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二年五月初四


    這一天,就連整個圓明園的風和日麗,都在我的眼中成為無比礙眼的東西……


    明知道為她擔憂沒人會同情我,為她生氣根本就不值得,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她為別人的孩子慶生沒什麽大不了——更甚者,在很多很多年前,她把弘曆獻給她姐姐,就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被人利用,就從沒想過她自己!


    “過來!”煩躁中,我看見遠處柳蔭處的宮女:“朕叫你過來!”


    她踟躕的走過來,一臉的倔強,甚至像是痛恨我什麽似的撇開臉不看我。


    “你好大的膽子,連你都不把朕放在眼裏了是嗎?”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的眼睛對著我——我看到了她錯愕的眼神,是啊,我剛剛用了“都”字,身為一個帝王,我居然承認了,這世上有一個人,似乎是從來都不把我放在眼裏!


    可偏偏,她卻時刻在我的心裏……


    怎麽,連一個宮女也覺得我很可憐嗎?


    “你叫什麽?”


    “呂絲兒,奴婢叫呂絲兒。”


    “呂絲兒,思——爾——”我沉吟著,這是代表思念嗎?是對誰的思念?“你恨朕,為什麽?”


    她的眼睛跟一個人很像,生氣時眼睛裏像是燃燒起兩團火焰——這是一個跟她一樣很執著的人,雖然不看不懂她的執著是為了什麽,但是我發現我突然好想看好想看那樣的眼神——即使我知道愛上那樣執著的女人自己會很受傷,即使我知道那團火焰將要燃燒掉的,極有可能是我自己……


    “絲兒不恨。”她閉上眼睛,表情就說明有多麽抗拒我的碰觸。


    “你在說謊。”猛地將她拉進懷裏,她僵硬的全身更加說明她在抗拒什麽——每個女人都希望得到帝王的寵幸,隻有兩個女人不同——她,拿感情作為武器,每一舉動每一眼神無不帶有目的;而她,抗拒我,每一動作每一表情都在訴說她對我的厭惡:“朕要留你下來,朕早晚會改變你對朕的看法。”


    是倔強嗎?因為從綺雲身上得到的挫敗讓我不甘心,所以偏偏想要征服她——隻是想證明,這世上除了她,他誰也不缺,誰也不能有負於他……


    “蘇培盛。”他揮手找來身邊最得力的太監:“去把弘瞻抱來,還有,找個得力的去果毅親王府去宣旨,朕要將皇六子愛新覺羅.弘瞻過繼給果毅親王允禮為嗣……”


    愛過、傷過、痛過、恨過,依然無法阻止心緒會隨她波動,依然會想她所想痛她所痛!


    我看見依然跪在一旁的呂絲兒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悲哀,悲哀到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無法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你很意外?你覺得朕很傻?”


    “不!”不過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卻寫著——是,你確實傻得無藥可救。


    “有意思。”我將悲傷壓在腦後:“你會下棋嗎?會的話,有空陪朕下下棋吧!”愛上她,真的好累好累,累到——需要不斷的在別人的眼中找勇氣……


    “陛下,天晚了,您今晚歇在這裏嗎?”看著麵前溫婉多情的菡萏,我的心情又惡劣到了極點——這個女人,表麵上一派端莊文雅,骨子裏卻全是陰毒跟殘忍,我永遠都記得當年年秋月的孩子是怎麽失去的,更何況——


    我發現了她一個秘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說出來,卻真實存在秘密——她一直再利用綺雲,包括利用她鏟除了年家,綺雲不回去懷疑她的姐姐,但是秋月的死我卻不得不查。一查之下,我居然查到十七阿哥遇刺的前天,她的親信宮女居然跑遍京城去訂做那隻有大西北才有的特殊箭羽……


    “不了,朕要找呂絲兒去下棋。”看著她驟然緊縮的瞳孔,我心裏一陣痛快:“怎麽?你不服氣,還是你又想到了什麽好辦法,可以去對付絲兒?”


    “陛下!”真想撕下她臉上的惶恐與無措,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臣妾沒有,臣妾隻想陛下能快樂一點……”


    “所以你就派人去殺十七阿哥,再嫁禍給秋月?”我一把就揪住她的發髻,不顧她眼中滿滿委屈的淚水:“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啊!你怎麽不再惡毒一點,你怎麽還要放那個老十七活著回來繼續在她麵前裝可憐?”如果老十七那一天真的死了,我會不會真的去感激這個女人?


    “陛下,我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十七阿哥會……”


    “住口!”猛的一巴掌掃去她全部的解釋:“你也是不想綺雲去害死年氏滿門,還是,更甚至——你是不想將弘曆占為己有,還是你從來不想借你妹妹的地位來鞏固自己?”


    “你都知道?”她猛烈的搖著頭,“陛下如果自認為什麽都知道,那陛下可曾知道菡萏很關心您,您可曾知道從來隻有菡萏,眼裏從始到終就隻有筆下一個?”


    不知道,不想知道!


