心轉意的苗頭。


    “瞧你這說的,什麽話。假使這位爺脾氣真像你說的那麽差勁,就衝你這麽幹,你送他多少瓶二鍋頭也沒用,他能把酒都摔你臉上去。”


    “放心吧,其實你能找著這房,帶我們來看,我們哥兒倆就很承你的情了。還沒聽說過保媒的管了娶親,還得管生兒子的。要真因為沒談成,真挨人家句難聽的,這事兒也賴不著你,隻能說這主忒不講理。”


    “再說了,我看這房還行啊。這條街冷清是冷清了點,可這房不是街口嘛。離公共汽車站也不遠,這都是好處。我還真想進去瞅瞅呢。未必就一定談不成啊。”


    甚至說完這些話,寧衛民還對這“張大勺”還起了好奇心,竟然詳細跟邊建功打聽起了這主兒的情況。


    “哎,話說回來了,一般有能耐的人,好像脾氣都大哎。建功,你們這張師傅……他手藝怎麽個好法兒?脾氣又怎麽個大法兒啊?你跟我好好說說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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