    我隻知道,如果沒有你,綺雲或許早就接受了我;如果沒有你,綺雲不會被逼著在朝野裏爭權奪勢,根本就不會跟我對立;如果沒有你故意製造一重又一重誤會,她不會恨我,她起碼跟我還能成為知己……


    “鈕鈷祿.菡萏,你真的那麽愛朕?”看到她拚命的點頭之後,我很惡意的故意衝她一笑:“看在你那麽愛朕的份上,朕特別恩準你在朕死後也隨著朕一起去吧!”


    鈕鈷祿.菡萏,我活著殺不了你,因為你死了綺雲一定會跟我徹底撕破臉,我不想跟她刀劍相向。但是我死了,我一定會帶走你——我要讓你一切計劃都成為泡影,你苦心經營那麽多年都要給綺雲作嫁衣裳,這是我對你的懲罰,懲罰你的不擇手段……


    “陛下,你就真的這麽不念夫妻之情?”我看到她眼中的悲涼,不過我說服自己——假的,這都是假的,這一對姐妹從來都隻會演戲,從來都隻會騙人!


    “如果是你要帶菡萏走,那麽菡萏願意跟隨陛下而去。”她擦幹眼淚,爬了起來:“但我知道陛下不是,陛下不過擔心自己百年之後,為了權力我會不會於綺雲爭鋒。陛下為了她,為了怕我跟她強弘曆,決定帶走我——這麽多年了,陛下捫心自問,待我可算公平?”


    “年秋月失去孩子,我也失去過,陛下您還記得我們曾今其實真的有一個兒子?”她一貫自認堅強,自從挑起鈕家的重擔,她就再沒有哭過,但是今天她隻想立刻死去:“我被太後毒打,陛下可有想過保我?有綺雲在其實太後動不了我,可是臣妾怕陛下會為難……”


    “夠了!”我不想聽,我不想對著一個豺狼保留惻隱之心。


    “不夠!”這是她第一次頂撞我:“陛下可想過,我妹妹會讓你帶走我嗎?陛下可想過,你這樣做你剩下的隻會是她的恨!”


    “你少拿綺雲來威脅我,朕如果不是因為綺雲也不會讓你囂張這麽久!”恨我,很恨我?


    也好,如果我一生都得不到她的愛,就讓她用恨來追憶我的一生好了……


    “陛下您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嗎?”沒有懼怕,她突然拿起一件衣服給我披上:“所以,你才想帶走我?”


    是啊,這些天越來越淺眠,咯血變得嚴重,我知道我的大限將到,我沒時間了——甚至比不上那個不知道已經讓綺雲傷心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十七,同樣是短命,為什麽他就可以短命的如此幸福?


    帶走菡萏,帶走這個一直在利用她,她一生最後一個大敵,是我現在想到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事,也是我唯一可以為可憐的秋月所做的事情……


    雍正十三年元月初七


    這個冬天對我來說特別的冷,早晨起來寒風便刺痛了我的喉嚨,肺疼的跟要炸掉一樣,未果,我開始咯血不止……


    我軟禁了菡萏,我直覺認為她不會坐以待斃,而我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我一定要在臨終之前處置了她,所以我將她從自己的寢宮帶到養心殿等死,可能因為大限將至,我從來都沒有這麽執著過。


    “陛下!”菡萏從大殿裏跑過來,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你——你有咯血了?”


    “是啊,你估計也離死期不遠了……”這些天,刺激她也成為我每天必做的功課,不知道為什麽,我不喜歡看她眼中的擔憂——這會讓我想到她的妹妹,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她的擔憂隻會給纏綿病榻的十七阿哥。咯血這麽多日,她在宮中那麽多耳目,卻從來沒見過她關心過……


    “傳令下去,朕要在大戲台擺戲,請所有親王以其家眷入宮看戲。”突然很想很想再見她一次,也許真的就快沒時間了——生生死死都已經不再重要,這一生的糾纏,到最後,隻希望可以再看她一眼!


    “陛下!天氣太冷,你的身體根本不能受寒,還是呆在寢宮裏比較好!”菡萏死命的拖住我,“陛下既然知道時日不多就更應該保重自己,整個江山百姓還指望……”


    “你是在怕死嗎?”一腳踢開她,她去反而趴在地上抱住我的雙腿:“還有,擦幹你的眼淚,不要讓你妹妹看出來!”


    “陛下就那麽想見綺雲?”四目相對,她眼中的哀傷,居然跟我一樣——那麽深那麽遠,仿佛已經痛了一千年……


    “是!”


    可是那一天,綺雲到底是沒來——


    我一個人在大戲台那裏一直坐到大家都離去,寒風中,我的胸腔一陣陣刺痛,就猶如我的心:“她居然敢抗旨!”


    她當然敢,她是抗旨了,我能拿她怎樣?從來都沒辦法,除了找理由替她開脫,對她我就從來就沒有別的辦法!


    “陛下,格格是因為十七阿哥病重,所以才——”


    病重,有我病的重嗎?


    捂住嘴,硬是將剛剛喉嚨湧出來的鮮血咽回去,天地在我的眼中都開始變得模糊:“不見是嗎?”


    綺雲,你不要後悔,我不是你想見就見想不見就不見的——當有一天,你再有事找我,也不我就真的不在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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